宋先生的遺傳基因

我媽年輕時是個戀愛腦。
一個人打兩份工,供我爸上大學,結果,我爸學成歸來,考上公務員,直接把她甩了。
原因很簡單,理由很充分:
1.廠妹 VS 公務員,配不上了;
2.人生是漫漫跑道,相愛的兩個人,當一個人奮力奔跑,另一個人原地踏步,跑得快的勢必會拋下原地踏步的。
在我爸眼裏,我媽是原地踏步的,他們早已分屬不同階層,沒有共同語言。
我媽不甘心被甩,在出租屋裏大吵大鬧,說我爸是白眼狼,她不同意分手。
「分手從來都不是兩個人的事,一個人定了就行,你是被分手。」
「可我們結了婚的!是夫妻!不是男女朋友!」
我爸哈哈大笑,攤開一隻手:
「夫妻?結婚證呢?」

-1-
我媽蒙了。
他們在鄉下舉辦過婚宴,卻沒有領結婚證!聽說當地很多人都這樣。
她讀書少,法律知識更少,沒想過通過法律手段怎麼着一下,在出租屋哭了幾天後,居然真放我爸走了。
那些年,她付出的青春、付出的金錢,我爸一句「我辜負了你,錢先欠着,以後加倍奉還」就沒了。
我媽再不用養男人,沒了賺錢的動力,加上傷心欲絕,從沿海城市回到老家。
再半個月後,她發現肚子裏有了我。
她給我爸打電話,我爸手機已經停機。
我不知我媽怎麼想的,她沒把我打掉,堅持生下來。
之後很多年,她從賣酸辣粉甜水麪的小攤販,到擁有第一家店鋪,第二家店鋪……
靠着辛勞,我們娘倆的日子越過越好。
我媽始終單身,親朋好友街坊鄰居不乏要給她介紹男朋友的,她全部推了。
她說:
「男人都是渣!」
她說:
「一個人不好嗎?自己掙錢自己花。得多想不開,纔會找男人?」
她說:
「叮噹,你要好好學習,長大後好好奮鬥事業!男人會辜負你,但事業不會。」
我深以爲然。

-2-
我叫白叮噹。
「白」是我媽的姓,「叮噹」是因爲她喜歡風鈴,喜歡叮叮噹噹的聲音。
生我的時候,病房裏恰掛着一串褪色的風鈴,我媽便給我起了這個名字。
名字足夠隨意,可我媽對我的教育,從來不隨意。
我們家還在做流動小攤販時,她省喫儉用,也要給我買書。
我記得,昏黃的路燈下,我媽忙前忙後做生意,我坐在旁邊小凳子上看書,小飛蟲時不時會撲到書上。
我不敢把書弄髒,不敢把小飛蟲摁死。
那些仲夏夜,我總是一邊看書,一邊揮手趕蟲。
我記得,總有客人或其他攤位的老闆誇我愛學習,將來肯定是三好學生。我媽喜歡聽這種話,也總是笑眯眯地說「我女愛看書」。
爲了她的顏面,更爲了我的虛榮,我鉚足了勁兒優秀。
不光校內,還有校外。
從小學到高中,畫畫,跳舞,奧數……
少先隊員,優秀班委,三好學生,班長,班長,班長……
我活成了我和我媽想要的樣子。
直到——
高二下學期開學,
班主任忽然把我這個班長撤了,換成他更喜歡的孩子。

-3-
她叫宋緋兒,是剛來的插班生。
開學第一天,她低着頭,跟在班主任後面走進教室。
教室裏沸騰了,後排男孩子從暗戳戳吹口哨,到明目張膽歡呼:「美女!美女!」
班主任笑着訓斥我們:
「不要嚇到新同學,緋兒對學校不熟,你們要多幫助她。」
男孩子再次沸騰,一聲疊一聲的:「知道了!」「老師放心!」「新同學包在我們身上!」……
班主任滿意地點頭,隨即話鋒一轉:
「緋兒同學從大城市來,見過世面,成績更是優異,從今天起,由她擔任班長。」
霎時,歡呼聲消失了,同學們紛紛看着我。
班主任頓了下,目光落在我身上:
「叮噹做副班長,協助緋兒同學,讓她儘快熟悉起來。」
我心裏不舒服。
一個新來的,人都不認識,誰知道她品性如何,憑什麼做班長?
我當時的臉色一定不好,也沒有站起來表態。
班主任皺眉,看着我說:
「承認別人優秀,就那麼難嗎?
「三人行,必有我師,這個道理都不懂?」
字字句句敲打我。
我忍了又忍,終究屈服在班主任的權威之下:
「是,老師放心,我會做好協助工作。」
那感覺……
像喫了只死蒼蠅,還要說好喫。

