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向調教

下了手術,手機上顯示 99+未接電話。
我回:【有事?】
媽媽發了一個呲牙笑的表情:
【沒事,就是沒找到你,有些着急。】
【給你們急診室打了好幾個電話,都打不通。】
【又給保安室打電話,人家說找不到你。】
我的腦袋嗡地一聲:【你給急診室打電話了?】
【對呀,我剛纔找不到你着急!現在沒事了!】
又是一個呲牙笑的表情。
好好好,既然好好說沒用,
那從今天開始就互相傷害吧!

-1-
我媽習慣於隨時掌握我的行蹤,一旦我沒有接電話,她就開始狂轟亂炸。
可我手術前已經發消息告知她,我沒想到我媽會打醫院急診電話。
幸好沒有被她打通,如果急診電話被她打通,我也不用在醫院實習了。
不知道是太累了,還是後怕,我的後背沁出了一身汗。
這些年來,我被我媽管束的太厲害,小時候同學在樓下喊我玩,明明我在家,我媽會說我不在家,讓同學自己去玩。
哪怕我出去和同學聚會,她的電話也會打個不停。
導致我這麼多年,一個知心的朋友都沒有。
我越想越氣,卻不知道找誰傾訴。
心煩意亂之時,我打開了小番薯,把晚上我媽打電話的事情發在了自己的個人賬號上,進行吐槽。
但讓我沒想到的是,短短十幾分鍾,留言就有一百多。
有人回道:
【你媽媽太恐怖了,看到她那個呲牙的表情,她到底在得意些什麼,你差點因爲她丟了工作!】
【你有沒有發現,你媽媽是在笑,她是高興的,因爲她喜歡你求她的感覺。】
我媽媽經常發呲牙笑的表情包,以前我並不在意,被網友一說,我特意返回去又看了一遍。
是的,網友說的沒錯。
我和她吵,因爲胡亂打急疹電話我可能會因此丟了工作,求她以後不要這個樣子了。
她竟然發了呲牙笑的表情包。
被網友一提醒,我好像看到了這個表情包後面我媽的臉。
沒有對我丟工作的擔心,反而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
還有人留言:【她這是在調教你,讓你臣服。】
【你竟然不反抗,以後她只會變本加厲。】
【我父母以前也這樣,我纔不管,他們瘋,我就比他們更瘋。】
【你們猜怎麼着,現在他們無比聽話,我說什麼就是什麼。】
【誰痛苦,誰改變,要麼遠離,要麼反抗,否則你永遠只能被拿捏,承受痛苦。】
我看着這條留言陷入了沉思。
從小到大,我都在我媽的掌控中,但是現在我越來越痛苦,如果我真的不改變,或許真的像網友說的。
我媽會毀了我的工作,我的婚姻,甚至我的人生。
好好好,既然她不能學會好好溝通,那從今天起就互相傷害,我倒要看看,能不能進行反向調教。

-2-
一下班回家,我和媽媽大吵一架。
「你是不是聽不懂人話,和你說了多少次上班期間不要給我打電話。」
「你不但打了,還打急疹,還給門衛打。」
「還好,你沒有打通,你要打通了,我明天也不用去醫院了。」
說着我當着媽媽的面把她的電話拉黑了。
「以後有事等我下班回家說,別有事沒事給我打電話。」
說完我摔門進了房間。
獨留我媽一個人在客廳。
這是我從小到大第一次強勢反擊,坐在臥室裏的書桌前,我的心還狂跳不止。
我知道我媽不會善罷甘休的。
很快,門被她拍得震天響:「楠楠,你怎麼和媽媽說話的,你給我出來。」
任由她拍爛手掌,我戴上耳機,假裝沒聽見。
很快,我聽到有鑰匙插入鎖孔的聲音,可我的門是反鎖,從裏到外反鎖。
高中有一次,我和媽媽吵架後,把門反鎖,我媽拿斧頭把鎖子劈了。
從此以後,她再沒給我換過鎖。
