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養成

十六歲生日那天,我在父親的房間裏發現了一本《育兒指南》。
正當我想要感慨父親的教育方式老土時,翻開第一頁,上面赫然寫着:
【第 26 世界#0356 任務體·養成計劃】
在一行的下面,我看見一條紅色的手寫筆記:
【該指南僅供攻略者閱讀,不得落入 26 世界原住民手中。】
【若已被發現,請當即對任務體進行抹殺!】
想起離奇死去的母親,我不禁打了個寒顫。
與此同時,我突然聽見門外父親急切的聲音:
「系統,必須要等到十八歲才能殺掉嗎,小軒已經等不及了!」

-1-
16 歲以前,我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因爲我有一個好到不能再好的父親。
8 歲那年,因爲在他公司門口的馬路上磕破了腿,他就將那條路買下來,還鋪上了厚厚的地毯。
當大家都覺得他小題大做太誇張時,我卻看他笑得很開心。
「一條破路哪配傷着我的小公主。」
10 歲,家裏突然起了大火,而我的房間卻不知被誰反鎖住。
在失去意識之前,父親撞開門揹着我跑出火場,摔得渾身是傷。
後來我才知道,爲了救我他幾乎燒傷了整條手臂。
而他卻一直守到我恢復意識才去處理傷口。
他說:「爸爸永遠不會讓你受傷的。」
就連我今天的 16 歲生日,他都隆重大辦,熱鬧程度非比尋常。
每年我的生日蛋糕都是父親親手做的,今年也不例外。
三層高的草莓蛋糕精緻無比,很難想象他平時籤文件的手在爲我擠奶油裱花時是什麼模樣。
父親的好友季伯父將一個精美的小盒子捧到我面前:
「生日快樂呀,樂衍小公主!」
我嘟嘟嘴接過禮物,「季伯父,我 16 歲了,不是小孩子了。」
父親見狀寵溺地颳了下我的鼻尖,笑呵呵道:「不管樂衍多大,在爸爸心裏啊永遠都是小公主。」
「快打開看看,季伯父給我們樂衍送了什麼禮物。」
我打開絲絨的禮盒,一條閃亮奪目的粉鑽項鍊赫然出現在眼前。
在場的人都讚歎不已,唯獨我皺了眉頭。
「這也太浮誇了……」
父親拍了拍我的肩膀,「好了,不准沒禮貌。」
季伯父家裏很有錢,聽說祖輩就是做珠寶生意的。
在珠寶上,追求的最高品質不過就是至純至淨。
但我覺得季伯父這個人的心就像是一團黝黑的煤油。
倒不是因爲他對我不好,只是他眼裏迸發出的那種僞善我很不喜歡。
到了點蠟燭的時候,他非說怕我像去年一樣燒了眉毛,鬨笑着要把蠟燭換成電子燈。
我端着燭臺愣在原地,他總是這麼掃興。
父親笑着出來打圓場:「好了好了,我們還是點蠟燭吧。」
季伯父大概不知道,我報復心極強,所以趁他不注意偷偷將他的手機丟到蛋糕裏。
然而這一舉動卻被一個少年看得一清二楚,我發現他時已經做完了所有事,所以我只能朝他投去威脅的目光。
從小到大,我都是如此。
如果有人不順着我,我一定不會讓他好過。
反正,寵愛我的父親會爲我收拾好一切的。
季伯父舉着香檳撞進父親所在的廚房,我以爲是他知情要跟父親告狀,於是悄悄跟在後面。
沒想到卻聽到了一個毛骨悚然的真相。

-2-
「老傅,你不會真成女兒奴了吧,一個丫頭片子過生日值得你花十萬積分?」
父親正在親手爲我煮長壽麪,他輕笑着將一個雞蛋打入鍋裏。
「有舍纔有得嘛,沒看見這丫頭的好感度已經被我刷到 S 級了嗎?」
「只有這樣,十八歲收割時纔會最痛苦,爆出的能量也就越純粹。」
季伯父的嗤笑聲刺穿門縫,「還得是你啊,上週這丫頭抱着你喊『爸爸別走』的錄像,在系統商城已經炒到三萬積分了。」
他們的話讓我渾身戰慄,那些話從我的耳朵進去變ţų⁸成一把把尖刀刺進我的心臟。
我不懂。
難道父親從前對我的疼愛只是一場遊戲嗎?
