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我殺了一個女孩,將她碎屍扔進後山的井裏。
當天下午,我再去看時,屍體不見了。
幾天後,我媽被警察帶走了,罪名是故意殺人。
臨別前,她看着我,對我說了一句話。
這句話,毀了我的整個後半生。
-1-
這個月第五次去見心理醫生,我依舊崩潰了。
講完整個故事後,我痛苦地撕扯頭髮,用頭去撞牆,歇斯底里地哀號。
我的心理醫生端坐在那冷漠地看着我,對於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已經早已習慣。
大約十幾分鍾後,我停下了動作。
「郭小姐,這是你這個月第五次來見我了,還不打算和我說出真相嗎?」
肖醫生聳了聳肩,面帶微笑盯着我。
我大口地喘着氣,鮮血順着額頭流下,流進嘴裏,很腥。
「我已經把一切都告訴你了。」
「不,你知道,你沒有。」
她搖了搖頭,嘴角依舊帶着惹人發厭的笑。
「從始至終,你講的都只是一個美化過的故事,而不是事實。」
「恕我直言,郭小姐,這樣做對你沒有一丁點的好處。」
我咧開嘴,露出猩紅的牙花。
「肖醫生,你真的想知道真相嗎?」
「當然。」
「哪怕會因此而崩潰,癲狂,餘生都生活在痛苦絕望之中,也在所不惜嗎?」
她聳了聳肩。
「這就是我的工作,郭小姐,你不必擔心我。」
「躁狂症的患者我見過很多,但像你這樣的還是第一個,說實話,我真的很好奇,在你身上究竟經歷過什麼?」
她頓了頓,露出招牌的微笑。
「你來找我,袒露自己當年殺人的事,說明你信任我,我想幫助你,就這麼簡單。」
我低頭沉思了一會兒,慢慢坐直身子,隨手抹了一把臉上的血。
「那好吧,希望在你聽完整個故事後,你不會變成像我一樣的瘋子。」
「接下來,我將把當年的一切,毫無保留地講給你。」
-2-
我叫郭羽,母親是工人,父親在我出生不久就去世了。
我以前的生活和大部分東北的孩子一樣,無憂無慮,直到我十八歲那年。
那年,我高二,正是學習最緊張的時候。
但我天性頑劣,雖然不愛說話,但對學校的條條框框嗤之以鼻,用長輩的話講,就是「蔫淘。」
高二的那年夏天,班級裏來了一位轉校生,叫柳雲,據說是從南方來的。
同學們都對這個漂亮的新同學很感興趣,我也不例外。
我看她的第一眼,就感覺十分親切。
但我生性靦腆,所以一直都沒有和她搭過話。
她不愛說話,也不和任何人交朋友。
下課的時候也只是自己一個人坐在窗邊望着天空發呆。
慢慢地,同學們對她的興趣消失了。
因爲她從不和任何人說話,也不回答任何人問題。
就像是一個漂亮的機械木偶,沒有一點人味。
慢慢地,她就成爲同學眼中不合羣的怪人,開始成爲大家課後的談資和笑料。
不久,在同學中間傳出了這樣的說法,柳雲私生活不乾淨,是個援交女。
當時高二,青春無知,但那個年紀的孩子其實什麼都懂了。
這一消息如同核彈一般,在同學中間炸開。
女同學們侮辱唾棄她。
男同學們開黃腔,從一開始的言語調戲,慢慢地變成肢體接觸。
可無論發生什麼,遭受怎樣的欺凌,她都還是那副樣子。
眼神空洞,一聲不吭,彷彿被剝奪了感官,周圍的一切都與她無關。
只有我相信她。
或許是女人的直覺。
我覺得,這麼漂亮的女孩絕不會做那樣齷齪的事。
第二天放學,柳雲被幾個男生堵在小巷子裏。
「聽說你賣的是真的嗎,多少錢一次?」
「嘖嘖嘖,這身材,胸真大。」
「忒,髒東西,學校怎麼會收你,和校長睡了嗎!」
一羣人將柳雲圍在中間,指指點點,用各種下流的語言辱罵,手上不乾不淨的摸索。
但柳雲依舊是那副神情,兩眼望着天空,超脫世界之外。
我看不過,替她解了圍。
那所學校的,大多是廠子工人的子女,所以互相之間大多認識。
我媽在廠子裏也有一定的影響力,所以他們給了我一個面子。
「郭羽,別和這種女人走太近,小心她帶你誤入歧途。」
爲首的男生對着柳雲啐了口唾沫,一陣大笑,轉身走了
柳雲看着那人離開的背影,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
「你沒事吧。」
我同情地看着她,從口袋裏掏出紙遞到她手裏。
