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湯麪

前世,阿孃支起麪攤養活全家。
卻因爲永寧侯多喫了兩碗麪,街頭巷尾便傳起流言,說是永寧侯看中了阿孃的美貌和手藝,要納她爲妾。
阿爹惱羞成怒,怒罵阿孃不守婦道,將她按入沸騰的麪湯裏,活活燙死。
阿兄無動於衷,唯有我跑出去報了官。
結果官老爺前腳剛走,我後腳就被父兄賣去青樓,死在逃跑的路上。
再睜眼,我又回到阿爹罵阿孃賤婦,拽着她的頭髮拖向麪湯的這一天。
我抬起手,把阿爹的腦袋死死地往鍋裏按。
「阿爹,你試一試阿孃親手煮的麪湯好不好喝。」
阿兄氣得要打我,我又順手揪住了他的腦袋。
「別急,你也來嚐嚐吧。」

-1-
又回到了這一天。
我被推倒在地,眼睜睜看着阿爹將阿孃毒打一頓,拽着她走向那鍋煮沸了的麪湯。
前世。
阿孃爲了養活全家,在街口支起個麪攤,每日起早貪黑,揉麪、擀麪、煮麪,累得筋疲力竭。
而他們父子呢。
當爹的嗜賭如命,一擲千金。
當兒子的說自己是狀元星下凡,筆墨紙硯樣樣都要用最好的,不能輸給公子哥。
可阿孃又不是開金樓的,只會賣幾碗面,哪裏賺得這麼多錢。
阿爹一旦拿不到錢,便對阿孃拳打腳踢。
阿兄還在旁邊煽風點火,要阿爹打得更狠些,免得阿孃懶怠,不好好擺攤。
每當阿爹舉起拳頭,我便會衝出去擋在阿孃面前。
阿孃又是將我護在身下,結果便是一塊被打得死去活來,遍體鱗傷。
原本阿孃可以這般一日日忍耐下去,直到永寧侯光顧了她的麪攤,喫了一碗陽春麪,從此流連忘返,日日路過都要喫上兩碗。
街頭巷尾傳起流言,說是永寧侯看中了阿孃的美貌和手藝,要納她爲妾。
這可了不得!
家裏任勞任怨的奴婢要去高門當小妾了,那誰來掙錢養家啊!
阿爹惱羞成怒,抓起掃帚對阿孃好一陣毒打。
「你個水性楊花的娼婦,孩子都有兩個了,還不知廉恥,敢去攀侯府的高枝!」
阿孃本想如往常般苦苦忍耐,可沒想到阿爹動了殺心,將她拖向一鍋沸騰的麪湯。
短短半炷香的時間,阿孃就這麼被按進麪湯裏,活生生地燙死了。
阿孃死後,我拼了條命去報官,皆是徒勞。
阿爹和阿兄一合計,反正掙錢的人沒了,還有個可以賣錢的,便將我打殘了賣ţú⁸去妓院。
我沒撐住,死在逃跑路上。
阿爹和阿兄拿着我的賣身錢和阿孃的血汗錢,過得快活似神仙。
思緒回籠,我看着親爹和親哥被面湯燙得死去活來,躺在地上痛苦掙扎。
「你這該死的賠錢貨,竟敢對老子下此毒手,看老子不抽了你的筋,扒了你的皮!」
我簡直火冒三丈。
乾脆一不做二不休,端起整口大鍋,將熱騰騰的麪湯稀里嘩啦地淋在兩人身上。
心滿意足地聽着他們發出殺豬般的慘叫聲,漸漸地,再也沒有了聲響。
只剩下滿地的麪湯和血水,都還冒着熱氣。
終於擺脫這兩隻喪盡天良的牲畜了。
今生,我和阿孃再也不會受他們的欺辱虐待。
我一瞬間如釋重負。
此時身後傳來蚊子叫一般細微的聲音:
「殺人了……」

-2-
阿孃躲在牆角,親眼目睹自己丈夫和兒子被女兒用麪湯活活燙死,爆發出一聲淒厲的哀嚎。
「殺人了!殺人了!」
阿孃吞了口唾沫,眼神清亮幾分,叫得更大聲:
「我殺了丈夫,還有兒子,我是個壞女人,我十惡不赦啊!」
她飛快地搶走我手上一鍋還在咕嚕冒泡的麪湯,含淚道:
「乖女兒,你快點去報官,大義滅親有功,以後還可嫁個好人家。」
話音剛落,阿孃眼眶通紅,掉下幾滴淚,砸到我的手背上。
我心口泛起一陣酸脹。
又何嘗不知道,阿孃是想保護我呢。
就像從前,每次我們娘倆被打得皮開肉綻,我都會求阿孃跟着我跑路。
但阿孃總會抱着我流眼淚:
「女人應該從一而終,即便丈夫打罵,就當是爲了你們兄妹倆,也得忍耐着。」
阿孃是最傳統不過的妻子,以夫爲綱,以夫爲天,不敢做出半點反抗。
但她也是最傳統不過的母親,哪怕自個去頂罪,也要護得親生女兒平安。
「阿孃,你先把眼淚收起來,留着些力氣等下再哭。」
我拍了拍她的手。
算了,阿孃唯唯諾諾,當牛做馬一輩子,我也不指望她頃刻間清醒過來。
夜還長着呢,這鍋白花花的麪湯得添把柴,加些水,再煮沸了纔行。

