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流

我是最後一個知道陸時野早已心有所屬的。
他把性和慾望給了我,愛和等待都給了那個女人。
後來,他喝醉又纏着我不放時,我第一次推開了他。
「陸時野,我交了男朋友。」
「以後,就不陪你玩了……」
他點了支菸,笑得混不吝:「行啊溫蕙,他要是不能讓你爽,記得回來找我。」
他以爲我是在欲擒故縱,想要他給個名分。
理所當然認爲,放不下的糾纏不清的一定是我。
直到很久以後,友人對他說起:「昨天溫蕙訂婚,你們關係這麼好,她沒請你?」
那一瞬陸時野驚得倏然起身,生生捏碎了手中酒杯。

-1-
酒過三巡,陸時野像之前每一次一樣。
攬着我站起身:「你們繼續玩,我們家小傻妞有門禁,我先送她回去。」
沒人當回事,連起鬨的都沒一個。
陸時野矜貴英俊,恃帥行兇。
追他的女人多如過江之鯽。
而我實在平庸普通。
如果不是佔了一個青梅竹馬的名頭。
想來只配站在包廂外給這些公子哥兒開門。
連進門送酒的資格都沒有。
所以,沒人把我和陸時野聯想在一起。
更沒人知道。
這兩年來,每次他聚會時藉故送我回家。
其實不過是帶着我解鎖新地點,新姿勢,尋求酒後的刺激,而已。

-2-
經過一處僻靜公園時,陸時野讓司機停車。
「喝的頭疼,下去透透氣。」
他拉我下車,沒走一會兒,
忽然指了不遠處昏黃燈影下的小情侶給我看。
「蕙蕙,你猜他們在幹什麼?」
女孩穿了條長裙,跨坐在男朋友腿上,兩人正吻得難解難分。
我看了一眼就匆忙別過臉去:「快走吧,別打擾人家小情侶。」
「你信不信,他們現在正在做。」
陸時野自後抱住我,長指探入襯衫下襬箍住我的腰。
我瞬間敏感地繃緊身子;「陸時野,你別胡說,就接個吻,挺正常的。」
「傻妞,你見誰家小情侶接個吻,顛的上上下下的。」
他說着,忽然下頜壓下來,抵在我頸窩裏輕蹭。
「蕙蕙,我們也試試這裏好不好?」
「你今天正好穿的也是長裙……」
我嚇壞了,手忙腳亂推他:「不行,陸時野,你別鬧。」
「怕什麼?」
他抱得越來越緊,滾燙手指揉着我柔軟的腰腹。
貼着我後背的身軀更是灼熱堅硬地抵着我。
「把我勾成這樣了,打算不負責?」
「我沒有……」
「沒有什麼?」
「沒有……勾你。」
我咬着脣肉,聲音越來越低。
陸時野的手卻越來越往上。
將我的襯衫都撐出凌亂弧度。
「誰說沒有,我說有就有。」
「溫蕙,你站在我面前,就是在勾我。」

-3-
夜很深。
整個公園一個人都沒有。
安靜得彷彿能聽到每一聲呼吸和心跳。
最後時,我咬着陸時野的肩,忍不住低低啜泣出聲。
「你別,陸時野……」
「會懷孕的……」
白色長裙散亂在他腿上,長椅上。
我的鬢髮微溼,眼睫也溼透了。
一邊月色映出拉長的重疊的影子。
陸時野吻我眼角的淚,又輕揉我小腹。
「蕙蕙,你看,你現在這樣,像不像已經懷了?」
我哭得更兇,卻緊咬着嘴脣,不ťū́₌敢發出聲音。
陸時野饜足地向後靠在椅背上。
手卻還沒從我小腹上離開。
「哪兒都長的這麼小,剛纔,我都怕你裝不下呢。」
「陸時野,你別亂說,要是真懷孕怎麼辦……」
我心裏慌亂得不行,卻又隱隱帶了期盼。
「懷了就生下來,難道我還養不了你們娘倆?」
我不由睜大眼。
陸時野卻又混不吝地笑:「傻妞,逗你呢,你纔多大,生什麼孩子。」
他總是這樣壞。
牀笫之間,或者曖昧的時候。
心口刺痛着,酸脹着,劇烈,難耐。
「我想回家……」
我輕推了推他。
身體是無比滿足,愉悅的。
可心裏卻裝滿了委屈。
無法形容的,也說不出口的委屈。
「好,送我們家傻妞回家了。」
許是剛纔做的酣暢盡興。
他心情看起來格外的好。
捏捏我的臉,又親了一口。

-4-
回去的路上,陸時野給我買了藥。
最貴最好的那種。
他叮囑我:「記得喫,不傷身體的。」
我捏着藥盒,任由藥盒的尖角,將掌心扎得生疼。
他不會忘記讓我喫避孕藥。
卻一次又一次忘記了。
我每次喫完藥都會難受地反覆低燒。
「去吧,好好睡一覺。」
下車時,陸時野又捧住我的臉親了親:「這幾天忙,等你生日,好好陪你過。」
說完就鬆開了手。
我下了車。
車門剛關上,就調頭開走了。
我又在原地站了一會兒。
直到四周都安靜下來。
廊檐下掛着的燈,把我的身影拖的很長。
但影子只有一條時,總會顯得格外孤獨淒涼。
我緩緩收回思緒,轉身進了門。
外婆還沒睡,一直到我回來,才放心地回房間。
我喫了藥,去洗澡。
洗了很久,很認真。
不被期待的孩子,還是不要帶他到這個世界來。
吹頭髮時,我的手機忽然響了。
屏幕上閃動的,卻是陸時野的名字。
我有些意外,心底卻又忍不住的漫出歡喜。
他從來不會在歡愛分開後還給我打電話。
迫不及待地拿起,按了接聽。
「喂,陸時野?」
可那邊卻遲遲沒有回應。
只有亂七八糟的嘈雜聲。
應該是誤觸了。
我皺皺眉,正要掛斷。
卻聽到了我的名字。
「時野,連我們都瞞着啊。」
「趕緊招了,你到底是送溫蕙,還是偷歡去了?」
「看他這一臉春色盪漾的,還用猜?」
陸時野好似嘖了一聲,才憊懶開口;「也沒什麼好瞞的,男歡女愛,挺正常。」
「跟誰啊,什麼時候揹着我們交女朋友了?」
「沒交女朋友。」陸時野忽然冷了聲音。

