肝癌老公

我跟了老公二十年，結果他爲了別的女人，把我和女兒都趕出家門。
他不知道的是，他快死了。
他有肝癌，需要換肝。
女兒是唯一合格的捐獻者。

-1-
老公抱着那年輕的狐狸精，冷冷地跟我說：「我們簽過協議，家裏的錢，你一分都帶不走。」
我滿臉苦澀：「我跟了你二十年，你就這樣對我嗎？」
婆婆就在身旁，她沒有勸架，反而刁鑽地罵我：「你也知道你耽誤了我兒子二十年啊！都是因爲你這破肚子生不出帶把的，你還有臉說！」
婆婆罵完我，又寵溺地看着狐狸精懷裏的私生子。
她笑眯眯地說：「老天爺還是有眼的，在我臨死之前兒孫滿堂。」
我嘆了口氣。
ṱūₒ
她沒法兒孫滿堂了，因爲老公有肝癌。
這件事情，我和女兒一開始不敢說，特意先去做了移植匹配。
測試結果出來了，女兒的肝臟和老公完全匹配。
我欣喜難耐，破天荒去了老公的單位，正準備把壞消息和好消息一起說。
結果我推開辦公室的門，就看見那狐狸精坐在他的腿上。
我第一反應就是苦笑。
我才知道，原來肝癌了都有力氣做那種骯髒事。
我沒吵也沒鬧，只是失魂落魄地關上門離開。
我不知道怎麼給女兒解釋，她還沉浸在終於能獻肝救父的感動裏。
可狐狸精卻沒妥協，她抱着私生子，挽着老公的胳膊找上門，狠狠擊碎了女兒的夢。
女兒擦着淚，問老公：「爸，你知道我和我媽有多愛你嗎？」
老公的態度很冷。
他說：「我給你個選擇的機會，要麼跟我，接受新媽媽。要麼跟你媽，但別怪我沒提醒你，她連你的大學學費都出不起。」
女兒低下頭，她咬牙切齒地說：「我不會認那個賤人和野種。」
婆婆氣急了，忽然抬起手，狠狠一耳光扇在了女兒的臉上：「你放什麼屁呢！你敢罵我的孫子是野種？狗孃養的東西！」
女兒下意識撲向了婆婆，卻被老公抬起腳，一腳踹倒在地。
老公冷冷地說：「放肆，你還想動手打你奶奶了？尊敬長輩的道理都不懂，罵你還真沒罵錯，就是個狗孃養的。」
女兒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我心都要被撕裂了。
我蹲下身子，抹去她的淚水，輕聲說：「別哭，我們走。」
我轉過頭，對老公說：「你記住，今天是你趕我們走的，以後別求我們回來。」
老公冷笑了一下。
婆婆煽風點火：「你當你是誰啊，還求你回來？家裏的東西你什麼也別想帶走，我告訴你，永遠不會有人求你！」
我笑了。
老公見時機成熟，遞來了一張離婚協議書。
他說：「簽了吧。」
我搖搖頭：「我不籤，我不會和你離婚。」
他皺起眉。
他冷聲道：「不籤的話，我就跟你打官司。」
我哦了一聲，扶起女兒，轉身離開。
就算婆婆不說，我也沒打算搬東西。
因爲等老公死了，房子和財產，全都是我的。
老公見我真的不籤，他冷笑道：「那你準備請律師吧，問題是你有錢請律師嗎？」
他還是不懂。
我沒必要請律師。
只要女兒不捐肝，他根本活不到宣判的時候。

-2-
我帶着女兒回了孃家。
爸媽已經知道了情況，但是不知道老公有肝癌。
這件事情我想保密。
一旦傳出去，他就有機會活。
我的心眼很小。
小到容不下他能活着。
可讓我沒想到的是，婆婆的心眼比我還小。
我前腳剛帶着女兒進門，她後腳就追了上來。
還是帶着狐狸精一起來的。
她一進來，就急匆匆地說：「剛纔我兒子在，我不好當面說，我想你把這個簽了。」
婆婆放了一張合同在桌上。
那是一份財產放棄協議書。
要求我女兒不得繼承家裏的任何財產。
我皺起眉頭，難道她知道老公有肝癌的事情了嗎？
但婆婆很快就說：「我年紀大了，活不了幾年，我不想過些年我死了，你們跑來和我孫子搶家產。」
我明白了，看來她並不知道肝癌的事，不知道她唯一的兒子會走在她前面。
但看着上門律師事務所的蓋章，我也才明白，婆婆早就知道了私生子的事。
