職業閉店人

我姐私底下做了職業閉店人,找人爲瀕臨破產的商鋪頂包做法人時,瞄上了一事無成的弟弟。
我發現我姐要做的事,及時告知爸媽,讓他們千萬阻止我弟籤合同,避免我弟成爲老賴。
可是我媽問我:「啥是職業閉店人?」
我爸說:「大妮對我們這麼好,還能騙我們嗎?肯定是這個老二又陷害她姐!」
我姐得知消息後,連夜趕過來,將一瓶農藥盡數灌進我嘴裏。
而爸媽冷眼旁觀,我慘死後還幫我姐進行隱瞞。
重生一世,我看着我姐拿回來的文件,在角落裏輕輕笑笑。
籤吧,籤吧,你們一家子就此家破人亡纔好。

-1-
「姐,你也太好了吧?真給我法人做呀!」
「是啊,這是一家服裝店,專門賣高奢品牌的,每年淨利潤都得好幾百萬。」
我弟興奮地拿着我姐帶回來的文件,眼睛都冒着光。
我猛然睜眼。
一切如此熟悉。
那腹部穿腸般的絞痛,那瀕死前痛苦的感受,彷彿都是我的錯覺。
我恍然,我重生了,重生在我姐拿着法人轉讓書讓我弟簽字的時候。
現在誰還不知道,法人只是擔風險的,真正獲益人纔不是他。
可偏偏,我爸我媽我弟就是不知。
爸媽一直在鄉下生活,不接觸外界,愚昧無知。
我弟整天抱着手機,可也不過打遊戲罵街刷低俗的視頻段子。
他們怎麼會知道呢。
此刻我姐說要我弟做法人,全家都沸騰了。
我媽喜極而泣,捂着嘴:「大妮啊,你有出息了,向來就是你乖巧懂事,一有好事就想着家裏,我沒白疼你個女娃,真是沒白疼你。」
我爸也揹着手,站在一旁,給予肯定的眼神。
我弟就別說了,已經迫不及待拿起手機跟「哥們」炫耀。
他的那些哥們,和我弟一樣,初中輟學,染了黃毛,瘦得跟個小雞子似的,腦子裏除了髒話下流事,再也裝不下其他東西。
一聽我姐要把整個店鋪白給我弟管,全都「臥槽」「牛逼」地忙着或恭喜或豔羨。
誰能想到「法人」背後意味着什麼。
全家人喜不自勝,被不斷的恭維聲哄得飄飄然。
所以我那時說,職業閉店人,就是把負債瀕臨倒閉的店鋪當成燙手山芋Ţůₛ扔出去,誰當了法人,誰就要揹負鉅額債務,要是還不上,只能成爲老賴,一輩子都毀了。
怎麼會有人願意信呢。
我特意選了我姐不在,不會起正面衝突的時候,把事情原委,利弊權衡一一告知他們。
可他們竟然恨上了我,覺得我見不得他們一家好,挑撥他們關係,污衊我姐。
等我回自己房間後,爸媽將一切告訴了我姐。
我姐怎麼會允許我壞她好事。
當天夜裏,她就摸黑推開我房門,動作乾脆利落地捏開我嘴巴,往我嘴裏灌農藥。
我醒來後當即反抗。
可是雙拳怎敵八手呢。
我爸,我媽,我弟,我所有的至親都幫着我姐控制住我。
任我姐將一整瓶穿腸毒藥強逼着我喝下。
我到最後,已經放棄反抗了。
反抗什麼呢。
他們眼中的陰狠,他們眼中盼着我早點死掉的漠然,比農藥帶給我的更痛。
跨越千山萬水,回家鄉喫團圓飯的日子,成了我的死期。
可是所有人都沒想到,我重生了。
這一次,看着他們闔家歡樂的樣子,我也真心實意笑了笑。
我弟是我爸媽的心肝寶兒。
我姐一雙巧嘴,會做表面上的事,哄得我爸媽對她的疼愛根本不比我弟少分毫。
我向來是在被全家看不順眼的白眼中長大的。
「你多跟你姐姐學學,我怎麼養了你這麼個賠錢貨!」
「白眼狼,當初你生下來是個女娃,我就該掐死你!」
「你纔不是我姐,我就一個姐姐,你滾啊,滾出我們家!」
我嘴角的笑意越來越苦。
就在此時,我姐驀地看向我。
一臉陰狠和警告。
前世短時間內生命驟然消逝的恐懼,讓我心臟猛然一停。
那個要我命的深夜,那個深夜裏覺得我死是丟掉累贅的那好幾雙眼睛,此刻將我冰凍在原地。
費了好大力氣,我才讓身體回暖。
我僵硬着,挪動身子拿起包,走出了這個曾經埋葬我的地方。
屋內人察覺到了,可是沒有任何人阻止我。
沒人問我:「馬上要喫飯了,你去哪裏?」
而是說:「別管她,我們一家人團聚的日子,誰讓她回來了。」
「要滾趕緊滾!」

-2-
我滾了,也打算跟這個家再也不要有任何關係。
我家在大山裏,距離我上班的城市很遠很遠。
我回來一趟,單程最快也要三天。
等我回到公司的時候,我弟發了條朋友圈。
裏面的他換了最新的遊戲裝備,買了原來根本捨不得買的球鞋和衣服。
脖子上還帶着一個很粗的大金鍊子。
在他被紫外線曬得黢黑的皮膚上,顯得滑稽又醜陋。
光那個鏈子,我弟就給了好幾個特寫。
配的文案是:
【這些都是我唯一的姐給我的,本法人在此宣佈,我姐許清瑩是世界上最好的姐!】
爸媽有三個兒女,許清瑩排行最大。
我看了之後,心中並無波瀾。
從小到大,我弟一直如此。
他總是無時無刻向我展露惡意,當着我的面說許清瑩有多好,說我不是許家的人。
說「我們一家時」,總是特意把我排除在外。
我現在有些慶幸,多虧如此,他們從不瞭解我的近況。
等他們背上鉅額債務時,或許根本不會想到我這個人吧。