那麼他爲什麼要參與這樣的遊戲?
不會的!我不相信!
父親一定是愛我的!
不知什麼時候我手裏那柄銀色的叉子,已經被我深深摁進掌心裏。
叉子攜帶的草莓果醬混合着血,一滴一滴落在我的白色禮裙上。
手裏叉子遺留的柄端被人輕輕握住,我猛地回頭。
是剛剛宴會上的那個少年。
他取下眼鏡遞給我,「看看吧,在他們眼裏愛是可以被量化的。」
雖然聽不懂他說的話到底什麼意思,但我還是戴上了眼鏡。
在父親頭頂,我看見了一個血色控制面板。
上面正閃爍着:
【生日任務——生日宴製造燙傷自己】
【獎勵:苦肉計+20 分】
而在此前光芒有些黯淡的是已經完成的。
比如:爲傅樂衍舉辦一場超過 500 人的生日宴會,+10 分。
爲傅樂衍親手做蛋糕,+5 分。
所有任務都是圍繞着我而展開的。
那父親對我所有的好都是爲了任務,沒有一絲情感嗎?
我不信。
父親已經身家千億,他有很多錢,且身體健康,他需要這些虛擬的分數有什麼用?
我看着鍋裏沸騰的熱湯,他該不會想用爲我煮的長壽麪來完成任務吧?
父親彷彿下定了某種決心,鍋裏的熱湯正要倒在他手臂上時,我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好在季伯父眼疾手快將鍋搶過去,重新放在竈臺上。
控制面板上的生日任務字樣立刻暗淡下去。
少年將我帶到天台,輕輕從我手心裏抽走那隻叉子,「要和我一起對抗他們嗎?」
我眯起眼睛看他,「你是誰?」
「季宥安。」
季宥安?
季伯父家那個剛剛認回來的親生兒子?
我當初聽說的時候,就覺得季伯父很蠢。
怎麼會有人認不出自己的親生孩子,還養了那麼多年呢?
我將眼鏡摘下還給他,嗤笑出聲:「我承ŧů⁷認你的發明很有趣,但我憑什麼相信你?」
「再說了,爸爸對我很好,我爲什麼要對抗他?」
「噢,我知道了,是因爲你不曾有過這樣的父愛,所以你嫉妒我對不對?」
季宥安也不惱,將眼鏡重新戴回臉上。
「沒關係,我等你來找我。」
他走了。
我卻氣得有些想笑,這個人哪來這麼大自信。
我安慰自己,父親和季伯父一定是在討論什麼遊戲。
對,一定是這樣的!
季宥安隨便拿個破眼鏡就想誆我,他真是太壞了!
在這樣的心理安慰下,我算是完整地過完了十六歲生日。
父親還是那樣的和藹可親,就好像我聽到的那些話根本不可能從他嘴巴里說出。
晚上,我和父親照例去母親的遺照前上香。
母親在我七歲那年去世,可我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她是怎麼去世的。
連同七歲以前的記憶,在我腦海裏都找不到一點影子。
父親仔細地擦着母親的遺照,我瞥見他眼底似乎有淚光湧出。
「小萱,今天是樂衍的 16 歲生日了,很快……」
話到一半,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沒再說下去。
回了房間,傭人阿姨已經將今天收到的禮物全部搬回到我房間。
我將目光鎖定在一個用碎花布包裹着的大盒子上。
因爲我覺得它和母親遺照上穿的那條裙子很像。
在一衆精美的禮物中顯得很獨特。
拆開包裝後,首先看到的是一本舊舊的書,連翻了幾頁也沒有任何內容。
盒子裏還有幾本筆記,還有一副眼鏡及一些零碎的物品。
那眼鏡跟白天季宥安的那副一模一樣。
難道戴上眼鏡才能看到書裏的內容嗎?