這門鎖還是我自己前兩天剛剛給自己換的,可我也從來不敢鎖門,因爲我媽不同意,只要我鎖門,她會執拗的一直用手敲門,直到我打開門。
可這次,我鐵了心,裝作沒聽見。
過了半個多小時,外面終於消停了。
可我知道,我媽是不會放棄的,她要這麼容易放棄,就不會給我打 99+電話了。
我摘下耳機仔細傾聽,很快,大晚上的門外傳來哐哐哐的劈門聲。
「一下、二下、三下……」
我嘴裏數着,直到三十多下後,隨着一聲木頭髮出的脆響,門被劈開了一個洞。
我媽把手伸進來打開反鎖,劈頭蓋臉的就指着我罵:
「你爸早走,我一個人又當爸又當媽的把你拉扯大,你就是這樣對我的?」
說着她開始嚎哭:「你這個沒良心的,我就是關心你,怕你出事,多打了幾個電話,你竟然拉黑你媽。」
「我要不是你媽,我會給你打電話?我理都懶得理你!」
「我怎麼這麼命苦,生出你這麼個白眼狼!」
又開始了,每次我們一有爭執,我媽就拉出她的血淚史,沒有她就沒有我,她比別的家長都辛苦。
我理解她的辛苦,可這不是她控制我的原因,更不是她毀掉我人生的理由。
媽媽想再次綁架我。
我想起了網友的話,她瘋,你要比她還瘋。
這次,換我拿起了門外的斧頭。
我拎起斧頭走向客廳:「媽,你是不是非得毀了我才高興。既然這樣,咱倆一起!」
我把斧頭劈向茶几,很快茶几面被劈得破碎。
轉身又把斧頭對準電視,一聲脆響,嘩啦一聲,電視屏幕碎成了一片一片。
我還不過癮,拿起斧頭去劈空調。
或許是從來沒見過我這樣的發瘋狀態。
我媽迅速哭着給我舅和我姨打電話。
我就等着這一刻了。
不怕她打,就怕我媽不打,我做這麼多,就等着我舅和我姨來家裏,給我上教育課。

-3-
我舅和我姨來的時候,滿地狼藉。
毫不誇張地說,家裏地上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
他們黑沉着臉,對我一頓狂轟亂炸式的批評。
「謝楠楠,你把家裏砸成這個樣子想幹什麼?」
「你媽多給你打了幾個電話怎麼了?怎麼當媽的不能給女兒打電話?」
「還是當媽的不配給女兒打電話?」
「你大學都沒畢業,喫你媽喝你媽的,現在長大了,翅膀硬了,敢朝你媽媽發火了?」
「今天你要不跪下給你媽媽道歉,我和你姨作爲長輩就教教你怎麼做人!」
我舅和我姨一臉不悅地盯着我。
我辯解道:
「舅,姨,你們知道我媽給我打了多少個電話嗎?99+,這還不夠,她給急診室打了好幾次,又給保安室打了好幾個。」
「這要是讓醫院知道,我也不用去實習了。」
我媽哭訴着:「我又不是故意的,我就是聯繫不上你,擔心你。」
我姨跟着我媽附和:「你媽就你一個親人,擔心你多打幾個電話怎麼了?你纔多大就煩了,這還能指望你給你媽養老?」
「你媽做錯了嗎?沒錯!我們當父母的都能體會她那份不容易。你體會不到是因爲你沒有當媽。」
「你現在趕緊給你媽認錯。」
我倔強地梗着脖子,就是不道歉。
反而看向我姨和我舅反問道:
「你們換位思考一下,你們要是我,能忍受你們上班的時候,你們父母無休止的給你們打電話嗎。」
「只要找不到人,就不停的打,讓所有同事知道,甚至領導和門衛都知道。」
我舅用手指着我的臉怒罵道:「有什麼不能接受的,那是你媽,她是你唯一的親人。她打電話那是關心你。」
「不管是領導還是同事,就是門衛,誰沒有媽ẗūₗ?他們能不理解當媽的苦心?」
「我要是你,就把電話 24 小時裝在身上,不管人走到哪裏,第一時間要接起你媽的電話。」
我追問道:「就算影響了你做生意也沒事?」
我舅拍着大腿吼道:「生意啥時候都能做,你媽又能陪你多久。」
我姨跟着點頭:
「你舅舅說得對,等你以後生娃當媽了,到時候後悔都來不及啊。」