-3-
傍晚時分,官老爺登門了。
許是街坊鄰里聽到屋裏的動靜,驚動了官府。
總之這回不用我跪在縣衙門口磕破了頭,溫縣令自己就上門了。
他一眼看到阿爹和阿兄躺在牀上的屍體,以及脣邊殘餘着麪湯的痕跡,蹙緊眉頭,狐疑道:
「這是怎麼回事?」
阿孃已經哭成了淚人,連話țų₂都說不清。
我一把眼淚一把鼻涕道:
「阿孃收了攤子回家,想起阿爹和阿兄還沒喫夜宵,先煮些麪湯,給他們潤潤喉嚨,沒想到麪湯太燙,竟一下把他們嗆死了,這纔好心辦了壞事。」
這還是阿兄這個讀書人出的主意呢。
前世阿孃死了,我去報官。
阿兄沒攔住我,又怕有個揹負着殺妻罪名的父親,於仕途無望,便想了這個麪湯嗆死的主意。
「兩個大男人分不清冷熱,你當我是三歲小孩!」
溫縣令氣得眉毛倒豎,一把掀開煮着麪湯的鍋蓋。
「你們這對母女何其陰狠毒辣,竟對自己的丈夫、父親、阿兄痛下殺手!」
「按照本朝律法,殺夫是十惡不赦之罪,再加上殺子弒兄,賊婦人!你倆必得凌遲處死!」
阿孃嚇得忽然噤了聲。
我忍不住冷笑,好個本朝律法啊!
我怎麼記得,前世我千求萬跪,把溫縣令請來爲我阿孃討回公道。
他明知是阿爹將阿孃活活煮死,仍然不屑一顧。
還說什麼打出來的媳婦揉出來的面,男子漢大丈夫陽剛之氣充盈,一時失手也是有的。
再說了,按照本朝律法,殺妻罪徒刑三年,失手殺妻還可減刑。
你家哥哥正在準備科舉,有個殺妻的父親,如何過得了審查,倒不如暫且按下不提,想來你家阿孃在九泉之下,爲了兒子的前程,也願意捨棄性命。
丈夫殺妻徒刑三年,甚至還可減刑,妻子殺夫卻要千刀萬剮。
天道不公!這是什麼狗屁律法!
我趕在阿孃跪地認罪前,一臉諂媚地衝他笑:
「此事當真是我們母女的疏忽,不信你去看鍋裏的麪條,還未撈出來呢。
「縣令,你餓不餓,不如我們給你煮一碗湯麪吧。」
溫縣令素來聽聞阿孃做得一手好湯麪,也喫過幾次,手藝確實不錯。
尤其是麪湯。
湯色奶白,順滑爽口。
「哼,還想用一碗麪賄賂本官,天理昭昭,你死罪難逃!」
可是夜色已深,溫縣令真的餓了,不由抻直脖子,去瞧鍋裏的麪湯。
「去給本官煎兩個雞蛋,要溏心蛋,多加點蔥,等本官喫完了面,再審問你們兩個賊婦人!」
我瞪着他光禿禿的頭頂,瞅準時機,猛地將他的整個頭顱摁進沸騰的麪湯裏。
不知爲何。
重活一世,我的力氣增長了不少,尤其這雙手。
把一個成年男人按進麪湯裏,就像把葫蘆瓢按進水裏一樣輕鬆。
溫縣令被燙得發出一聲殺豬般的慘叫,拼命掙紮起來。
我手腳並用地壓住他的身體,恨不得騎在他的身上。
「狗官!前世你非但不能爲我阿孃討得公道,還往她身上潑髒水,去死……給我去死!」
鍋裏燒得咕咚咕咚直冒泡。
溫縣令整個頭顱被面湯淹沒,像蒸熟的豬頭,逐漸沒了動靜。
又死一個。
這狗官向來貪贓枉法,魚肉百姓,不知斷送了多少無辜女子性命,當真死有餘辜。
至此,前世的大仇得報,我心裏升起一股由衷的快慰,覺得人生從未如此歡暢過。
目睹全程的阿孃驚慌失措地捂住了嘴巴。
「女兒,你怎麼又殺人了!」