-5-
「白睡啊,人家姑娘樂意?」
我緩緩向後退了一步,靠在梳妝檯上。
手中攥着的手機,有些發燙,燙得我掌心都出了汗。
可雙腳卻冰涼徹骨,彷彿寒意都沁在了骨頭縫中。
「有什麼不樂意?」
陸時野又輕笑一聲:「哪次沒讓她爽?」
「也是,畢竟野哥出了名的能幹。」
「那宋如真呢?你不等她了?」
長久的沉默後,陸時野才淡淡開口:「她不回來,我還不能找人解決下生理慾望?」
「行行行,性和愛分的這麼清,也就你了野哥。」
忽然有人插了一句:「時野,你不會是和溫蕙吧?」
「我這盤算了半天,你身邊也就她一姑娘……」
我只感覺自己的心臟像是被一隻大手猛地攥住了。
細密的疼,鋪天蓋地襲來。
陸時野開了口。
聲音一如既往的懶散,輕佻。
我似乎能想象到他說這些話時是什麼姿態,什麼表情。
「別亂點鴛鴦譜啊。」
「你們又不是不知道,我喜歡什麼樣兒的。」
「也是,不過溫蕙挺好的,但就是,怎麼說呢……」
有人接了一句:「不是他的菜。」
「對對對,就這個意思。」
我不知怎樣掛斷的電話。
溼着的髮梢開始往下滴水。
衣襟上一片冰涼。
可抬起手時,卻摸到了臉上的淚。
那一瞬,我忽然想到兩年前。
那時候我剛過二十歲生日。
陸時野ẗůₙ握着我的手,切蛋糕的時候。
在我耳邊說的那一句:「溫蕙,你是不是暗戀我?」
我惶急地搖頭,想要否認。
可人聲鼎沸中。
陸時野避開所有人的視線,輕吻在我側臉。
「慌什麼,我又沒說不可以。」
「陸時野?」
「沒聽懂?」
他當時笑的特別好看,迷人。
他說:「溫蕙,你可以喜歡我,我讓你喜歡。」
可是,如果他早已心有所屬。
那對我說這樣的話,又算什麼?

-6-
生日前夜,陸時野開車過來接我。
我上車時,他給了我一個特別精緻的錦盒。
「打開看看。」
我並沒有打開。
陸時野一邊調頭,一邊挑挑眉:「怎麼,不開心?」
「放心,這不是生日禮物,重頭戲在明天呢。」
「先看看喜不喜歡。」
我輕輕吐出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平靜沒有異樣。
「我想明天和生日禮物一起拆。」
陸時野不疑有他:「那隨你。」
可下車時,我趁他不注意,將盒子放在了副駕的儲物格里。
聚會到一半。
陸時野喝得微醺時,一如之前每次那樣。
攬着我站起身:「你們玩,我先送我們家傻妞回家。」
我沒有說話,任他攬着我離開房間。
穿過長長的,彷彿永遠沒有盡頭的長廊。
他攬着我的肩,低頭輕蹭我的發頂。
快到盡頭時,忽然將我抵在洗手檯邊,「蕙蕙,我們試試這裏好不好?」
我低了頭,伸手推他。
他以爲我只是羞怯,害怕,緊張。
笑得特別好看地誘哄我:「別怕啊乖,有我呢,我又不會不管你。」
說着,他就湊過來吻我。
我曾經很迷戀他身上的各種味道。
哪怕是本來很討厭的煙味兒。
別的男人絕不能有,但陸時野就是可以。
我想那也許就是一種刻進骨子裏的生理性的喜歡。
永遠都無法抗拒。
但這一瞬,他的嘴脣快要觸碰到我的時候。
我卻別過臉,將他推開了。

-7-
他很明顯地愣了一下。
卻又很快無所謂地挑眉笑了笑:「蕙蕙……」
我沒有抬頭,沒有看他。
只是盯着自己的腳尖。
陷在柔軟地毯裏,向後退了一步,又一步的腳尖。
「陸時野,以後,我就不陪你玩了。」
「溫蕙?」
陸時野眼尾的笑,滯了滯。
我深吸一口氣,緩緩抬起頭。
最後一次這樣認真的,平靜地看着他。
又重複了一遍。
「以後,我就不陪你玩了。」
「我交了男朋友。」
回應我的是足足十幾秒的寂靜。
寂靜之後,卻是一聲呵笑。
陸時野並不怎麼意外,依舊那樣混不吝地看着我,笑了笑。
他點了支菸。
煙霧升騰時,他的臉容就模糊了。
「真談了?」他很淡地問了一句。
我點頭:「嗯。」
他偏頭深吸了一口煙,摘掉,捻滅在檯面上。
眼尾的笑意更深:「行啊溫蕙,要是他不能讓你爽,記得回來找我。。」
我搖頭:「我不會再找你了。」
他臉上的笑,就這樣一點一點消散了。
到最後,變成生人勿近的疏冷和桀驁。
我恍然想起,這纔是他原本的樣子。
而平日裏的溫柔和誘哄。
不過是爲了哄騙我上牀。
他那樣矜貴英俊,恃帥行兇的男人。
自然是無比高傲的。
所以,他連一個多餘的字都沒說。
也未再多看我一眼,轉身就大步離開了。
我也轉過身去,向着相反的方向而去。
手機在口袋裏嗡嗡的震動不停。
我走進電梯,接起來。
順手抹掉了眼睫上的淚珠。
「喂,周先生。」
「溫小姐,雖然是長輩定下的契約婚姻,但我覺得,婚前我們還是應該見一面。」
我點頭,「好,您來安排時間,我都可以。」
「那就明天吧,正好是你生日。」
「好。」
「那,明天見,溫小姐。」
我看着鏡子裏雙眼通紅的自己,輕喃,「明天見,周先生。」