-4-
宋緋兒也是個人才,下課後,她期期艾艾走到我課桌旁邊。
「班長……」
我抬頭看她。
她咬着下嘴脣,白白淨淨的小臉,配上泫然欲泣的模樣,當真……
綠茶。
「緋兒班長,您這模樣什麼意思?我沒欺負你吧?」
我神煩,當着全班給我來這套!
「沒有。」她的聲音如同蚊蚋,「叮噹班長,我沒想搶你的位子,我剛來,什麼都不懂,你別生氣……
「……是鍾老師,他事先沒給我說……要不,我們一起找他說說,請他把班長的位子還給你……」
她表情誠懇。
我彷彿聽到世界上最可笑的笑話。
班主任已經定下的事情,我上課才表達了不滿,現在又去說?生怕班主任對我的印象沒有跌到地獄十九層嗎?
我看着她,審視一般。
這個心機女!
明明是下課,教室裏卻被她搞得越來越安靜。
全班都看着這邊,噤若寒蟬。
宋緋兒一下就哭了,聲音洪亮:
「我不是故意的,叮噹,我把班長還給你,你別生我的氣,嗚嗚……」
我忽然體會到正常女孩子對敵綠茶時的無奈,當「道德綁架」架在脖子上,想要掙脫桎梏,實在太難!
周圍人都在等我答案,更多目光落在我身上,期待的。
我彷彿被逼上梁山,緩緩起身,定定地看着她:「宋同學,好好做你的班長,沒有人爲難你。」
宋緋兒瞬間破涕爲笑,一把抓住我的手,撒嬌似的搖着:
「就知道叮噹最好了!我剛到這個班,你不會不幫我吧?」
我:……
我氣笑了。
瞧這得寸進尺的小樣兒!
「幫!」我拖長聲音,「不光我幫,我們全班都幫!」
我看過周圍喫瓜羣衆,直接問他們:
「你們說是不是?」
「是!」
男孩子們嘻嘻哈哈,女孩子們有人不答,有人撇嘴……

-5-
鍾老師對宋緋兒是真愛。
開學後第一次摸底考,宋緋兒這個「見過世面,成績優異」的小公主,別說考進Ťũ₇年級前五,連班級前五都沒考進。
總分比我低了 13 分。
鍾老師給她找了一大堆理由:水土不服;還沒習慣這邊老師的教法;試題太簡單,思維活躍的孩子,反而容易出錯……
鍾老師安慰她:「慢慢來,適應了就好了。」
鍾老師吩咐我:「班務你多擔待點兒,別掛着副職不做事!」
我當場笑出聲來,說得好像宋緋兒做過班務似的。
鍾老師狠狠瞪了我一眼,我低頭裝蘑菇。
自從宋緋兒到我們班,鍾老師每次安排事情,第一句永遠是「緋兒班長牽頭」,然後點我或其他班委的名字,叫我們協助宋緋兒。
事情當然是我們這些老人做。
一旦事情做完,鍾老師忙不迭地表揚宋緋兒:
「組織得力,事情辦得漂亮!」
我們這些做事的,多多少少難免有猜測:
「偏心偏得眼睛都瞎了!是家裏親戚吧?」
「親戚也不至於這樣!上週五,我看見他親自送宋緋兒出學校,把宋緋兒送上小轎車,對車上的人點頭哈腰!」
「怕是個官兒……」
「我聽說是新來的縣長,宋緋兒給他們寢室的人說的。」
我們所有人都沉默了。
成年人的世界,我們不一定認同,卻理解。