柳雲盯着我,臉上帶着淡淡的驚訝,隨後低頭看着手裏的紙發呆。
良久,她說:
「謝謝你。」
我愣了一下,這還是我第一次聽見她說話。
她的聲音很好聽,沉悶但清脆,聽起來給人一種很舒服的感覺。
她問我:
「你不嫌棄我?」
「我相信你不是那樣的人。」
她眼睛一亮。
「以後有人欺負你,你就找我,這附近我還是有點面子的。」
她笑了,臉頰露出兩個酒窩。
很可愛。
-3-
「咳咳,請等一下。」
肖醫生不耐煩地伸出手打斷了我。
「柳雲就是你殺害的那個女孩吧,你們既然是朋友,爲什麼後來你殺了她還殘忍分屍了呢?」
我看着她,額頭的血,猩紅了我的視線。
「別急,等我講完你就知道了。」
「抱歉,那你繼續。」
肖醫生手扶着下巴,微微點了點頭。
從那以後,我們成爲好朋友,每日幾乎形影不離。
我也慢慢了解了她。
她自己住在學校附近的一個小房子裏,沒有父母跟隨,她自己孤身一人從南方來到了東北。
聽到這的時候我很驚訝,當時我的我自認沒有父母的幫助,我連家裏的那個小鎮子都出不去。
可她,一個十八歲的女孩就敢自己跨越幾千公里來到舉目無親的東北小鎮。
這讓我對她更加欽佩。
但當我詢問她的過去時,她卻閉口不言,眼睛裏帶着淡淡的哀傷。
我知道她有苦衷,所以也沒有再問。
回到家,我和我媽說了柳雲的事,我媽對柳雲也很是讚歎。
後來,我邀請她來我家喫晚飯,我媽不顧那些流言蜚語,對柳雲很是照顧,甚至要當場認她做幹閨女。
她說我和柳雲很像,站在一起和親姐妹似的。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柳雲那麼開心。
當天晚上,三個女人都喝多了。
我和柳雲依偎在我媽的懷裏,就這麼睡了一夜。
之後的一段時間,柳雲也似乎從之前的陰霾裏走了出來。
她的眼裏有了光,雖然依然不與外人交談,但明顯活潑了許多。
看到她的變化,我很開心,也爲自己能幫到別人而感到驕傲。
直到那一天……
我停頓了一下,眼神變得黯淡。
肖醫生的眉頭緊緊鎖着,似乎聽得入迷。
有一天,我像往常一樣準備去她家門口和她一起上學,卻發現她已經站在我家門口了。
但她的樣子很奇怪,頭髮沒有洗也沒有梳,雜亂地披在肩膀上。
面如死灰,雙眼無神,低頭看着地面,整個人看起來十分頹廢。
要知道,平時她可是很注意自己形象的。
我嚇了一跳,還以爲她受到了欺負,忙問她怎麼回事。
她搖了搖頭,什麼都不肯講。
一路上她一句話都沒說,好像又變回了剛開學時的樣子。
失神,頹廢,陰鬱。
彷彿有一個灰濛濛的罩子,籠罩在她周圍。
我跟在她身後,越想撥開那層迷霧,越覺得是徒勞。
從那以後,她每天早上都在我家門口等我,但再沒和我說過一句話。
我能看出她眼中的糾結。
某天,我突然意識到她這樣做是不想讓我去她家。
她一定有事瞞着我。
-4-
於是,在第二天放學時,我假意和她告別,隨後偷偷尾隨着去了她家。
進屋之前,她警惕地回頭四處查看,確定沒人跟着,站在門口,猶豫良久才進了屋子。
不久屋子裏傳出奇怪的聲音,像是有人在哭。
我好奇心更重了,從樹後鑽出,躡手躡腳地走到她家窗戶下面。
我抬起頭,瞳孔猛地一縮,看到了讓我畢生難忘的一幕。
柳雲躺在牀上,上身半裸着。
一個男人在她身上親吻摸索。
眼前的一幕,對於十八歲的我來說衝擊力實在是太大了。
整個過程,柳雲沒有絲毫的反抗,這說明她是自願的。
流言是真的,柳雲真的不檢點。
我咬破了嘴脣,鐵鏽般的血腥味充斥着我的口腔,淚水斷線似的地往下掉。
一種被欺騙感和屈辱感充斥着我的內心。
這樣骯髒齷齪的人,我居然在和她做朋友。
我沒忍住發出了嗚咽聲。
柳雲好像聽到了,她渾身一顫,慢慢向我的方向看去。
一瞬間四目相對。
我在她滿是水霧的眼眸中看到了惶恐和絕望。
我氣急了,不再管她,哭着轉身往家跑。
一路上,我的大腦不斷重複播放剛纔的一幕,我多希望這是一場夢。
失神的我過馬路時撞倒了班級裏的一個男孩。
「郭羽,你瘋了!」
我不理他,一路跑回家,衝進房間,鎖上門,把自己蒙在被窩裏,哭了一下午。
我媽下班,問我發生什麼事了,我怕她傷心,沒有和她說。
我趴在母親的懷裏,突然問她:
「媽媽,爸爸是怎麼死的。」
我媽身上猛地一顫。