抱着試試的心態,我將眼鏡戴上。
書的封面立刻出現了四個字——育兒指南。
書頁有些發黃,看起來有些年頭。
翻開第一頁,上面赫然寫着:
第 26 世界#0356 任務體養成計劃。
該指南僅供攻略者閱讀,不得落入 26 世界原住民手中。

-3-
接管篇
01,在任務體七歲生日時,替換爲直系親屬。
爲保證接管順利,將爲原身伴侶及任務體注射『記憶清除劑』抹除之前的記憶。
02.……
03.……
……
(注意!當原身伴侶發現異樣時,請立即以意外的方式抹殺,不得暴露系統存在!)
當我看到這時,渾身血液彷彿被凍住。
怎麼會,就這麼巧。
偏偏母親就是在我七歲那年喪生,偏偏七歲以前的事我沒有一點印象。
在以前,提起母親,我似乎沒什麼情感,可此時我再想起她遺照上的那張臉時,心臟卻猛然破碎般疼痛。
我捂着心臟強忍着疼痛繼續看下去,裏面的內容熟悉得讓人恐懼。
父親平時會爲我做的那些事,比如每天三遍的『爸爸會永遠愛你』。
在這裏卻是任務要求,甚至有一定的分數。
如果沒有完成,還有減分的懲罰。
在一行的下面,我看見一條紅色的手寫筆記:
【別信那些數字!】
【愛從來不是加減法!】
字跡的力道很大,彷彿要穿透紙張。
我翻頁摸着凸出來的痕跡,正好看到第 28 條指南。
【終極警告:禁止對任務體及原身伴侶產Ṱü³生真實情感。】
不知什麼時候,眼淚已經悄然而至。
門外響起了敲門聲,「樂衍,你睡了嗎?」
是父親的聲音。
我慌忙擦乾眼淚,將《育兒指南》丟進箱子踢進牀底。
打開門,父親穿戴得很整齊,好像要出門。
「衍衍,明天就是季伯父家兩個雙胞胎弟弟的生日了,你想和我一起去嗎?」
按照平時,我是不想去的。
季伯父風流成性,那兩個雙胞胎弟弟是他和外面的小三所生。
季伯母一病逝,他就迫不及待地將小三和她的孩子接回來。
我突然想到《育兒指南》裏的注意事項,季伯母該不會就是發現了季伯父的事,所以被滅口了?
想到這兒,我突然感覺胃裏翻江倒海,忍不住就要嘔出來。
我推開父親快步跑到衛生間,心臟彷彿被漆黑的惡魔吞噬。
我吐得昏天黑地,父親一邊給我順着背一邊給家庭醫生打電話。
要不是現在我的視網膜已經模糊不清,我真想盯着他的眼睛看看。
好好分辨一下這些着急和關心是不是演出來的。
家庭醫生來得很快,最後給出了一個喫壞東西的結論。
父親心疼地皺着眉,「你都這樣了,明天就在家好好休息吧。」
同時,我突然聽見父親的另一個聲音。
「系統,這是突發任務嗎?獎勵是多少?」
沒想到這副眼鏡竟然能直接接入系統,聽到他和系統的對話。
我看着父親面前的任務面板閃紅了幾下,但沒有回應。
換作平時,父親肯定是要在我窗前徹夜陪護的。
但今天,我知道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他臨走時,我叫住他。
「爸爸,你會永遠陪着我嗎?」
父親毫不思索地告訴我,「當然。」
我笑着給了他一個擁抱。
等他走後,我立馬起牀戴上耳機。
耳機裏一陣電流聲過後,我聽見了季伯父的聲音。
「別做那個生日任務了,等幫我完成這件事,我送你 2000 積分。」
「你那倆孩子不是才 10 歲,怎麼這麼着急收割?」
「沒辦法,誰讓我接管的任務體是假的,已經第十年了,能再續十年的壽命……」
在剛剛擁抱的時候,我將一個監聽器放進了父親的口袋。
僞裝得很好,是一隻小小的兔子樹脂玩偶。
我收集了很多關於兔子的周邊,所以剛剛在那份禮物裏我纔會一眼看見它。
我將他們的對話錄下來,準備明天帶給季宥安一起分析。
剛剛那份禮物一定是他送的。
我不知道現在有沒有別的任務體發現這件事,所以我只能跟季宥安一起組隊。

-4-
季伯父家辦的生日會也很大,車剛駛到莊園門口我就看到了季宥安。
他是在等我嗎?