我爸媽是不可能眼睜睜看我弟成爲老賴的。
在他們眼裏,我弟還有大好未來。
無論如何我都要以防萬一。
早點做好準備,不要讓他們吸我的血。
我將手機頁面退出來,繼續完成手頭中的工作。
就在這時,手機接連響了好幾下。
我還沒來得及查看,一個電話便追了過來。
「許萱萱,你翅膀長硬了是吧,一聲不吭就走了,你怎麼不死外邊兒呢?」
我看了看來電顯示,確實我親媽打來的。
我問:「你打電話過來,就是要咒我一頓?」
我媽哼了聲:「多少年了還是牙尖嘴利。」
「我在家族羣裏發的東西你沒看到嗎?你姐那麼大的本事,那麼大的能耐,還忙着抽空給我點贊,你呢?你就一個餐廳裏面端盤子的能忙到什麼地步?」
我眉頭輕皺,打開那個許久不看的羣聊。
裏面我媽擺弄一套幾百塊的護膚品,眨眼嘟嘴,做着一切不符合她這個年齡的表情,拍了好多照片。
她把這些照片同樣也發到了朋友圈。
配文還是:【謝謝我的好女兒,我唯一的乖女兒。】
我不明白他要我點這種贊幹什麼。
但是能不多費口舌也是好的。
我如她所願點完,問她還有什麼事。
對面好像噎了噎。
就好像是氣勢洶洶要找你吵一頓的人。
一下踢到了棉花上。
我媽語氣有些古怪:「光知道點贊有什麼用啊?你看看你姐。什麼好東西都想着家裏人,你呢你就是個白眼狼。」
我反脣相譏:「那可能是因爲從小到大,什麼好東西你都沒有給過我吧。」
「你要死啊,你跟家裏人這麼計較。都是一家人給誰不是給?」
見她實在沒什麼要說的話,我想要把電話掛掉。
就在這時有人喊了聲:「許經理,會議時間到了。」
我趕緊捂住電話。
希望那邊沒有聽到吧。
我一直向家裏隱藏我的經濟狀況和我的職務。
我下意識覺得,這樣做是正確的。
事實證明,果真如此。

-3-
從家中回來一個月後,我弟和我爸媽的朋友圈一直沒斷過。
裏面無非就是曬各種我姐給她們買的東西,各種幾人在一起組成的幸福和樂的氛圍。
倒是我姐十分安靜。
職業閉店人酬勞十分豐富,自她回家後,朋友圈中再也沒有曬過富庶的生活。
等到我媽我弟朋友圈更新次數漸少的時候,我突然接到家裏打來的電話。
他們說我媽生病了。
病得十分嚴重。
要我立即回家看望。
這病來的未免有點太過蹊蹺。
我姐做職業閉店人的套路,就是給原店面找到法人頂包後,再做一系列的優惠促銷活動。
主要就是引導人開會員充卡。
等到充值數額達到一定程度的時候,原來的企業經營者就會付給我姐一定金額的酬勞。
當然酬勞十分豐富。
一個月的時間,足夠原法人募集到足夠金額的充值款,卷錢跑路了。
我媽在這個時候生病,而且勒令我回去看望。
不得不讓我多想。
我打開我媽和我弟的朋友圈,一條一條挨個看他們所發的圖片文案。
剛一開始,所有人都非常的興奮。
不斷揮霍突然到賬的大筆金額。
我姐應該一開始給我弟這個法人不少好處。
當然比起她得到的好處來說少之又少。
但這些錢對於沒怎麼出過遠門,消費水平十分落後的地方來說已經頗爲豐厚。
可是漸漸的,家裏添新東西的頻率越來越低。
添的新東西價格也大不如前。
我媽我弟的情緒也不如一開始高漲了。
我又打開家族羣。
我姐:【哎呀,爸媽和弟,你們就好好享受吧,這纔是剛開始呢。當了法人以後好處多的是。】
我媽:【好好好好,女兒真是媽的好女兒。你爸和你弟都好。多掙點錢,以後就有錢給你弟蓋房子娶媳婦兒了。到時候生了大胖兒子,你做姑姑的面上也有光。】
……
我姐:【買呀,當然要買呀,這個纔多少錢,錢夠不夠?不夠的話我轉給你們。】
我媽:【我就知道我的女兒對我好,媽這裏還有錢。就是你弟最近想要買雙限量版球鞋,錢有點兒不夠。】
……
我姐:【爸媽和弟,你們最近不要老是艾特我了,我最近工作有點忙。】
我媽:【乖女兒,不要老是忙着工作,也要注意勞逸結合。家裏一切都好。村裏聽說你弟當法人了。有人張羅着給說媳婦兒呢。】
……
我姐:【進賬哪有那麼快呀,這才一個月。不是已經給了你們兩萬塊了嗎?】
我媽:【可是媽聽說當法人都挺賺錢的,而且你不是說每隔一個月都會給你弟打一筆錢嗎,你弟要跟人家女娃去城裏玩兒呢,要是沒錢,多丟人啊。】
……
家族羣裏我姐發的消息從一開始的熱絡到後面漸漸疏遠到不耐煩。
我爸媽和弟艾特我姐從剛一開始的喜悅轉變爲焦急。
我思忖着。
我姐答應給的報酬,看來只給了一次。
在我媽再次催我回去的時候,我當然果斷拒絕。
可是沒想到,我媽竟然直接報了警,說我失蹤。
警察以爲我爸媽只是想念我,而我不願意回去,所以開導了我大半天。
我嘆口氣。
他們催得這樣急,這樣無所不用其極。
我不得不回去一趟,徹底解決那牽扯我的一切。

-4-
回到家的時候,我媽先是照着我使勁扇了幾巴掌。
說靠報警才能找到我,這事兒傳出去,非得讓十里八鄉嘲笑她一家個遍。
這件事情十里八鄉怎麼會知道呢?
