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好人媽媽拿我當人情資源

我媽總拿我當人情。
爲了幫準嫂子家省 500 元掛號費，她約不知情的我和老醫生相親。
我和她大吵一架，哥哥怪我不懂事，爸爸說我太計較。
後來，老醫生以爲相親就是給他發對象。
看我和男同事喫飯，說我紅杏出牆，嫉妒紅了眼將我活活捅死。
全家都安慰着傷心的媽媽：「你也是想做件好事，別太難過。」
重活一世，我倒是要看看——
當媽媽拿哥哥當人情，害得他丟了工作，他會不會懂事？
當媽媽拿爸爸當人情，害得他破產又欠債，他會不會不計較？

-1-
在餐廳外看到媽媽的那一刻，我意識到自己重生了。
上輩子，我準備去參加學校招聘的面試，我媽卻騙我說有個更好的實習工作介紹給我。
我到了餐廳後，才知道我媽是要我相親。
因爲未來嫂子家的親戚要掛專家號，媽媽爲了省這 500 塊的專家費，就安排我和倒騰專家號的老男人相親。
「大俊，這就是我家喬喬，是不是好看，她還是 985 名校畢業呢！」
「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țüₖ，這 500 塊掛號費可就當你和我家喬喬見面禮了啊。」
相親的男人大概四五十歲，頭頂的頭髮全禿了，他黏膩的目光從我進門開始就在我身上。
我當場離開，回家後和媽媽大吵一架。
媽媽不理解，找哥哥和爸爸評理：「就見一面喫個飯，就能掛上個專家號，又不要她和別人睡覺，她倒是委屈上了。」
爸爸也指責我：「你媽媽也是做好事，怎麼你就不懂得體諒她。」
哥哥也幫腔：「幫你嫂子做這點事都不願意，咱們家真的白養你了。」
後來，我媽把我新工作的地址告訴了老男人。
那個男人找來的時候，看見我和男同事一起喫飯，他認爲我紅杏出牆，蹲在我回家的路上，拿刀把我捅死。
我媽哭着簽了諒解同意書：「大俊多好的孩子啊，要不是被戴了綠帽子，怎麼會這麼衝動？」
我死後，她還要給我潑髒水。
透過餐廳外的玻璃，我看着媽媽滿臉堆着笑。
這一次，我直接轉身離開。
既然她想做人情，就讓她自己做去吧。
再不濟，家裏還有兩個人呢，這輩子，也得讓他們嚐嚐被我媽出賣的滋味了。