-6-
臨近半期,班上評優秀學生幹部,舉手表決。
我的名字在前面,全班幾乎全票通過。
輪到宋緋兒時,我沒舉手,還是那句話,憑什麼呀?
她一個屁事不用做的班長,班主任寵着就行,我可沒義務慣着她。另外幾個做事多的班幹部也沒舉手,對這個擁有強硬關係,被特殊照顧的女孩,我們喜歡不起來。
我們是班上老人,多少有帶頭作用,加上一些女生平日就看不慣她撒嬌的勁兒……
所以,給她投票的只有 23 人,不足半數。
宋緋兒瞬間紅了眼睛,趴在桌子上嗚嗚哭了起來。
鍾老師板着臉,本來該進行下一位的舉手表決了,他壓着不放,讓全班重新表決。
十七八歲的孩子,正是正義感爆棚的年齡。
再次表決,25 人。
只多了兩個人,依然不足半數。
教室裏很靜,宋緋兒的抽泣聲顯得尤爲大。
「你們怎麼回事?!」
鍾老師忽然發飆,一巴掌拍在講臺上,發出巨大聲響。
「緋兒是我們班班長,你們優幹不選她,是想讓其他班笑話我們班嗎?
「緋兒平時做了多少事!成績也是一等一的優異!你們就算不感恩,這種時候,也應該公平公正!」
我不知道那一刻,班上有多少人像我一樣,表面低頭沉默,內心嗤之以鼻……
但我知道,鍾老師的目光正惡狠狠地掃過我,他後面幾句話,句句含沙射影——
「一個個多大的人了,選舉這樣小的事,也要看別人的臉色嗎?
「有的人,嫉妒心重,總覺得自己的東西被人搶了,從來不知道反思!
「光成績好有什麼用?德爲先,能爲上,行爲善!讀了這麼多年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
「給你們最後一次機會,重新投票!」
他的話音落,班上有人小聲:
「想穩上,改票數啊!投什麼投?」
說話的是個男生,聲音雖小,可語氣中的桀驁與不屑都快溢出來了。
鍾老師什麼時候受到過這種挑釁?
他當場愣住,一張臉漲得通紅,隨即瘋狂拍桌子:
「誰?誰在說話?給我站出來!」
男生的話代表了多少人的心聲,班上沒有人吭聲。
鍾老師在發了一通火後,摔門而出。
同學們面面相覷。
我和幾個班委簡單商量後,把餘下的投票工作做完,再把票數抄下來,由英語課代表給送過去。(班主任是英語老師)

-7-
這件事,本應到此爲止。
半個月後,優秀學生幹部通報下來,除了宋緋兒是省優幹,其他人都是市縣校級優幹。
衆人瞬間明白,鍾老師那日爲何大發雷霆。
他要保她上。
這世上,不患窮,而患不公。
當學校的表彰紅榜貼出來,教室裏瀰漫着濃濃的陰鬱,其他班也好些同學來問。
我們學校我們年級,省優乾的名額只有兩個,比她宋緋兒優秀的學生幹部卻不止一個!
有質疑,就有解釋。
校方給的理由是:
不是隻看成績和班級投票,還要看其他方方面面,要德智體全面發展。
他們給拉出一大堆宋緋兒獲的獎,參加的公益活動,省市的都有,文藝項目居多,民間機構主辦居多。
鍾老師專門把我叫到辦公室,表達了三點:
第一,省優乾的名單已經在省教育廳官網公示過了。
7 天,沒有人提出異議。
如今已是鐵板釘釘,再不滿也只能憋着!
第二,這個名額對我意義不大,叫我不要在意。
但凡拿過奧數、奧物、奧化、信奧全國一等獎的學生,在高校自主招生時,已經有巨大優勢,就算再疊加個省優幹,意義不大。
我在高二上學期拿過奧化一等獎,實ṭṻₐ在沒必要爭。
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惡,多個朋友多條路。
第三,希望我協助他,安撫好班上其他人的情緒。
他保證,以後有其他機會,一定推薦我上。
17 歲的我,早已不是口無遮攔的年紀。
腦子裏全是罵他的話:
垃圾!
這樣的人,怎麼配做老師?!如果在戰時,絕對是個大漢奸!
嘴上卻柔和很多:
「聽說,緋兒班長的父親是縣裏二把手,鍾老師您這是曲線救國?」
「胡說!聽誰說的?」他把聲音壓得很低。
「自然是當事人,全班都知道。」
鍾老師的臉色黑了黑,幾次欲言又止。
我看着他喫癟,心裏痛快極了,直接撂攤子:
「安撫工作我做不了,防民之口,甚於防川,我沒那本事!」
鍾老師大口呼出濁氣,揮手叫我離開。

-8-
宋緋兒又開始哭了。
和其他班委或男生說話的時候,時不時露出怯懦的表情,眼睛紅紅,彷彿有人欺負她。
我特別不理解,像她這種家境,多少人巴結着,恭敬地伺候着,不養成飛揚跋扈的性格就不錯了,怎麼會養成小綠茶?
至於省優乾的事,大家雖沸沸揚揚討論了好幾天,可真正在意的,不過有能力爭一爭的人,
全年級加起來,一個巴掌數得過來。
大家都是聰明人,知道糾結這件事無益,結果很難改變,還不如多刷幾套題,爭取高考多考幾分。
再半個月後,班上已經沒人討論這件事了。
我們的半期成績也出來了。
我依然在全班第一,全年級第三;而宋緋兒,從全班前十,跌到了十名開外。
家長會如期進行。