還不是她們自己往外抖漏的。
虛僞虛榮,管不住嘴巴。
我冷眼看着她。
從前他們只是不疼我,不愛我。
可是,不久前他們剛親手殺了我。
從前念着孝道,對於他們的打罵能忍則忍。
想着有一天考出這座大山,在外面落葉生根,就可以擺脫這裏的一切。
因爲那麼一點點微弱的血緣關係,我家喫了一頓團圓飯。
結果讓自己命喪於此。
我冷冷看着那個叫囂的婦人。
她突然一陣心虛ťű̂₎。
「你幹什麼?你這什麼眼神兒,你要喫了我。」
她聲音很尖銳,但中氣不足。
不是因爲生了病。
她根本沒想隱瞞她用生病哄騙我回來的事實。
我讓他們有何目的直說。
沒想到他們使這些手段,只是因爲聯繫不上我姐。
就因爲這樣的原因,讓我坐了三天的交通工具,換了飛機 ,換了大巴,換了小三輪,一路山高水遠地回來。
我眼中滿是厭惡。
就在這時,平時秉承一家之主,很少率先開口說話的我爸,厲喝一聲:
「你給我站住,你還把這裏當家嗎?」
「你姐現在聯繫不上人,你知不知道?」
「你那是什麼表情?你姐萬一出了意外怎麼辦?」
我冷嗤一聲,拿出手機,往家族羣裏面轉發了一條消息。
我爸面色漆黑,陰沉着臉拿出手機。
看到消息的那一刻,一愣。
我媽見狀立即跑到我爸旁邊。
「怎麼了?我看看。」
裏面是一則我轉發的,一個無業遊民被職業閉店人騙得傾家蕩產的新聞。
裏面因蠅頭小利被抓去頂包的法人,在原受益人跑路後,被企業債主一紙訴狀告上法庭。
最終無力償還債務,上吊自殺。
我爸朝着一臉無措,正乾巴巴看着他的我媽喊了聲:「愣着幹什麼?你這個廢物娘們兒。趕緊把兒子叫回來!」
新聞是我這兩天才剛剛刷到的,
想想前世如果能夠及時找到這則新聞的話,我可能就不至於死掉了吧。
我弟在我媽連環追打電話的情況下,還是天快黑的時候纔回來。
他還是那身發在朋友圈裏的大金鍊子皮夾克緊身皮褲和大頭運動鞋。
看我時不耐煩地瞥了一眼。
「她來幹什麼?是不是看家裏發達了,要回來蹭啊。」
我媽拍了他胳膊一下:「怎麼現在纔回來,我給你發的消息你看到沒有?」
我弟這才懶洋洋地拿出手機。
「我剛纔在打檯球,你老是給我打電話幹嘛,煩得很。」
看到手機裏的新聞時,他一下閉了嘴,眼睛都瞪圓了。
「媽,這是什麼?」
我媽立即解釋:「這是你二姐發的。」
我弟不屑地剜我一眼。「她呀?什麼二姐,我就一個姐。」
「要是別人發的我還信,要是她發的,肯定就是她 p 了拿來污衊我姐的。」
「反正從小到大,她就見不得我姐好。」
真不知道這種觀念是怎麼出現在他腦海當中,又讓他根深蒂固的。
我讓他拿出個事實證據,拿出我見不到他們一家好的證據。
他支支吾吾半天。
到最後說:「沒有證據,你也就是這樣的貨色。」
同這樣的人就沒什麼好講的道理。
我說一切都已經清楚,我還要工作就先回去了。
可我媽立即跑過來將大門一,關還落了鎖。
他們不讓我走。
因爲我走了,沒辦法「多一個人多一份力」幫着他們找我姐。
事到如今,他們已經知道我姐讓我弟做法人是個明晃晃的騙局。
即便如此,他們還是覺得我姐重於一切。
我一來一回花費在路上的時間就要一週。
現在正是我工作的關鍵時期。
很ťŭ̀⁷可能回去之後,頻繁請長假會影響到我的工作。
我覺得很煩躁,提議乾脆報警。
我爸卻大步上前,打掉我的手機。
「我看你敢!」

-5-
我被爸媽鎖在了房間裏。
他們也不肯給我手機。
不讓我聯繫外界。
我不知道他們叫我回來到底要幹什麼。
這樣囚禁着我,我能幫他們找到我姐?