-4-
「阿孃,快來幫忙。」
我懶得和阿孃多費口舌,招呼她打開後院的門。
同一屋檐下出現了三具成年男子的屍體,若不盡快處理,必會招來殺身之禍。
阿孃親眼見證向來乖巧柔弱的女兒連殺三人,突然間有些精神錯亂。
一時哭天抹淚,感嘆家裏沒了男人便沒了頂樑柱,兩個弱女子如何活得下去。
一時言辭懇切,埋怨我一介未出閣的少女,怎能行此殺生之舉,以後還怎麼嫁人啊。
「阿孃,殺人而已,男人能殺,女人自然也能殺。」
我連夜埋了三個大男人,累得腰痠背痛,喫完麪便昏睡過去。
第二天天才亮起,我在夢中聽到外面有人敲門。
是阿孃去開的門。
來者是個眉眼清秀,氣質如蘭的官家女子。
「我是溫縣令的內人。」
糟糕。
溫縣令剛埋下去,他的夫人便找上門了。
我擔心溫夫人站在門外太久引人注目,趕忙請溫夫人進來,給她倒了杯茶。
「不知夫人前來,所爲何事?」
溫夫人抿了口茶,柔聲道:
「我家郎君喜歡喫麪,總覺得我煮的面軟塌塌的,沒有胃口。
「聽說娘子最會煮麪了,想着來學兩手,能留住郎君在家裏用早點。」
原……原來是學習如何煮麪的。
我捂住砰砰直跳的胸口,擠出點點笑意:
「好啊,我阿孃手痛,我來教夫人如何煮麪吧。」
我平時會陪阿孃一起出攤。
雖然手藝比不上阿孃,但幹起活也是很利索的。
煮碗簡單的陽春麪不成問題。
「夫人,你身上的可是蘇繡,我用襻膊幫你捲起來吧。」
我才捲起溫夫人左手的半截袖子,她便異常警覺地推開我的手。
「夫人?」
我的瞳孔微微顫抖。
因爲我清楚地看見那一條蓮藕似的玉臂上,烙印着幾個鮮紅的血泡。
這是用滾水燙過的痕跡。
爲何我如此熟悉?
因爲這些年阿爹的折磨,我和阿孃身上到處都是這種燙傷。
甚至做噩夢,都能夢見阿爹賭輸了錢,抄起撈過麪條的漏勺抽我的手臂,把我抽得傷痕累累。
「沒事,我的衣裳不打緊,學煮麪要緊。」
溫夫人面色訕訕,模仿我用長筷子在麪湯裏攪拌着麪條。
我用豬油醬油鹽白糖調了個簡單的湯底,把麪條撈出來碼好,撒上了蔥花碎。
我們很默契地保持沉默,直到麪條出鍋。
「真香啊,你教我煮出來的陽春麪果然勁道爽滑,不軟爛。」
出鍋時,溫夫人先嚐了第一口,滿意地點着頭。
她在我的注視下,呲溜呲溜地喫完了一整碗麪。
突然感覺牙齒咬到個什麼東西,吐出來用帕子接了一看。
那是溫縣令的金牙。
阿孃瞬間臉色煞白,抖得像篩糠。
唉。
一定是阿孃沒有仔細刷鍋了。
「這是?」
溫夫人盯着那顆金牙發愣。
我不動聲色,手已經摸到了牆壁上掛着的菜刀。
溫夫人的肩膀抽動着,臉色變幻得跟萬花筒一樣精彩:
「我的夫君——是在你家嗎?」

-5-
我把菜刀別在褲腰帶上,領着溫夫人來到後院,指着那塊明顯剷平的土地道:
「你的夫君就在下面,你自己挖吧。」
溫夫人舉起鋤頭狠狠鑿了幾下,難以置信地瞪大了雙眸。
她看見了溫縣令那襲藍色袍子的一角。
我盯着溫夫人呆滯的表情,從腰間抽出了菜刀。
已經死了一次的人了,我早就沒什麼好怕的。
無論她是誰,無論她和我有沒有新仇舊恨。
只要她會打擾我和阿孃往後的幸福生活,我都會毫不留情地將她剷除。
「你死了啊。」
溫夫人雙目呆滯,彷彿被抽走靈魂的木偶,眼淚吧嗒吧嗒地掉下來。
「老天爺開眼,你這忘八羔子終於昇天了!」
轉眼間風雨突變,溫夫人破涕爲笑,指着溫縣令的屍體,笑得肚子都痛起來。
「你看你這熊樣,是被面湯燙死的吧?肯定很痛苦吧?好死!好死!」
我見她又哭又笑,跟魔怔了似的,連菜刀都拿不穩了。
擦乾眼淚,溫夫人拉着我的手,將前因後果告訴了我。
當年溫縣令只是個窮舉子,得岳丈家賞識,才能成爲縣令。
可岳丈離世後,溫縣令自以爲沒了掣肘,對夫人肆意踐踏,動輒打罵不休。
還埋怨夫人生了個賠錢貨,無法幫他溫家傳宗接代,便在外頭找了個妓女,執意接回家裏。
試問大家閨秀如何與娼妓共處同一屋檐下?
夫人百般不願,溫縣令心生怨懟,藉口她煮的麪條軟趴趴的。
一碗滾燙的麪湯潑到了女兒臉上。
幸而夫人眼疾手快,把女兒護在懷裏,手臂被燙出好幾個血泡,否則女兒再也見不得人了。
「我見他一夜未歸,還以爲他又到青樓喝酒去了,沒想到是死在了你家,這可是意外之喜!」
話音剛落,溫夫人含着淚,對我盈盈跪下。
「多謝姑娘替天行道,若不是你殺了他,我和女兒不知要遭受多少苦楚!」
我意外地挑了下眉毛。
原來如此,看來我不僅爲自己和阿孃報了仇,還順帶救了另一對可憐的母女。
溫夫人掃了一眼溫縣令旁邊的幾塊土,忽然冷靜下來。
「這下面是不是還有別的屍體?」
我面色平靜地告訴她,還有我的阿爹和阿兄。
溫夫人是個聰明女人,倒是也沒多問,反倒爲我擔憂起來:
「經常殺人的朋友都知道,把屍體埋在自家院子遲早會被發現,應當在最快的時間內毀屍滅跡,才能最大程度地保證無人知曉。」
我一臉佩服,恨不得對她豎起大拇指。
不愧是書香門第培養出來的大家閨秀,對殺人滅口頗有研究。
我和溫夫人連忙把屍體重新挖出來。
那場面實在可怖,就跟兩隻豔鬼在地獄裏忙碌似的。
阿孃靠着牆角,過於害怕而哭得死去活來。
可是問題又來了。
如何做到最徹底的毀屍滅跡呢?
我掃了一圈屋子裏的工具,實在找不到合適的。
溫夫人轉動着眼珠,掀開了我家專門熬製湯底的那口大鍋。
「你們家的麪湯是用什麼熬的?」