「我要是你,不會跟你媽置氣。她喜歡打電話就讓她打吧,做手術怎麼了?你總有閒下來的時候。」
「急疹怎麼了?急疹你媽打電話能說幾分鐘,能耽誤多大事?」
「說到底,就是你自己不懂事,要不是關心你,你媽能大晚上不睡覺給你打電話。」
「要是我,晚上睡不着有人給我打電話,我感動都來不及呢!」
舅舅坐在沙發上指着我:「今天你就當着我們的面給你媽道歉,這事就算過去了。」
我梗着脖子不吭聲。
我舅氣得抬起手就要往茶几上拍。
看了一眼破碎地茶几,又默默地放下了手。
我們僵持不下,我媽主動開口:
「算了,算了,楠楠只要認識到錯誤就行了。我這個當媽的還能真跟女兒計較不成。」
我舅和我姨嘆着氣被我媽送出門。
我媽每次都是這個樣子,明明事情是她引起的,最後好像是她受了天大的委屈。
看着我舅和我姨出門,我心裏已經有了主意。
針扎不到自己身上,很多人不會覺得疼。
既然我舅和我姨都覺得我媽沒錯,那就讓他們親自體驗體驗再說!

-4-
第二天,早上八點鐘。
我估摸着我舅已經去了店裏。
我微微一笑,開始瘋狂給他打電話。
電話接通後,我不說話,迅速掛掉電話。
接連幾次後,我舅在電話裏破口大罵。
我迅速的掛掉電話,不給他罵的機會。
果不其然,不過十幾個電話,我舅就把我拉黑了。
拉黑了不怕,他們家店裏是有座機的,畢竟是要接外賣的,那個總拉黑不了了吧。
中午臨近飯點,我開始瘋狂打座機電話。
電話接通後我也不說話,來回十幾次,我舅徹底暴走了。
中午飯點,正是他小飯館生意最好的時候。
他給我打電話,我壓根不接,他換了號碼再打,我還是不接。
不過他們店裏的電話,我也沒有放棄。他拉黑我的號碼,我就換一個號碼,爲了讓他們體驗這種感覺,我特意辦了好多張卡。
電話從中午十一點,一直打到下午兩點半。
然而並沒有結束,晚上我舅的店裏還有燒烤,我養精蓄銳,晚上繼續。
從晚上 7 點開始上客,一直到晚上 12 點,我舅店裏的電話,就沒停過。
相信在我的努力下,我舅店裏的外賣肯定是一單沒有。
我就不信了,這刀紮在自己身上還能不疼?
晚上,我也沒閒着,我姨神經衰弱,晚上睡不好。既然晚上睡不着,不如晚上起來接電話。
12 點,我準時打過去第一個電話。
很快電話就被接起來了,我姨:「喂」了一聲。
我什麼話都沒說,迅速掛了電話。
如此循環往復,我打到第五個電話的時候,我姨就受不了了。
她在電話裏罵街。
我也不回應,只是默默打開了手機裏的錄音,把我姨破口大罵的話全錄了下來。
整整罵了十分鐘,十分鐘後,我姨掛了電話。
這次,我大概等了有一個小時,估摸着我姨應該快睡着了。
再不濟也應該醞釀出睡意了。
我又一個電話撥過去,電話接通的瞬間,迅速掛掉電話。
接連打了十幾個之後,我姨徹底崩潰了。
聽到一聲摔電話的聲音。
我停止了撥打電話。
又過了有一個多小時,我再次開始撥打電話。
我姨的電話被摔了,打不通。
那就打我姨夫的。我姨神經衰弱,一直和我姨夫分房睡。
可再分房也是夫妻不是,只要還住在一個家裏就不愁吵不到她。
從三點一直打到五點,我累了。掛了電話終於睡着了。
睡前還特意把手機調到靜音模式。
不過這個不眠之夜之後,我知道暴風雨馬上就來了。
我舅和我姨要是不來找我媽,那算我失算。
我要趕在他們來之前,趕緊睡一覺,養精蓄銳。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是被門鈴聲吵醒的。
我媽沒在,我去開門。
門外站着我姨和我舅,我舅黑着臉,我姨一臉憔悴。
我在心理冷笑:才一次,怎麼就受不了了。
這心裏承受能力,也太弱了。