-9-
我媽知道我們班有個轉學生,知道轉學生的父親是我們縣新來的縣長。
我偶爾會和她八卦。
她對這些不感興趣,每每聽我說,不外乎「嗯嗯啊啊」應付兩句,再話鋒一轉——
「還是成績最重要!咱直接考個好大學,不比她們削尖了腦袋,走歪門邪道洋氣?」
話鋒再一轉——
「你要覺得社會風氣不好,就去改變!
「你現在力量小,做不了什麼,等你大學畢業,考公務員、做好官,想辦法改變這些歪風邪氣!」
我媽對考公是有執念的。
無論她話說得多麼好聽,無論「宇宙的盡頭是考公」這樣的口號喊多少次,可我知道,她惦記一個人。
或者說,是放不下。
放不下那段青春。
那段愛戀。
那段傾盡全力的付出,和徹頭徹尾的背叛……

-10-
家長會在週五下午。
我媽美美地打扮了一番。
她喜歡開家長會,她女成績好,又是班長,是典型的別人家的孩子。
這麼多年,她一直是其他家長羨慕的對象,經常傳授經驗。
然而,
那天傍晚回來,她的心情很不好,進門就一屁股坐在沙發上。
「媽,您怎麼了?是不是鍾老師給您難堪了?」
「沒事兒,就是有點累,你去做作業……我再坐會兒,等會兒給你做飯。」
她的手肘支在沙發扶手上,指尖揉着太陽穴,很是疲憊。
我倒了杯開水,放到她手心。
她的指尖冰涼。
「媽,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大人的事,你別管,趕緊做作業去!」
我媽催促,音量頗高,帶着不耐煩。
我起身往書房走去。
進門之前,我回頭再看了她一眼——
她的背脊陡然一鬆,精氣神彷彿瞬間被抽乾,已然強弩之末。
「媽,晚上喫餃子吧!我想喫。」冰箱裏有凍餃。
我媽點了點頭。

-11-
隔着一道牆,一扇門。
我牽掛着我媽。
我給住校的好幾個班委發信息,旁敲側擊問他們家長會情況,回覆的基本是家長會本身。
只有一個人,給了我一句有效信息:
「你媽和宋緋兒她爸,在家長會結束後,站在走廊聊了十多分鐘,你媽臉色很不好。」
我媽和她爸……
我一下緊張起來!
就宋緋兒的性格,沒人欺負她,她都能哭唧唧半天,何況這次半期考試,她考成那個鬼樣子……
爲了不捱罵,肯定要找外部原因,比如同學不友好,再比如原班長帶頭欺負她……
他爸是人上人,我媽是小商人。
如果她爸要爲難我媽,打幾個電話,我們家生意就會很難做……
我後悔了。
我媽養我不容易,如果因爲我不夠忍氣吞聲,讓她多年心血付諸東流……
我忐忑,我心焦,我慌亂……
我看着書籍上的字,一個字也落不進大腦。
我的聽覺發揮到最大限度。
我聽見樓上的腳步聲,聽見樓下罵孩子的聲音,聽見我媽終於起身,往廚房走去……