-2-
我順利通過了面試。
一回家，媽媽開口就質問我：
「你今天去哪裏了？」
「我給你打電話怎麼不接？」
我淡淡回道：「面試去了，工作已經定下來了。」
我媽震驚：「你去面試什麼？我不是說給你介紹了學校嘛！」
我放下包：「你介紹的是哪家學校，說出來聽聽，現在哪家學校領導還敢私下給人面試工作，你和我說是誰，我去舉報他。」
我媽支支吾吾半天。
我哥在一旁幫我媽說話：「宋喬，媽也是爲你好，特地給你介紹工作，你別給臉不要臉。」
我冷笑地看着她：「我不要臉？是她不要臉吧，爲了幾百塊掛號費，把我當人情賣，讓我和老男人相親！」
我媽聽了這話就跳腳：「好啊，原來你是故意不來，你就是成心不想讓你媽好過啊。」
「我怎麼生了你這麼個白眼狼，真是白養你了，我從小給你好喫好喝，供你上大學，你就一點不知道報答家裏。」
一想到上輩子被捅死的痛苦，死後還要被他們背刺潑髒水，所有的怒氣堵在胸口，急需一個爆發口。
「我不知道報答？」
「從小到大，你拿我做了多少人情！」
「爲了自己耍威風，你就讓我半夜三點去排隊給鄰居買回家的票！」
「看見別人孩子沒喫早飯，你就裝好心，把我的飯錢拿給別人，讓我在學校餓着肚子一天。就爲了孩子媽媽晚上給你送的幾個破蘋果，然後誇你一句，真是個善心的好人！」
「我初三學習壓力大，你還讓我一放學就幫鄰居看孩子，還免費指導他寫作業，給他補習小升初。」
「這些事，你怎麼不讓宋志遠去做啊！」
我媽小聲反駁：「你哥那時候上學，學習任務重。」
我掀了手邊的扶椅：「我就不要上學？我那時纔多大啊！」
宋志遠擋在我媽身前：「宋喬，你做過了啊。」
我冷笑：「我做過了？！她爲了外人賣自己女兒，你問問天底下有她這麼當媽的！」
宋志遠指責我：「小敏怎麼是外人，她可是你未來嫂子！再說了，媽不就是讓你見一面，能少你一塊肉？」
宋志遠說完，還不忘貼心地安慰我媽：「媽你以後有事就找我，她就是個白眼狼！」
吵到最後，我爸用力拍桌，站出來和稀泥：「都別吵了！一點小事鬧得雞犬不寧的，你媽也是好心幫人辦事，都是一家人，有什麼好計較的！」
因爲我爸和宋志遠都站在我媽那邊，她十分受用，看我的眼神都充滿了指責。
在她眼裏，我就是個不孝順的白眼狼女兒，不肯乖乖被她當作人情去與人交際。
「行了，快喫飯吧。」
我媽一邊端菜，一邊笑眯眯誇道：「我和你們說，今天大俊那孩子真不錯，還給我帶了家裏的野菜，這時節啊，這野菜可新鮮了！」
「還是媽好心，人家纔會想着對你好。」
我冷冷地看着他們，一家三口，和諧共處。
站在一旁的我，就像個外人。
他們倆享受着我媽出賣我換來的既得利益，當然會說好聽的場面話。
而且，上輩子若不是我擋在前面，幫他們擋住了不必要的麻煩，他們怎麼可能那麼舒坦？
這次，我就看着，看他們被媽媽當人情賣出去時，還能不能這麼相親相愛！

-3-
在班級上課的時候，手機就震動個不停。
一下課，我媽的電話又打來了。
「喬喬啊，你快回家一趟，媽有急事找你。」
「我上班，沒時間。」
「媽心臟不舒服，你快回來。」
「我給你叫救護車。」
她急忙道：「不是，其實是媽媽心疼你，昨天那件事是媽媽不對，媽媽特地燉了燕窩給你補身子，你快回家來喝點。」
我懶得理她，掛斷了電話。
昨天晚上，我偷聽到她在陽臺打電話。
「大俊啊，你放心，你的事就是姨的事，一定把你辦好了。」
「你那專家號啊，可得幫姨弄好啊。」
「姨明天不在家，你們小兩口好好培養培養感情。」
她現在哄我回家，無非是想讓我見她約來的老男人。
宋志遠的電話也打了過來。
「宋喬，媽讓你趕緊回家一趟。」
「宋志遠，你知道媽叫我回家是做什麼嗎？」
電話那端不自然的停頓。
我握着手機的手慢慢收緊，心也一點點變冷。
他們所有人都知道我媽的心思打算，只是在他們眼裏，我遠遠比不上 500 塊的掛號費。
「知道什麼知道，不就是媽給你燉了燕窩，你快回家。」
宋志遠不耐煩吼了一聲。
電話掛斷了。
我苦笑一聲，當即撥通了一個號碼。
「嫂子，我媽在家燉了燕窩，我這會兒沒空回去喫。」
我這位未來嫂子何小敏，向來愛慕虛榮，貪得無厭。
上輩子，我死後，她靠在我哥懷裏，嫌惡道：
「不就是幫我家拿個專家號，你妹還搞得要死要活的，這下真的死了，也是她命賤。」
既然是你家的號，當然要你親自去拿了。