-5-
我舅黑着臉,推了我一把,我差點被推倒。
一進門就大喊我媽名字。
我回道:「我媽買菜去了,還沒回來。」
兩人往沙發上一坐一聲不吭,一直等到我媽回來。
我媽還不明所以,正要開口,被我舅一頓吼:「看看你姑娘幹得好事!」
我舅開口就罵:「你是不是有毛病?沒事飯點給我們飯店打電話幹嗎?一個接一個打,你知道我損失了多錢嗎?」
「昨天一天,一個外賣電話都沒打進來,我損失了好幾千。」
說着他轉身去看我ẗũ̂₉媽:「這就你教的好閨女,這是和我這個舅舅有仇呢!」
我媽一臉懵,還試圖解釋:「是不是搞錯了,楠楠上班哪有時間打電話?」
我趕緊打斷我媽,大方承認:「媽,電話就是我打的。」
她一臉錯愕,還來不及反應,我姨先哭上了。
「姐,我昨天一晚上沒睡,只要一睡着電話就響起來。」
「我以爲是楠楠有什麼事?電話接通她也不說話。我掛了電話,沒過一會,電話又想起來了。我氣得摔了電話,電話直接打到你妹夫手機上。」
「一直到早上五點,我睜着眼睛看天花板。」
「楠楠,你是跟姨有仇嗎?大半夜的不睡覺,打那麼多電話幹嗎?」
我媽聽完更錯愕了,她瞪着眼睛狠狠在我背上拍了一下:「你舅和你姨說的是不是真的?」
我也不辯解,默默地拿出了昨天他們在我們家說話的錄音。
先是我舅的聲音:「那要是我,手機天天 24 小時開機,等着接電話。生意啥時候都能做,你媽能陪你多久?」
接着我放出了我姨的聲音:「要是我,晚上睡不着有人給我打電話,我感動都來不及。」
我看着他們問道:「舅,姨,這可是你們說的,怎麼才一天,你們就受不了了。」
說着我放出了我姨破口大罵的錄音:「姨,才一次,你就受不了開始罵人。」
「你們都是長輩,言必出,行必果。我每天都這樣過來的,你們有什麼受不了的。」
我舅和我姨臉色瞬間變了,憤怒轉而尷尬,但他們可不會輕易否定自己,開口辯解道:
「你是晚輩,你怎麼能拿你和我們長輩比較?」
「長輩教育你,你要聽着。怎麼老犟嘴呢!」
又開始道德綁架了,我也不慣着他們,反正已經破罐子破摔了。
「你麼要是非這樣說,那我就把這些錄音發到家族羣裏,讓表哥表姐他們評評理。」
我二話不說把錄音發到了相親相愛一家人羣裏。
簡單說了事情經過。
讓表哥表姐給我評評理。
姨夫第一個跳出來我姨罵道:「你是喫多了撐得?大姐家的事關你屁事?清官難斷家務事,你是有多大能耐?」
「趕緊給我滾回來?大姐家的事,以後你少摻和。」
大家紛紛在羣裏回覆道:「大姨,你這打急疹電話也太過分了,那可是救命通道。」
「表妹也馬上大學畢業了,你要給她空間和自由。」
表哥大舅道:「爸,你也趕緊回來吧!」
表姐在羣裏聲援我:「我們已經成年了,作爲家長你們該放手還是要學會放手。大姑,你別把表妹看得那麼緊。」
同齡人都向着我說話,很快大舅和小姨的電話就響了,他們冷哼一聲,悻悻離去。
我看了眼我媽:「以後,我上班你要再沒完沒了打電話,我一定讓我舅和我姨感同身受。」
我媽氣急敗壞地看着我。
我哼着小曲進了臥室。

-6-
我高興地在網上發了個帖子,講了整個事情的過程,寫道:反向調教,初步勝利。
接下來幾天,我上班後電話立馬變得清淨了。
沒有我媽狂轟亂炸的電話,人都精神不少。
可這還不夠,有網友給我出主意:「你得拿到主動權,給你媽立規矩,讓她按照你的要求來,而不是你按照她的要求來。」
說行動就行動。
我在我們母女之間定了十條規矩。
1、進房間請敲門;
2、有事回家說,着急可以發短信不能打電話;
3、不能給我們單位任何部門打電話;
4、我有出門自由,不需要向媽媽報備;
5、我和朋友約會時,禁止打電話;
…….