-8-
周傳東定的那家餐廳很幽靜。
我到的時候,他已經在窗邊坐着了。
見到我,他就站起身,很溫和地對我笑了笑。
周傳東是個Ţŭ⁰很紳士很溫和的男人。
他給我帶了生日禮物。
還準備了精美的小蛋糕。
一切都很完美。
餐後他送我回去。
我下車後,他一直看着我走進去,方纔調轉車頭離開。
那一瞬間,我忽然又想起陸時野。
每次他送我回來,都不會多加停留。
也許,還是因爲不喜歡吧。
我答應了病重的外婆,去履行父母生前爲我定下的婚約。
去結婚,生一個孩子,不要孤苦伶仃一個人在世上。
她會心疼,捨不得。
所以,我不再固執地,去等那一棵不開花的樹。
臨睡前,我習慣性地打開微信。
陸時野難得發了條朋友圈。
又是他們那羣朋友聚會喝酒的畫面。
只是這次,他身邊多了個陌生臉孔的姑娘。
雖然只是側臉,卻也能看得出模樣很美。
我看了三秒。
直到心尖上那隱隱的刺痛緩慢消散。
方纔退出去。
我沒有刪掉陸時野。
只是屏蔽了和他有關的一切。
也淡出了,有他的所有圈子。

-9-
我和周傳東開始按部就班的約會。
和他相處總是很舒服。
他很細心,又妥帖。
所有細節都會安排得很完美。
可怎麼說呢。
就像是一臺只需要輸入指令的機器一樣。
他身上好像沒有半點七情六慾。
那天晚上他來接我喫飯。
中途的時候,他的手機響了幾次。
然後,我就明顯感覺到了他有些心不在焉。
「是有事嗎?」
周傳東給我倒了杯果汁。
他抬眸看我時,目光依然溫柔:「只是一點瑣事。」
「如果有事要處理的話,不用管我的。」
他遲疑了一瞬,才道:「我出去打個電話。」
我點了頭,他就拿着手機和煙盒出去了。
這一走,卻是半個小時都沒有回來。
我有些百無聊賴時。
朋友羣裏忽然有人@了我。
「蕙蕙,這幾天在忙什麼呢?」
「是啊蕙蕙,怎麼這幾次聚會你都沒來?」
「前幾天你是不是過生日?怎麼也不請我ṱùₑ們喫個飯啊。」
羣裏人嘻嘻哈哈說着。
我想了想,才一一回復。
「這段時間有點忙。」
「抱歉啊,是我的疏忽,改天請你們喫飯。」
「別改天了,就現在吧,我們經常聚的老地方,趕緊過來啊。」
又有人@了陸時野:「時野,你去接蕙蕙過來啊。」
過了好一會兒,陸時野纔回了一句:「在忙。」
少頃,又回一句:「她自己有手有腳,不會自己走?」
羣裏安靜了一瞬。
我攥着手機,垂眸看着屏幕上那兩行字。
直到周傳東打完電話回來,我才回過神。
匆匆回了一句:「今天有點事,改天吧,改天我做東。」
我退出羣聊,鎖了屏幕。
周傳東有些抱歉地看着我:「抱歉蕙蕙,工作上的事,耽擱的有點久。」
我搖搖頭:「沒事的。」
周傳東也沒有再說什麼,他問我喫好了沒有。
我點了頭,他就提出送我回去。
上車的時候,我恍惚了一下,沒站穩。
周傳東適時伸出手扶了我一把。
那是我們認識以來,第一次肢體接觸。
我回過神後,立刻下意識地躲開。
而周傳東,也幾乎同時極快地撤開了手。
回去的一路,我們都沒有再說話。
送我到家後,周傳東第一次匆匆離開。
我站在門外,依舊是那一處廊檐下。
依舊是隻有自己這一道孤零零的身影。
初夏的夜風還有點點微涼。
我忍不住抬起手,輕輕抱住了自己。
電話響了好一會兒,我才接起來。
耳邊是熟悉的朋友的聲音:「蕙蕙,現在在哪呢?」
「能過來一趟嗎?」
「時野喝多了,鬧着胃不舒服。」
「給他買了藥,他總說不對,不是他之前喫的那種。」
「你記得他之前喫的哪個牌子的藥嗎?」
我沉默着,沒有回應。
只是在那一片嘈雜中,輕輕掛斷了電話。
我不想和陸時野再有任何牽扯了。
更何況,他心裏有一個宋如真,身邊也有了新人。
藕斷絲連,不合時宜。
電話又響。
我關了靜音,轉身進了家門。