-6-
時隔三日,街口的那家麪攤又開張了。
白霧氤氳,香味瀰漫,來往客人絡繹不絕。
「你們麪攤怎麼突然閉店三日啊,我都沒地方喫早點了。」
「我們家換了個湯底,以前是用老母雞熬製的,現在用豬大骨,所以閉店休息了三日。」
「怪不得這一碗麪湯喝起來比以往更濃郁,原來是換了湯底啊,沒漲價就好!」
「是啊,我家全仰仗街坊鄰里照顧生意,只是換了湯底,怎麼好意思漲價呢。」
我笑容滿面地在攤前迎客,阿孃沉默地在Ťų₌後廚切着臊子。
一碗碗冒着熱氣的面出鍋。
我遠遠望見溫夫人牽着一個七八歲、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走過來。
「姑娘,來一碗牛肉麪,一碗雲吞麪,加兩個荷包蛋。」
「好嘞!」
我衝小女孩溫柔地笑了笑。
閉店的三日裏,我和溫夫人將三樁兇殺案處理得滴水不漏。
那鍋麪湯也就此熬製了三天三夜,熊熊燃燒的柴火映紅了半邊屋子。
溫夫人提議我們去官府報阿爹阿兄失蹤,再由她裝作去尋溫縣令,驚覺溫縣令不在。
如此一來,官兵就像是無頭蒼蠅一般滿城搜查,壓根不知道他們只剩下骨頭渣了。
我望着溫夫人哄小女孩喫香菜,脣角微微勾起。
我不怕她會出賣我,在把我的至親還有她的夫君扔進那口大鍋時,我們早就是共犯了。
況且我有阿孃,她有女兒,彼此都有能拿捏的地方,她又何必與我過不去。
再說了,我還是幫助她擺脫中山狼的救命恩人呢。
「阿孃,牛肉麪真好喫!」
小姑娘把麪條吸溜個乾淨。
晨光熹微,我和溫夫人相視一笑。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去。
家裏少了兩口人,金錢上更寬裕了些,還沒有狗官擾民。
我陪着阿孃出攤煮麪,阿孃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多,逐漸從過往的陰霾中走出來。
就在我以爲這輩子終於要和阿孃過上平靜的日子時。
一羣凶神惡煞的漢子闖進來,把我們新買的桌椅推翻,鍋碗瓢盆砸得一地。