我看見他推了推眼鏡,上面折射的光恰好恍惚了我的眼睛。
「老傅,你來了。」
季伯父今天似乎不太高興,沉着臉就要拉父親走。
父親看了看我,「樂衍,你先隨便逛逛,我和你伯父有話要說。」
和季伯父相反,他眼裏似乎有一種激動和興奮要迸發出來。
季宥安遞給我一副眼鏡,「禮物收到了嗎?」
「走吧,去看今天的重頭戲。」
我跟着他穿過熱鬧的賓客,拐進一間僻靜的閣樓。
這裏可以看到樓下泳池的全景,下面站着父親還有季伯父。
「你是怎麼發現這些的?」
我指了指眼鏡。
季宥安看了我一眼,「我的出現也許是一個 bug。」
我疑惑地看着他,「爲什麼這麼說?」
「我從這個世界醒來的那一刻,接收到的指令就是保護你。」
「或者說我知曉的所有詭計都是關於你。」
我指着樓下兩人頭上閃光的控制面板,「那你也需要賺積分嗎?」
不等他回答,樓下的泳池響起了爭執聲,我們小心翼翼地湊到窗臺邊緣。
我看見父親和季伯父一人抱着一個孩子,明顯是季伯父家的雙胞胎弟弟。
他們捂着孩子的口鼻,正將他們的腦袋往水裏摁。
我從來沒見過這麼暴戾的父親,一時呆愣住。
「看到了嗎?」
「什麼?」
「收割。」季宥安的聲音很平靜,彷彿這是見怪不怪的事情。
我有些腿軟,只能一隻手拽着他的袖子。
「我們不去救他們嗎?」
他的手慢慢拉住我,一點點用力。
「那今天的泳池裏將會有四具屍體。」
我們只能看着,什麼也不能做。
也不能去報警,因爲無法確定那些人裏有沒有一樣來這裏賺積分的人。
水裏的雙胞胎弟弟已經停止了掙扎,只看到沉入水底的隨波晃動的一團影子。
而父親和季伯父的頭頂血色的控制面板正瘋狂跳動。
【恭喜宿主完成收割!】
【收割壽命爲 10,好感度爲 A 級】
耳邊傳來空靈的聲音,詭異到讓人心顫。
季宥安死死握着我的手,指尖已經被勒到泛白。
他也很緊張吧。

-5-
事後我和他一起分析那段錄音,加上那幾本筆記。
當真相逐漸接近時,我看見他頭上已經冒出了一些細汗。
如果一切都是假的,那什麼是真的呢?
我和父親都是不同時空真實存在的,但不知道是誰打破了時空的保護屏障。
季宥安告訴我,季伯父來到這裏是爲了救自己的命。
在另一個時空,季伯父已經性命垂危,爲了給自己續命,於是來到了這裏。
1 積分在系統商城就可以兌換 10 美元,收割完返回到原來的世界就可以取出。
那我呢?
在另一個時空,父親也病重了嗎?
「對了,你家那個被抱錯的那個孩子怎麼樣了?」
我突然想起季家那個假少爺,想必季伯父知道真相的時候已經氣瘋了。
「和你母親一樣了。」
「知道你母親是怎麼死的嗎?」
他朝我遞過來一個 U 盤,「只要是人爲的事情就一定會留下記錄,意外只是一個掩飾的藉口。」
我顫抖着手將 U 盤插入電腦接口,屏幕幾次閃白後跳出一個昏暗的場景。
母親被雙手反捆在地下室的椅子上,而父親正往她的脖頸處注射着什麼。
很快母親就沒有呼吸,針筒最後一滴藥水落在她的鎖骨上變成了藍色。
「生命竊取劑,3 萬積分一劑,暴露後氧化反應呈普魯士藍。」
季宥安的手指觸碰在屏幕上的一點藍,「可以想象,他當時一定向系統預支了一些積分。」
我看着母親那張陌生而又熟悉的臉,「那他竊取的生命在他身上嗎?」
「目前查到竊取命值是在一個叫小軒的儲備裏……」
說這話的時候,他語氣有些輕得太過小心。
小軒,小萱。
原來是這樣。
「小軒是你父親在另一個時空的兒子,3 歲的時候被查出有罕見病,神經損傷,以現代的醫療手段無法治癒。」
心裏最後一口氣被一點點抽走,只覺得心臟快要被壓縮到破碎。
原來父親深夜那些融合了眼淚的思念,是對異世界的兒子而不是母親。
甚至是竊取了母親的生命,爲了給他的兒子續命。
原來,我一直生活在一個巨大的謊言裏。