這麼多年,我媽很少主動提到爸爸,甚至我提她都不太高興。
我對爸爸的記憶幾乎沒有,每次看到別的同學一家三口手牽着手出去玩的時候,我都會心酸,也很心疼我媽媽的不易。
但每次受委屈時,也會不自主想起爸爸。
要是他還在那該多好啊。
「他……是爲了救掉在河裏的孩子,淹死的。」
我眼睛黯淡了下來。
看着母親痛苦的表情,我也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我知道媽媽在騙我。
我一直有個直覺,我的爸爸還活着。
我想他,想找到他。
第二天,柳雲依舊在我家門口等我。
她的眼睛紅紅的,我的眼睛也紅紅的。
她手攥着書包,站在那,滿臉的侷促。
我不理她,低着頭,揹着包,自顧自地向學校走。
她的眼眸猛地顫動了一下,身上彷彿一下子泄了力氣。
我們背靠背,越走越遠。
一連幾天,我們都沒有再說話。
柳雲又變成了剛來學校的樣子,只不過更加陰鬱。
每次看到她時,我都很心酸,但一想到她所做的那些事,我又羞又氣。
我有許多次想問她那天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也看得出來,有很多次,她也想向我解釋。
但我們都沒有說出口,每次看她支支吾吾的樣子,我就更生氣了。
「就因爲這,你就殺了她?」
肖醫生的聲音有些顫抖,攥着水杯的手微微用力。
我搖了搖頭。
「當然不是。」
肖醫生調整了一下姿勢,喝了口水,喉嚨有些沙啞。
然後她倒了一杯水推到我面前。
「你繼續。」
-5-
有一天放學,柳雲又被那幾個男生堵在巷子裏。
但這次柳雲的臉上,沒有了風輕雲淡。
她臉紅得可怕,靠在牆上,牙齒緊咬。
爲首的那個男生手裏揮舞着什麼,一臉得意。
「我說什麼來着,婊子就是婊子,這次你還有什麼可說的。」
柳雲攥着拳頭,去搶男生手裏的東西,可幾個男生就像是遛狗一樣,將手中的東西傳來傳去。
到最後,男生一把將柳雲推倒在地,得意地搖晃着手裏的東西。
「我要把這些東西貼到學校,讓大家都看看你這隻下賤的母狗。」
我靜靜地站在巷子口,心裏說不出的痛。
柳雲坐在地上。
她看到了我,淚眼婆娑,像一隻受傷的小貓,向我投來求助的眼神。
我心一鬆,向前邁了一步,那天的場景自動在我眼前播放。
我狠狠地咬着牙,猛地轉過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看不到柳雲的臉,但我能感受到她的眼神。
極致的絕望,悲哀與痛苦。
我曾在這個巷子裏帶給了她愛和希望。
今天我又將它親手奪走了。
這大概是這個世界上最殘酷的事情了。
回到了家,我有點後悔。
看着旁邊多出來的那張椅子發呆。
那是我媽特意爲柳雲買的。
我捂着胸口,下定決心,明天我一定要向柳雲問清楚。
我希望,這是一次誤會。
第二天,我走出家門,柳雲沒在我家門口,我有點悵然若失,低着頭慢慢向學校走。
走到學校門口的時候,我看到有一羣學生圍在公示板上,吵吵鬧鬧。
我好奇地擠進人羣,腦袋嗡的一下,腳下一軟,幾乎一屁股坐在地上。
牆上的是柳雲和一個男人的大尺度牀照。
「我去,都說她不檢點,原來是真的。」
「太噁心了,我居然和這種人在一個班級,丟人!」
「這麼大歲數的男人她也……咦,這賤貨真噁心。」
聽着周圍同學的議論,我胸口像壓了一塊巨石,淚水大顆大顆地往下掉。
那些話像一根根尖刺狠狠刺入我的腦袋,讓我痛不欲生。
我瘋了一樣衝了過去,一把扯下那幾張照片。
「哎,你誰啊,幹什麼!」
「呦,這不是郭羽嗎,看到了嗎,這就是你的好朋友的真實面目。」
「和這種人交朋友,估計也不是什麼好人。」
我一邊流淚一邊將手裏的照片撕得粉碎。
我一轉頭,柳雲就在我身後。
她捂着嘴,渾身顫抖,大大的眼睛裏滿是水霧,淚水噼裏啪啦地往下掉。
我心猛地一顫,看着她。
周圍人也注意到了她,更加過分的屈辱與謾罵接踵而來。
她轉過身,哭着跑走了。
最後還是學校領導趕了過來,這才把圍觀的人們趕走。
我坐在教室,一整天像是被抽走了靈魂。
後排的男生還在津津樂道地說着柳雲的污言穢語。
我認識他,帶人圍堵柳雲的是他,那天從柳雲家回來撞到的人是他,散發柳雲裸照的也是她。