-7-
「你們發什麼瘋!這不是你們撒野的地方!」
我衝出去阻攔,卻被他們一腳踹到地上。
可恨正是收攤的時候,麪湯涼了,沒法潑死這羣狗雜種。
「你阿爹欠了我們賭坊的債還沒還呢,他人在哪裏?」
「你阿兄說要在最大的青樓請幾個弟兄喝酒,預定酒席的錢我們付了,他怎麼不來?」
我瞪着他們,又驚又恨,更是心如刀絞。
這兩頭蠢豬怎麼死了還不讓人省心!
阿孃被他們從後廚拖出來扔到地上。
我咬牙切齒地罵:
「一碼歸一碼,這兩大男人欠債,和我們兩個婦道人家有什麼關係!」
一隻靴子踩在了阿孃的手臂上,慢慢碾壓。
「父債子還天經地義,你也得給你父兄還錢!」
他們發出一陣陣猥褻的笑聲:
「你們母女倒是生得俊俏,一個風韻猶存,一個純真水靈,賣給妓院能賺不少銀Ŧü⁹子吧!」
阿孃疼得臉色發白,低聲求饒:
「求你們了……不要傷害我的女兒!」
又是這樣!
上一世,阿孃和我面對阿爹的拳腳,阿兄的嘲諷,不得不逆來順受,還是被他們害死了。
難道我重活一世,仍然要受制於他人不成?
我不服!我絕對不服!
「你們去問那鍋麪湯要錢吧,放開我阿孃!」
一股怒氣直衝天靈蓋。
我撲上去,就像是從前阿爹的棍棒下護着阿孃一般,狠狠咬了踩住她的大腿一口。
那人慘叫一聲。
「你個小娼婦,我今天弄不死你!」
男人抓住我的領口,拳頭高高舉起,我咬緊牙關,做好了捱打的準備。
他的手突然停在半空中,一羣私兵包圍了麪攤。
「三更半夜,你們膽敢欺辱良家婦女?」
來人一身華貴紫袍,面容冷峻。
正是永寧侯。
「拿下。」
這些討債的混賬哪裏是侯府私兵的對手,立刻被打得落花流水。
「還有你,是哪條腿踩得她?」
永寧侯手起刀落,一截血淋淋的斷腿掉落在地。
鮮血濺到我和阿孃的眉眼間。
我忽然看到,阿孃的雙眸被點亮了。

-8-
說起來,前世滿城鬧起流言蜚語,阿孃是無辜的,永寧侯好像也沒錯。
可是我還是怎麼看他怎麼討厭。
永寧侯請來大夫給我們醫治。
他細心地給阿孃上藥,打量着我們蒼白的面容,臉色沉下來:
「你們兩位婦孺整日拋頭露面地做生意,終究不妥。」
臨走前,永寧侯拉着阿孃說了很多不讓我聽到的悄悄話,還贈給她一支玫瑰金簪。
夜晚,阿孃敲開了我的房門。
我瞧見阿孃髮髻間的玫瑰金簪,映襯着燭光,顯得金燦燦的。
「侯爺說得對,我們兩個女人,家裏沒有男人撐着,始終不是辦法。
「你阿爹確實不是個東西,可阿孃這回眼睛擦亮了,侯爺納我爲妾,一定會待我好的。」
阿孃雙頰發燙,不願直視我充滿質疑的眼神。
我真的不明白。
有些女人到底怎麼想的?
被男人傷害了,爲何不自己立起來,反而迫不及待地投入另一個男人的懷抱,尋求他的庇護?
天底下多少男人踩在女子頭上巧取豪奪,敲骨吸髓,或爲錢財,或爲泄慾,不吸乾最後一滴血決不罷休。
難道賭徒和侯爺之間,又有什麼區別嗎?
阿孃忽然嘆了口氣。
「你阿爹,從來都沒有給我買過這麼好看的簪子。」
她攥緊了我的手指,眼淚一顆顆掉落。
我沉默了。
五日後,一頂小轎來接走了阿孃。
「侯爺說過,你若跟着我入府,他會把你當Ṫũ̂₀親女兒看待。」
我搖搖頭。
「我不需要爹,任何爹都不需要。」
阿孃不在的日子,我一個人出攤。
溫夫人經常帶着她的小女兒來照顧我的生意。
我曾向她打聽永寧侯,她只說侯爺的髮妻早逝,納了四房妾室,阿孃是第五房。
有時候我也會去永寧侯府給阿孃送些麪條。
侯府深宅大院,從不許外人進去,接應我的是個侯府的大丫鬟。
她似乎很看不起我這等賤民,從不和我多嘴半句。
我沒有見到阿孃。
但有好幾次,我都能看見永寧侯,站在離丫鬟不遠的花樹下,直勾勾地盯着我。
那種眼神,很像我在珍寶閣看見千金挑選首飾的眼神。
「大姐,我實在想念我阿孃,能否通融一下,讓我去見見她。」
大丫鬟輕輕瞥了我一眼,上前幾步,擋住永寧侯的視線,提高了音調道:
「你煮的麪條,狗都不喫!」

-9-
夜深人靜。
我在侯府外牆找到狗洞,鑽進府裏。
等在洞口的大丫鬟把油燈遞給我。
「你去看看你阿孃吧,她ťű̂₁快不行了。」
我狠狠一怔,忍住眼角的酸澀,向她道謝,卻發覺她的臉頰有一道清晰的巴掌印。
屋裏輕悄悄的,只能聽到阿孃微弱的呼吸聲。
我把油燈放在牀前,照出阿孃病得慘白的小臉。
「永寧侯果真……」
阿孃兩隻眼窩裏盛滿了淚水,我不斷地撫摸着她的四肢,找不出任何傷痕。
我想起大丫鬟隱晦提過的話,掀開裙子一看,大腿間血痕斑斑,溢出一股令人作嘔的惡臭。
「侯府的妾室個個瘦骨如柴,面容蒼白,我原以爲是她們生了什麼病。
「後來才知永寧侯竟然有在牀上折磨女人的癖好,尤其喜歡病美人,經常讓小妾挨餓受凍。」
我忍住胃裏翻湧的噁心,取了毛巾給她擦洗身子,換了身乾淨的衣裳。
「阿孃,先喫點東西吧,你都餓得快說不出話了。」
還好把家裏的麪條帶過來了。
我摸去廚房,熟練地燒火,放水,起鍋,下麪條。
忽然。
我僵硬地轉過頭。
永寧侯靠在門口,眼睛像鉤子一樣,一瞬不瞬地盯着我。
「你會比你阿孃有福氣的。」
他的手毫無顧忌地探入我的裙內。
我渾身止不住地戰慄,反手抓住了他的頭,直接往沸騰的麪湯裏按下去。