-10-
陸時野半躺在沙發上。
眉宇緊蹙着,一隻手按着胃部,臉色煞白。
他身邊的姑娘紅着眼,眼淚漣漣地看着他。
手裏端着一杯溫水,卻又不敢遞過去。
朋友又打了兩個電話,還是沒人接。
只能擱下手機,耐着性子勸:「疼成這樣,還是先去醫院吧。」
「別硬撐着了,先隨便喫兩顆藥,總不能一直疼着。」
姑娘趕緊把溫水遞過去。
可陸時野抬手就將水杯推開了:「你出去。」
「時野……」
「出去,別煩我。」
他臉頰蒼白,聲音也虛弱。
但那眼神卻帶着陰翳的煞氣。
那姑娘不想走,卻又明顯害怕他。
含着淚一步三回頭的出去了。
「你這是怎麼了,好好兒和人姑娘發什麼脾氣?」
朋友有些不解。
陸時野就那樣一動不動地躺着。
疼的痙攣的胃部,終於緩過了勁兒來。
身上不知出了多少的虛汗,後背一片溼黏。
他瞥了一眼桌子上的幾個藥盒。
又看向自始至終安安靜靜的手機。
忽然冷笑了一聲。
認識這麼多年,睡了這麼多次。
這還是頭一次,她在他跟前耍小性子。
「你和溫蕙,是不是鬧彆扭了?」
「提她幹什麼?」
朋友就笑:「看來還真是。」
「不過,溫蕙脾氣那樣好的人,在你跟前乖的小貓一樣,你們倆還能鬧彆扭?」
陸時野聲音淡淡:「是她自己作。」
放着好好兒的日子不過,非要折騰。
說什麼談戀愛交了男朋友。
她們女人的小心思他最清楚不過。
不過是欲擒故縱,想要他給個名分。
可她卻忘了,從一開始他就告訴過她。
他是不婚主義。
「要不,我用你手機給溫蕙打一個?」
陸時野冷了臉:「不打。」
「還有,以後少他媽在我跟前提她。」
「這麼嚴重啊?」
「對,我們倆掰了,我就當不認識這個人。」
陸時野說完,習慣性地轉了一下腕上的手錶。
視線卻又頓住了。
這腕錶還是溫蕙送他的第一個禮物。
他戴上就沒摘下來過。
陸時野覺得礙眼。
取下來丟給朋友:「送你了,不想要就扔了。」

-11-
我和周傳東敲定了訂婚的日子。
我不喜歡高調張揚。
周家也是低調的家風。
很快就一拍即合,訂婚禮簡辦。
但該給的,周家都不會委屈我。
聘禮一樣樣送來時,病得無法起牀的外婆很開心。
我坐在那裏,卻有些說不出的恍惚。
周傳東坐在我對面。
臉上仍是一慣溫和的笑意。
可看着我的眼神,卻又是空洞的,遊離的。
有些事我心知肚明。
他常用的領帶夾,從沒換過的腕錶。
用的很舊,卻不離身的打火機。
好像都在對我昭示着什麼。
但我並不在意。
窗子外的樹葉變成了深深的墨綠色時。
時間就到了盛夏。
我和周傳東低調地訂了婚。
訂婚那天,我第一次化了很精緻的妝。
穿了繁複華麗的白色長裙。
鏡子裏映出自己的身影時,我竟有些不敢認。
原來,那樣普通不起眼的溫蕙。
也會有動人的時刻。
我換個周傳東站在一起,竟看起來也是般配的。
他爲我戴戒指的時候。
原本我們是該接吻的。
但周傳東明顯遲疑了半秒。
然後,那個吻還是輕輕落在了我額頭上。

-12-
儀式結束後。
周太太慈愛地笑着拉着我的手,問我什麼時候搬到婚房那邊去。
我看了一眼周傳東,他正低頭看手機,眉宇微蹙着。
我想了想,還是笑着拒絕了:「等到結婚後吧,我想多陪陪外婆。」
周太太拍了拍我的手,輕嘆:「蕙蕙,你是個好孩子。」
晚上的宴會,賓客也並不多。
多是周家的親朋。
我這邊也只有寥寥幾個親戚。
和大學時關係最好的兩個室友。
周傳東帶着我敬酒的時候,卻看到了一個熟面孔。
朋友笑吟吟地拿着酒杯站起身恭喜我:「蕙蕙你也太不夠意思了。」
「瞞着我們也就算了,怎麼連時野都不告訴一聲?」
我愣了愣,下意識看向周傳東。
他臉上神情半點異樣都沒有。
只是溫和笑着道:「蕙蕙性子內斂,不喜歡張揚。」
「這可是大喜事,有什麼不能說的。」
朋友樂呵呵說着,又笑眯眯看着我們兩人。
「別說,蕙蕙你和我傳東哥站一起還挺登對的。」
他一邊說,一邊拿了手機出來:
「哎就這樣別動,我拍張照,回去發給我老媽,她在國外沒能回來,一直唸叨着你們的大喜事呢。」
我怔怔望着鏡頭,臉上還掛着那種僵硬的客套的笑。
周傳東也在笑着,卻像是戴了一副假面。
「再湊近點,別害羞啊,傳東哥,你主動點……」
朋友是個沒心沒肺的三代。
他和陸時野大學認識,關係特別鐵。
卻也從沒有看出來我和陸時野之間的蛛絲馬跡。
周傳東伸手,攬住了我的腰。
我又僵硬地笑了笑。
嘴脣有點發黏,像是黏在了牙齒上,笑得牽強無比。
可朋友卻覺得很不錯,很滿意。
周傳東帶着我去繼續敬酒。
但沒敬一圈,他就拿了手機匆匆離開。
我覺得頭有點疼,也放下酒杯,去了外面的花園透氣。
夏夜晴好,月朗星稀。
難得有這樣如童年時一樣乾淨的夜。
我坐在長椅上,怔怔發着呆。
卻忽然聽到不遠處小情侶的低語。
「會被人看到的啊……你別亂來。」
「怕什麼,看到就看到了,我又不會不管你。」
「不行的……我不喜歡在外面,我們回去好不好?」
「寶寶,你看看我現在,能回去嗎?」
「那好吧,但這是最後一次,以後再不準了……」
說話的聲音低了下去,兩人緊抱着,親吻癡纏。
我想起和陸時野最後在一起那一夜。
忽然搖頭笑了笑。
看着此時眼前的荒唐。
才察覺從前的自己何其荒唐。