我站了起來,走到那個男生面前,雙眼猩紅地盯着他。
「呦,郭羽,那天你是看到現場直播了吧。」
「真是謝謝你,要不是遇到你,我怎麼能有機會拍到這樣精彩的照片呢?」
我腦袋嗡的一下。
那天他看到了我從柳雲家哭着跑過來。
是我把他引到柳雲家的,是我害了柳雲。
自責和憤怒充斥着我的內心。
我咬着牙毫不猶豫地一拳打在他的臉上。
毫無防備的他瞬間人仰馬翻。
「你他媽幹什麼!」
我和他扭打在了一起,雖然他是男生,但還是被憤怒的我壓在身下打,打得鼻青臉腫。
周圍的同學費了好大的勁才把我倆拉開。
男生抹着嘴角的血,破口大罵:
「你個沒爹養的臭婊子,敢打我!」
一聽到他提到我爸,我更生氣了,一拳打在他的鼻樑骨上。
這一拳直接打歪了他的鼻子,兩道血順着他的鼻腔流了下來。
不一會兒,老師來了叫了我們的家長。
我媽牽着我往家走。
她也聽說了柳雲的事,一路上我們相顧無言。
快到我家門口的時候,我媽突然說:
「我不相信她是那樣的孩子。」
我愣了一下。
「她一定是被迫的。」
我望着她,我媽在哭。
「那孩子孤身一人背井離鄉,來到東北自己生活。」
「她該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啊。」
我媽的淚打在我的肩頭,我也哭了。
想起這兩天的所作所爲,我心痛得更厲害。
是啊,柳雲一個人來到這裏,舉目無親,她一個女孩,她能怎麼辦。
即使受了委屈她也不敢說。
如果她不是自願的,看到我的那一刻她得多麼絕望啊。
她最在意的人不信任她,還有比這更痛苦的事嗎。
我緊緊攥着拳頭,指甲刺破了血肉。
「閨女,去找她吧,現在只有你能救她。」
我的大腦裏像是有什麼東西破碎了。
我扔下書包,瘋了一般向柳雲的家走去。
「別走,柳雲,千萬別走,等等我。」
我一刻不停地跑到柳雲家門口。
天已經黑了,小木屋的燈沒有亮。
黑漆漆,冷冰冰。
門緊緊地鎖着。
柳雲沒有回家。
我失望至極,看着小屋發呆,一隻手搭上了我的肩膀。
我被嚇了一跳,一轉頭,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站在我的身後。
看到他的第一眼,我的心猛地顫動了一下。
那是一種奇怪的感覺。
「你也在找她?」
「你是?」
「哦,我是她爸爸的朋友,受她爸爸的委託來找她的。」
男人面露失望。
「我好不容易追查到這,卻發現這孩子已經不在了。」
「你是她朋友,知道她去哪了嗎?」
我搖搖頭。
「我也在找她。」
「真是可惜。」
他面露失望,隨後笑着對我說:
「我叫常自在,如果有那孩子的消息的話,請你聯繫我。」
我接過他的號碼,沒有表態,失望地回了家。
常自在盯着我的後背看了好久,微微一笑。
-6-
從那天以後,柳雲就失蹤了
我一直沒有放棄尋找她,甚至連課都不上了。
我相信,她絕對不會離開。
她一定還在這個鎮子裏。
幾天後那個欺負柳雲的男生也沒有再上學,據說是因爲傳播照片被開除了。
我沒時間管這些,我只想找到柳雲,和她解釋清楚。
柳雲失蹤的第三天,我想到了一個地方。
距離柳雲家不遠處有一個小河谷。
那裏人跡罕至,鮮有人發現,但風景幽美,有花有草有小河。
那是我們的祕密基地。
我們會在那裏捉青蛙,看螢火蟲,打水仗。
玩累了,就躺在草坪上,聞着青草和鮮花的芬Ţŭ̀ₑ芳,望着天空,神清氣爽。
柳雲望着天空眼睛發着光。
「好美,在我家那裏,看不到這麼藍的天。」
我笑着轉過頭看她。
「那就一直留在這裏吧,我和我媽會一直陪着你。」
她抿了抿嘴:
「我也希望。」
她伸出修長的手指,一隻蝴蝶落在上面。
「我真羨慕它,無拘無束,自由自在地飛翔。」
「能籠住它的只有天和地。」
我不解:
「你現在不也很自由嗎,自己住在小房子裏,沒有人管着,而且還和蝴蝶一樣美。」
她笑了,眼角卻帶着淡淡的憂傷。
「小羽,你不懂,我從來沒有真正自由過。」
「無論我在哪,哪怕逃到天涯海角,我仍然被鐵籠束縛着。」
「這一生都無法逃脫。」
我當時不理解她的話,趁她不備,用手捧起一捧水,揚在她的臉上。
她笑了,站了起來,追着我。
笑聲像銀鈴一樣。
她一定在那!