-10-
「小蹄子,便知道你會這樣!」
永寧侯眼疾手快,一把擒住了我的胳膊,將我摁在了竈臺上。
滾燙的麪湯就在咫尺之間,他悶悶地笑起來:
「這麪湯裏藏着不少男人吧?」
我雙目赤紅,和他纏鬥起來。
永寧侯完全不把我這小丫頭片子放在眼裏,跟貓逗老鼠一般逗着我。
廚房動靜太大,把周圍都吵醒了。
門口擠着幾個腦袋。
那一張張紙糊了似的面孔,是永寧侯的四房妾室。
我着急忙慌地衝她們喊道:
「快來幫我!難道你們不恨這個把你們當作豬狗踐踏的男人嗎!」
可她們就像鵪鶉一般,麻木地望着被壓在身下動彈不得的我。
永寧侯嗤笑一聲,扇了我兩耳光。
「這幾隻母狗被我調教好了,對我俯首稱臣,怎麼可能幫你?」
他的手掐住我的脖子,慢慢收緊。
空氣一點點從喉嚨裏抽走。
我的雙頰漲得青紫,而大丫鬟的臉突然映入眼簾。
她使出了喫奶的勁,用胳膊勒住了永寧侯的脖子,給了我一絲喘息之機。
我唰得站起來,顧不上疼痛,端起一整鍋燒得滋滋響的麪湯,淋漓盡致地澆到了永寧侯身上。
「啊——你個畜生,我殺了你!」
永寧侯慘叫連連,但他被大丫鬟手腳並用,死死纏着。
即便瘋狂搖晃着腦袋,也得硬生生接下了這一鍋麪湯,滿臉燒紅,片刻間便沒了氣息。

-11-
殺了永寧侯之後,我萬念俱灰。
和我阿爹、阿兄還有溫縣令不同,永寧侯是皇帝的親外甥,是天潢貴胄。
皇帝若是知道我殺了他,絕對會把我碎屍萬段。
沒辦法,重生一回,仍舊逃不過等死的宿命。
好在這一世我下手快準狠,拉了四個男人陪葬,一命抵四命,我橫豎不虧。
想到這,我倒有些飄飄然起來。
快哉快哉,與其倉皇逃竄,不如仰天一笑,慷慨赴死。
幾個小妾看了看永寧侯的屍體,又看了看我絕望的神情,七嘴八舌地說起來:
「姑娘不要着急,我是屠夫的女兒,能把永寧侯拆得整整齊齊。」
「我是醫女,可以製作藥水,融了他的屍體。」
「我是花匠,把後院翻新,實在融不掉的埋了便是,你無需擔心。」
清晨第一縷陽光照進,我渾身鍍上一層金邊,她們望向我的眼神充滿感激。
於這些被困於後院的可憐女子而言,這一刻,我彷彿降臨於世間的救世主,給予她們解脫。
大丫鬟脫下外衣,蓋在永寧侯的屍體上,對我說:
「其實我不是丫鬟,我是永寧侯的女兒,我會給官府做證,說他是不小心被燙死的。」
「你帶你阿孃離開吧,就當從未來過。」

-12-
我背起阿孃,行走在夜色裏。
因爲出來得匆忙,忘記收攤了。
一羣錦衣華服的人包圍了我的攤位。
其中穿得最樸素的男人坐在桌子邊,其他人只得乖乖站在他的身後。
「大膽賤民,既見天顏,還不下跪?」
我像被雷劈了一般愣在原地。
皇帝擺擺手:
「本就是微服私訪,別弄得這麼嚇人,我肚子餓了,小姑娘你去煮碗麪吧。」
他的身上有一股沉香的味道。
我把昏迷的阿孃放在後廚,挽起袖子,燒開水,煮了一碗素面。
「你放了芝麻油?怪不得這麼香。」
皇帝擦了擦脣邊的麪湯:
「我近來爲煉製紅丸,喫素較多,小姑娘可否隨我進宮,專門爲我煮麪。」
我還要照顧阿孃,自然不願跟他去什麼皇宮。
不知誰踢了我的膝窩一腳,我猝不及防地跪在他的面前。
「大膽賤婦,陛下看中你的手藝,恩賞你進宮製作御膳,你還不磕頭謝恩?」
我咬緊牙關,殺了這羣王八犢子的心都有了。
皇帝瞟了我一眼,輕描淡寫道:
「你多大了?」
「十三……快及笄了。」
皇帝會心一笑,滿意極了。
我被幾個侍衛強行押上馬車,跟着皇帝進了宮。