-4-
我到單元樓下時，鄰居嬸嬸們都聚在一起嘮嗑。
她們拉住我七嘴八舌，我拼湊出事件的原貌。
我下午給何小敏打完電話後，她就迫不及待來了我家。
家裏當然沒有燕窩。
只有禿頂的四十歲中年老男人在等着她。
也幸好有鄰居路過，聽見了呼救聲，報了警纔沒出事。
不過何小敏出來時，衣冠不整，兩邊臉都被打腫了。
我打開家門，我媽看了我一眼，她剛想開口，我哥後腳也進門了。
我媽立馬賠着笑臉迎上去。
「警察怎麼說？」
「小敏那邊沒事吧？」
「媽也不知道那大俊是那樣的人啊，看着還挺老實一孩子。」
宋志遠沉着臉，沒說話。
我媽又自言自語：「想着也沒什麼事吧，就是小敏和人打了個照面。我聽說小敏也就衣服弄破了，你和她說，媽下次給她再買幾身，就當補償她了。」
宋志遠握緊了拳頭，對我媽大吼道：
「你是不是腦子壞了！」
「平時我少給你錢了？就五百塊！你就拿小敏當人情！」
「小敏她可是我女朋友！」
「現在她要和我分手了！你高興了？！」
我媽看上去很受傷，她委委屈屈道：「我……我也沒讓小敏來啊，我是叫了喬喬回來，誰知道小敏來了。」
宋志遠突然調轉槍頭，朝我吼道：
「你怎麼不回來？你要是回家，你嫂子今天就不會出事了。」
我攤開手，無奈道：「我這不是忙嘛，不是你們說喫燕窩嘛，我心想這好事，我喫不到當然要便宜未來嫂子了。」
我媽輕輕拍着我哥的後背：「志遠啊，你和小敏說說，畢竟媽也是爲了幫她們家拿這個專家號，還是託了人情的。」
我哥憤怒地推開我媽。
「你就知道人情！」
「你沒本事就別在外面裝，就知道把別人當人情！」
我媽一個沒站穩，摔倒在地。
我扶住我媽。
「哥，媽只是好心啊。」
「再說了，媽幫忙辦的還是嫂子自己家的事情。」
「不就是見一面，又不會掉一塊肉，也是嫂子不懂事，大驚小怪的，還搞出報警這一套。」
我笑着看向宋志遠。
這些話可都是他曾經對我說的。
站着說話不腰疼的感覺，真爽。
最後，宋志遠打電話給何小敏賠禮道歉，又是寫保證書又是要買名牌包。
彩禮也從六十萬漲到了一百萬，何小敏勉強和他和好了。
我媽欣慰說：「一百萬就一百萬，你和小敏能和好啊，媽心裏高興，到時你和小敏可要多給媽生幾個孫子！」
宋志遠也笑着回應：「那是當然，媽你放心好了，我和小敏一定好好孝順你。」
他們又母子情深，和好如初。
我在一旁冷眼看着一切。
他們願意花 100 萬給何小敏，卻不肯多花 500 塊掛個專家號。
非要把我當人情送給老男人，就爲了免費的專家號。
原來在這個家裏，只有我最廉價。

-5-
晚上喫飯的時候，我媽將這事告訴了我爸。
我爸喝了一口酒：「一百萬也不是個事，等這次工程做好了，爸給你多添點錢，讓你換臺好車！」
宋志遠站起身：「爸，我陪你喝一杯！」
我媽電話鈴聲突然響起來。
她看了一眼，偷偷摸摸躲去了房間。
十幾分鍾後，她揣着電話出來。
她看着我，一臉慈愛的表情：
「喬喬啊，你昨天說你面試成功了，那你是在哪個學校啊？」
「江一附中。」
宋志遠訝異抬頭看我：「你也進了江一？」
我點點頭。
宋志遠疑惑道：「不應該啊，我怎麼沒見過你。」
「我剛進去，還沒開始帶班。而且我在初中部，哥你在高中部，又是教導主任，每天貴人事忙，當然見不到我了。」
這一番吹捧，宋志遠很受用。
他當即自誇道：「不是我自吹，雖然我學歷一般，但是勝在我能力強。就兩年時間，我就從教學的前線老師升到了教導主任。按照上面的意思，我今年應該還能升到副校長的位子。」
宋志遠確實有點本事，最近也是他升職的關鍵時期。
宋志遠幾杯酒下肚，就分不清東南西北了。
「媽，你要是以後有什麼事，就來找我，我在江一還是能說得上話的。」
我媽聽着連連點頭。
這一次，我也附和宋志遠。
「媽，前兩天是我錯了。」
「我不該和你頂嘴。」
「哥說得對，你也是做好事，你幫別人也是積德積福的事情，以後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
「我們全家人都會支持你的！」
我媽笑得合不攏嘴。
宋志遠又喝了一杯，豪氣一笑：「是啊，媽，以後你想做什麼，我都幫你！」
「我可不像某些人，自己沒本事，還怪到自家媽媽頭上！」
真當了媽拿你做人情那天，希望你還能笑着說出這句話。