「當他完成十八歲的收割,就會回到他原來的世界。」
大腦裏轟然炸出一片血海,「不,我不要成爲給別人續命的良藥。」
季宥安打着哈欠,「沒關係,無論你想去做什麼,都可以。」
此刻,看着他的模樣,我很確定他的到來不是爲了任何積分。
他不知道自己來自哪裏,也不知道未來要到哪裏去。
當他甦醒的那一刻,腦子裏第一齣現的三個字,是傅樂衍。
所以他沒有系統,他自己本身就是系統。
但他也是最慘的系統,就說這副能看到他們控制面板的眼鏡。
是他偷拍了季伯父 183 天,拍他每天對着空氣比劃,然後逐幀分析才研究出來的結果。
「那我要像他們一樣每天完成任務嗎?」
季宥安靠在躺椅上百無聊賴,「不知道哦,目前我沒接到這個訊息,喫不喫麥當勞?」

-6-
父親最近變得有些焦躁。
因爲我總是破壞他的任務。
有了眼鏡的幫助,我能看到每天的實時任務。
當系統讓他親手爲我做一次飯時,我故意點了外賣。
因爲沒喫他做的飯,我看見系統啓動了扣除雙倍積分的懲罰。
當他扔掉我的外賣時,我沉下臉對他說出『我討厭你』。
僅僅只是四個字,就讓好感度的 S 變成了 A。
父親大概不太懂得物極必反這個道理。
我看見他晚上對着系統咆哮:「爲什麼?她怎麼突然變得這麼不聽話?」
控制面板的光短暫地閃爍過後告訴他:「也許是叛逆期到了。」
「不!不能!小軒等不了!」
他的臉逐漸陰沉,「如果再這樣下去,我只能提前收割了……」
不!
絕不能!
回到房間我給季宥安打去電話,電話很快被接通。
「你的任務出現了。」
不等我說話,他那邊緊張地開了口。
「什麼?」
我的視線逐漸模糊,眼鏡投射出一個暗黑的面板。
【首任務:摧ţų₄毀侵略者與其系統的連接】
這裏的侵略者說的一定是父親了。
「我們應該怎麼做?」
電話那頭的季宥安沉默了好一陣,才啞着聲音回答我。
「你先睡吧,我研究一下。」
看來連他都沒有辦法。
可同樣是系統,爲什麼我沒有看到有什麼獎勵呢?
季宥安說他就是我的系統,可一切的破解之法都要他自己去想。
這樣的我們,能鬥得過來自異世界的他們嗎?
思及於此,我再次撥通一個號碼。
「調查一下季宥安,我要知道他從出生到現在的所有。」
……
第二天一早,父親拿着我的書包在門口等我。
我看見他眼下烏青一片,想必是昨晚沒有休息好。
「樂衍,爸爸今天去送你上學好不好?」
他的聲音很輕,帶着幾分乞求的口吻。
此時他頭頂的面板正閃爍着刺眼的血光。
【警告!任務體的好感值正在下降,即將啓動電擊懲罰】
他的手哆嗦着,彷彿承受着極大的痛苦。
看起來真的很可憐。
可我覺得母親死在地下室的時候更可憐。
我從他手中接過書包,「不用了,我今天約了同學一起走。」
當車子從他身邊駛過後,我從後視鏡看到他痛苦地倒在地上。
「小姐在看什麼,那麼高興。」
司機回頭看了我一眼。
我自顧自地拿起鏡子,「王叔,我最近是不是喫胖了?」

-7-
「衍姐,這是你讓我查的東西。」
剛坐下,書ţŭ⁸桌就被人塞了一臺電腦。
身邊的少年推了推眼鏡。
我看着電腦上 20 頁的文檔,滿意地點點頭。
「不錯嘛,路斯越,還得是你靠譜。」
路斯越不悅地嘟着嘴,「不是吧姐,我爲了幫你查這個蠢東西的資料一宿沒睡哎,一句誇獎就想幫我打發了?」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別吹牛,我可知道你的水平,去年把學校計算機黑了也只用了兩小時吧?」
正說着,老師帶着一個男生走了進來。
「大家好,我是新來的轉校生——季宥安。」
路斯越一個緊張,抓緊了我的手臂。
「你……你早知道Ţų₉他要來啊?」
此時我正與臺上的人來了個對視,頓時心亂如麻。
他不是都 18 歲了嗎,怎麼還來讀高一啊?
