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胎穿到這個富足的小村莊已經二十年了。
十歲時,父母雙亡,十五歲,我在野林裏撿到了一個瘦若枯柴,臉色慘白的小孩。
他也無父無母,可憐得緊。
於是我帶他回家,精心照顧,養得白白胖胖,如今也是一位眉眼精緻的小公子模樣。
可今日,我家小孩提着割豬草的鐮刀從田埂回來時。
我眼前忽然飄過一行行彈幕:
【這就是那位怨氣無邊的鬼童,最終大 boss 嗎?】
【他手裏提着刀?我去,這不會就是鬼童出場造下的第一個慘案吧,滿村人都被屠了!】
【他去的方向,是第一個路人甲姐姐的家裏嗎,她好像是第一個死的吧,被砍成了肉沫餵了自家的豬。】
啥?在說我家乖寶李香香要砍了我這個美麗姐姐李芳芳嗎?
-1-
半空中的彈幕刷得飛快,看得我頭暈目眩。
田埂上的少年遠遠看見我,似是突然有了力氣,把刀扔進揹簍裏狂奔過來。
【糟了,他發現路人甲姐姐了!】
【下一秒畫面就要被禁了吧!】
這羣人說啥呢。
可不能讓香香看見,他怕是要生氣。
這樣想着,我往門外迎出去,試圖用身體擋住那些字。
可字是像空氣一樣,散開一瞬便凝聚回去。
【炮灰幹啥呢,我要是她,現在就跑了,能跑一時是一時,怎麼還往前去送命?】
我皺了皺眉。
弟弟李香香已經跑近。
「阿姐,你先回屋,今天風大,別再吹着了!」
只到我腹部的小孩,頭髮一路被風吹亂,眼睛鼻子也吹得泛紅,連裝滿沉甸甸豬草的揹簍都來不及卸下,便一頭扎進我懷裏。
「阿姐,你想我了嗎?你的病怎麼樣了?」
他抬起一雙溼漉漉的眼,擔憂道:
「頭還疼嗎?」
看樣子,他看不到彈幕。
我放下心,看着弟弟軟軟的小臉蛋,忍不住上手揉捏。
又笑着理理他散落的烏髮。
「沒事,只是老樣子而已,辛苦我們香香了。」
我牽着他回屋,桌上有早熬好的薑湯,熱乎辛辣,專門給他驅驅早春的寒。
李香香乖乖地把揹簍放到後院,又在院中打水淨手,纔回來,低眉順眼地坐在我對面一口喝完了薑湯。
動作自然熟練,像是日常做過無數遍一樣。
我全程笑着看他。
彈幕卡頓一下:
【這是怎麼回事?出場人物錯了?】
【是錯了吧,鬼童不是叫嚴慎嗎,ƭũ³不可能叫香香啊。】
【我去查一下什麼情況。】
切。
我斜着眼看了下彈幕。
心想我們家乖寶連只雞都不敢殺,在家勤勞到停不住腳,幫襯我許多,怎麼可能是什麼反派 boss。
下一秒,彈幕動了:
【沒錯啊,就是他,不過出場年齡出錯了。】
【他原文中才五歲,現在怎麼十歲了?】
砰——
我忽然起身,帶倒了長椅。
-2-
李香香這個名字,是我給他取的。
五年前,我摘野果誤了時辰,眼看太陽要落山,山裏陰暗,寒意加重。
正要抓緊往回趕,卻被什麼絆倒,低頭一看,一隻小孩的胳膊。
魂飛魄散是什麼感覺,我第一次親身體驗到。
想跑,那隻手卻動了動,我大着膽子把枯枝落葉都拋開。
發現了一個半截身子被埋在土裏的小孩,瘦骨伶仃,臉色慘白,毫無血色,眼看着就不行了。
我還試圖探他的鼻息,沒探到,但我穿越前不過是個普通社畜,穿越後也只是個安分的農家女,我尋思是我太緊張。
畢竟他的手還在動。
一咬牙,我把小孩挖出來,揹簍掛在身前,孩子背在身後帶回了家。