這份合同，可不是她臨時就能拿出來的。
我說：「你早就知道他在外面有女人了，對嗎？」
婆婆冷笑：「是又怎麼樣？要怪就怪你自己肚子裏沒貨，趕緊把字簽了，家裏的錢都是我兒子掙的，你沒資格拿！」
我冷冷地說：「我不籤。」
婆婆臉色大怒，她指着我的鼻子，痛罵說：「不要臉的東西，還真給我猜對了，你不肯離婚，不就是想要錢嗎？」
我爸媽都氣壞了，我卻讓他們進屋去。
狐狸精嘆了口氣，說：「好歹夫妻一場，你就不能灑脫點放過他嗎？」
她的話沒讓我生氣。
我才發現，當徹底對一個人死心後，就完全不在乎自己和他的任何事情了。
我只是在盤算着等老公死了，我可以拿走多少財產。
女兒卻受不了這樣的侮辱，她拿起水杯，朝着狐狸精狠狠砸了過去。
水杯砸中了狐狸精的腦袋，女兒氣得大罵：「滾！我都沒有家了，你們連我媽媽家也不放過，都給我滾！」
狐狸精捂住額頭，鮮血從指縫流了出來。
搭配着她年輕好看的臉，顯得楚楚可憐。
婆婆氣得渾身發抖，我卻感覺到不對勁。
剛纔女兒氣昏了頭，沒能瞄準。
水杯應該是砸不中她的，可她似乎是自己迎上去的。
狐狸精抓着婆婆的胳膊，嘆着氣說：「媽，算了吧，她們只是太生氣了，等過陣子她們冷靜了再說。」
對於這個生了孫子的女人，婆婆滿臉心疼：「你沒事吧？好大的膽子，都敢動手打你了，你還是哺乳期啊！」
狐狸精可憐兮兮地說她沒事。
很快我就明白了她的想法。
我嘆口氣，可惜了。
她真的很會演戲。
可是演給一個將死之人看，這又何必呢？

-3-
就如我猜想的那樣，當天晚上，老公就氣勢洶洶找上了門。
那狐狸精頭上貼了繃帶，看着蒼白無力，惹人心疼。
巧的是，他們進門的時候，女兒正在看老公的肝癌通知書。
老公一進門，就撲向了女兒。
女兒嚇壞了，她叫了聲爸爸。
但這一聲爸爸，卻沒能喚醒老公的父愛。
老公抓住女兒的頭髮，把她的頭狠狠砸在了桌上。
桌上是我們剛喫過的菜。
盤子碎了，瓷盤碎片和魚骨頭一起，刺穿了女兒的小臉。
桌上鮮血淋漓，我急忙要阻止，老公卻一腳踹在了我的肚子上。
我摔倒在地，捂着肚子，疼得冒冷汗。
他對我怒吼：「狗孃養的！就是你慣的！她哪裏還有一點尊敬長輩的樣子！」
他臉色猙獰，青筋暴露。
那彷彿是要殺人的態度。
他摁着女兒的頭，大吼：「馬上給你阿姨道歉！」
女兒哭着說：「爸爸，我好痛，你放開我好不好？」
我忍着痛想爬起身。
我捨不得女兒疼，我親眼看着那些碎片扎進她的小臉。
可老公卻摁着她的頭，竟然狠狠在桌子上摩擦了幾下！
他怒吼：「知道痛了，你纔會知道錯了！」
我氣急攻心，一巴掌扇在了老公的臉上。
他捱了一巴掌，突然狠狠掐住了我的脖子。
我喘不過氣了。
他冷冷地說：「你知不知道，她還在哺乳期？」
我艱難地抓着老公的手，好不容易纔發出聲音：「放開我女兒。」
老公冷冷地說：「先道歉，必須先學會做人的道理。」
女兒崩潰了，哭着說：「你又懂什麼做人的道理！你自己都不會做人，你想教我一些什麼道理！」
老公深吸一口氣，他說：「不尊重長輩，就是你最大的錯，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我愣住了。
他一進門，用女兒的頭砸碎盤子。
他把女兒的臉摁在瓷盤碎片上，一次次用力摩擦。
現在他卻說，他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那他真正憤怒的時候，又該是什麼樣？
狐狸精還在旁邊勸架，假心假意地說：「算了，醫生都說我沒什麼事，只要縫幾針就好了。孩子暫時不願意接受我沒關係，給她點時間。」
老公回過頭，很溫柔地和她說：「你爲我喫了這麼多苦，我必須幫你出頭。」
這一刻，女兒的心寒了。