-6-
第二天上班的時候，宋志遠罕見提出了開車帶我一起。
我找了個理由拒絕了。
畢竟我真正的工作地址，是江城二中。
我媽昨晚接的電話，肯定是又要給哪個親戚送溫暖呢。
這大好機會，當然要留給在江一有話語權的宋志遠了。
這次沒辦法再拿我當人情資源，我很好奇，我媽到底會怎麼對宋志遠呢？
……
宋志遠出事了。
再次看見他的時候，是在網上各個視頻號。
聽說，是我媽帶了好幾個考不上高中的親戚孩子去江一。
保安攔着不讓她們進。
我媽就在門口叫嚷：「我女兒可是這間學校的老師，你快把她叫出來！」
保安讓她說名字，可從初中部查到了高中部，都沒找到我這個人。
正巧宋志遠陪同校長出來，我媽直接跑過去將宋志遠拉到保安面前。
「還敢說我是來鬧事的！」
「這是我兒子，你們的教導主任！以後就是你們學校的校長了！」
「到時候非把你開了！」
我媽一臉得意。
「志遠啊，媽帶了幾個親戚孩子，他們高考沒考好，你想辦法把他們塞到江一。」
「記住了，要去好的班級，尖子生多的那種。」
「你順便和各科老師說說，都是自家孩子，要多多照顧啊。」
今天正巧是江城教育來直播採訪，明晃晃的機器對準了宋志遠和我媽。
江城教育冷清的直播間瞬間炸了。
在線粉絲從幾百飆升到百萬。
各個營銷號席捲了走音。
【人脈大於實力！】
【當學校沒有公平，中高考將失去意義。】
【震驚！江一未來校長預收賄款！】
因爲影響重大，還沒展開調查，當天江一附中就緊急公關處理了。
對於宋志遠涉嫌師德失範行爲，學校高度重視。
給予宋志遠開除黨籍處分，撤銷職稱。
江一附中將這則消息快速放上官方視頻號。
江城所有學校，哪怕是鄰省的學校都紛紛轉發點贊。
宋志遠當校長的夢想，這輩子都別想實現了。

-7-
宋志遠被檢察機關帶走調查。
經過多方面的調查，宋志遠確實沒有收受賄賂。
宋志遠在裏面待了幾天，就被放回家了。
我媽笑着說：「回來就好，你們學校當時還說是大事呢，這不還是回來了嘛！」
宋志遠鬍子拉碴，眼下烏青。
我媽拉着宋志遠的胳膊：「在裏面都餓瘦了，媽給你燉了湯，這排骨還是你表姑送來的，你瞧瞧你都沒把她孩子弄到江一，人家還是送了排骨來，這可是人情，你可別忘了，之後記得還上啊。」
就像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宋志遠突然舉起椅子瘋狂摔在地上。
「你是不是瘋了！」
「帶着一羣落榜生去學校找我！」
「他們是救過你命還是你媽啊！」
我媽一下子就委屈上了，眼淚冒出來：
「你怎麼可以這麼說媽媽？」
「媽也不知道會鬧成這樣啊，我就是想着都是親戚，幫襯一下，也沒什麼大事啊。」
「是不是你們校長看你不順眼，故意的？」
宋志遠發了瘋揪着自己的頭髮。
「你知道我正是升上副校的關鍵時期，你給我來這麼一出，爲什麼啊？我上輩子欠你了啊！」
「完了，我這輩子都完了。」
我媽手足無措，她拉着宋志遠，「媽給你想辦法，媽給你想辦法。媽……」
宋志遠打掉她的手：「人情人情，你就知道人情，要不是你弄這些人情，我能丟了副校長的位置嗎？！」
我護在我媽面前：
「哥，當時可是你說的，媽有什麼事都能去找你的。」
「媽可沒錯，媽是心善，是爲了幫別人。」
「你自己本事不大，擺不平這件事，你可別怪媽啊！」
宋志遠瞪大了眼睛。
一句「你……」說了半天沒說上來，直接仰頭栽倒了地上。