想到這,我猛地站了起來。
外邊的天已經黑了,我向着河谷的方向跑去。
-7-
那天的月亮很亮,青蛙和蟋蟀的叫聲在耳邊迴盪。
大晚上來這種偏僻的地方,我還是有點怕的。
還好有月光,讓我不至於眼前一片漆黑。
夏夜清涼,我聽到了水流的聲音。
一個人影被勾勒在草叢中。
一定是柳雲。我心頭一喜。
心想,一會兒一定要好好和她道歉,勸她來我們家裏住,要是她真的是被人欺負的,一定要帶她去報警。
我拔開雜草,躡手躡腳地向人影的方向走去
腳下被什麼東西絆倒了。
我瞬間失衡,悶哼一聲,摔了個前趴。
倒在地上,一股極其腥臭的味道在我鼻腔蔓延。
我皺了皺眉,坐了起來,拍了拍手上的泥土。
手向後一摸,摸到一個圓滾滾,軟乎乎的東西。
我愣了一下,慢慢回過頭,瞳孔猛地一縮,腦子如同被重錘擊中,嗡嗡作響。
那是一個血肉模糊的人頭,深深地嵌在泥土裏。
他的眼睛,嘴巴,大大地張着,已經有小草小花從其中生長出來。
我不知該怎麼形容那恐怖的一幕,那一瞬間我失去了思考能力,甚至連尖叫出聲都做不到。
就在這時,我聽到了草叢裏有人走了過來。
我魂飛魄散。
一定是那個兇手,他還沒走遠。
我身上涼得可怕,站起來又怕她發現。
只能趴在地上,慢慢匍匐着前進。
可那人好像能聽到我的聲音,向我的方向不緊不慢地走來。
像是在戲弄一個獵物。
我一邊流淚,一邊閉着眼睛爬,心裏十分後悔自己爲什麼要自己來這麼偏僻的地方。
沒一會兒,腳步聲不見了。
我又爬了一會兒,腦袋突然撞到了什麼東西。
我身體一僵,睜開眼,是一雙腳。
我大口地呼吸着,慢慢抬起頭。
月光下我看到一張清冷的臉,她一隻手拎着一把斧頭,另一隻手拎着人的一條手臂。
低着頭默默地看着趴在地上的我。
是柳雲。
我的呼吸停頓了半秒,難以置信地張開了嘴。
「你……是來找我的?」
柳雲看着我,眼神複雜。
我嚥了嚥唾沫站了起來。
「你……這是。」
「我殺人了。」
我頭嗡的一下。
腦海裏突然閃過一張臉,和那顆人頭。
是張貼照片的那個男生。
這兩天沒去上學不是被開除,而是被殺了。
看着柳雲手裏拎着的那條血淋淋的手臂,我終究還是沒忍住,彎下腰大口嘔吐。
柳雲冷冷地看着我,慢慢舉起了手裏的斧頭。
我瞬間如同受驚的兔子,一邊驚恐地看着她,一邊慢慢後退。
她張張嘴,似乎想問什麼,但終究沒有說出口。
「你覺得我會殺你?」
我不敢回答。
我怕說錯一句話,柳雲就會情緒失控。
她現在一定很恨我。
恨我不相信她,恨我沒有幫助她,恨我親手給她希望又親手奪走。
我渾身發抖低着頭。
柳雲的眼裏閃過一絲悲哀。
然後,她伸手把斧頭遞到了我面前。
我瞪大了眼睛,不知道她這是什麼意思。
「殺了我吧。」
說這句話時,她語氣冷淡得可怕,眼神空洞到不像是一個人。
像是一個會行走的木偶。
我低着頭看着那把斧子,鋒利的斧刃反射過銀色的月光刺得我眼睛生疼。
我們就這樣沉默了足足一分鐘。
我閉上眼,再次睜開,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等等!」
肖醫生再次打斷了我。
「你的意思是柳雲當初也殺人了。」
「根據當年的案卷來看,那個男孩和柳雲都是被你母親殺的。」
「你前幾次又說,柳雲是你殺的,你媽媽是爲你頂了罪。」
「前後完全不符,我該相信哪一個版本ṱû₃。」
我笑了笑,搖了搖頭。
「肖醫生,我用我的生命擔保,我現在所說的,完完全全就是當年的真相。」
肖醫生的臉色有點難看,盯着桌面不知在想些什麼。
我瞥了一眼面前的水,繼續道:
「看來我講的故事你已經聽進去了,很好,讓我們繼續吧。」
-8-
我接過她遞來的斧頭,走到河邊,狠狠地扔到河裏。
她臉上閃過一絲驚訝。
我直視着她的眼睛,目光堅定。
「對不起。」
「小云,你是我的朋友,今天這事我和你一起扛了。」
柳雲的眼睛更大了,她一邊搖頭一邊後退。
「不行,你和我不一樣,我死了也無所謂,但是你……」
我走上前攥住了她的手。
我當時雖然年紀不大,但我知道扛下這事意味着什麼。
意味着從今天開始我就是一個殺人犯了,意味着我的今後的每一天都要提心吊膽地生活,意味着我隨時有一天會被警察抓住關進監獄,甚至槍斃。
意味着我的一生都會被毀掉,我變成了一個罪犯。
柳雲哭了,哭得很大聲,哭得聲嘶力竭。
我們在河邊坐了很久,她看着天上的星星,沙啞着說:
「本來,剛剛我打算在這裏跳下去的。」
「幸好你來了。」
我看着她的側臉,回覆道:
「這傢伙死有餘辜,爲了這種人而送命,是不是太可惜了。」
柳雲搖搖頭。
「不只是因爲他。」
「他帶給我的傷害,遠遠沒有那個人帶給我的多。」
我坐直了身子。
我知道,她要把她的過去告訴我了。
我一直很好奇,在她的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讓她變成這個樣子。
講到這我停頓了一下,看着杯子裏清澈的水,伸手去拿。
肖醫生很激動,一把將水杯奪過,聲音有些顫抖。
「繼續說,說完再喝。」
我聳了聳肩,繼續講述。
-9-
柳雲視角:
我十六歲的時候被人強姦了,強姦我的人是我的父親。
我的爸爸在外人看來是個職場精英,西裝革履,文質彬彬。
但只有我知道他是什麼人。
他是個賭棍,是個騙子,是個家暴男,也是個禽獸。
他每天一下班,就會鑽到賭場裏,直到輸得精光纔會回來。
回來以後,他會喝酒,會發瘋,會大聲地辱罵我和媽媽。
「喪門星,都是你們害得我輸錢,我要你們有什麼用。」
然後就會打我,打我媽,砸家裏能看到的一切。
我的童年就是這樣過來的。
我多希望,我從來沒有出生過,這樣的家庭和地獄又有什麼區別?