-12-
那天晚上,
我媽一個賣小喫起家的人,居然把一鍋餃子全部煮破皮,油花花漂浮在湯麪兒上。
我媽說,將就着喫。
我問她,是不是宋緋兒她爸仗勢欺人?
我媽說,沒有的事,她說她心情不好,是因爲我們省是高考大省,分數線劃得格外高,她覺得喫虧了。
……
那天晚上,
大概 8 點,我正在看電視,我們家來客人了。
對方是個男人,40 多歲的樣子,很挺拔,很有氣質。
他戴着眼鏡,裏面穿着西裝,外面套着黑色呢子大衣,提着好幾個商場購物袋。
「你來做什麼?!」
真的是一剎那,我媽渾身上下的頹廢沒了,取而代ƭŭ̀ₚ之的是昂揚鬥志。
她對來者充滿警覺。
「我沒有敵意。」男人忙提了提手上的袋子,「我就是來看看你們……能不能讓我先進去?」
我媽猶豫了一下。
男人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我媽警覺的神經再次繃緊,她咻地轉身,言語中帶了些厲色:
「叮噹,進去做作業!」
我雖然捨不得一週兩次的電視,卻也不敢忤逆我媽。
起身往書房走時,男人也已跨進我家大門,我聽見他小聲抱怨:
「何必呢?我來看看女兒。」
女兒?!
我心如雷擊,緊張回望,看見我媽比我更緊張的一張臉。
這一刻,我腦子裏一片空白。
我第一次看見我媽這麼緊張,我縱然有一萬個留下的理由,也只能假裝什麼也沒聽見。
關上書房門那一剎,我清晰聽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那個男人,保養得很好,看起來比我媽年輕十多歲!
「我告訴你!叮噹是我的女兒!你什麼也別想!」我媽壓低聲音。
「沒打算和你搶,我就是來看看你們……給你和叮噹買了點東西……」男人說。
我靠着書房門,身體半分動彈不得。
「你想做什麼?!」我媽語氣裏全是敵意,「姓宋的,我下午給你說得很清楚!除了債主,我和你沒有任何關係!」
「是是是,你說了算……」男人順着她的話,「這裏是 50 萬,除了你當年資助我的錢,還有些許補償。
「我當年就說了,錢一定會還給你……後來你換手機了,我找不到你,更不知道你生了孩子……
「看見你過得好,我就放心了!如果允許,我想經常來看看你們……讓我盡一點做父親的責任……」
「我告訴你,門都沒有!」
……
我媽和男人的聲音斷斷續續傳來。
我聽見我的名字,宋緋兒的名字,聽見他們說鍾老師……
男人態度誠懇,反反覆覆求我媽給他個機會補償,他說他會竭力照顧我們。
男人身份呼之欲出——
正是宋緋兒的父親,我們縣新來的縣長,也是我生物學上的父親。
……
半個多小時後,男人離開。
他留下兩套衣服,一套護膚品,一小盒金條,以及……
50 萬現金。

-13-
我從書房走出去時,
我媽依舊坐在沙發上,她揉着太陽穴,半分未動地上的東西。
——「媽,您怎麼樣?沒事兒吧?」
——「你都聽見了?」
——「是。我以爲您會把東西丟出去。」
——「你覺得我應該丟出去?」
——「不,我生怕您丟出去。」
我媽笑了。
自從那件事後,她單身多年,忙前忙後,從來靠自己,ṭű⁺我以爲她會視金錢爲糞土,選擇所謂骨氣。
——「我不是 20 歲的小姑娘,知道賺錢不易,不會和錢過不去。叮噹,我生怕你反對我的做Ṫû¹法。」
——「媽,我已經長大。」
在對待男人這件事上,我自詡成熟。

-14-
僅僅一個週末,鍾老師變了。
他看我的眼神,從厭惡到和藹可親,全是善意。
他會請我回答問題,給我佈置非輔助宋緋兒的工作,完成後會大力表揚,說我是全班學習的楷模!
好友驚呼:
「鍾老頭兒變了!你給他施什麼魔法了?」
我說:
「我可沒施魔法,大概是他短路的神經通了吧!」
我心裏清楚:
哪有什麼短路的神經,不過「有權能使鬼推磨」。
我那位生物學上的父親,大概率親自給鍾老師打電話了,也許是直言,也許是旁敲側擊,叫他照顧我。
這兩年,我媽其實也有表示,逢年過節,塞個購物卡什麼的。
只不過,權,永遠比錢好使。
我在等。

-15-
我和宋緋兒居然是同父異母的姐妹。
這事兒讓我大爲震驚!
我們性格迥異,其遺傳基因居然有一半來源於同一個男人。
那位宋先生,遺傳基因未免太弱,讓我和宋緋兒都遺傳到了母親的基因。
我的母親性格強悍,不依靠男人,小生意做得紅紅火火。
她的母親,我盲猜,嬌弱且綠茶,喜歡哭唧唧,一身公主病。