直到喫晚飯的時候,我媽端着飯菜推門進來。
「萱萱,你別怪你爸,報警找你一次,就夠咱家丟人的了。」
「我剛纔和你爸你弟商量過了,你姐是什麼爲人我們很清楚,說不定她讓你弟做法人也是因爲被騙了。現在我們聯繫不上她,也不知道你姐是不是遇到了危險,咱一家得趕緊找到她。」
我猛地盯上我媽。
嘴角慢慢一出譏諷的笑。
笑我自己還抱着什麼不切實際的幻想。
原來我拿出鐵一般的事實 ,他們依舊會信我姐,不信我。
「那你們關着我究竟想幹什麼?」
「你剛開始,又爲什麼非要叫我回來?」
我媽眼神閃躲,把飯菜往我面前推了推。
「妮兒,別問了,等兩天你就知道了。」
我眯眼,在我媽要出去時拽住她。
「媽,我是你懷胎十月生下來的骨肉,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可我畢竟是你孩子。你們究竟要做什麼能不能告訴我,哪怕只是讓我心裏有個底。」
我媽嘆口氣,轉過身拍拍我的手:「你弟不是做了法人,被十里八村的人知道了嗎?他們上杆子給你弟介紹媳婦兒。」
「有一家的姑娘可水靈了,跟你弟基本上都說定了,但是……」
我媽停下來舔舔嘴脣,小心看我一眼。
「但是那姑娘家的哥哥是個傻的,本來你姐說這個月還能有好多錢,我們想着把這個錢作爲彩禮,到時候那姑娘家拿了彩禮以後給他傻哥哥娶媳婦兒。」
「可是,這不是錢遲遲不到嗎?」
「那姑娘家就說彩禮可以少要些,只要……只要……」
我心裏已經有了預感。
「只要我嫁給他那個傻哥哥,他們家就讓他家姑娘嫁給我弟?」
問出來的時候,我感覺聲音都不是自己的。
我難以相信,這就是我的至親。
不,是我把他們當親人,他們從來沒有把我當親人。
前世,他們不也是爲我姐,殺了我。
還把我的屍體埋在大山當中。
別人問起來,就說我跟野男人跑了。
他們說的時候如有實質。
「不孝女」、「不要臉的賤人」țű̂₊、「給整個許家丟人」……
這些說辭,眼睛眨都不眨就可以接連說出來。
人枉死,死後還要承受污名。
對於這個家我是徹底沒有任何的奢望了。
我藏好情緒:「媽,你們有這樣打算,爲什麼不告訴我呢?」
我媽一抬眼:「你……你願意?」
我握住我媽的手,眼裏的眼淚是貨真價實。
是想起自己前世今生種種,由衷流下的眼淚。
我說:「媽,我現在不只是一個端盤子的服務員了,我現在是餐廳經理,是高層。」
我媽似乎想起來什麼:「那次叫的許經理真是叫你啊。」
我露出個假笑:「是啊,不就是彩禮錢嗎?農村彩禮能要多少錢?那姑娘家要多少,我給!」
我媽還有些猶豫,不知我說的是真是假。
我輕輕笑了,雲淡風輕地說:「媽,你拿我手機來,我給你看一下銀行卡餘額不就好了嗎?」
我媽沉默後還是使勁晃了晃頭:「不,不行,你爸說,你自小心眼子多,要是給了你手機,你報警怎麼辦?」
我現在無法用一個準確的詞彙來描述自己內心的酸澀。
他們爲了讓我搭上一生,真的是機關算盡,不遺餘力。
背朝黃土面朝天的山民,想出這些招數來,費了不少力氣吧。

-6-
我最終還是拿到了手機。
因爲我讓他們看着我操作。
如果我要我打電話的話,他們可以第一時間把手機奪過去。
周圍虎視眈眈圍了三個人。
我的心終於越沉越深。
此時此刻,和那晚幾個人冷漠盯着我嚥氣的時候,有什麼區別呢?
我調出銀行 APP 餘額頁面。
聽見周圍一陣吸冷氣的聲音。
「你個死妮子,家裏困難成這樣。你偷存了這麼多錢,竟然一聲不吭!」
又是幾個巴掌落下來。
縱然這樣非打即罵我已經習慣。
縱然我對他們已經沒有半分親情奢望。
可還是難免心裏難受。
我勉強笑了笑:「所以啊爸媽,拿我這些錢給我弟做彩禮不就好了。」
「這些其實不是我全部財產,我在城裏還買了房呢。」
我這樣說,只是怕他們拿了錢還不放我走。
我知道他們在我頭頂上互相對視。
我竟待着。
最後他們決定出去好好商量商量。
萬幸他們忘記了手機還在我手裏!