唯一能給我一些安慰的,是我的媽媽。
每次她被打得鼻青臉腫的時候,就會抱着我痛哭。
喊着:「媽媽沒用。」
當時尚小的我甚至還要主動安慰她。
我很會苦中作樂,我時常會想,不管怎麼樣,我還有我的媽媽,我還有一個愛我的人。
可這份愛,在我十歲那年,消失不見了。
一個普通的早晨,我睜開眼,房子裏面靜悄悄的,安靜得可怕。
我揉了揉眼睛坐了起來,輕聲喚了聲媽媽。
沒有人回答。
我赤着腳走到客廳,發現媽媽的衣服全都不見了。
桌子上只留了一張紙條。
「云云,媽媽走了,對不起,我實在是受不了了。」
「媽媽走後,你照顧好自己,等着媽媽,總有一天媽媽回來接你。」
我看着這張紙條,感覺自己的天都塌了。
我生活中唯一一個愛我的人拋棄了我走了。
當時我還小,只知道哭着喊媽媽。
希望能把她喊回來。
晚上爸爸回來了,他被債主打得鼻青臉腫。
進屋就開始罵我媽。
很快,他感覺到了不對勁。
房間裏只有我一個人縮在角落裏哭。
他問我:
「你媽呢?」
我把被淚水浸溼的紙條遞給了他。
他當時就瘋了,一邊大罵,一邊砸東西。
我不敢說話,現在家裏已經沒有任何人能再庇護我了。
打砸完了,他也不理我,頭也不回地走了。
這一走,就是三四天。
在這幾天時間裏,沒人給我做飯,家裏的糧食早就喫光了,我爸又反鎖了房門。
我知道他想餓死我。
我一開始再哭,後來哭的力氣都沒有了,連垃圾桶裏面的爛菜葉都被我喫光了。
我甚至啃牆上的牆皮,只求果腹。
後來我時常會想,如果那時候我直接餓死了,該多好。
幾天後他回來了,見我居然還活着,他撇了撇嘴。
「小賤貨,命還真硬。」
之後的一段時間,他充當了幾天父親的角色,給我喫,給我穿。
我以爲他真的接受我了,雖然過得提心吊膽,但我也很開心,用各種方式討好他。
他慾望很強,我媽不在了,他開始頻繁地叫站街女回家。
而且毫不避諱,當着我的面,在沙發上做着苟且之事。
後來,他賭得連叫雞的錢都沒有了。
他就盯上了我。
當時我才十六歲,是他的親生女兒。
某一天晚上,他鑽進了我的被窩,那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一天。
之後他頻繁地對我進行侵犯,不僅如此,他還……
他還把一些有特殊癖好的人帶回家,收他們的錢,叫我服侍他們。
我不肯做,瘋了一樣地掙扎。
我爸威脅我,說他知道我媽媽在哪,我要是不做,他就去殺了我媽。
我怕極了,雖然我媽拋棄了我,但我依然愛她,我已經身處地獄了,不能再把我媽拉進來。
於是我答應了。
事實上我也沒得選。
我爸靠着我賺得盆滿鉢滿。
賺完了錢,再去賭博。
輸個精光,在用我賺錢。
循此以往。
我在那個地獄生活了整整十年……
「別說了,別說了!」
當我講到這裏的時候,肖醫生突然崩潰了。
她彎着腰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淚水成串地往下掉。
她的反應在我的意料之內。
我不管她,自顧自地繼續往下講。
-10-
聽完了她的故事,我整個人都呆住了。
尚且年輕的我難以想象這個世界居然會有如此的禽獸存在。
我也難以想象,在那樣的環境生活兩年,該是怎樣的絕望。
柳雲倒是表現得很淡然。
「好在幾個月前,我偷了點錢從家裏逃了出來。」
「聽說,媽媽和那個畜生的老家都在東北,所以我想方設法來到了這個小鎮,希望能找到我媽媽。」
原來是這樣。
我恍然大悟。
「但是那天……」『
柳雲閉上了眼。
「沒錯,是他,他找過來了。」
我腦袋嗡的一下。
這麼說,我在他家門口遇到的那個西裝革履的中年人,就是她那個禽獸爸爸。
我突然一陣後怕。
那樣的人,當時他要是對我下手……
「我不敢告訴你,一是害怕你嫌棄我。」
「二是我怕你知道了,那個畜生會報復你。」
「一個失去人性的賭棍,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
「他還會把你抓回去嗎?」
「或許吧。」
我站了起來。
「我們殺了他吧。」
柳雲一下愣住了,嘴巴張得大大的。
「只ƭūₓ有這樣你才能得到真正的自由不是嗎。」
我歪過頭,看着不遠處那個男孩的腦袋。
「反正你也已經殺一個了。」
她猛地搖頭。
「不行,不能把你牽扯進來,你和我不一樣,你還有美好的未來,不能因爲我。」
我伸手攔住了她。
「這是我自己的選擇,我相信我媽媽也會同意我這樣做的。」