他不會是知道我調查他的事了吧?
「老師,我想申請和傅樂衍同學一起坐,我和她比較熟。」
不等老師回答,路斯越猛地一拍桌子站起來。
「不要,我在這個位置坐得好好的,就不要換!」
但季宥安完全不理他,徑直走向我。
「你緊張什麼,我又沒說要和你坐。」
「既然這位同學不願意換,那麻煩老師給我和傅樂衍同學單獨安排個位置。」
眼見兩人馬上就要吵起來,我趕忙踢了路斯越一腳。
「走!」
路斯越不可思議地看着我,然後臉一沉搬到隔壁的空位上。
「走就走,你可別求我回來。」
算了,如今季宥安來了,坐我旁邊也是好事。
至於路斯越,還是以後好好哄哄吧。
好不容易熬到下課,我趕緊把季宥安拉出教室。
「你怎麼來了?」
他聽了我的話一臉無辜,「我是你的系統哎,當然要隨時跟你。」
我承認他說得對,但也不是很有道理。
「那你不能像他們一樣,變成一種意識嗎?」
他點點頭,「這個我回去研究一下,可是我覺得這樣很帥啊。」
……
放學後,我特意避開他去找路斯越。
「跟那個蠢東西玩就好了,還來找我幹嗎?」
路斯越噘着嘴,看起來很生氣。
「你忘記把他的資料傳給我了。」
他聽到我這話更生氣了,「傅樂衍,你這麼沒心的嗎?」
看着他這副樣子,我忍不住笑出聲,「好了,逗你的,給你買十箱樂高補償你好不好?」
「一百箱。」
「可以,先把他資料傳給我。」
趁着在回家的車上,我點開季宥安的資料。
一切都很合理,沒什麼不對勁。
直到我看見一張照片,是兒時的我和季宥安。
可因爲曾經被注射了記憶清除劑,我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既然他曾經是被抱錯的孩子,那我們兒時的相識必然不是因爲季伯父。
那是什麼時候呢,他是誰?
我想得有些頭痛,腦袋裏掙脫出一片泥濘。
到家後,我看見在門口焦急等待的父親。
僅僅只是幾個小時不見,他彷彿老了好幾歲。
「樂衍回來了,想喫什麼?」
他殷切地有些過頭,我不禁有些心煩意亂。
於是,他頭頂的系統面板又開始瘋狂閃爍。
【警告!任務體好感度已下降至 B 級,將開啓斷骨懲罰】
他絕望地看着我,「樂衍,是爸爸做錯了什麼嗎?」
「你能不能別討厭爸爸?」
他眼眶有些紅,但此刻我的心裏升不起一絲憐憫。
他是怕我討厭他嗎?