-16-
宋緋兒在班上的人緣並不好。
21 世紀了,她還守着 20 世紀 80 年代小女主的劇本,以爲哭一哭就能得天下。
邏輯是這樣的:
男人征服世界,女人征服男人。
她化妝,她打扮,她美麗,她妖嬈,她梨花帶雨,她含嬌帶怯……
她成功讓班上大部分男生把她劃爲「需要保護的對象」,再讓全班幾乎所有女生爲之厭惡。
我們寢室的睡前夜話,80% 在說她。
——「宋緋兒怎麼這麼噁心?
你們知道我中午聽見什麼了嗎?打飯的時候,她把羅飛叫哥哥!
旁邊張靜直接怒了,差點一盤子飯菜扣到她頭上!」
羅飛和張靜是我們班公認的一對。
青梅竹馬那種。
——「隔壁寢室煩死她了!
每天早上,其他人還在睡覺,就她一個人爬起來,開大燈化妝。
其他人叫她開臺燈,她說檯燈光線不好,還說化妝纔是尊重別人,說其他人都是土包子。」
怎麼說呢?高中確實不禁止化妝。
只是,像我們這種四五線城市的私立學校,師資力量比不上大城市,高升學率的保障主要還是靠刷題。
老師們恨不得我們喫飯睡覺外的時間,都在做題。
大多數同學刷完題,背完書已經很晚了,睡眠時間根本不夠,實在沒法和宋緋兒這種不上晚自習,有老師單獨在辦公室給輔導,回寢室就睡美容覺的千金大小姐拼早起。
——「也不知那些男生看上她什麼了!
三角眼、塌屁股,說話嗲聲嗲氣!
放在大女主劇裏,妥妥的五六線女配,天天被吊打,活不過十集!」
十七八歲的女孩,正是情竇初開的年齡。
那些模模糊糊的愛戀,清清楚楚的敵意……
宋緋兒的做派,確實犯了很多人的忌諱。
我厭惡她,卻很少與她們參與討論。
在我們班的女孩子裏,我應該是背後說她閒話最少的。
我沒有喜歡的男孩子,更沒有把她放在競爭對手的位置。
然而——
她臆想中的最大敵人,依然是我。
她想不明白,鍾老師對我態度的變化,明明她纔是鍾老師心尖寵,怎麼轉眼,我和她並列第一了。
某天晚自習後,她把我堵在宿舍樓走廊的角落,目光恨恨的。
「白叮噹,你老實交代,你對鍾老師做了什麼?!」
「關你屁事!你不會連個老男人都在意吧?」
我神煩這個女生,一把推開她。
想了想,又補充:
「宋緋兒,你醒醒吧,生活不是電視劇,你也不是唯一的公主!沒有誰該永遠寵着誰!」
她鎖着眉,彷彿在思考我說的話。

-17-
宋先生喜提一女。
那日在我們家只看了我一眼,便動用了一點小關係,在學校又見了我一面,給我帶了些零食,聊了一會兒。
我居然就入了他的法眼,讓他頗爲歡喜。
他說我遺傳到了他的學霸基因,叫我好好學習,以後有什麼需要幫忙的,或者生活費不夠,直接找他。
他加了我微信,轉了 5000 人民幣。
他說:「叮噹,叫一聲爸爸!」
我說:「抱歉,宋叔叔。」
他神情晦澀,自我安慰:「沒關係,確實太突然了,不習慣也是正常的,咱慢慢來。」
我「嗯」了一聲。
之後,他時不時來找我,帶我出去喫飯,說是聯絡感情。
有時是中午,有時是傍晚。
他的車停在校門口,有專門的司機,他坐在後排。
司機很喜歡給他的老闆刷存在感,逮着機會就會說:
「叮噹,你爸對你比對緋兒還好!
「他今天特別忙,開了一上午會,中午推了飯局來找你,生怕你在學校喫不好。」……
我厭倦而不失禮貌地微笑着。
宋先生看出我情緒不高,打斷司機的話。
他問我想喫什麼,學校裏發生了什麼趣事,老師對我好不好……
也問我從前的生活,未來的打算……
像天下所有慈父一樣。

-18-
偶爾,我也會想,如果當日,他沒有拋棄我媽,我們會不會是其樂融融一家人?
我媽一個人帶孩子的艱苦歲月,會不會有暖陽照耀?
然而,沒有如果。
多年前的忘恩負義,不會被僞裝出來的溫情脈脈掩蓋。
我不信他找過我媽,他們曾在鄉下辦過婚宴,但凡他去了我媽老家,給老家的人打過電話,總能打聽到我媽的下落……
也不信他真的想彌補。
一個白眼狼,再怎麼變,也是利己主義者,最多加上「精緻」二字。
精緻的利己主義。

-19-
大雨欲來。
燕低飛,蟻搬家,風滿樓。
鍾老師的脾氣開始暴躁,越來越暴躁。
每天像喫了火藥似的,任何一點小事都能把他點燃。
他罵罵咧咧,嘮嘮叨叨。
口臭,爆痘。