我爭分奪秒切開微信頁面,發了我的定位。
手機剛離開發送鍵。
房門再次被推開。
手機被抽了過去。
客廳裏很快傳來他們討論的聲音。
先是我媽:「他爸,你說怎麼辦?」
隔了幾秒,我爸的聲音響起:「沒想到她能在外面掙這麼多錢,這些年還不知道被着我們做了什麼,這是丟我老許家的臉!」
接着我弟嗷了一嗓子:「對,爸,沒錯!我網上刷多了,一些小姑娘仗着年輕貌美,什麼髒的不行的地方都去,只要能掙錢!許萱萱能掙這麼多錢,肯定是出去賣了!」
我媽說:「要是真是這樣,那咱們把二妮兒送給親家做兒媳,萬一二妞身上有什麼病,或者到時候被親家發現她在外面賣,那咱兒子娶的媳婦兒,還能和咱兒子好好過下去嗎?」
我能想象出來我爸瞪眼的樣子。「咋?她都嫁過來了,不好好過還想咋的?到時候讓咱兒揍她一頓,揍多了就老實了!」
接下來就是沉默。
大概一煙槍的功夫。
我爸躊躇着開口:「還是不行。要真讓親家知道了,那咱不丟人嗎?」
「有這樣的女子,我這張老臉可是沒地方擱。」
「對啊爸,我也覺得丟人。要不讓許萱萱把錢轉給咱們,然後放他走吧?」
「跟她這樣的人待一屋,我都覺得噁心。」
我媽擔憂道:「那你大姐怎麼辦,她到現在還沒回來呢。出過遠門的就只有你大姐二姐,要是咱們出去找的話,能找得到嗎?」
我爸當機立斷:「那就讓許萱萱去找,找不到就打斷她的腿!」
我頭仰在牆壁上,半垂着帽子。看着門縫裏透出來的亮光。
在他們下了決定時,閉閉眼。
房間門很快再次被推開。
我媽換上和顏悅色的神情,把手機交給我。
「妮啊,你從小就不讓家裏省心,這次能爲你弟娶媳婦兒出一份力,也不枉費老許家養你這麼大。」
我瞭然地把手機接過來。
沒多說什麼,讓他們把卡號給我。
我媽立即喜上眉梢。
「妮兒啊,媽以爲還得浪費多少口舌呢,沒想到你也是個懂事的。這麼多年,你終於能跟你姐學學了。」
可是媽,你不是說我心眼兒多嗎?
轉賬 24 小時之內可以終止的。
我連夜踏上了逃離這裏的路。
再也,再也不會回來了。

-7-
到鎮上的時候,剛好和公司裏的人碰上。
他們帶了警察。
本來見我沒事,她們想要警察回去的。
我說且慢,我還有個警要報。
和警察說完來龍去脈。
他們眉間越皺越深。
我將印象中我弟作爲法人的那家服裝店名字告訴他們。
他們一查。
這家店鋪近期營銷力度非常大。
吸納新會員數萬人,騙到的充值款高達千萬元。
這樣的詐騙數額,足夠讓主要參與人牢底坐穿。
來接我的人是公司裏的副經理和我的助理。
陪我在警局裏處理完事情後,和我一起回了公司。
助理本來跟我說讓我早些回去休息。
副經理也勸我不要太拼。
但是他們不知道。
我現在必須要爭分奪秒。
在我姐被找到之前,把一切處理好。
公司裏最近一直有外派名額,只是一直沒有定下人選。
像我這個年紀,要麼有了家庭事業。
要麼在一個地方待慣了,不想輕易換環境適應。
因爲外派的地方在國外。
即便工資比這裏高很多。
還是有很多人不願意去。
而那樣的地方最適合我不過。
我弟做法人是他自願的,他也確確實實在文件上籤了名字。
高達幾千萬的詐騙金額和店鋪原本欠下的鉅額債務無法償還。
我弟只能成爲老賴。
他即便不坐牢,以後也是沒有辦法出國的,找不到我。
而我爸媽,他們肯定會砸鍋賣鐵爲我弟償還金額。
但是他們的破家根本不值萬貫。
能夠償還的金額不過杯水車薪。
每ťũ̂ₚ天爲了我弟的事就足夠焦頭爛額。
但其實,這並不保險。
說不準我爸媽會爲了吸我的血出趟國。
爲徹底杜絕這種萬一,從總經理辦公室出來後,我特意給我爸媽打了個電話。
他們一接電話,便是歇斯底里的質問我。
「許萱萱你活膩了,敢騙當老子的!」
「錢呢,那 50 萬呢爲什麼一直沒有到賬?」
我上班十年,幾乎沒有節假日,沒有休息日,纔不過攢下這些錢。
他們要起來如此理直氣壯,理所當然。
我裝作驚慌的樣子:「怎麼會沒有到賬,我當時轉錢你們明明確確看到了。」
「爸,你們是不是擔心我以後會把這些錢要回去,所以故意這樣說的?」
電話那邊一滯:「你別倒打一耙, 那錢根本就沒有到我們賬戶上!」
我驚呼一聲:「對了,這錢不會是被划走了Ţü₅吧?」
電話那面是愚蠢的沉默。
「什、什麼划走了?」
是我媽的聲音。