爲什麼我知道她心寒？
因爲我看見她捏緊了肝癌通知書，塞回自己的口袋裏。
她本來還在作鬥爭。
原本她還希望自己的父親能活下去。
可這一刻，她也容不得這個男人活着了。

-4-
滿臉是血的女兒，忽然笑了。
老公皺起眉，問：「你笑什麼？」
女兒笑得捂住肚子。
她說：「我發現我哭不出來了，你不值得我哭了。」
我知道女兒在笑什麼。
笑這個男人活不久了。
老公抓着她的頭髮，將她的腦袋扯起來。
隨後，再次狠狠砸在了桌上。
女兒嗚哇，吐出了一大口血。
我這才發現，有些瓷片竟然已經刺穿了她的臉。
老公看見女兒的傷情很重，他終於鬆開了手。
我急得抱住女兒，看着她的臉，我心都在滴血。
我呆呆看着桌上的瓷片，忍不住一把抓起來，滿腦子都是割了這個男人的喉嚨。
女兒看出了我的意圖，她抓住我的手腕，搖了搖頭。
她在我耳邊呢喃：「媽媽，不要把我們的優勢丟Ṭṻ⁶了，我們還要一起快樂的生活。」
我強行忍住憤怒。
女兒說得對，我們娘倆必須活得很快樂。
女兒直視着老公，說：「我媽生我的時候大出血，你沒說過她喫苦。以前你窮的時候，我們擠在出租屋裏，你爲了應酬，非要穿貴的衣服，我媽大冬天冒着凍瘡幫你用手洗，你沒說她喫過苦。」
淚水從女兒的臉上滑落。
她擦去眼淚說：「我不是爲你哭，我是爲我媽媽哭。我媽爲你做了這麼多，現在你卻說這個女人喫苦了，你必須幫她出頭。」
老公滿臉冰冷。
他說：「你知不知道，我本來打算負責你大學的生活費。你太放肆了，跪下給你阿姨道歉，我可以供你讀完大學。」
女兒笑了：「你難道以爲你在說什麼天大的恩情嗎？你想我跪是吧？行，我跪，希望你受得住！」
女兒突然掀翻了桌子。
桌上所有的盤子和碗，都摔在了地上，化爲滿地碎片。
吵雜的聲音，引出了我的父母，引來了附近的鄰居們。
人們看着這一幕，都是傻了眼。
女兒咬了咬牙，跪在了這滿地碎片上。
老公和狐狸精，都被這一幕嚇了一跳。
但老公還是強行鎮定下來，他說：「你在用自殘威脅我嗎？」
女兒搖了搖頭，問：「你聽過削肉剔骨嗎？」
老公臉色變得很難看。
女兒說：「剔骨還父，削肉還母，但是你不配。我今天就跪在這兒，還你養育之恩。」
她俯下身，在滿地碎片上磕了頭。
她低着頭，說：「所有人都做個見證，今天起我們斷絕父女關係。以後我不要你照顧，你也別來找我。」
我看着跪在碎片上磕頭的女兒，頓時明白了。
她這麼做，就是要等老公發現肝癌的時候，堵住所有人的嘴。
今天鬧這麼一出，以後任何人都不敢來求情。
老公氣笑了。
他說：「我喫軟不喫硬，今天是你說的，以後你就是死在外面，我也不會管你。」
女兒輕聲說：「我也一樣，你就是死在我眼前，我也不會救你。」
老公牽住了狐狸精的手，冷聲說：「我不需要你救，記住你今天說過的話，別後悔。」
女兒站起身，忽然拿起了旁邊餐櫃上的白酒。
她倒了兩杯酒，遞給老公一杯。
她說：「最後叫你一聲爸，最後敬你一杯酒，當作未來我結婚的敬酒，到時候你不用來了。你要是認我今天的削肉剔骨，喝了這杯酒，我們恩斷義絕。」
我想，女兒有點狠。
讓肝癌的老父親喝酒，給肝癌提提速。
老公接過酒杯，將半杯白酒一飲而盡。
他放下酒杯後，帶着狐狸精走了。
臨走之前，狐狸精還扭頭看我，露出了勝利得逞的笑容。

-5-
我帶女兒去了醫院。
醫生嘆着氣說，想消除疤痕的話，等痊癒後要儘快，估計會花不少錢。
我讓醫生別擔心，只管給女兒用最好的治療。
回到家裏，女兒在我的懷裏哭了一夜。
我問她爲什麼哭，是不是因爲爸爸要Ťū₁死了。
她搖頭，緊緊抱住了我。
她說：「媽媽，我只是好心疼你。」
我摸着女兒的頭髮，ţųₛ告訴她我不難過。
真的不難過。
我反而有些解脫。
我想過賣房賣車，給老公治肝癌，我做好了傾家蕩產的準備。