-13-
陸時野頻繁換了一段時間女伴後。
身邊又幹淨起來。
那晚喝酒時,有哥們兒打趣他:「怎麼,你這是聽說宋如真要回來了,趕緊洗心革面呢?」
陸時野悶頭喝了半杯酒,混不吝地笑:「我什麼時候爲個女人洗心革面過?」
「別人我不知道,宋如真應該是有這個本事的。」
陸時野沒答,只是頎長身軀向後慵懶一靠。
兩條長腿隨意地大敞着,抬起那雙總是多情又薄情的眼,看着面前幾人。
「我怎麼不知道她有這本事。」
朋友們愣了一下:「真不是爲宋如真?」
「沒意思,膩了,現在這樣,清淨。」
「也是,看她們爭奇鬥豔的,我都嫌累。」
「是不是覺得,還是溫蕙好?」
「畢竟之前兩年,你可沒嫌過煩。」
「對了,說到溫蕙。」
「她昨天訂婚,我還去了呢,你們關係那麼好,她沒請你?」
朋友一邊說着,一邊調出幾張照片給衆人看。
「害,你是沒看到,溫蕙昨天特漂亮。」
「不過我那個表哥也很帥,他們站在一起,別提多般配……」
陸時野倏然站起了身。
接着是酒杯被硬生生捏碎的聲響。
房間裏忽然變得安靜。
幾秒鐘後,纔有人驚呼:「時野,你的手……」
鮮血如注,從他血肉模糊的掌心淌下。
一滴一滴,黏稠溫熱,落在地板上。
「時野?」
「趕緊的去醫院啊,別愣着了。」
有人忙上前,想要看一下他的傷。
可陸時野將人推開了。
他的眸底蘊着一片赤紅。
就那樣直直地盯着面前的朋友:「你剛纔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朋友嚇壞了,磕磕巴巴道:「沒說什麼啊,就說溫蕙和我表哥看起來挺般配……」
陸時野忽然輕笑了一聲。
他鬆開手,掌心碎裂的玻璃有的跌落在地,有的還深深紮在他皮肉裏。
鮮血將他手腕都染紅,襯衫也溼了大片。
可他卻像是渾然不覺。
只是轉身拿了手機就向外走。
留下一屋子人,面面相覷。
好一會兒,纔有人打破平靜:「我艹,我早就想說……他們倆早有貓膩了吧?」
沒有人否認。
其實大家都不傻。
只是能混在這個圈子裏的,個個都是人精。
陸時野不願意擺在明面上,不願意承認,不願意公開。
他們自然是裝傻充愣捧着他。
其實這兩年來,誰瞧不出點異樣?
只是他們也都和陸時野一樣。
沒把人姑娘當回事。
畢竟,陸時野這張臉實在是妖孽到顛倒衆生。
溫蕙站在他旁邊,確實相形見絀。
前段時間兩人忽然鬧掰了。
大家雖然挺好奇的,私下也議論過。
但也都沒過心。
只覺得這麼久了,是陸時野終於膩了。
可眼前這狀況來看,事實大約並非如此。
誰膩了誰,誰要掰的,還真不一定呢。
不然,只是聽到人家訂婚了,怎就反應這麼大?
「我說呢,這段時間陰陽怪氣喜怒不定的。」
「感情癥結在這裏呢。」
「不是,你們打什麼啞謎?什麼時野和溫蕙有貓膩?」
「我怎麼沒看出來?他們什麼時候有一腿的?」
「這要是他們早有一腿,那我表哥豈不是冤大頭?」
「你就先別惦記你表哥了,先看看時野吧,他這人,上勁兒了怕是要把天捅個窟窿。」
這倒也是,陸時野那脾性。
天王老子來了,他也不會服個軟。
「走走走趕緊的,出去看看。」

-14-
但陸時野並沒有去把天捅個窟窿。
他甚至還沒來得及撥通溫蕙的電話。
就看到了風塵僕僕回國的宋如真。
時光好像對她格外的仁慈。
一別五年,她仍然是記憶中的樣子。
美的奪目,瑩潤明媚。
只是,更豐盈飽滿,惹人垂涎。
「時野,好久不見。」
她站在他面前,對他歪頭笑。
叫他名字時的語調,總是和別人不太一樣。
可陸時野卻發現,他的心竟不再像五年前那樣,只是聽到她的聲音,就會狂跳了。
「你的手怎麼了?怎麼傷成這樣了?」
宋如真看到他那隻手,神色忽然就變了。
她擰了纖濃的長眉,快步走到陸時野跟前。
小心翼翼將他的傷手拿起來,在看到血肉模糊的掌心時。
宋如真立刻就掉了淚。
她哭起來的樣子更美,眼淚是一顆一顆往下落的。
「怎麼傷成了這樣?」
「你快跟我去醫院,讓醫生給你處理一下。」
可陸時野站着沒動。
他甚至,將手抽了出來。
他覺得自己很荒謬,這一刻,他心裏想的竟然是。
如果溫蕙看到他受傷,會不會也這樣緊張,擔心?
宋如真怔了怔,含着淚,霧濛濛的眼底就漫出了委屈。
「姐姐,我沒事,只是一點小傷。」
陸時野說完,自己也喫了一驚。
他記不得,自己有多少年不肯開口喊宋如真姐姐了。
好像是,從他對她生出朦朧的情意之後。
他就再也不肯叫她姐姐。
無論她怎麼打趣,怎樣逼他。
他都不肯妥協。
但如今,姐姐兩個字,就這樣輕飄飄地喊出了口。
宋如真先是一怔,接着就笑:「怎麼突然肯叫我姐姐了?」
陸時野移開視線:「你本來就是我姐姐。」
宋如真覺得有些說不出的悵然若失。
一切和她回國前想的,好像並不是太一樣。
但她很快就振作了起來。
她瞭解陸時野。
他驕傲,性子又倔,桀驁不馴的很。
他生着她的氣呢,一時半會兒的自然不會低頭。
但她知道他喜歡她。
只要她哄一鬨,他很快就會回心轉意。
過去這麼多年,宋如真早就對現實低頭了。
兜兜轉轉的,她終於不得不承認。
陸時野是她最好的退路。
能讓她離異後,打一個漂亮的翻身仗。
這一次,她不會再錯過了。