我說:「我前兩天到鎮上後遇到警察了,他們說我姐詐騙,要對我姐進行逮捕呢。」
「什麼?!」
電話那邊好幾道齊聲驚叫。
他們是真關心我姐。
「我姐幫着詐騙了好幾千萬的金額,但因爲她是替別人打工,這些詐騙的金額都要算到她僱主的頭。」
說到這我故意停了停,給他們反應的時間。
「我姐的僱主是誰呢?那個店鋪新法人的名字叫什麼來着?」
等他們想明白之後,我掐準時機掛了電話。
一條他們將信相疑的新聞,一直聯繫不上的我姐,一直遲遲未到賬的法人報酬。
一切的一切,那他們沒辦法再對我姐的消失做自欺欺人的辯解。
他們好像終於知道,我姐讓我弟做法人,目的並不如他們所想的那樣,是爲他們好了。

-8-
過去半月後,我爸媽纔再次打電話過來。
比我預想的要晚很多。
看來,他們對我姐的信賴度可真是高啊。
半月來無論如何都找不到我姐,他們纔是真慌了。
當然更有可能的是,半月時間已經夠組建調查組了。
我弟應該被傳喚了。
等鈴聲響了幾十秒後,我才接起來。
電話那邊並沒有原來對我一如既往的咒罵。
對面好像把我當成了唯一可以給他們出主意的人。
「二妮兒啊,可怎麼辦啊,你弟被抓走了。」
「你弟怎麼能犯罪呢?你弟是咱老許家的唯一一個兒子啊,他要是被抓起來,你爸媽的臉面往哪裏擱,又有誰給老許家傳宗接代啊?」
「這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你弟剛被抓起來,給你弟說的那個媳婦兒就不幹了,不肯再嫁給你弟。」
「你爸現在已經跟着你弟去鎮裏派出所了,家裏就只剩你媽一個人,你說可怎麼辦呀?」
「妮兒啊,找到你姐了嗎?要是找不到你回來陪陪媽吧,媽害怕。」
我捂住話筒,低低笑了好幾聲才移開。
「媽,你先別慌。現在找我姐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先把我弟背的那些債還上。」
我媽急着反駁:「債?什麼債,你弟不借錢的,你平常在村子裏沒什麼花錢的地方,而且你姐又給了你弟那麼多錢,有債也早就還上了……」
我打斷她:「是他當法人的那家店鋪欠下的錢。」
「當法人的店鋪?」
我聽到電話那邊一陣椅子摔倒的聲音。
我媽應該是嚇壞了。
我把前世被藥死前跟他們說的,分析利弊的話,重新跟我媽說了一遍。
電話那邊久久沒有聲音。
然後是無用的哭泣聲。
「妮兒,媽還是不相信你姐會這麼做,她爲什麼呀?她是媽最乖巧懂事的女兒,她怎麼會這樣做呢?」
因爲你也把她當成區別於你兒子的女兒啊。
我在心裏回答了她。
沒必要對我媽解釋過多,也沒必要開解她。
我只要讓我媽清楚知道,她兒子欠了很多很多的錢,她必須想盡一切辦法爲她兒子還錢。
否則,她兒子一輩子可就毀了。
沒過多久,我在朋友圈裏看到我媽要賣房子的消息。
可他們住的不過就是山村土房子,能賣幾個錢呢?
我爸和我媽試探我還有沒有錢可以拿出來的時候,十分小心翼翼。
他們一輩子都沒出過大山。
也不敢出來找我。
怕我一言不合就掛電話,掛了電話他們就真的無法聯繫上我了。
那上次一樣報警已經就不可能。
我已經跟警察說清楚,我不是離家出走。
這段時間以來,爸媽找我商量,我不失時機地他們知道,我已經是飛在外邊的,他們掌控不了的人了。
爸媽漸漸只能無能狂怒。
再又一次他們對我無奈又怨恨的時候,我在朋友圈裏發了一個貸款信息。
他們的房子土地是值不了多少錢,也沒辦法抵押。
可是,我特意挑選了一種極爲適合他們的貸款方式。
保險。
在他們試探着問我能不能上交五萬塊錢,卻跟我說用途的時候,
我裝作極其爲難地湊給了他們。
5 萬塊,剛好是買保險的錢。
買了保險就可以貸款了。

-9-
有的人又蠢又壞。
眼神時時透露着算計,卻實際上什麼都不懂。
我爸媽自己聯繫了貸款專員,並且貸出不小數目的一筆錢。
我知道他們爲什麼瞞着我。
因爲涉及到了金錢。
而且是一筆對於他們來說無異於天文數字的金錢。
我爸媽自然要防着我。
在我爸媽看來,我已經一分錢都沒有了。
我給他們轉過去了所有的積蓄,可錢還沒到賬,就被他們兒子的債主劃了過去。
他們擔心我會打他們手中錢的主意。
其實我弟還不上錢,不至於坐牢。
那家店鋪詐騙金額高達千萬,我弟並不知情,而且受益人是原來的法人,那個法人已經捲款潛逃。