-13-
皇帝崇尚道教,爲求長生不老,請來方士給他製作紅丸。
這種紅丸需要一種藥引,是年輕處女的經血。
宮女這下都遭殃了。
爲了保持經血的純淨,她們整日只能服用桑葉和露水,飢腸轆轆,瘦得皮包骨,還得負擔沉重的勞務。
有些貌美的,被皇帝看中了,拖到龍榻上糟蹋,再也沒了利用價值,只能等死。
偶爾皇帝喫了紅丸,性情暴躁,還會對無辜的妃嬪宮女施以懲戒,輕則打罵,重則棍棒相加。
宮裏的女人飽受摧殘,終身惴惴不安,惶恐度日,不知哪一天便成了自己的死期。
什麼叫伴君如伴虎,這便是。
若是這種狗皇帝真的能長生不老,那天底下的女子豈非都沒了活路!
皇帝身邊管這事的是個老太監。
我剛伺候皇帝喫完麪,他便將我們幾個新進宮的宮女叫到一塊,每人發了一顆藥。
這藥自然不是皇帝喫的紅丸。
我偷偷問別的宮女,她紅着眼睛告訴我:
「這是催經血的藥物,我的姐姐就是喫了這種藥,血流不止而死。」
老太監聽說我快及笄,也讓我照做。
他壓根不知道我常年被父兄虐待,至今未能月信。
我平時都是弄點雞血糊弄,這一次只能去多殺幾隻雞了。
誰知才踏進御膳房,便被守株待兔的老太監抓個正着。
「你簡直狗膽包天,陛下親口服下的紅丸,竟然敢用雞血糊弄。」
老太監沒有帶任何第三人就來逮我。
我便明白,他不會輕易把我交出去的。
「你可知矇騙陛下是什麼下場嗎?五馬分屍!滿門抄斬!」
我掃了一眼燒得直冒泡的麪湯,可憐巴巴地望着他:
「公公心善,求你疼疼奴婢吧。」
老太監原本兇狠的面孔軟化下來,舔着口水,色眯眯地盯着我。
「孩子啊,你還小,公公會多疼你的。」
他衝我招了招手。
我本來瞞得好好的,你自己來找死,那可就怨不得我了。
「公公,你嚐嚐我煮的麪條好不好喫。」
我撲上去猛地掐住了他的脖子,死死摁進了麪湯裏。
咕咚咕咚兩聲。
老太監本就手無縛雞之力,根本掙扎不得,眨眼間便斷了氣。

-14-
寢宮裏瀰漫着淡淡的沉香味。
皇帝剛服用過紅丸,精神頭正足,扯了兩個小宮女上龍榻,把她們折騰得半死,自己舒舒服服地睡過去。
半夢半醒間,皇帝感覺周身沉甸甸的。
他驚醒過來,發現剛寵幸的兩個宮女正壓在自己身上。
「你們這羣賤婢要做什麼!」
一團布條塞進了他的嘴裏。
牀底下,帳子外,桌底下,櫃子裏,接連不斷地湧出了十五六位宮女。
她們一哄而上,拿出繩索套住了皇帝的脖子,七手八腳地要勒死他。
「捨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都是爹媽生的,我憑什麼受你欺辱!」
「反正不是餓死,就是血流而死,與其在這等死,不如讓我先殺了你這個狗皇帝!」
「忍無可忍,無需再忍,趕緊殺了他,姐妹們就徹底解脫了!」
我提着一大鍋煮沸的麪湯進了寢宮,親眼目睹這一幕,差點把下巴驚掉。
奈何這羣宮女平時喫不飽飯,力氣實在太小了,又經不住事,慌慌張張地繩子打了個結,怎麼都勒不死皇帝。
皇帝拼命掙扎,撞開了幾個宮女,跌跌撞撞爬到我的腳下。
進宮的這些日子,皇帝是如何的暴戾殘忍,冷血無情,我都看在了眼裏。
若是放他一條生路,他瘋狂報復起來,這些敢於反抗的宮女怕是沒有活路。
連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死在他手上。
宮女看我的眼神如同看見了救星。
於是我面無表情,一鍋麪湯稀里嘩啦地潑到了他的臉上。
對了,順便告訴你一聲,你喫的那些紅丸都是用雞血煉成的,非常滋補。
「你不會長生不老,而是今時今日死在我的手上。」