-8-
我爸回來的時候，就看見宋志遠躺在沙發上，我媽坐在他身邊。
一個悶着聲不說話。
一個只知道低頭抹眼淚。
「像什麼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爲咱們家死人了。」
我把我媽做的好事簡單和ẗũ₁他說了。
我爸擺擺手，不在意道：
「不就是丟了個學校老師的位置，也值得你哭，等爸給你開個學校，咱們自個當校長。」
我爸一般不開空頭支票。
「我收到消息，前面那條街政府要開發，中間有一棟舊樓擋在政府規劃的主幹道上。」
「我套了一筆錢，已經讓人假裝買家，低價給他收下來。」
「只要等上三個月，政府來收樓，咱們到手的錢就能翻上百倍！」
我爸用手比了個數字：「不少於這個數！」
宋志遠的眼神亮了。
我媽倒吸了一口氣：「這麼多錢！」
我爸坐到沙發上，喝了口水，得意道：「瞧你們那點出息，爲了個學校破校長就大喊大叫的，等這件事辦成了。兒子，你爸我給你開個學校，咱們自己當校長！」
宋志遠又握住我媽的手：「媽，我剛剛也是在裏面關久了，腦子不清醒，您別生氣。」
我媽也欣慰地點頭：「媽知道，媽不怪你。」
我爸再一次對我們叮囑：「千萬記住了，這件事誰也不要說，一旦說出去，這房子我就不能提前收下來了。」
「收不下來房子，這投進去的錢就全打水漂了。」
宋志遠連連點頭保證。
我看向我媽，我記得，那棟樓好像住着我媽好幾個遠房親戚。

-9-
我爸給全家都規劃了美好的藍圖。
其中還包括說，有錢後會把現在住的房子留給我。
宋志遠將何小敏也接到了家裏。
早上，宋志遠的電話響個不停。
他不耐煩接起來：
「哪位？」
「校長啊？什麼？讓我回去當老師？你們趕老子走的時候，可不是這個態度啊！」
「我和你說，老子有錢了，老子可不樂意繼續伺候你們，什麼東西！」
江一的校長也是愛才，他知道我哥這件事完全是被我媽坑了。
檢察機關出消息後，學校官方第一時間也給我哥澄清了。
江一校長這次打電話給我哥，想着讓他回去繼續任職。
可是，宋志遠已經沉浸在我爸畫的大餅裏。
他覺得自己已經是貴族國際學校的校長了。
他整天就和何小敏膩在家裏。
兩人什麼事都不做，只躺在沙發上，幻想未來。
「老公，我覺得現在房子住得太擠了。」
「乖，等過段時間咱們換個大的！」
「老公真好～」
這樣的對話，每天都要聽一遍。
幸好我已經申請學校的教師宿舍了。
何小敏突然嬌滴滴道：「還是我命好，不像有些女人，二十多歲還要拋頭露臉去工作，我就有老公養我～」
「你是哪個考古學家挖出來的？」
「見過裹小腳的，沒見過裹小腦的！」
「新中國成立後，你這個兵器怎麼成精的！」
我一頓輸出，何小敏只能委屈向宋志遠告狀，宋志遠只哄着讓她別和我一般見識。
往學校去的路上，我看見我媽被幾個臉熟的嬸子團團圍着。
她昂首挺胸，神氣得很。
而這個地方，就在我爸說的舊樓下面。