他是怕被懲罰罷了。
我冷漠地甩開他的手,「爸,都一把年紀了,能不能別玩這種煽情的戲碼了?」
當我走進家門的那一刻,我聽見背後傳來了咔嚓一聲。
我沒回頭。
喫晚飯時,聽管家說父親摔斷了腿。
「你說怎麼好端端地會在家門口摔了呢?」
我將一筷子魚香肉絲送進嘴裏,抬頭看着正在喋喋不休的保姆。
「阿姨,鹽放多了。」

-8-
父親住院一個月,我一次也沒去看過。
聽說他總鬧着要出院,說是擔心我一個人在家害怕。
我冷哼一聲,心裏明白他只是擔心他的積分罷了。
季宥安自那天報到後,又請了很長的假。
我知道,他需要安靜地研究摧毀系統的事。
他沒來,路斯越又做回我的同桌。
路斯越是黑客天才,我需要他的幫助。
於是在詢問他記不記得七歲以前的事後,我對他坦白了。
聽我說完,他的嘴大張着很久沒合上。
「衍姐,你是在說什麼小說嗎?」
「可我確實記不得七歲以前的事。」
我拿出一副眼鏡遞給他,「那你回去看看吧,也許只是巧合。」
結果第二天,他一臉沮喪地將眼鏡還給了我。
「衍姐,你讓我怎麼相信那麼愛我的老媽是另有目的呢?」
說這話的時候,他眼淚還在眼眶裏打轉。
路斯越的父親早在他一歲的時候就去世了,如今只剩他的母親撫養他長大。
如果連他的母親也是假的,那他就沒有一個親人了。
「衍姐,我們一定要這麼做嗎?」
他指的是摧毀系統。
「可等我們到十八歲,他們就一定會離開。」
「難道你想成爲他們的遊戲的獻祭品嗎?」
至此,反系統小組正式成立。
我向季宥安介紹了路斯越的加入,但是看起來兩人有點互相看不上眼的感覺。
父親很快回了家,一月不見他愈發滄桑。
「樂衍,你不要擔心,爸爸沒事的。」
看見他如今這副模樣,我心裏竟然泛起一絲酸澀。
至今爲止,我所感受的那些來自家人的關愛都是他給予我的。
即便這樣,我還是無法原諒。
他害了我真正的父親,害了我的母親,又不真心實意地對我好。
「爸爸,我的珍珠耳墜好像掉在樓梯了,你能幫我找找嗎?」
「那是你送我的生日禮物,明天媽媽的祭日我想帶着去。」
父親臉上馬上堆滿了抑制不住的喜悅,「好,樂衍只要不討厭爸爸,爸爸可以爲你做任何事。」
「那假如我說讓你下去陪媽媽呢?」
我歪着頭看他臉上的喜悅一點點消失,原來掌控別人的情緒是這樣的感覺。
「你說什麼?」
「沒什麼,幫我找到耳墜就好了。」
我沒再理他,轉身進了房間。
但我的房間裏好像多了些東西,桌子上放了一隻樹脂兔子玩偶。
是父親當時去見季伯父時,我偷偷放的監聽器。
我忽然冷汗直流,他發現了嗎?
我偷偷打開門,透過門縫看見他正跪着在樓梯幫我找耳墜。
可惜,他永遠找不到了。
因爲兩隻耳墜都在我的兜裏。
果然晚飯的時候,父親一臉歉意地向我道歉。
「對不起啊樂衍,爸爸會再買一對更好的給你。」
我突然就冷了臉,「這麼點小事都做不好,真不知道還能指望你什麼。」
也許是被我這話羞辱到,他緊緊攥着拳頭。
「樂衍,別跟爸爸這樣說話,沒禮貌。」
我強忍着情緒把飯喫完,在剛纔我是多麼想罵回去,告訴他纔不是我爸爸。
但心裏有無數個聲音要讓我忍。
路斯越和季宥安很快就有了進展。
「衍姐,明天就是個好時機。」
「好。」
父親,準備好了嗎,迎接我的重新洗禮。

-9-
往年母親的忌日,父親只是將我送到墓園門口。
美名其曰是留給我多些和母親相處的時間。
現在想來他也是良心不安的吧。
但今年,他和我一起進去了。
出發前,季宥安和路斯越告訴我他們已經到了。
來到母親墓前,我發覺父親有些抗拒。
「不給媽媽上炷香嗎?」
我的聲音很平靜,可父親的眼神盡是躲閃。
「上香的事你們小輩來就好了,我給你媽媽買了花。」
這句話很輕,被墓園的風一吹就散了。
在昨晚,路斯越告訴我他終於破解了他母親向系統發送的頻段。
於是我們連夜修改出一段錯誤的頻段用來對付系統。
早上的時候,我已經在父親常喝的紅茶里加入了光敏劑。
藥效要開始了!