二十年打拼，一朝回到解放前的準備我都做好了。
結果現在他忽然用實際行動告訴我，不需要救他了。
這讓我大大鬆了口氣。
第二天一早，新的離婚協議書就被送來了。
他給了點離婚費，但是不多。
我本身也沒打算離婚。
無論他給多少錢，我都不可能和他離婚。
因爲作爲他的合法妻子，在他病危的時候，我有權力拒絕治療。
我是能拔掉他呼吸管的人。
我遲遲不籤離婚協議書，老公和婆婆都急了。
婆婆三天兩頭跑來我孃家門口，就站在外面罵街。
她罵我不要臉，死賴在她家的戶口本上不肯走。
還罵我和女兒是吸血蟲，趴在她兒子的身上吸血。
對於這些辱罵，我都充耳不聞。
老公終於還是擔心婆婆會氣壞身子，找了律師來聯繫我，通過法庭起訴。
我甚至連材料都懶得準備，因爲我很清楚，只要我說不想離婚，法院判決通常都會駁回第一次離婚訴求。
老公也知道這個潛規則，所以他也沒着急。
他並不知道，他應該着急，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
果不其然，法院駁回了訴求。
直到一個月後，我們才終於在法庭上見面了。
老公明顯瘦了很多，臉色也不太好看。
唯獨他的肚子胖了很多。
我知道那些都是腹水。
他坐着的時候，時不時用手摸一下腹部，似乎是漲的難受。
婆婆和狐狸精就坐在老公身邊，婆婆盯着我，嘴裏不知道在罵些什麼東西。
法官問老公爲什麼想離婚。
老公還沒說話，婆婆就着急地說：「我兒子當然要離婚，你看她那沒出息的肚子，耽擱了我兒子二十年啊！她還養了個沒教養的女兒！」
法官冷冷地說：「這裏是法庭，說髒話請出去，法庭不是你罵人的地方。」
婆婆只好閉了嘴，ṭũ̂²老公說：「因爲感情破裂。」
法官又看我：「你不想離婚，那你有什麼想說的？」
女兒說：「叔叔，我媽媽她改主意了。」
婆婆氣得又大罵：「狗孃養的，ťŭ̀⁺大人說話，哪有你這個小畜生說話的份！」
法官砸了一下錘子，他怒了：「再說一句髒話，馬上就把你趕出去！」
婆婆又慫了。
狐狸精又演上了，她說：「你真的改主意了嗎？不要騙我們，我知道你有些餘情未了，可是學會放手真的很重要。」
我說：「對，我想離婚，並且申請分割財產。」
他們一愣，沒想到我竟然真同意離婚了。
老公冷笑說：「分割財產，就你也配？」
我說：「你不服的話，可以打官司，但是我會跟法院申請凍結你的財產。就算我告輸了，我也會不停上訴。」
老公說：「你以爲我怕你凍結啊？我早就找好律師了，證據全準備好了，最多幾個月，你就得敗訴。」
我嘆氣到：「只怕你活不過幾個月了。」
婆婆氣得大罵：「你敢亂說話，我撕爛你的嘴！」
法官皺着眉，和我說：「你是當着我的面恐嚇對方嗎？」
我無奈地說：「我沒有恐嚇他，他是真活不過幾個月了。」

-6-
婆婆氣壞了，拿起桌上的東西，不斷朝我們砸過來。
砸完了她還不解氣，情急之下，竟然顫顫巍巍朝我撲來，一把抓住了我的頭髮。
婆婆抬起手，狠狠扇了我一耳光。
她破口大罵：「我讓你咒我兒子！你這賤貨，我就一個兒子，我讓你胡說八道！」
我承受着她的耳光，卻只是面帶微笑，沒有還手。
在法庭上幹出這種事情，只能說是對我有利。
法警急忙要過來阻止婆婆，結果婆婆大吼着說：「別動我！我可是老人家了！我有高血壓，我有心臟病！」
我一陣苦笑。
她身上的這些病，比起她那唯一的兒子，還真是算不上什麼。
婆婆咬牙切齒地問我：「你是不是想找人害我兒子？你快說是不是！」
我攤開雙手，無奈地說：「在官司打贏之前，我身上又沒錢，我出得起害你兒子的價錢嗎？」
「那你就是胡說八道，我撕爛你的嘴！」
婆婆又狠狠扇了我兩個耳光，法警急忙夾着她的胳膊，要把她往外扯。