-15-
「那就聽姐姐的話,先去Ŧú₊看醫生好不好?」
宋如真再次捧起他的手,聲音更溫柔了一些。
「晚會兒我自己會去醫院,這會兒我還有事。」
「時野,你是要和姐姐生分了嗎?」
「還是說,當年不告而別的事,你心裏還在恨我?」
宋如真輕抿着嘴脣,含淚的眼瞳,像是江南的水霧。
能將天下所有男人都溺斃。
就像當年正血氣方剛的陸時野。
他也沉溺在那柔軟的水霧中,差點迷失了自己。
他和宋如真,曾短暫的談過一段。
但她忽然不告而別,跟後來的丈夫出了國。
兩人之間就徹底斷了來往。
宋如真知道,陸時野這樣的出身,相貌。
向來只有別人捧着他的道理。
她當年那樣對他,如今只能拿出更軟的手段來。
「時野,我是有苦衷的……」
宋如真上前一步,垂眸時,眼淚就掛在長睫上,搖搖欲墜。
可陸時野並沒有幫她擦掉那顆淚。
也並沒有,如她所想的那樣,剋制不住地,緊緊抱住她。
宋如真用力咬了一下嘴脣。
正要再說什麼。
陸時野忽然開了口:「姐姐,你陪我去醫院吧。」
她驀地心頭一喜:「時野?」
陸時野似乎脣角輕勾了勾:「走吧,姐姐。」
他甚至,主動對她伸出了手。
宋如真連忙握住,心底已然雀躍。
轉過身時,她才發現不遠處站着一個年輕女孩兒。
那女孩兒身量中等。
穿着一件石青色的棉麻長裙,寬鬆的款式,看不出身材。
只是掃眼過去,那張臉生的素淨,並不算特別美麗。
所以宋如真也只是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視線。
可剛進電梯,陸時野臉上的神色就再次冷了下來。
他抽回手,神色冷凝望着某一處,一動不動。
宋如真看着這樣的他,竟莫名ƭṻ₍有些惴惴。
「時野?」
電梯「叮」的一聲,門開啓了。
陸時野頭也不回地向外走。
宋如真咬了咬嘴脣,還是快步追了過去。
陸時野走出去,一直走到車邊,方纔停步。
他回過身,眉眼平和望着她;「我今天有點事,改天再給你接風洗塵。」
「時野……」
「你一會兒怎麼回去?如果不方便,我讓我司機送你。」
宋如真望着面前的男人。
五年過去。
他再不是那個青澀莽撞的少年。
輕易就能被她拿捏在掌心裏。
他更高了一些,清瘦單薄的身軀,也長出了結實的肌肉。
那張臉更英俊立體,男人味兒十足,沒有女人會不心動。
她這些年也算是見過不少的世面。
但到頭來卻發現。
其實上天一開始就把最好的給了她,但她自己放棄了。
她有些懊喪,卻又不肯讓自己頹喪。
因此她還是努力地對他溫柔笑了笑:「不用,我有開車。」
「時野,我等你聯絡。」
陸時野點點頭,就轉身上了車。
她站在一邊,看着他的車子疾馳遠去。
不知爲何,她又想到朋友對她說的那句。
「陸時野這些年都沒談戀愛。」
「他身邊好像一直就一姑娘,長的沒你一半好看,聽說陸時野就是把她當妹妹看,並不喜歡。」
宋如真不知怎麼的,又想起了剛纔匆匆一瞥見到的那個女孩。
會是她嗎?
陸時野是不是看到了她,纔會突然對她親近的?
宋如真深深擰了眉。
如果當真是這樣……又該怎麼辦?
她沒有太多的時間了。

-16-
那天晚上,我並沒有喫幾口東西。
莫名的情緒很低落,沒有一點胃口。
周傳東這些天似乎心事重重,也沒怎麼動筷子。
我就主動開口說要回去。
也許是心裏有事,送我回去的路上,車子不小心追了尾。
被追尾的車主從車上下來。
是一個清瘦斯文的年輕男士。
周傳東看到他那一瞬,忽然僵立在原地,整個人臉色都變了。
好一會兒,他回過神,叫了車讓我先回去。
我什麼都沒說,上車走了。
我好像猜到了一點什麼。
卻又覺得荒唐,離譜。
只是,很快我的情緒就平和了下來。
是男人還是女人,很重要嗎?
就算是男人,也不過是因爲他恰好喜歡的是一位同性而已。
沒什麼好生氣的。
從一開始,我就心知肚明,不是嗎?
我並不愛他,所以半點都傷不了我。
到這一刻,我心裏在想的竟然是。
那個年輕男人,他喜歡周傳東嗎?
如果他深愛着周傳東,他該有多傷心呢?
就像我,只是看着陸時野和宋如真站在哪裏說話。
心口裏就像插了一把刀子一樣疼。
如果他們結婚了呢?
我根本沒有辦法繼續往下想。