耳機里路斯越的聲音傳來:「衍姐,開始了。」
然後我聽見一聲,用力敲擊鍵盤的聲音。
我看見父親耳後的刺青一瞬間變紅,緊接着他就皺緊了眉頭。
「衍姐,把眼鏡拿下來,會影響到你的。」
我沒動,我要看着他是怎麼痛苦的。
ẗű⁼一陣刺耳的噪聲過後,我聽見了母親的聲音。
她在祈求,在求這個男人告訴她我親生父親的下落。
求她不要傷害我。
原來她死前這樣痛苦,兩行溫熱的淚循着臉頰滑落。
我聽見了男人的哭聲:「別怪我,我的兒子要沒命了。」
「我是一個父親啊,我不能看着我的孩子去死……」
多諷刺啊,一個爲了孩子的父親殺了一個爲了孩子的母親。
他不得已,就要去破壞一個美好的家庭。
畫面裏,男人正要將針筒扎向母親的脖頸時,我忍不住閉上了眼睛。
我不要重複這一段回憶,心裏傳來鑽心的疼痛。
身邊的男人像是頭痛不止,用力地捶着頭。
他的意識還在呼喚系統,可惜系統暫時不會回應他了。
因爲他喝了光敏劑,此刻他頭上的控制面板已經成爲一團馬賽克了。
看着他痛苦的模樣,我內心竟翻不起一絲高興的心情。
「爸,你還記得我媽長什麼模樣嗎?」
我拉了拉他的衣角。
「什麼……」
「對不起,樂衍,爸爸有些頭痛沒聽清……」
又是一陣刺耳的噪聲過後,我聽見來自父親的系統警告。
【警告!攻略者愧疚值即將溢滿】
【警告!若不及時停止回想,系統將會崩塌】
【警告……】
嘈雜的警告聲, 此起彼伏。
「衍姐, 看來這個方法可行, 我們去信號塔了,你自己注意安全。」
用不了多久, 所有異世界來客都要暴露出來了。
身邊的男人猛地掐住我的脖子, 「你……你早就知道了……」
我的眼淚不停落在他的手臂上, 「我也……曾因ťū́⁹爲……有你這樣的……父親……而感到驕傲……」
這句話是真心的, 真心地回望過去,可我們親緣的盡頭讓人難以接受。
窒息感快要將我淹沒, 但也許是我這句話觸動了他。
他一點點鬆開手, 崩潰地跪倒在地。
「對不起, 真的對不起……」
「可我的孩子怎麼辦, 醫生說他可能活不過成年……」
「樂衍,求求你, 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我捂着脖子退後幾步搖搖頭,「不,我沒有辦法, 我的父母活不過來了。」
於是,整個墓園迴盪着男人崩潰的哭聲。

-10-
坦白來說,我沒想到結束得如此順利。
又或者說,我低估了季宥安的能力。
當他揪着季伯父的領子丟到我家地下室時, 我和『父親』都瞪大了眼睛。
「他……他沒走?」
季宥安用手帕一點點擦掉手上的血跡,「殺害我全家的仇人, 怎麼可以那麼輕易逃脫。」
後來我才知曉,原來季伯父和父親不僅害死了季伯母, 還殺害了季宥安的養父母。
「這些年,我眼看着你們的一樁樁惡行, 無能爲力。」
「現在我終於可以爲他們報仇了。」
此刻,我終於明白,他哪裏是什麼系統。
編那套說辭只是讓我有勇氣面對,讓我安心罷了。
路斯越端着電腦走進來, 「衍姐, 都準備好了,可時空保護屏障不是我們可以修復的。」
我將目光鎖定在牆角瑟瑟發抖的父親, 蹲下身爲他拭去睫毛上的血珠。
「爸爸,聽說小軒要過 12 歲生日了對不對?」
這句話徹底摧毀他心裏的防線, 「求求你, 不要傷害小軒, 他已經活不久了……」
在他身邊有一口棺材,記得過生日的時候他說給我準備的 18 歲生日禮物就放在地下室。
想來這口棺材便是他給我的禮物了,那尺寸正好可以放得下一具 18 歲少女的軀體。
我沒再理他, 笑着從地下室的臺階走上去。
走到門口時, 我還是轉身跟他道了別。
「再見了, 父親。」
路斯越已經黑進了異世界的系統,看見我走出來立馬按下系統自毀程序。
一瞬間,城市天際炸出藍色數據煙花, 街上的異世界『父母』全部跪地死寂。
我們三人踩着《育兒指南》的碎片一起走了好遠,直到遠處傳來新生兒的啼哭聲。
季宥安變魔法一般拿出一個小蛋糕,上面寫着:
【Happy7th Birthday!】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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