我媽看見這張家規的時候,臉色很難看,她皺着眉,剛要開口,被我一口拒絕:「媽,你要不尊重我,那咱倆只能比誰更瘋了!」
我媽欲言又止,到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
可她眼裏的不滿我是看見了。就看她能堅持多久。
不讓我媽給我打電話之後,她開始有時間就去醫院給我送飯。
每次去科室,都是逢人就說自己是我媽,我一個實習生,搞得全科室的人都知道,我媽堅持每天給我送飯。
別人嘴裏說着羨慕,可我聽到了大家在背後紛紛議論:「這麼大人了,還沒斷奶。」
「24 小時全方位掌控,這媽和姑娘ṱűₛ都挺可怕的。」
我警告我媽,她要再來科室,我就住在醫院宿舍不回去了。
我媽只好換了陣地,她坐在門衛室,和門衛大哥聊她一個人拉扯我的辛苦,還非要喊我出去門衛喫飯,甚至要在門衛室等我喫飯。
還跟門衛說:姑娘大了,不讓我進去,我就在這等吧。
搞得曾經對我印象不錯的門衛,只要見到我,馬上扭頭就走。
沒過幾天,我就成了醫院裏的名人。
別人都是男朋友接下班,我是我媽接下班。
消息越傳越離譜,最後成了:「聽說那姑娘膽小,必須讓媽媽接纔敢回家。這麼膽小,也不知道怎麼在醫院工作。」
同事們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我忍無可忍在家裏和我媽拍了桌子:「你要再去醫院,我就從家裏搬出去,咱們斷絕母女關係!」
我拍完桌子後,我媽消停了幾天。
陣地從醫院門衛室搬到了家裏,開始倔強的要每天等我下夜班。

-7-
我媽突然像是變了個人。
不會在無緣無故亂給我打電話。
也不會去醫院給我送飯,甚至說話都帶了些討好。
讓我一度以爲她是真的想要改變。
醫院實習生要多忙有多忙,有時候我回到家已經後半夜,一進家門,我媽坐在沙發上睡着了。
我心裏也會有愧疚,會心軟。
我輕輕的幫她蓋上毯子,我媽的手機還在震動,微信羣裏不時有新消息。
我順手拿過手機準備退出聊天,關掉屏幕。
只是眼角的餘光暼到媽媽的手機屏幕,一個名叫:如何讓兒女聽話的羣裏,不停有新消息跳出。
完全是出於好奇心,我點了進去。
越往下翻,心裏越害怕。
媽媽問:【我女兒不讓我給她打電話,不讓我去單位找她,我感覺自己要失去她了,怎樣才能讓她乖乖聽我的話?】
很多人給媽媽出主意。
有人說:【剪斷她的翅膀,她要沒有經濟獨立,那就斷掉她的經濟來源。】
有人說:【破壞她與朋友、同事的關係,讓她從心理上只能依賴你。】
還有人建議:【毀掉她與別人建立的信任,讓她看到外面世界的殘酷,她自然就回來了。】
媽媽問道:【如何毀掉她與別人建立的信任呀?」
那人發了個恨鐵不成鋼的表情,回道:【讓同事、朋友孤立她呀!】
媽媽很快回了一個 OK 的手勢。
漆黑的客廳裏,我手裏握着媽媽的手機,手心裏卻全是汗。
手機的光打在我臉上,我雖然看不到,可我覺得我的臉色一定可怕極了。
前一秒我還在自責,是不是自己對媽媽太冷酷了。此刻我卻覺得,自己對媽媽瞭解的還是不夠,她比我想象的還要瘋狂。
我裝作若無其事的放下手機,躡手躡腳地進了房間。
心裏卻久久不能平靜,翻來覆去睡不着。
直到天邊泛白,我才漸漸睡了過去。
一覺睡到中午,我起牀後媽媽不在家。
洗漱的時候,一旁的手機一直有消息跳出來,我怕醫院有事,快速的拿起手機。
卻看到科室的同事羣裏炸開了鍋。