婆婆雙腿還在亂蹬，急得大吼：「放開我，讓我打死這個賤人！」
老公也冷冷地說：「你現在只會人身攻擊了嗎？難怪女兒這麼沒教養，看來都是跟你學的。你如果想找人弄我，那我奉陪。」
我輕聲說：「我不會找人弄你，要害你的人不是我，而是老天爺。他知道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你只是報應來了。」
老公哈哈大笑。
他說：「我有了個溫柔年輕的漂亮老婆，有了個可愛活潑的兒子，你卻說老天讓我惡有惡報？你難道看不出來，老天在幫我嗎？」
女兒聽見這話，突然噗嗤一笑。
老公怒道：「你笑什麼！沒教養的東西，之前打你沒得到教訓是吧？」
女兒冷冷地說：「我們已經斷絕關係了，你有什麼資格教訓我？」
老公站起身，擼起了袖子，怒罵道：「斷絕關係了纔好，老子打死你都不心疼！」
法官氣得拿起木槌，使勁砸了幾下。
現場總算安靜了一點。
法官說：「法庭是講法治的地方，不是給你們吵架的地方！老太太不懂事也就算了，你們怎麼也跟着胡鬧？」
狐狸精這時候出來演無辜了：「我們也不是故意的，她總要把話解釋清楚吧？她剛纔恐嚇別人活不過幾個月，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法官轉頭問我：「你剛纔那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是辱罵他還是恐嚇他？這裏是法庭，你馬上解釋清楚。」
女兒站起身，平靜道：「我媽媽只是如實敘述，這就是證據。」
她從口袋裏掏出了肝癌通知書，走向法官。
我說：「對，他真的活不過幾個月了。」

-7-
氣氛寂靜了。
女兒將肝癌通知書交到了法官的手上，法官看得揉起了太陽穴。
他說：「這份檢查單屬實嗎？」
我說：「屬實。」
法官無奈地對老公說：「人生最後的日子了，夫妻倆至少求個好結果吧。」
老公臉色明顯有些不對了。
他傻傻地問：「這……這是什麼東西？」
我說：「你記得你之前身體不舒服，醫生讓你做個深度檢查嗎？我替你拿了檢查單，你怎麼把這事兒忘了呢？」
老公下意識說：「我太忙了……我沒來得及去。」
我說：「你不是沒來得及去，你是習慣了這些事情都讓我去。你從來都在享受我的照顧，沒有我在你身邊，你全都忘得一乾二淨。」
女兒嘆着氣說：「是不是因爲整天圍着你那兒子轉，還有忙着威脅我媽離婚，怎麼連自己身體都顧不上了呢？」
老公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頓道：「沒有我的日子，你連自己有幾雙襪子，幾條褲子都說不出來。你心安理得享受我的照顧，最後拋棄妻女，現在老天爺懲罰你了。」
婆婆急壞了，她連忙衝到法官旁邊，一把奪過了肝癌通知書。
她急壞了，帶着哭腔和老公說：「這……這是啥啊？」
老公有些失魂落魄地走過來，他捂着腹部，呆呆看着肝癌通知書。
最終，他使勁搖着頭說：「不可能，你一定是騙我的，我還這麼年輕，這不可能。」
婆婆也是激動地說：「對，這個賤人在拖時間！我們只要去醫院問清楚，就會知道她是在撒謊！」
狐狸精已經傻愣在原地。
她臉色蒼白，面無血色。
我想，現在對她的打擊一定很大。
她已經發現了，自己會竹籃打水一場空。
婆婆抓着老公的胳膊，着急道：「兒子，你不會有事的，你有菩薩保佑，你一定會長命百歲。」
我在想，菩薩會保佑這種人嗎？
應該會的，因爲菩薩是寬宏大量的。
只要真心認錯，改錯，菩薩會原諒他的過錯。
但問題是，菩薩願意保佑他，我卻不會保佑他。
婆婆和老公還是沒明白。
現在能保佑他的不是菩薩，而是我和女兒。
我說：「你去醫院問問，不就知道了嗎？」