「而且運氣好的話,我們或許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完成這件事呢。」
柳雲沉默了。
「但這件事,不能讓我媽媽知道。」
「明天我們就動手!」
-11-
晚上,我帶着柳雲回了家。
我推開門,我媽坐在椅子上,蓬頭垢面,雙目無神地盯着桌子。
眼睛紅紅的,像是剛哭過。
「媽,我們回來了。」
我媽渾身一顫,震驚地看着我們,抹了一把眼角的淚,衝過來把我倆抱在懷裏。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我們三個抱在一起,失聲痛哭。
然後我們一起喫了飯,餐桌上,關於柳雲的事她一句話都沒有多問。
喫完飯後,她放下碗筷,看着我們,眼裏透露這悲傷。
「小羽,小云,明天我們搬走吧。」
我倆都驚呆了。
「搬走?搬哪去?你的工作怎麼辦?」
面對我的疑問,我媽不回答,只Ťű̂₀是喃喃自語。
「去哪都可以,就是不能待在這。」
「阿姨,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柳雲眉頭緊蹙,緊緊地盯着我媽。
我媽搖了搖頭,轉身回了房間。
「讓我想想,讓我好好想想。」
我又驚又喜,如果真的搬走的話,柳雲或許可以再次逃脫他爸的魔掌。
只是我媽好好地爲什麼要搬走呢。
而且我從來沒見過她露出這樣絕望的表情。
我看着柳雲壓低聲音。
「看來要提前行動了,明天他一定還會在你家門口等你,咱們把他引到隱蔽的地方殺掉。」
柳雲猶豫了片刻,點了點頭。
逃避永遠不可能真正解決問題,只有解決問題本身才能一勞永逸。
第二天一早我們先是去了我家後院的枯井裏。
哪裏是一片廢墟,到處都是荒草,瓦礫和垃圾,平常根本沒人會去。
前一天,我們把那男孩的殘肢扔到了枯井裏,尚且年輕的我們天真地以爲這樣就不會被人發現。
但當我們趴到井邊去看的時候,卻傻眼了。
裏面的屍體居然不見了。
我倆一下子就慌了。
屍體莫不是已經被人發現了?
我倆對視一眼,決定必須馬上幹掉那個畜生,然後跑路。
於是我們火速趕到了柳雲居住的小屋。
我拿着一把刀,提前埋伏在牀底。
柳雲裝成往常一樣,坐在牀上,等着他爸爸過來。
果不其然沒多久,他就來了。
「呦,閨女,回來了,這幾天去哪,想爸爸沒。」
「說來真巧啊,你居然逃到這來了,在這爸爸還碰到了一位老熟人呢。」
「別廢話了,你到底怎樣才肯放過我。」
「傻閨女,說什麼呢」
「來好多天沒見了,先讓爸爸好好疼疼。」
說完,他就將柳雲壓在了牀上。
感受着牀的晃動,我怒火中燒,猛地從牀底鑽了出來。
舉起手裏的匕首,對着他的後背猛地刺了過去。
「啊!」
常自在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猛地轉過頭怒視着我。
我畢竟還是個高中生,第一次殺人難免緊張得發抖,這一刀並沒有扎中要害。
「臭婊子,想殺我!」
他一揮手,將我推倒在地。
騎在我身上,狠狠地掐住了我的脖子。
看清我的臉的時候他突然一愣。
「是你?」
隨後他的臉上露出一絲獰笑:
「小丫頭,你還不知道我是誰吧。」
「我管你是誰。」
我一拳打在他的臉上,身後的柳雲一斧頭劈到他的背上。
常自在悶哼一聲,雙眼猩紅。
「你個小畜生,想殺你爹!」
「你不是我爹!」
柳雲怒吼着,剛要繼續劈下斧頭,卻被常自在一把推倒。
她慘叫一聲倒在牀上。
手裏的斧頭也被她爸奪了去。
「死丫頭,我劈了你!」
常自在大吼着就要對着柳雲的腦袋劈了下去。
我想起身幫忙,卻已經來不及了。
千鈞一髮之際,一個人影從門口衝了進來。
手裏的刀毫不猶豫地沒入常自在的脖子。
刀尖從喉嚨的另一頭穿出。
常自在發出痛苦的嗚咽,想說話卻已說不出。
搖晃了兩下,倒在地上沒有了聲息,鮮血在地板蔓延,流到了我的腳下。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氣,看着來人,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那人居然是我媽。
我媽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句話也不說。
「阿姨,你怎麼知道……」
「後山井裏的屍體是你們扔的吧。」
我和劉雲對視一眼,滿臉震驚。
那裏的屍體,居然是我媽撿走的嗎?