-10-
晚上回家的時候，客廳角落裏綁着幾隻雞。
我媽從廚房端出一鍋湯：「快來嚐嚐，是你們三嬸子家送的，這可是正宗的土雞，現在城裏買都買不到呢。」
我爸喝了一口，咂巴幾下嘴：「還是正宗的土雞，就是鮮！」
我媽繼續說：「這雞要是買，可貴了呢，沒個大幾百都買不到。」
我哥笑着給ŧū₃何小敏盛了一碗湯：「還是咱媽人緣好，親戚有好的東西都想着你。」
我媽笑了笑：「所以我經常和你們說，要多結善緣，別人有事就多幫一把，有好事也想着別人，你給出去人情，他們也會還你的。」
大家喝着湯，連連附和她。
飯桌上其樂融融時，我爸電話響起。
他直接開了免提。
「宋老闆，完了！」
「那棟樓裏的一個都不願意賣房子，說是……說是有人親口和他們說的，後面政府要開發，這棟樓的房子到時政府會花大價錢收購。」
電話掛斷後，我爸臉色鐵青。
我媽也氣得把筷子扔在桌上：「他三嬸怎麼這麼不講信用，我都說了別和別人說，別和別人說！一個個的，嘴不嚴實！」
我爸聽了這話ṱű³，震驚看向我媽。
「是你說的？」
我媽還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裏：「是我說的，我就和她們幾個說了，我想着都是自家親戚，我還和她們說了，到時候多要個一兩百萬就行了。」
「誰知道她們往外傳啊！」
我爸一巴掌打我媽臉上：
「你腦子是不是有病啊！」
「我說了多少遍，千萬不要和任何人說！」
我媽捂着臉，委屈極了：「我就想着，都是自家親戚的，你多給點錢。」
「本來咱們也是賺錢，多帶上她們，也算是給了人情了。」
「剛剛那土雞，還是她三嬸送的，你們不是也說好喫嗎？」
「我哪知道她往外說啊！」
我爸終於體會到，被我媽當人情賣出的滋味了。
宋志遠忽然醒過神：
「爸，那我還能當校長嗎？」
我爸氣得發抖。
我爲我媽仗義發聲：「爸，你可不能怪我媽啊，她只是心善做好事，都是一家人有什麼好計較的？」
「不就是你少了幾千萬。」
「不就是你當不了國際貴族學校校長了。」
「有什麼大不了的，至少媽賣了人情，你們喫到了土雞啊～」
客廳裏還活着的土雞配合着叫了一嗓子。
我爸哆嗦着手：「滾，你們都滾！」
正好要走。
教師宿舍已經申請下來了。
我爸既然投了這麼多錢進去，後面肯定有更多的事，此時不走，還等着被我媽賣嘛？

-11-
我搬去了學校的教師宿舍。
幾天後，我媽電話來了。
「喬喬啊，你爸，你爸跑了！」
「你……你快回家吧……媽……媽不行了啊！」
她說話時聲音顫抖。
在她偶爾的哭喊聲裏，我還聽見幾個男人細細碎碎的聲音。
「我忙着。」
她悶哼一聲，像是被什麼打了一樣。
電話裏的聲音也突然發了狠：「宋喬，你要是不回來，我就去你學校鬧，我知道你在二中！」
我揉了揉太陽穴：「行，我現在回來。」
到家樓下的時候，我給閨蜜發了個信息，如果五分鐘後我沒給她回電話，就立刻報警。
一進門，就看見我媽我哥還有何小敏被綁在沙發上。
旁邊坐着幾個渾身腱子肉的壯漢。
我媽張口大喊：「這，這就是我女兒！」
「我聽說幫別人生孩子也有很多錢，我女兒長得好看，學歷又高，一定能有人要的！」
我預料到我爸可能在外貸了款。
我想到最壞的結果，就是我媽想逼着我承擔下我爸借的貸款。
但是我沒想到，她居然想賣了我。
幾個壯漢還沒對我說狠話，警察就上來了。
原來我閨蜜放心不下，我信息剛過去，她立馬就報了警。
非法收債被帶走後，我媽流着眼淚：
「喬喬，媽也是沒辦法。」
「媽媽只有你這個女兒。」
「總不能讓你哥和你嫂子被賣了，你嫂子肚子裏還懷着孩子。」
「你爸爸在外面養了個小三，把家裏最後的錢都帶走了。咱們家沒錢了，你嫂子還肯嫁給你哥，這算是咱們欠你嫂子家的人情，總得你來還。」
我原以爲，我會委屈到哭。
可是在這巨大的荒Ṫù₍誕面前，我只想笑。
笑自己到了現在，還對她存在一絲幻想，還覺得她可能還有一點人性。