-20-
有一天晚自習,鍾老師叫我們做卷子,自己捏着手機出去了。
我做完卷子,順便上廁所,聽見他在樓梯拐角講電話。
「MB!肯定是我們辦公室的!」
「我要是下去了,英語教研室主任的位子就空出來了!多少人盯着!」
「宋緋兒這個扶不起的阿斗,但凡爭氣點,口碑好點,我也不至於被人抓住把柄,告上去!」
……
他的聲音極低,與他的怒氣成反比。
我躡手躡腳地從走廊經過,有種做賊心虛的感覺。
因爲——
舉報他的人,不是他們辦公室的,也不是他以爲的辦公室鬥爭,
而是我。
那天,當他說了省優乾的事「已是鐵板釘釘,再不滿也只能憋着」後,我給省教育廳寫了一封舉報信。
匿名。
舉報他區別對待學生,給領導家的孩子開後門。
我想知道,他一個縣城私立高中的班主任,能一手遮天到什麼程度?
我想知道,這教育界的天,究竟是不是清明的?會不會有人過問這事?會不會有人調查?
「……全面整頓……這兩天就要下來了……」
「……校長會陪着……教育局那邊,也已經打過招呼……問題不大……」

-21-
舉報的事,
我當日的期望不過有人過問,打個電話敲打一番。
如今,既然上面人要下來,若不善加利用,就是我不對了!

-22-
次日中午,食堂。
我照例和關係好的女孩子坐一桌,宋緋兒和三個男生坐一桌。
ƭŭ̀ⁿ席間,我用微信小號給她發了一張照片。
一張我和宋先生正在喫飯,宋先生給我夾菜的照片。
她看了一眼,整個人就不好了,眉頭緊緊擰着,拳頭握得死緊。
三個男生忙湊過去。
宋緋兒咻地抬頭,用怨毒的目光看我。
我很隨意地笑了笑,繼續埋頭喫飯,和女孩子們聊天。
只餘光落在那邊——
三個男生忙着關心宋緋兒,大概在問發生什麼事,宋緋兒咬牙切齒,看着我的眼神都快滴出血了,也不知說了些什麼。
男生們紛紛抬頭,不可思議地看着我。
我假裝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沒看見。
我在等。
等宋緋兒怒而爆發!
過了一會兒,我們這桌喫得差不多了。
我端着餐盤站起來,低眉,目光斜斜地打過去,脣角微勾,全心全意詮釋什麼叫挑釁。
像宋緋兒這種性格,如果當場沒爆發,很可能後面會憋出大招。
「懦夫!」
我的嘴脣張了張,無聲說了兩個字。
宋緋兒終於憋不住了,雙手啪地拍在桌子上,一隻手端着餐盤朝我走來。
我再次假裝沒看見她,只顧着和旁邊人說話。
所以——
當她的餐盤朝我身上砸來。
除了飛濺的殘羹剩飯湯湯水水,便是我尖叫,周圍人驚呼……
所有人都在閃躲。
「宋緋兒,你瘋了!」
我猛地轉頭,大聲呵斥,腳上順勢一滑,半個人撲在旁邊餐桌上。
「哎喲!」
宋緋兒見有機可乘,舉着餐盤再次朝我砸來。
我一隻手扶在桌子上,另一隻手抬胳膊去擋。
「你才瘋了!你這個不要臉的東西!居然敢勾引我爸!」
……
在我們學校,宋緋兒這個名字足夠出名。
幾乎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什麼身份,是什麼人的女兒。
所以,
當我吼出「宋緋兒」的名字,當宋緋兒一句「勾引我爸」叫出來,食堂裏好些人第一反應不是勸架,而是掏出手機,對着這邊。
……
宋緋兒已完全失控,她一邊打,一邊尖叫:
「我要你勾引我爸!我要你勾引我爸!
「別以爲做了我爸的三兒,就是公主了!
「我告訴你,我今天打死你!」……
我硬生生受了幾下,配合着「唉唉」叫,給足了周圍人錄視頻時間。
直到離得近的男生開始拉宋緋兒,我這才朝周圍人聲嘶力竭地吼叫:
「報警,打 110 報警!」
有人抱住宋緋兒。
宋緋兒還在掙扎,瘋魔着,張牙舞爪。
這時,食堂門口飛奔過來一個人,他明顯是氣急了,一巴掌扇在宋緋兒臉上。
清晰的五指印,看着都痛。
宋緋兒消停了,愣愣地看着來者。
來者也愣住了,他一臉後悔,正是鍾老師。
我看着宋緋兒即將要哭唧唧的臉,趕在她前面,身體歪了歪,「哇」的一聲哭出來。
跟在鍾老師後面的是臉色鐵青的校領導,校領導們擁着另外幾個明顯官銜更大、氣勢更足,臉色同樣極差的人。
宋緋兒揮舞餐盤的時候,他們隔得遠,聽不見宋緋兒在說什麼。
「貴校好風氣!學生隨意毆打同學,老師巴掌教育學生。」其中一個領導說。
「這位打人的,似乎是宋緋兒同學?」另一個領導開口詢問。
我們校長「是」了一聲。
領導們沒有過多說什麼,轉身離開。