這件事查得清清楚楚,我弟確實被騙了。
他也很快被放了出來。
我弟唯一要承擔的責任,就是他要依法償還原店鋪欠下的鉅額債務。
因爲他確確實實簽字了,成爲新一任法人。
欠債金額大概有一千萬萬左右。
其實這樣大數額的欠款,極有可能也是原法人故意爲之。
我弟還不上這一千萬,最多成爲老賴,生活中受到諸多限制。
但我弟平時只在山村裏不外出。
像坐高鐵飛機、住酒店這種限制,對於他來說並沒有多大的作用。
又有我爸我媽養着他,最起碼像從前一樣活到我爸媽死,並沒什麼問題。
可我爸媽生怕影響到我弟未來,迫不及待貸了錢,貸款到手之後,又分秒必爭地把錢給還了。
幾十萬塊錢對於一千萬來說根本算不了什麼。
卻足以把他們老許家壓垮。
我爸我媽和我弟,如我所願全都成了老ẗù₅賴。
我弟比從前更加頹廢了。
整天除了窩在住處打遊戲,哪裏都不去。
可是他先前遊戲裏充值的那些錢很快就花沒了。
想要再充,就顯示被限制消費。
他現在所有țű̂ⁱ的賬戶只要有一分錢都會被法院划走。
「操!我不是掛機,我是沒錢了!」
「誰他媽舉報我,我不就這一把沒打順嗎?」
「罵誰窮逼呢!」
「我操,我樂意被騙嗎!」
被踢出遊戲隊伍後,我弟暴躁程度空前。
他嘶喊一聲,把身下椅子拽出來使勁往牆上一摔。
椅子瞬間粉碎。
爸媽聞聲進來,看到就是此番場景。
我弟尤未發泄夠,拿起面前碎裂的椅子腿就照着電器桌椅打砸起來。
我媽想上前勸,又不敢。
「兒子,你別這樣,爸媽還在想辦法,會有辦法的,會有的……」
我媽捂着嘴,靠我爸撐着才能站直。
終於,我弟一棍子掄到玻璃窗上。
玻璃渣子四濺,嚇得我媽驚叫一聲,哭得更厲害。
「這樣的日子我不想過了,我不想活了!連遊戲都打不了,這樣活着有什麼意思!」
「你們知道我那羣哥們是怎麼笑話我的嗎?他們說我充大尾巴狼,說自己年入百萬,結果欠了上千萬的債,說我被自己親姐姐騙,沒腦子,給村裏男孩丟臉!」
我弟把椅子腿朝躲在一旁不敢出聲的爸媽砸去。
我爸立即瞪了眼:「你衝誰喊呢,我養你這麼大,我還養出孽障來了?」
我弟這個年齡,最把所謂的尊嚴,所謂在在哥們眼中如何當一回事,平時又被寵慣了,根本沒被我爸嚇住。
他直接衝上來,推了我爸一把。
「都怪你,你看你養的兩個好女兒,一個賽一個狼心狗肺!」
「現在好了,除了你兩個女兒,我們全成老賴了!」
「我現在還不到二十,你讓我以後怎麼活!」
我爸從來說一不二,哪裏受得了這樣忤逆。
當即頭上爆了青筋,捂着脖頸往後倒去。
應該是腦溢血。
我媽一下慌了,跟着跪在地上一聲聲喊着我爸的名字,又叫我弟幫忙。
可我弟只是恨恨看了地上人一眼,然後看到我爸身上掉出來的手機時,眼睛一亮,撿起來。
「子孝,你幹什麼,你爸他怎麼了,你快來幫媽看看!」
我弟不理會我媽,拿我爸手指頭解開鎖。
操作一頓,咒罵一聲,把手機狠狠摔到地上。
「也用不了,媽的窩囊廢,死了算了!」
「一輩子沒能耐,被擋女兒的耍的團團轉,這樣沒本事的就該死了!」
我媽嚇傻了,沒想到打 120,趴到我爸身上六神無主地痛哭起來。
搶救時機就這樣沒了。
我弟想要用我爸賬號看看能不能玩遊戲充值。
可我爸和他一樣,都是老賴,自然用不了。
我弟出離暴躁了。
終於,他想到了罪魁禍首。

-10-
「我姐呢,她人呢!她到底躲到哪裏去了?爲什麼警察都找不到她?」
「許清瑩,你死哪裏去了!把我害得這麼慘,我要弄死你!」
我弟想去找我姐,可是他根本沒辦法離開那座大山。
氣急敗壞之下,他竟然聯繫我,讓我給他想辦法。
病急亂投醫到這般地步,只能說他真的接近於崩潰了。
我說:「我哪裏知道怎麼辦,我又沒做過老賴。」
「不過聽說,好像只是不能做實名登記的交通工具吧。」
我姐在家族羣裏最後發消息的時候,我就已經着手請人調查她的下落了。
其實自從重生以來我就一直在想,我爸我媽我弟對我姐,完全不像對我一樣。
而我姐做職業閉店人,肯定會有門路找到很多願意頂包做法人的人。
因爲好多低保戶、年齡大覺得此生也就如此的老人、覺得做老賴沒有成本的無業遊民,等等人羣,都願意爲了一些看似豐厚的報酬頂替原有法人。
背上一身債務,成爲老賴,對於他們來說根本不算什麼。
而我姐爲什麼會選擇讓我弟做這樣的事?