-17-
我提前下了車。
想要一個人走一走。
如今夜晚的風已經變的燥熱。
越吹越讓人煩躁。
我沿着街邊遮天蔽日的大樹往前走。
快走到家門口的時候,忽然看到了一輛熟悉的車子。
我的腳步頓住了。
足足有半分鐘,才又繼續向前。
然後,我就看到了陸時野的身影。
他就那樣靠在車上,低着頭抽菸。
我想要繞過他的車子。
可他已經抬頭看到了我。
「溫蕙。」
他叫我的名字。
陰影落在他的雙眼上,我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緒。
他好像在輕笑,也好Ţũ₂像仍是面無表情。
我不想理會,繼續往前走。
陸時野卻忽然嘶了一聲。
我抿了一下嘴脣,還是沒有停步。
直到走到門前。
就要推開院門時。
陸時野攔住了我:「溫蕙,我手疼。」
他把整隻血肉模糊的手遞到我面前。
我不由嚇了一跳。
不知流了多少血,糊了滿手,血都凝固了。
我狠下心,別過臉:「你趕緊去醫院,讓醫生處理吧。」
陸時野笑的混不吝:「我要是想看醫生,還找你幹什麼?」
我不想和他多說,推開他的手腕,往院子裏走。
陸時野的聲音在我背後低低響起。
「你再往前走一步,我就告訴外婆。」
我驚的猛然回頭:「你告訴外婆什麼?」
陸時野靠在院門上,眸光又冷又陰翳:「告訴外婆,這兩年,我們睡了多少次。」
「你瘋了?」
我只覺全身冰涼,忍不住的發抖。
「陸時野,你還想怎麼欺負我?」
「欺負我兩年,還不夠嗎?」
我顫抖着,眼淚簌簌地往下掉。
陸時野伸手,將我臉上的淚揩掉。
「溫蕙,我什麼時候欺負你了?」
「我對你不夠好?」
「還是哪次我沒讓你舒服,沒讓你爽?」
「你混蛋!」
我甩手給了他一巴掌。
「我怎麼混蛋了。」
陸時野摸了一下被打的半邊臉,眸色更深。
「你今天把話給我說清楚。」
「你怎麼不混蛋了?」
「我不喜歡做什麼,你每次都逼我。」
「你什麼時候尊重過我?」
「你想要就要,想在哪裏做就在哪裏做,你顧及過我的意願嗎?」
「你心裏裝着喜歡的人,爲什麼還要來招惹我?」
眼眶灼熱,熱淚洶湧的止不住。
我顫抖着哽咽:「我暗戀我自己的,我好好兒的暗戀着我自己的,關你什麼事?」
「你爲什麼要來招惹我,欺負我……」
我哭的幾乎虛脫,卻又不敢大聲,怕驚動外婆。
陸時野伸手,將我拉到了懷裏。
我死命的掙,可卻怎麼都掙不開。
好幾次,我還碰到了他受傷的手。
他疼的抽氣,眉宇緊皺,卻還是不鬆手。
我漸漸哭得全身脫力,被他緊緊按在了胸前。
一張臉哭得一塌糊塗,可陸時野低下頭,狠狠吻住了我。

-18-
我最後還是沒有跟陸時野離開。
好在他也沒有真的瘋到外婆跟前去。
接下來幾天,周傳東沒有半點消息。
陸時野給我發過一次微信。
天氣熱,他手上的傷耽誤的時間有點久,有幾處發炎了。
看起來挺唬人的。
我知道是他的苦肉計,沒回復他。
他就又安靜了。
下了一場大雨後,天氣很快又放晴。
周傳東忽然約我見面。
他整個人瘦了一圈,看起來很憔悴。
「蕙蕙。」
他望着我,有些欲言又止。
眼底滿是紅血絲。
我嘆一聲,「想說什麼就說吧。」
周傳東沉默很久,「對不起。」
「我沒有辦法,眼睜睜看着他死去。」
「蕙蕙,我只能對不起你。」
我笑了笑,心頭卻有些羨慕那個男人。
「不用說對不起的。」
「周傳東,希望你和他能幸福。」
他看着我,似乎有些動容:「蕙蕙,你也會幸福的。」
他執意將之前的聘禮都留給了我。
「你一個女孩子,多些錢財傍身總歸是好事。」
周傳東最後抱了抱我:「蕙蕙,去找你喜歡的人吧。」
我怔了怔,原來他早已知道嗎?
原來,真的那麼明顯嗎?
是啊,我不是也早就發現,周傳東心有所屬嗎?
原來愛一個人,是藏不住的祕密啊。
又過去幾日,朋友的婚禮上,我和陸時野再次遇到。
他並沒有糾纏我。
也沒有做任何讓我難堪的舉止。
只是落座時,他如從前一樣,坐在了我身邊。
朋友們彷彿見怪不怪。
彷彿這中間幾個月的時光不存在一樣。
如常地和我說笑着。
少頃,又有客人來。
陸時野忽然扯我衣袖,示意我去看。
我抬頭看去。
卻看到了宋如真。
她仍然那麼美,穿着一條黑色赫本風的小黑裙,帶着拇指大的澳白。
輔一出現,立刻就引來全場矚目。
只是身邊的男士,雖然保養的不錯,卻還是能看出來年紀。
我有點訝異,下意識地看向陸時野。
他靠在椅背上,混不吝的坐姿。
眉眼之間卻並無半點的傷心失落。
只是對上我的視線,就挑了挑眉。
他傾身過來,在我耳邊低聲道,「她和前夫離婚時鬧的很不愉快。」
「離婚後,他前夫很快娶了初戀,婚禮辦的特隆重。」
「她咽不下這口氣,要打一個漂亮的翻身仗。」
「這個男人很有些身家,但我並不覺得是良配。」
「只是,與我無關。」
我沒回應,低頭喝碗裏的湯。
和我說這些幹什麼呢。
畢竟宋如真,也和我無關。
酒過三巡,我有點醉了。
陸時野忽然放下酒杯,攬着我站起身:「我們家蕙蕙有門禁,先走一步了。」
轉身時,我和宋如真的目光相觸。
她對我笑了笑,看向我們兩人的眼底,帶着一抹掩不住的失落。
陸時野沒有看她。
他拉着我出了房間,穿過長長的走廊。
一直走到走廊的盡頭。
他又去了盡頭的露臺。
我推開他,有些戒備地後退了一步。
陸時野看着我,忽然就笑了。
「怎麼,怕我在這裏和你胡鬧?」
「我倒是想,就是怕某個人又暗地裏和我慪氣。」
我忍不住笑,可笑着笑着,眼圈又紅了。
我很少喝醉的。
以前出來聚會,陸時野總會管着那些朋友。
不讓他們灌我喝酒。
所以我不知道,自己喝醉了竟然會是這樣。
「陸時野,你真是混蛋。」
我伸出手,指着他的臉。
又揪住他的衣領,兇狠地扯。
「恃帥行兇,無惡不作。」
「你知不知道,我多討厭你。」
「可我卻又實在太喜歡你這張臉,喜歡你對我混蛋。」
「陸時野……」
他伸手抱住我,我低了頭,將臉貼在他胸前。
「今晚是最後一次,我說喜歡你。」
「過了今晚,我就再也不會說了……」
「是嗎?」
陸時野捏住我的下巴,他吻我的眼淚,又吻我沾着眼淚的嘴脣。
「那我今晚一定要好好努力,讓你捨不得,不喜歡我。」