老公着急地說：「如果是真的，那我還有救嗎？」
我笑了。
我說：「誰知道呢？我又不是醫生，哦對了，我有句話想說。」
我走到狐狸精面前，笑着說：「你可能會求他給你們的孩子留點錢，但我告訴你，他不會這麼做的，因爲這個男人……」
我瞥了老公一眼，冷冷地說：「他只愛他自己。」
我拉着女兒，頭也不回地走了。
就如同老公當初拉着狐狸精走一樣，我沒回頭。
但也猶如狐狸精回頭的那個瞬間一樣，女兒回過頭，露出了勝利得逞的微笑。
然而，我們才剛回到孃家。
老公和婆婆就賠着笑容，提着大包小包的禮物上門了。

-8-
他們的速度很快。
應該是沒去醫院，直接想辦法聯繫了醫生。
婆婆不斷打開包，從裏面拿出一個個女兒愛喫的零食。
她說：「孫女，我買了所有你喜歡喫的東西，不過你喜歡的燻肉我沒買。少喫點燻肉，對肝不好。」
女兒躺在沙發上玩手機，甚至連看都沒看婆婆一眼。
老公也站在女兒身邊，溫柔地說：「寶貝，是爸爸之前不好，你不是想要個新手機嗎？我給你買了。」
女兒淡淡地說：「可別，我受不起，我們已經斷絕父女關係了。」
老公着急地說：「血濃於水，這是說斷就能斷的嗎？」
女兒噗嗤笑了。
她說：「我就是個不懂尊敬長輩，沒有教養的小畜生，我可沒資格跟你血濃於水。」
婆婆激動地說：「吵架時的氣話能當真嗎？無論如何，你都是我的孫女，他的女兒，這是事實，改變不了啊！」
我沒有搭話，只是默默給本家兄弟們發了個消息，讓他們快點過來。
老公誠懇地說：「醫生說了，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換肝，聽說你……之前匹配成功了是嗎？」
女兒冷笑：「對，匹配成功了，就在你把我和我媽趕出家門的那天。」
老公忽然抬起手，狠狠一耳光扇在了自己的臉上。
他說：「是爸爸錯了！原來你這麼愛我，可我一直都不知道，你還爲了我去匹配檢測，我真是個壞爸爸！寶貝你知道嗎？當我知道生命要結束了，我才明白誰是最可貴的人。」
他牽住了女兒的手。
語氣中滿是誠懇：「你們纔是我最可貴的人，我已經將那阿姨走了。這次是我錯了，我再也不會和她有聯繫，請讓爸爸用一生來彌補你們，好嗎？」
我知道我女兒爲什麼突然這麼可貴。
因爲婆婆年紀大了，病多。
其中就包括肝硬化，她就算匹配，她也捐不了。
這時，我的本家兄弟們上門了。
人們一個個走進屋裏，大家的臉色都不太好看，帶着些凶神惡煞的味道。
婆婆急了，她連忙說：「你們想幹什麼？我兒子身體可不好！」
她又抓着女兒，大哭：「不管怎麼樣，他都是你的爸爸啊！這個肝你必須捐，就當是還給你爸爸的！要是沒有他，你都不會出生在這個世上！」
女兒平淡道：「這樣吧，你們不是說我不尊敬長輩嗎？我還真的沒什麼教養，要是兩位長輩跪在我面前求我的話，我可以考慮捐肝。」
「放肆！」
老公下意識抬起手。
女兒卻主動抬起了小臉，冷笑：「你想打我嗎？」
老公咬咬牙，而婆婆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着急地說：「我們跪，我們求你了！」
婆婆拉着老公，跪在了女兒面前。
老公咬着牙，臉上滿是屈辱。
女兒笑着問：「這是你求人的態度嗎？」
老公只好擠出笑容，說：「求求你救我，好嗎？」
女兒又說：「你沒教養嗎？你知不知道求人的時候，應該好好磕頭懇求。」
老公猶如喫了蒼蠅一樣難受，但婆婆已經瘋狂地開始磕頭。
她一邊磕頭，一邊哭着說：「求求你了，救救你爸好不好！」
老公終於磕頭了。
他語氣中帶着懇切：「爸爸錯了，我活不久了，只希望你們回家，我們一家三口好好過日子。」
女兒心滿意足地伸了個懶腰：「這纔是求人的態度嘛，我很滿意。」
老公和婆婆面露喜色。