原因其實並不難猜。
我爸媽明面上看似疼愛我姐,也確實對我姐比對我好很多很多。
可實際上,他們最愛的只有他們兒子。
家族羣裏不過寥寥幾句,就可以看出來,到必要的時候,我姐也逃脫不了被吸血的命運。
我什麼都再沒說,給我弟發了一個地址。
然後將其拉黑刪除。

-11-
我姐是職業必店人,必定有辦法逃避相應法規的懲罰。
她看似消失了,其實是因爲法律沒辦法將她如何。
警察不能侵犯隱私。
如果我姐有訴求要保密,他們是不能泄露我姐在哪裏的。
我弟找上我姐的時候,她正在一家新的蛋糕店做促銷活動。
「來來來,大家快來看啊,五年老店,週年慶大酬賓。現在充一千塊錢,送五百塊錢。充兩千塊錢,送一千塊塊錢。 那麼充三千塊呢?」
拿着話筒,在舞臺上光鮮亮麗的人刻意一停。
「充三千塊錢,我們送兩千!」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啊,多充多送,上不封頂。」
許清瑩話音剛落,便有數人響應。
而後參與充值的人便漸漸多了起來。
許清瑩看着蜂擁而至的顧客,臉上的笑意從未消失過。
她做這樣的事情早就駕輕就熟了。
就在她對火爆現象早有預料地轉身時,突然,臉上變得猙獰起來。
她驚愕地往下看。
腹部被插了一柄長長的水果刀。
而殺她的人,是她萬萬沒有想過能出現在她面前的人。
那人帶着獰笑,用力一桶,剩餘的水果刀盡數沒入許清瑩的腹中。
疼嗎?應該很疼的吧。
也許可以媲美,穿腸毒藥在腹中作祟的時刻。
得知我姐被問弟捅了一刀的時候,我剛在異國他鄉落地。
警察聯繫我。
我說:「不好意思啊,我現在過不去。」
「關於許家的任何事情,以後都可以不用再聯繫我了。」
我沒想到平時對任何正經事沒三分鐘熱度的我弟,竟真能忍受幾天幾夜的卡車顛簸,只爲找到我姐報仇。
我姐其實那次沒被捅死。
是我媽在我爸腦溢血沒錢住 ICU,只能帶回家等死。
以及剩下唯一支柱寶貝兒子入獄後,萬念俱灰之下,把躺在 ICU 的我姐捂死的。
那時,我媽捂着臉,不斷抽泣。
「兒啊,孩子他爸,我給你們報仇了。」
我媽癱坐在不斷報警的儀器前,頭髮花白,眼珠枯敗。
臉上的皺紋好像是一夜之間變成深壑的。
本來,她想緩一緩就離開,回去照顧我爸的。
畢竟,我爸還在苟延殘喘。
人在昏迷中,最起碼還有幾天才能嚥氣。
可是,我媽不知道, 即便她用被子包住儀器,不讓報警的動靜被人聽到。
也不妨礙護士得知病房內的情況。
她好不容易撐着病牀站起來的時候, 看到推門而至的護士,一下愣住了。
她徒勞張張乾涸的嘴。
「不,不是我……」
「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我還要回家,孩子他爸還在等我。」
「你們讓開,你們不要擋我路。」
「求求你們了,我老許家沒人了啊, 求求你們放我走吧!」
「我只有孩子他爸了啊, 求求你們讓我回去照顧他最後一程吧。」
病房裏,有人忙着搶救我姐,但終究是徒勞。
有人控制住我媽,又用憐憫的眼神,看着這個可憎的婦人。
我媽的哭聲在剛死了人的病房裏迴盪。
讓人發顫。
讓人膽戰心驚。
可最後只能落得一句:「咎由自取。」
我媽被警察帶走了。
瞭解到我家中情況,警察還是允許我媽回去一趟。
可一來一回, 耽擱這麼長時間, 我爸的身子早硬了。
我媽看到我爸的屍體,整個人都傻住了。
好半天,才普通一下跪下。
她死死捶着我爸僵硬的屍體。
「你怎麼這麼狠心, 扔下我就走了。」
「只剩我一個人,我怎麼熬到咱寶貝兒子出來啊!」
終於,我媽守着我爸一整夜。
然後一把火, 燒了他們不值錢的房子。
榻下的房梁,就是我媽和我爸的墳冢。
這樣又蠢又壞的, 無知又可憐的兩個老人的墳冢。
警察把我爸媽和我姐的噩耗告訴我弟時,他莫名其妙笑了一聲。
可笑聲還沒發出來,就被同監的頭鋪一腳踹到了地上。
「親爹媽姐姐死了還他媽笑,今天老子就好好教育教育你!」
緊接着,就是及時轉身離開的身影。
和我弟生生不息的慘叫。
「他們纔不是我爸媽,她纔不是我姐!」
「她是惡鬼, 她把我害這麼慘, 她活該死!」
我弟叫囂的聲音越來越小。
我知道,拳腳落在皮肉上的聲音,在這個監獄中, 每天都會重現。

-12-
許清瑩也許並不明白, 我爲什麼會把她的位置告訴我弟。
明明我和她一樣,討厭我弟。
厭煩爸媽的偏愛、不公。
可我姐所做,一切不過只爲了她自己罷了。
她復仇, 只爲自己。
讓我弟付出代價, 只是開始。
不然,我怎麼會重生一次呢?
若是有機會,我也逃不脫。
我到新公司之後, 原來的助理做了副經理, 副經理坐了我原來的位置。
對我,她們還有些依依不捨。
我說讓她們別裝了,升職加薪不知道有多快樂。
我如今也是如此。
新公司的餐廳缺一個主理人。
我的工資比在國內多一倍不止。
望着銀行卡里的餘額, 我想,我很快我就能給自己安一個家了吧。
一個只屬於我的,可以放心安睡的家。
(全文完)
作者:卿好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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