-19-
陸時野帶我回了家。
他臥室裏的露臺外,有一個小花園。
盛夏的時候,總有蟲鳴。
可我們胡鬧到最後,連蟲子都害羞的不再發出鳴叫。
我趴在他肩上,微弓着身子。
陸時野的手還按在我的小肚子上。
裏面很漲,他怎麼都不肯出去。
而今晚的他,又和從前不一樣。
那樣的深入,讓我害怕,卻又爽的頭皮發麻。
最極致的時候,我忍不住想。
其實就這樣,也沒什麼不好。
畢竟我自己都不知道,未來還會不會有第二個男人,能帶給我這樣的體驗。
「蕙蕙。」
陸時野偏過臉,口允住我的耳垂:「剛纔,舒服嗎?」
我好似還在雲端飄着,只是循着本能點頭。
陸時野就低低笑起來:「那就一直在一起,我每天都讓你舒服,好不好?」
我低頭,眼底一片朦朧看着陸時野:「怎麼,你是喜歡上我了嗎?」
「溫蕙。」
他捧着我的臉,看着我的眼底,漸漸笑意斂去。
我心底還是亂了一拍。
卻又無所謂的挑眉:「陸時野,你不用回答,別這麼嚴肅。」
「如果,我說是呢。」
我耳邊嗡了一聲。
漸漸,卻又歸於平靜。
原來人心頭藏了很久的執念,得到回應時,卻也不過如此。
「溫蕙,我想,我是喜歡你的。」
「也許,在更早一點的時候。」
我知道,陸時野這一刻或許是真心的。
他的話,也是真的。
但好像,對於我來說,也並不是那麼的重要。
唯一的一點作用。
大約也是多年前的少女心事,得了一個圓滿。
「溫蕙,你沒什麼話,要對我說嗎?」
他看着我,目不轉睛。
月色暈染之下,這張臉好看的顛倒衆生。
我無法否認,我仍喜歡着他。
可卻好似,也只到這一步了。
月光很美,這個夜晚也很美。
我並不想去想將來的事。
所以我低了頭,主動吻了他。
「陸時野, 我還想要,我們再做一次吧。」
他沉默了數秒, 回吻了我:「好, 我去拿套。」
我卻制止了他:「陸時野, 不用的, 我是安全期。」
再次進入時, 他忽然在我耳邊說了一句:「蕙蕙, 對不起。」
我愣了愣, 轉而明白。
這句對不起, 或許是對從前多次讓我喫藥的事。
那時候,真的很難過。
現在想起來當時的心情,仍會爲自己委屈。
「陸時野,你可真是混蛋。」
我狠狠捶了他幾下, 眼淚又想往下掉。
但我生生的忍住了。
「以後,你別想再欺負我。」
陸時野沒答,只是滾燙的大掌更用力箍住我的腰。
他將我按向他, 似乎想要按進他的骨血那樣的力道。
這一次更猛烈,更深入。
我推着他的肩, 哽咽着縮了縮小肚子:「太深了。」
他吻我的眼角, 又扣住我的手指, 十指緊扣。
「溫蕙。」
最後的時刻, 他在我耳邊重重的喘息着。
嘶啞着聲音, 卻又一字一句很清晰的說:「我們結婚, 好不好?」
月光被攪散了般,晃動着。
和那一晚在公園的月色很像。
我們的姿勢,也和那晚一樣。
但我和陸時野之間的某種關係,卻又彷彿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我沒有回答他。
只是閉上眼,放任情慾將我吞噬。
他有句話說的沒有錯。
這兩年來, 哪次沒讓我爽?
事到如今,我好像已經分不清,是貪戀這段感情,還是貪戀他的人和身體。
但我不願去想那些煩人的事。
軟綿綿地趴在他肩頭,在餘韻中輕顫着開口。
「好啊,你要是想結婚了, 記得提前告訴我。」
「溫蕙?」
我對他眨眨眼, 笑得頗有些俏皮。
「別讓我做第三者就行。」
「溫蕙……」他似有點急了, 攥着我的手, 想說什麼。
我卻「噓」了一聲, 閉上眼:「陸時野, 我好睏啊,你抱我去睡覺吧。」
我沒有告訴陸時野。
也並不打算告訴他。
我早已辦好了移民手續。
不久後, 就會永遠離開。
如果有這份親緣,我可能會完成外婆的遺願,生個只屬於自己的孩子。
我有父母留下的遺產,有一筆不菲的聘禮。
想來, 我和孩子都會過的很不錯。
這餘下的短暫時光。
我只想讓自己快樂。
而無疑,陸時野在這方面,做的很棒。
好一會兒。
他才抱着我站起身。
我趴在陸時野肩上,晃悠ŧüₕ悠的, 像是趴在小船上。
我想。
就這樣隨波逐流着。
隨便飄到哪裏吧。
畢竟,人生不是必須要有一個歸宿,才叫圓滿。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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