可緊接着，女兒又躺在沙發上玩起了手機，淡淡地說：「我考慮完了，不捐。」

-9-
老公氣得大怒：「你找死！」
這時，我的本家兄弟們都往前一步。
這下老公又不敢說話了。
我冷冷地說：「你還想在我家裏放肆嗎？」
這個欺軟怕硬的東西，馬上就慫了。
老公見求女兒沒用，只能轉而求其次，語氣討好地跟我說：「你能跟閨女說說嗎？她還小不懂事，她不知道沒有爸爸會是什麼滋味。」
我說：「我覺得我女兒很懂事。」
老公急了：「二十年感情，就真的不願意再給我一個機會嗎？」
我冷聲說：「二十年感情，你給過我們機會了嗎？把我們掃地出門的時候，你念舊了嗎？讓我籤離婚協議書的時候，你念舊了嗎？」
「兒啊，她們是說什麼都不願意幫忙了……」婆婆哭着說，「我們走，就算不求這對沒良心的母女，媽也要讓你好好活下去！大不了賣房，喫進口藥，用最好的治療，也要讓你多活幾年！」
我笑了。
我說：「你們賣不了房，房子名義上是我們的共同財產，我已經跟法院申請凍結。必須要我同意，否則你交易不了。」
老公大怒：「你！你是連一點活路都不給我留嗎？我有什麼錯，我只是想活下去啊！」
女兒還在冷嘲熱諷：「你可以找律師打官司，你說過我媽一定會敗訴的，就看你能不能活到那時候了。」
我走到老公面前，直視着他的眼睛。
我冷冷地說：「你把我趕出家門，沒關係，那已經是屬於我的了。」
「是你逼我的……」老公咬牙切齒，「實話告訴你吧，我沒趕走她，我好不容易有個兒子，我怎麼可能讓她走！事到如今，我就算借錢，我也要治病！」
他伸出手，狠狠戳了戳我的肩膀。
他冷笑道：「我一定要活到跟你們財產分割的時候，就算我死了，你們如果想拿走我的遺產，也要承擔我的債務。」
我搖了搖頭，一陣苦笑。
他還是這麼自以爲是。
我嘆氣道：「我會放話給所有朋友，女兒不會給你捐肝。我也會放話給所有朋友，如果你死了，我就算當個老賴，也不會替你還錢。」
他吞了口唾沫。
我笑着說：「人在順境時的友誼，和在逆境時是不一樣的。你是個沒救的將死之人，給你借錢就等於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在這種情況下，你看看有誰願意借錢給你。」
他怒吼了一句我不信。
隨後他捂着腹部，失魂落魄地和婆婆走了。
看來，他還很天真。
我靠在門口，對着他的背影喊道：「對了，帶你那兒子去醫院查查。」
我回過頭，問我：「什麼意思？」
我笑着說：「當初生了閨女後你不服氣，結果二十年我都沒懷上，我去醫院查過，你猜怎麼的，我沒問題，我很健康。」
婆婆大罵：「你別瞎說！我給我兒子喫過生兒子的偏方，是你肚子不爭氣，一直懷不上！」
我聳了聳肩：「去查查不就知道了嗎？」

-10-
他們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走了。
就如同我所說的那樣。
朋友們都紛紛來找我，告訴我老公跟他們借錢了。
可惜的是，沒人願意借給他。
除非是自願送錢，否則誰願意借錢給一個必死的人呢？
據說只有他幾個老家的親戚給了點營養費，湊了幾千塊錢。
我尋思這點錢還是留着買骨灰盒吧，拿去治病是杯水車薪。
然而，事情不是這麼簡單就結束了。
就在七天後，突然有老公家的鄰居火急火燎跑來找我，說我們家出事了，讓我趕緊去看看。
我趕到老公家，只看見滿地狼藉。
警車，救護車的聲音響徹在寂靜的夜。
狐狸精倒在血泊裏，那孩子就躺在她身Ṫű̂₎邊，母子都沒了氣息。
我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老公提着刀，坐在沙發上。
他臉上滿是諷刺的自嘲：「不是我的……她騙我，她和好幾個男人有來往……我沒有兒子……」