-15-
寢宮的動靜很快驚動了侍衛,他們闖進來看見皇帝幾乎煮熟的屍體,將我和宮女們拿下。
我關在牢裏整整五日,快要餓死時,被帶去大理寺卿面前接受審判。
他要我報上名來。
我淡淡地笑了:
「我沒有名字,你可以叫我賠錢貨,賊婦人,或者小蹄子,賤婢,隨你的便。」
大理寺卿一看我這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氣得皮都展開了。
「你小小年紀,竟敢用滾燙的麪湯殺了這麼多人,實在是歹毒至極!」
「殺人?我殺誰了?」
大理寺卿冷笑道:
「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幾個婦人被拉扯了上來。
我定睛一看,居然是阿孃,溫夫人,以及永寧侯的四個妾室,還有他的女兒。
「溫縣令和永寧侯都是你麪攤的常客,以及你失蹤的父兄,這一樁樁命案是否與你有關?你如實招來!」
原來是這幾個妾處理不當,遺漏了半根手指,被大理寺的人抓到了把柄,順藤摸瓜把這一切全部扯了出來。
儘管她們受過重刑,但都口口聲聲說此事與我無關,是她們被逼無奈才動手殺人。
我面上毫無懼色:
是我又如何,父兄虐打我們母女,該殺!
溫縣令草菅人命,恩將仇報,視妻女如豬狗般踐踏,該殺!
永寧侯玩弄良家女子,連女兒都可以染指,該殺!
「狗皇帝和Ṭŭ₅他的死太監,迷信妖道,肆意擺佈虐待宮女,那就更該殺了!」
我故意停頓,直視着大理寺卿噴火的眸子。
「這些畜生皆是罪有應得,你們應當獎賞我纔對,怎麼可以如此不識好歹,反倒要治我的罪呢?」
大理寺卿惱羞成怒,立刻下令:
「好啊,既然你冥頑不寧,本官便也讓你親身體驗這湯鑊之刑吧。」
一口煮着麪湯的大鍋抬到我的面前。
世道如此,我什麼都不在乎了。
能爲天底下受苦受累的無辜女子討回公道,我這一條命又算得上什麼?
更何況我還殺了皇帝呢,卑賤民女敢用麪湯把皇帝燙死,於我而言真是賺大發了!
我必將青史留名。
「先讓她喝一口,嚐嚐鹹淡。」
大理寺卿一聲令下。
我被強行撬開嘴,一碗滾燙的麪湯倒了下來。
阿孃眼睜睜看着麪湯灌入我的嘴裏,失聲尖叫:
「女兒!」
一瞬間,我感覺喉嚨裏火燒火燎地疼,血腥味直衝腦門。
我終於體會到,前世我的阿孃被活活煮死,是有多麼的痛苦了。
大理寺卿摸着鬍子,洋洋得意道:
「你一個未滿十四歲的弱女子,竟然用麪湯害死了至親,害死官員, 更害死皇親國戚, 甚至天子!種種罪行, 罄竹難書!我身爲大理寺卿,今日就要替天行道……」
他突然間說不出話了。
一支金簪捅穿了胸口,鮮血汩汩流出。
大理寺卿甚至沒來得及叫出聲, 便砰得一聲栽倒在地。
阿孃舉到半空中的右手鮮血淋漓,她慢慢轉頭看向我, 眼神純淨得像個孩子,脣角稍微勾起。
我強撐起一口氣, 辨別着她的口型,是在呼喚着我的乳名。
下一刻,無數刀劍捅穿了阿孃的身體。
阿孃!
我的瞳孔微微顫抖,仰頭嘔出一口鮮血,昏厥過去。

-16-
我沒死,只是喉嚨壞了, 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
一位滿頭珠翠的貴婦坐在我的面前,對我揚了揚下巴:
「本宮把一切罪責都推到了你的頭上, 再用死囚代替了你,在大理寺眼裏, 殺害皇帝的罪人已經伏法。」
我面露疑惑。
她卻勾起一絲很淡的笑意:
「你放心, 溫夫人她們是清白的, 都無罪釋放了, 不過你的阿孃……你只能見她最後一面了。」
我來到阿孃牀前,忍不住去摸她蒼白的臉蛋。
阿孃是順從了一輩子的女人, 面對命運的不公,從未起過反抗之心, 總是默默忍耐。
這是她第一次舉起屠刀, 只爲了保護我這個女兒。
「女兒……早在你阿爹第一次對我們揚起拳頭, 阿孃就該端起那鍋麪湯澆到他的頭上。」
她握着我的手,眼角滑落一顆晶瑩的淚滴。
女兒,你說得對,女子就該自己立起來, 你繼承阿孃的麪攤,把日子好好過下去吧。
我伏在阿孃的身體上,哭到喉嚨出血, 久久不能平息。
最後, 我問那位貴婦, 爲何要救我。
貴婦微微笑道:
「或許, 你也算是Ṫű̂⁼本宮的救命恩人吧。」
我抱着阿孃的骨灰,坐船離開了京城, 來到一座江南小鎮, 支起一家麪攤。
城內口口相傳,說是有個啞女煮麪有一手,尤其是那麪湯, 順滑爽口。
麪攤前的客人絡繹不絕, 也有許多婦人前來向我學習如何煮麪。
有時候,我望着那鍋沸騰的麪湯,便會想起阿孃。
阿孃, 你看見了嗎,我活得很好。
若有來世,我還願意做你的女兒。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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