-23-
爛攤子撂給鍾老師。
鍾老師又是安撫被他扇耳光的宋緋兒,又是指揮人送我去醫務室……
110 很快也到了。
宋緋兒打我的事,食堂那麼多人看見,還有手機視頻爲證。
「警察叔叔,我要告她!」我一隻手指着宋緋兒,「她這是故意傷害!還有誹謗!」
鍾老師相當頭疼,眉間的「川」字都快隆出山峯了。
走後門送上去的省優幹一事還沒擺平,這位省優幹就在衆目睽睽下打人;更要命的是,嚴禁體罰的年代,他居然在省領導面前扇學生巴掌!
三事齊發,別說他教研組主任的位子,怕是教師資格證都保不了。
鍾老師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忙着給雙方家長打電話。
「別來學校了,直接去派出所。」警察叔叔說。

-24-
這是我第一次坐警車。
同去的除了我、宋緋兒、鍾老師,還有現場幾個目擊證人。
我們在不同房間錄口供。
之後便是等待。
我們坐在過道的塑料椅子上。
宋先生和宋太太先到。
宋緋兒絲毫不覺自己有錯,氣呼呼地把照片給他們看。
「媽!你看爸揹着你,都做了什麼?」
她的語氣憤怒,小眼神兒得意地瞟了我一眼:「我打她,那是爲民除害!」
我沒理她,也沒說țü⁸話。
宋太太朝宋先生看去。
宋先生捏鼻樑。
宋太太忽然暴起,嘴裏罵着「臭小三」,朝我衝來。
我「哇」的一聲開始號。
宋太太還沒打到我,民警們已經衝出來。
我媽適時趕到,第一件事是看我被打的地方,手臂有點紅,並無大礙,隨即起身,朝着宋太太和宋先生。
店老闆氣場大開,直接爆粗——
「TMD!到底誰是臭小三?!
「宋家明!你 TM 有種就告訴你老婆,到底誰是小三!誰先認識誰?誰和誰先在一起,在老家辦過有婚宴?誰供你讀的大學?!誰 TM 考上公務員,第一件事拋棄糟糠妻?!
「你前幾天跑來,死皮賴臉非要認女兒!今天就任由你家崽、你家老婆打我女兒!你到底要不要臉?
「我告訴你,這場官司,我打定了!」
……
我媽語速極快,放鞭炮似的。
信息量巨大。
宋先生忙着攔我媽。
宋太太和宋緋兒一臉震驚,臉色蒼白。
旁邊其他人,無論之前想法如何,這會兒也化身喫瓜羣衆……
那天的最終處理結果是——
賠償道歉。
我的傷……也就是看着狼狽,畢竟湯湯水水弄一身,實質的,幾可忽略不計。
還不如宋緋兒挨的那一巴掌。
如果堅持起訴,費時費力。

-25-
那天,回家的路上。
我媽問:「怎麼哭了?眼睛都哭腫了,這可不像你。」
我回答:「我要不哭,就該綠茶哭唧唧博同情了!我這招叫『走綠茶的路,讓綠茶無路可走』。」
我媽哈哈大笑,繼而問我——
「被打的地方真的不痛?」
「你要再晚點到派出所,連手臂那點紅都看不見了……經過這件事,宋先生應該不會再來找我們。」
「是。」我媽說,「他原本來,又是送錢又是送禮,就是爲了堵我的嘴,現在怕是後悔țũ₂死了。」
「媽,你可痛快?」
「痛快。」
我媽抬手,指尖在眼瞼下方掠過。

-26-
後來,宋緋兒的省優幹取消了,因打人被學校記了處分;
後來,鍾老師離開了我們學校;
後來,宋先生的黑歷史成了全城八卦;
再後來,宋先生攜全家離開了我們縣城,聽說降職了……
各種原因,我不知道。
不足爲外人道。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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