我沒有說話，我只是轉身走了，我怕他神經病，把我也一起帶走。
老公被抓了。
婆婆受不了這個打擊，中風倒地。
送去醫院後，老公已經被抓了。
簽字的責任，落在了我頭上。
醫生讓我抓緊時間簽字，要趕緊手術，否則婆婆會有生命危險。
我笑着和醫生說：「我是個孝順的人，請讓她走得舒服點吧。」
醫生一愣：「你的意思是，放棄治療嗎？」
我說：「對，放棄。」
我在放棄治療的通知書上籤了字，哼着小曲回了家。
回到家的時候，女兒還在家裏着急等待。
她一見到我，急忙站起身，着急地和我說：「奶奶怎麼樣？」
我說：「放棄治療了，沒能活下去。」
女兒這才鬆了口氣，她坐在沙發上，拍着胸口說：「那就好。」
我無奈地翻了個白眼：「不許表現得這麼明顯，會招人口舌的。」
女兒嘻嘻一笑，過來抱着我胳膊說：「我可難過了，我現在難過得需要喫一頓大排骨。」
我寵溺地摸了摸女兒的腦袋，輕聲說：「我去給你做。」
我去了廚房，想着老公接下來會被怎麼判。
照理來說，老公是一定要被判死刑的。
但他沒被抓，只是在醫院裏有人看守, 因爲他已經活不了幾天。
臨死之前, 我和女兒去看了老公。
他見到我，顫顫巍巍伸出手，抓住了我的胳膊：「給我……捐肝……」
我冷笑, 撒開了他的手。
女兒還在旁邊玩手機，看都不看即將死去的父親一眼。
老公在牀上掙扎了三天, 死了。
遺產本來應該分成三份，讓我，我女兒還有婆婆分別繼承。
可惜的是婆婆死了, 這份遺產她花不了。
我坐在屬於我們的房子裏, 女兒卻在收拾東西。
我問女兒爲什麼收拾。
她說：「我想你把房子賣了，我不希望想起他，我覺得噁心。」
我點頭：「好，那就賣了。」
我陪女兒收拾好東西, 女兒忽然問我：「他的遺體, 打算怎麼安葬？」
我說：「好歹夫妻一場，我想讓他風光大葬。」
女兒皺起了眉頭：「真的嗎？現在墓地很花錢的，幹嘛讓他風光大葬？」
我說：「他那邊親戚多，我們可以撈一筆。你到時候在葬禮上狠狠哭, 我們先把禮金收了, 然後再把骨灰一揚。」
女兒恍然大悟：「媽, 還是你會過日子，我到時候買瓶滴眼液, 一定哭得撕心裂肺, 讓我們多賺點！」
……
後記。
我和女兒站在海邊，她打開了餅乾盒。
裏面是老公的骨灰。
女兒問我：「我們這算不算破壞自然生態？」
我說：「不算, 我已經和有關部門申請通過了, 灑吧……不過怎麼連個骨灰盒都沒有？我明明給你錢，讓你去買骨灰盒了。」
女兒說：「骨灰盒好貴的, 我就買了一盒餅乾, 把餅乾喫掉了，你看這個鐵盒完全夠裝了。」
我無奈地嘆了口氣。
說實話, 我沒想到女兒會做出這種事。
但凡是個人，都會覺得她太過分了。
她既然做得那麼過分, 那我身爲母親, 真的該狠狠說教一下了。
我看着女兒的眼睛，很嚴肅地和她說：「整盒餅乾都喫了，就是因爲你總喫那麼多零食, 所以纔會喫不下飯！」
女兒委屈地說：「可是餅乾真的很好喫。」
我說：「你已經是大姑娘了，喫那麼多零食會發胖, 你看你都最近胖成什麼樣了！」
女兒氣得把餅乾盒砸在地上, 骨灰灑落一地，她惱怒道：「你說誰胖呢！」
我見她竟然敢發脾氣，一腳踹翻了餅乾盒, 生氣地說：「你跟誰犟脾氣呢！Ţŭ̀ₜ」
女兒紅了眼睛。
她狠狠踹着餅乾盒發泄脾氣, 還對我吼：「我只是想喫一點零食！這麼點小事，你都要說我！」
我問：「你還想不想喫大排骨了？」
女兒頓時慫了。
她小聲說：「想，我錯了。」
我說：「走了，把垃圾撿起來, 別亂丟垃圾。」
女兒趕緊撿起了餅乾盒，屁顛屁顛跟在我的身邊。
「媽，今天排骨多做點好不好？我老覺得不夠喫。」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