-12-
我拉黑了他們所有的聯繫方式。
一個月後，接到了社區工作人員的電話。
「宋喬啊，你爸找回來了。」
「可是你媽擋在門口，不讓你爸進門，你快回來勸勸吧。」
「你哥？我們找不到啊。」
本着不給工作人員添麻煩，我還是回了一趟家。
四周的鄰居都快把上下的樓道站滿了。
我爸坐在輪椅上，我媽雙手張開擋在門口。
「你怎麼有臉回來的！」
「你當初帶着小三，把家裏的錢都帶走了！」
「你一毛錢都沒留給我們，要債的都找上門，把我和志遠都綁起來，要不是有警察同志，我和志遠就沒命了！你還有臉回來！」
周圍的鄰居對我爸指指點點，就連幫我爸推輪椅的社區人員都嫌棄地鬆了手。
「媽！你怎麼能這麼說爸呢！」
我扶穩我爸的輪椅。
「爸之所以捲起跑路，還不都是你害的！」
「要不是你毀了爸的生意，讓他失去了幾千萬，我爸能被逼着走嗎？」
「你欠了我爸多大的情啊，你這輩子都還不清！」
「現在我爸廢了，你就該照顧好他的生老病死！」
她喜歡拿着人情綁架我，我現在就讓所有人道德綁架她！
周圍鄰居的議論風向又變了。
他們站在我爸身後，仿若正義的審判員。
「你家男人出軌，這不也是被你逼的。」
「現在他肯回來了，你就好好安心過日子啊。」
在羣衆的壓力下，我媽捏着鼻子，忍着怨氣讓我爸進了屋。
我蹲下身，對我爸說：
「爸，你放心，媽一定會好好對你的。」
「畢竟她欠了你那麼大的情，要不是她，你現在都是千萬身家了！」
「我明兒給你在家裝個監控，媽要是欺負你，我就曝光她！」

-13-
我爸進家門前幾天，他還唯唯諾諾，生怕惹我媽生氣。
可我會時常通過監控鼓勵他。
「爸，你振作點，畢竟你曾經差點是千萬富翁的男人！」
「要不是媽多嘴說出去，你就是千萬富翁了啊。」
「唉，都是媽害了你，要不是她爲了一隻土雞，你現在都是千萬富翁了啊！」
「要是你是千萬富翁，怎麼可能還坐在輪椅上啊，咱們黃金做的腿都能安！」
我爸聽久了，心裏也逐漸變態了。
他覺得自己落到今天這個地步，就是我媽害了他。
只可惜，他雖然是個男的，但是現在雙腿癱了。
所以他就在家作妖。Ŧũₔ
我媽剛拖完地，我爸就故意打翻牛奶，滾着車輪子在家裏遛彎。
我媽被他鬧得心煩，也故意整他。
我爸想上廁所，她ẗŭ̀₋裝作聽不見，任由他弄得整個褲子都是。
我爸也破罐破摔，直接一褲子排泄物往我媽身上撲，往牀上撲，還在地上打滾兒。
他們每天互相折磨。
再沒來招惹過我。