-8-
好多人在羣裏我:【謝謝阿姨的奶茶,就是差點把我嗆死!】
【終於見到了傳說中的刀子嘴奶茶心了。】
【喝的太快,反應太慢,這會兒想去催吐,有沒有一起的。】
越看越不對勁,我迅速穿好衣服去了醫院。
剛進科室,大家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剛想拉住一個同事問一下,我還沒開口,她先開口了。
「喲,你看我這麼胖,以後你走路繞開點,別沒事撞到你!」
另一個同事緊跟着開口:「我就長得醜,嘴巴毒,要不是年紀大點,也不配被人喊聲姐吧!」
「我們這是小廟,容不下大神,要是家裏有礦,也不用來咱們科室刷臉。」
我越聽越糊塗,剛想開口解釋,被一起實習的小敏拉到了一邊。
「楠楠你怎麼纔來,你不知道你媽剛來送奶茶,對大家一通誇獎。可每個人誇完後,都會補充一句,人家不是胖了,就是醜ṭű̂⁼了。」
「不是矮了,就是情商低。你媽媽明褒暗貶,把科室裏的同事得罪了個遍。」
「你說那些話不是你說的,能是誰說的!大家現在對你議論紛紛,都說你表面看着老實,沒想到私底下嘴巴那麼毒。」
「剛纔大家在一起商量,以後誰都不和你一組,也不想跟你打替班了,直到你自己離開,或者實習期結束。」
我震驚地瞪大眼睛,小敏氣急敗壞地看着我:「楠楠,這些話不會真的是你說的吧?」
她詢問的眼神看着我。我連忙擺手否認:「怎麼可能?是我媽,最近我不聽她話,她控制不了我,說要讓我見識見識社會險惡。」
我話都沒說完,就被主任喊去了辦公室。
「謝楠楠,我就沒見過你這種眼高手低的實習生,不是你家裏給你找好了北京上海的醫院嗎?以後,你也不用來實習了。」
我的大腦一時沒反應過來,反問道:「主任,我沒犯錯呀?我的實習還有幾天就滿了,你現在讓我出去找醫院,我,我來不及呀!」
主任平時都是溫升和氣的,此刻他看都不看我,開口繼續道:「你媽媽都和我說過了,說我們這小城市,耽誤了你,讓我趕緊放你回家。」
我這下真的着急了,實習期還有不到一個禮拜就滿了,我這會離開,實習證明都拿不到。
心裏一下有些慌亂,我還想辯解:「主任,可實習期還沒結束呀」
主任瞪了我一眼:「你還看得上這小醫院的實習證明?」
我都要哭了,憋紅了臉,侷促不安地搓着手,主任才鬆了口:「接下來一個禮拜,你老ƭůₜ老實實的,要再敢在科室裏攪風攪雨的,立馬提前滾蛋。」
我紅着眼睛,彎腰鞠了一躬,快速出了主任辦公室。

-9-
回去的路上,我越想越不對勁。
是我媽,肯定是我媽,她想讓同事孤立我,讓我回到她身邊。
一口氣跑回家,我手腳並用的對門又踢又拍。
我媽看見是我,竟然也沒有責備,反而一臉輕鬆的哼着歌曲。
我發瘋般地吼道:「媽,你去我們科室了?你是不是就見不得我好!」
我媽呲着牙笑嘻嘻:「我是請你們同事喝奶茶,給你維護同事關係,我還能去幹嗎?」
「我是爲了你好,你這孩子怎麼沒良心!」
好好好,又是爲了我好,她既然總是爲了我好,那我ƭú⁴也要爲了我媽好。
我當即跑到樓底下的棋牌室。
我媽平時沒事,就喜歡在樓下和幾個相熟的鄰居打牌。
我往他們身邊一站,手裏抓了一把瓜子,開始和他們聊天。
「哎呦,李阿姨,我媽說你牌技不好,脾氣還差,屁股長得又大,就跟個秤砣Ṫų⁹一樣。」
李阿姨當時就拉了臉,其他幾個人忍着笑。