「就這麼扔在那,是想被抓嗎?」
「媽,我……」
「別說了,我都知道了。」
我媽笑了笑,眼睛眯成一條縫。
「你做得對,媽支持你。」
「阿姨……」
柳雲哽咽着嗓子。
我媽摸了摸她的頭。
「好了,小傢伙們,剩下的事情就交給我了。」
-12-
後來我才知道,那個男孩的屍體的確是被我媽弄走了。
她把殘骸扔進了工廠的鍊鋼爐,屍體進去就是一股灰。
誰也發現不了。
我們三人慌張地清理了現場,將柳雲他爸的屍體切碎打包帶走,由我媽分批焚屍。
我們商量着等一切都結束,我們就搬到另外一個城市生活。
但我一直在思考一件事。
柳雲他爸似乎認識我。
他到底是什麼人。
之後的幾天,我媽雖然表面上一切如常,但眼睛裏一直有着淡淡的哀傷。
幾天的時間裏,死去男孩的家人一直在找男孩,他們來過我家很多次,因爲男孩失蹤前和我打過架,但都沒找到證據。
直到一天晚上,我媽把我叫到她的房間,對着我耳語了幾句。
我當場呆住,淚流滿面。
「不,媽媽,我們不是說好,一起搬到別的城市嗎?」
我媽搖了搖頭。
「有些事必須有人扛,人是我殺的,又是你們的媽媽,我認。」
我瘋狂地搖着頭,哭得撕心裂肺。
我媽慈愛地撫摸着我的頭。
「媽媽不在的日子照顧好自己。」
「還有……」
我媽嘴巴張了張,想說什麼,但沒有說出口。
「小云是個可憐的孩子,替媽照顧好她。」
我趴在我媽懷裏哭了一夜。
第二天,我媽在工廠拋屍的時候,被警察當場抓獲。
與此同時,有人目擊到,男孩最後一次出現,就是和柳雲在一起。
但柳雲卻神祕失蹤了。
警局裏,我媽供述了殺害男孩和柳雲的事實。
當警察問她動機的時候,她猶豫了幾秒,答道:
「我碰巧看見他們在做苟且之事,柳雲是我女兒的朋友,我怕她敗壞我女兒的名聲就和他們吵了起來,一不小心把他倆掐死了。」
當時雖然沒有足夠的證據,但也沒有了其他的線索了。
屍體扔進焚化爐,成了一撮灰。
死的是誰,誰也不知道。
我媽就這樣被草草頂罪了。
最後一次指認現場後,我媽對警察說。
「我能和我女兒最後說幾句話嗎?」
警察答應了。
我媽走到我面前,看着哭紅了眼睛的我。
糾結半天,還是開了口。
「小羽,我不知道告訴你這件事是對是錯。」
「但,我想你擁有知情的權利。」
我愣住了,不明Ŧŭ̀⁴白媽媽是什麼意思。
她抬起頭,看着我。
「你爸並不是救人死的……那個常自Ţųₖ在,就是你爸。」
我站在原地宛如晴空霹靂。
瞳孔劇烈地顫抖着。
怎麼可能會是他。
「小羽,照顧好自己,媽媽走了。」
媽媽笑了笑,轉身上了警車。
我跪在地上嗷號大哭, 哭得當場昏厥。
後來我才知道, 那個常自在幾天前去找過我媽。
他是我媽的初戀,兩人還沒結婚,他就誘騙我媽懷了我。
之後又拋棄我們一走了之去了南方。
幾天前他去找了我媽,這也是爲什麼我媽突然要搬走。
我不能接受這樣一個事實。
我日思夜想的父親居然是這樣一個豬狗不如的禽獸。
再加上母親的離去,我的世界觀崩塌了。
我患上了嚴重的精神疾病,躁狂, 每天都生活在痛苦中……
我抬起頭,望着肖醫生。
「阿姨, 你拋棄了小云,這麼多年過去了你就不後悔嗎?」
肖醫生愣了一下, 瞪大了眼睛看着我。
「你知道我是……」
「我當然知道, 阿姨, 你就是柳雲的媽媽。」
「從你第一次治療我就知道了。」
我苦笑一聲。
「人都死了這麼多年了,纔想起來找我報仇, 有意義嗎?」
「等等, 在你剛纔的描述裏,小云並沒有死, 她逃走了是嗎。」
肖醫生站了起來,激動地拍着桌子。
我向後靠了靠。
「沒錯,柳雲當時是假死, 她換了個身份,和我一直生活在一起。」
「只有假死,她才能徹底洗脫嫌疑,同時她也該和過去那個悲哀的女孩說再見了。」
「我和她是同父異母的親姐妹, 我們的血液裏都流着那個骯髒畜生的血。」
「小云,沒死, 沒死,她在哪?我要見她。Ṱü₃」
我搖了搖頭。
「你見不到她了。」
「一年前, 她死了。」
「之前經歷那樣的生活, 她染上了髒病。」
「什麼!」
肖醫生瞬間從天堂跌落到地獄。
無力地癱坐在椅țû₄子上痛苦地捂着自己的胸口, 淘號大哭。
「小云,媽媽,對不起你啊。」
我冷眼看着她, 慢慢站了起來。
「阿姨, 我今天來, 就是找你復仇的。」
「你這樣的人, 不配做她的母親。」
「當初你完全可以帶她一起走, 但你並沒有這樣做, 你嫌棄她是個累贅。」
「但凡你還有一點人性, 我剛纔講的故事,都足以讓你痛苦終生。」
我站了起來,拿起桌子上的那杯水。
「不, 別喝!」
肖醫生,猛地站了起來,想搶我手裏的水杯。
我毫不猶豫,一飲而盡。
「我希望這劑毒藥不要讓我死得太痛快。」
「肖醫生, 我的故事講完了,希望你喜歡。」
我摸了摸鼻子裏流出的鮮血。意識逐漸模糊。
倒在地上的那一刻。
我看見媽媽和小云在向我招手。
我笑了。
我的痛苦結束了。
死亡未必是離別,也可以是團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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