-14-
宋志遠消失了很久。
再次看到他的時候，他一身邋遢，身上的衣服也還是很早以前買的。
他直接跪在了我面前。
「妹，妹一定要救救哥啊。」
原來家裏沒錢後，何小敏就和宋志遠分手了。
宋志遠不同意分手，說她肚子裏還是他的孩子。
結果何小敏告訴他，肚子裏的孩子根本不是他的。
宋志遠情緒上頭，就把何小敏推下了樓梯。
「血……都是血！我不是故意的！」
宋志遠手扒着腦袋，拼命扯着兩邊的頭髮：「他們家要我賠兩百萬，不然就要砍死我。」
「妹，你可一定要救我啊！」
我爲難地離他遠了幾步：「哥，我也想幫你，但是你知道的，我這當老師的，也沒幾個錢啊。」
宋志遠大叫：「那你去幫我借啊，你是老師，一定能借很多的！」
神經！
我轉過身翻了個白眼。
「哥, 我就算借, 也借不到那麼多的。」
我嘆了一口氣：「可惜我沒有房子。」
「家裏的房子估計能賣不少錢。」
「可是現在爸媽住裏面，估計是不願意賣的。」ƭů⁹

-15-
我和宋志遠的再一次見面，他躺在太平間。
我作爲家屬前去認屍。
警察在給我錄口供時, 告訴了我全部事件——
宋志遠去求我爸媽賣房子，但是他們拒絕了。
宋志遠一氣之下，就要搶房本。
三個人爭搶之下, 我爸被宋志遠連人帶輪椅推下了樓梯。
我媽拿的菜刀也不小心砍到了宋志遠後腦勺。
一家三口，一個死，一個在醫院搶救，一個關進了監獄。
……
我媽因過失殺人，判十年有期徒刑。
她想見我一面。
監獄裏，我和她隔着玻璃相見。
「喬喬啊, 媽在這裏面過得好苦啊, 她們都欺負我。」
「你給媽媽寫諒解書！你找律師給媽媽上訴好不好？！」
「媽媽畢竟養了你啊！」
「你小的時候, 那會兒你爸還沒賺多少錢, 還是媽說了讓你讀書的, 不然你怎麼會有今天這麼舒服的日子！」
我聽着她訴說着血濃於水, 內心波瀾不驚。
「媽, 我做了一個夢。」
「夢裏我去見了那個男人，我和你大吵一架。後來你還讓那個男人來找我，結果我被他捅死了。」
我媽嘟囔着：「這都是夢, 不是真的。再說了，媽……媽也沒把你工作地址告訴他啊。」
我身子往前傾, 隔着玻璃, 我看見她冷冷地笑着。
「我剛剛, 可沒有說工作地址。」
「你……也想起來了。」
「是嗎？媽媽？」
她身子一顫。
「喬喬啊，媽是真心對你好的, 你快去找律師給媽媽上訴。」
「沒媽的孩子，以後你結婚了，婆家都瞧不起你的！」
「而且，媽真的只是做人情罷了，媽只是想着幫你嫂子，媽沒有真的想讓你嫁給那個老男人的，他怎麼可能配得上你！」
我忍不住吼出聲：
「做人情就非要用我嗎？」
「你肯給何小敏一百萬, 卻不肯多花五百塊去掛號！」
「你讓宋志遠受委屈了，你會去哄他, 安慰他！」
「但是我呢？你只會無止境地埋怨我, 說我不孝順, 說生了我一點用都沒有！」
「別用什麼親情綁架我。」
我轉身離開：「上輩子, 我就不欠你了。」
後來, 我媽每個月的探監名單都寫了我, 但是我都拒絕了。
一年後，我升到了二中的教導主任。
又過了兩年, 我在一次旅遊時, 遇到了未來的另一半。
結婚戀愛生子。
有了孩子後，我才明白，真正的愛是常覺虧欠，是忍不住要將最好的給孩子。
而不是綁架, 不是控訴，更不是拿着母女親情去脅迫對方。
未來很長，這一生我要好好過。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