我又對着旁邊另一個鄰居說道:「於阿姨,我媽說你是個老妖精,一把年紀把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就是爲了勾引男人。」
旁邊的於阿姨臉色一陣紅一陣白,摔了牌,嘴巴囁嚅着,卻沒說出一句話。
我把火力轉向了旁邊的白阿姨:「白阿姨,我媽說你天天坐牌桌上就不下來了,老公被狐狸精勾走是活該。」
白阿姨老公跟三兒跑了,整個小區的人都知道。
她是個暴脾氣,推了牌就過來抓我,被我一把閃開:「你這死丫頭,今天在這裏說個沒完?你媽還說啥了?她是不是故意的?」
說着她衝出門,大家跟在她後面,快速上樓衝進了我家。
「白宛,你給老孃滾出來。」
一行人衝進我家,我媽正在做飯,還笑着問大家怎麼來了。但是沒一個人給她好臉色。
白阿姨暴脾氣上去就推搡着罵道:「你個賤蹄子,是覺得老孃好欺負,故意在背後罵我呢!」
「我沒有男人,也比你死了男人守寡強。」
見白阿姨罵她,我故意添油加醋道:「媽,這不就是你平時說的嗎?你說李阿姨人品差,於阿姨是個妖精,白阿姨老公被勾引是活該。」
我媽還想狡辯,幾個人已經扭打在一起。
後來是我喊來了鄰居,強行把幾個人分開。
我媽寡不敵衆,臉上掛了彩。
送走幾個阿姨,我媽一臉陰氣沉沉地盯着我:「你這麼大了沒腦子嗎?家裏說的話能說出去嗎?」
我學着我媽呲着牙笑嘻嘻:「媽,我也是爲了你好,這不是爲了你能和鄰居們搞好關係嗎?」
我裝作一臉無辜,心裏卻暗自高興。
這纔剛開始,我媽就受不了了,她讓同事孤立我的時候,怎麼不覺得自己沒有腦子!

-10-
我連夜寫了十幾封信。
我媽的同事一人一封,包括他們的領導。
信裏寫道:
「白宛女士違反公司規定,利用工作的間隙,在外接私活。」
「她不但接私活,還對領導頗有不滿。」
「她給總公司寫信揭發領導以權謀私,包庇下屬,索賄受賄。」
「她除了揭發領導,還要揭發同事。」
「同事小林虛開發票,幫助領導做假賬。」
「同事小許,總是多報公司下午茶。」
「同事吳姐倚老賣老,每次都多開發票,虛報費用。」
「同事……」
我洋洋灑灑寫了五六頁,有些是我媽在家裏和我抱怨的。
有的是我虛構的,反正主打一個不過腦子,誰看誰生氣。
第二天,這些信就被跑腿送到了我媽公司部門領導和同事手上。
爲此我還特意給小哥多打賞了 10 塊錢。
中午,我特意點了外賣送到我媽公司。
他們部門的同事,平時見了我都十分熱情,今天見了我,連招呼都不打。
我問吳姐我媽呢?她沒好氣地回:「領導辦公室呢?你媽真行呀!這是想趕大家走,自己當領導呢!」
我尷尬地笑笑,在我媽工位上等着她。
他們領導辦公室離工位不遠,不一會兒領導辦公室裏傳出怒罵聲。
我有些尷尬地掃了一眼其他同事,幾個人揹着我竊竊私語。
「沒想到白姐看着老實,心思這麼重!」
「虧我們平日把她當自己人,真是給自己找罪受。」
「她是不是守寡時間久了,腦子都不正常了,心思歹毒的很。」
「真希望這次可以直接開除,不想和這樣的人一起共事。」
我隱隱約約能夠聽到,卻裝作一副聽不到的樣子。
過了一個多小時,我媽終於紅着眼眶從領導辦公室出來了。
同事們一見她出來了,立馬散開回到自己工位上。
緊接着辦公室傳出來一聲咆哮:「小許抓緊和白宛交接工作,三天後白宛滾蛋。」
她的同事們低着頭一陣竊喜。
我喊了聲:「媽。」
我媽看見我問了句:「你怎麼來了?」
我指了指桌上的外賣。
她一臉委屈地說自己沒胃口,讓我先回去吧!
我本來想告訴她,自從她去了我們部門後,很多工作大家都不讓我做了, 明明很忙的醫院,我在科室裏就像是個透明人。
可我看見我媽臉上的委屈和失落,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三天後,我媽抱着一個箱子回家了。
我也抱着一個箱子。
我媽看見我問我怎麼了?
「醫院讓我提前結束實習。是你找我們主任說的吧!還有那些同事們, 你專挑別人缺點說, 讓大家以爲是我說的。」
我媽臉上閃過一絲尷尬,不過很快就被失落代替了。
「你這是怎麼了?被炒魷魚了?」
我媽還想狡辯。
我故意開口:「我那天去你們公司都聽說了, 你揭發領導,舉報同事,人家都巴不得你被開除,這是真的被開除了?」
我媽眼裏閃過尷尬, 沒理我, 快速進臥室收拾東西。
我衝着她的背影大喊一聲:「你就不想知道, 誰給你們領導寫的信?」
我媽轉頭一臉懵的看着我。
我也不躲避,直勾勾地瞪着她:
「是你女兒我呀!我不是說了,媽你要學會尊重我,你要不會尊重我, 咱們就互相傷害,看誰更瘋!」
「我實習好好的,你非得去攪和, 讓我實習不下去。」
「還讓親戚勸我,不要去外地讀研究生。媽, 我是個人,我成年了, 不是你的提線木偶。」
我媽瞬間明白了,瘋了一般扔下箱子衝着我跑了過來:
「你個沒良心的, 我供你喫供你喝,你砸我工作。」
我可不給她機會, 拿起餐桌上的玻璃水壺就扔在了我倆中間。
「我這都是被你逼的,被你逼得!」
水壺砰的一聲碎成片,我媽被嚇住。
她突然停下來哭喊着:「我怎麼命這麼苦!我都是爲了你好,你反而過來要害我。」

-11-
我迅速進房間收拾了東西。
見我拉了行ṭúₐ李箱出來,我媽攔住我:「你幹嗎去?我說你幾句還說不成了?」
我拿研究生錄取通知書在她面前揚了揚。
還好通知書外面是普通文件袋,要不我還真不敢賭她會不會去我讀研的地方找我。
「我去外地讀研了,以後咱們還是約法十章。如果你能遵守, 我節假日還會回家。」
「如果你非要控制我,那我以後再也不會回來了。」
我媽拉住不讓我走。
我掰開她的手:「媽, 你控制了我二十二年了, 你要學不會好好溝通, 咱們以後也沒有溝通的必要了。」
我轉身走了,走到門口回頭看了一眼, 我媽蹲在地板上嗚嗚嗚的哭着。
我開始兼職給自己掙生活費, 不要我媽一分錢。
和我媽規定一個禮拜只打一個電話,有事發信息。
既沒有告訴她我的專業, 也沒有告訴她我的學院。
從那以後我媽好像徹底變了。不會在沒完沒了的給我打電話, 每次放假前發消息都會小心翼翼問我回不回家。
還主動告訴我,修好了我的臥室門,也換了鎖。
還說她除了工作,還報了國畫學習。
我在心裏感嘆, 要不是聽了網友的建議,或許此時我還在痛苦中。
看嘛,人不是不能改變。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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