他是在熱氣縈繞的水桶裏睜的眼,屋子太小,熱氣蒸騰,我忙着搓這孩子ŧṻ₂身上的黑泥,沒看清他的神情。
只看見他緩緩抬了手,聲音很低:「你是誰?」
我驚道:「你醒了!今天回來得晚,我帶你看了大夫,他說看不出你有什麼傷病,就是身體虧損得厲害,寒氣太重,讓我用熱水給你泡泡。」
「這一盆水我加了三大塊姜呢,有點辣是正常的,別怕。」
「你還感覺哪不舒服嗎?」
「廚房給你熱着米湯,等你醒了就可以喝了。」
說着Ťũ⁶,我雙手在身上擦乾,給他端了米湯過來,認真地盯着他。
小孩臉木木的,看了碗裏的米湯許久,目光挪到我身上,許久,才接過去,小口小口地喝起來。
就這樣,小孩留了下來,成爲了我李芳芳的弟弟,李香香。
那年他正好五歲,我們朝夕相處五年。
他如今也正正好好,滿了十歲。
-3-
「阿姐,你怎麼了,身體很不舒服嗎?」
李香香扶住我,見我臉色發白,忙帶我到一邊坐下,自己扶起椅子。
「阿姐,你別太操勞了,我可以幹很多活,你休息就行。」
他眼眶發紅。
「你別嚇我。」
我回過神,將弟弟從頭到腳仔細瞧了個遍。
這五年,我惦記他虧損的身體,想法設法地給他補營養,烏雞豬肉牛脊成斤買,隔三差五地燉湯給他喝。
也不忍心讓他幹活,總吩咐他在家等我,閒了就扎個草螞蚱玩。
李香香才一年就被我養了回來,如今白白嫩嫩,個子瘦高,頭髮烏黑順滑,瞧着就有精氣神。
這一年多,我總是頭疼,身子不太爽利,問了大夫,說可能太過操勞,從此以後,家裏活李香香很少讓我插手,自己都還是半大小子一個,就要撐起家裏來了。
孃的,管他們說的是真是假。
我這弟弟可是活生生真的在這。
「香香,阿姐頭疼,快來給阿姐抱抱!」
李香香紅着臉蛋,站到我面前,微微彎腰,給我抱了個嚴實。
彈幕仍在滾動,熱火朝天:
【不是吧?殺人不眨眼的鬼童認了路人甲當姐姐,還這麼乖?】
【我不信,這小孩誰?這個世界顛成這樣嗎?】
我默默看着他們的討論,把懷裏的小人抱得更緊。
-4-
他們說,鬼娃作爲最終大 boss,怨氣沖天,要以萬人性命祭奠。
男女主作爲捉妖師,九死一生纔將他打得魂飛魄散。
他們說Ṭŭ̀ₔ,鬼娃生前慘死,重回人間只爲報仇,殺一人身上怨氣就重一分,且只要他手上沾了活人的命,就不可能再入輪迴,投胎做人。
我看得膽戰心驚,雖不願相信,卻也不敢置之不理。
我不敢再讓李香香單獨出門了。
小孩滿臉倔強:「阿姐,我十歲了,你能幹的活我都能幹,不用你去!你就在家休息,我養你!」
我:「阿姐就在一旁看着你幹活,好不好?我不下田,不拿刀,也不捆柴,阿姐啥也不幹。」
他嘟囔:「那你還不如就在家裏呢。」
我眯起眼,揪住他耳朵,緩緩問道:「小香香,你到底是答不答應呢?」
李香香神色一僵,弱弱地將自己耳朵救出去,憋屈地點了頭。
家裏柴火該囤了,我和李香香到後山砍柴。
一路上,田埂邊勞作的阿爹阿奶們看見我倆,都笑呵呵地喚我們,還給香香塞零嘴喫。
李香香又蹦又跳,笑着應聲,收了人家的糖,還說下次包餃子給大家嚐嚐。
他嘴裏說不願我同他一起,實際上我陪他出來,他開心得嘴角都下不去。
我跟在後邊,笑意盈盈地看他後腦勺被我扎得緊實的頭髮。
其實剛來的那年,李香香不愛說話。
大夥知道我撿了個小男孩,個個新奇之餘,頗爲關照。
因爲我也才十五歲,又是個女娃,村裏人都怕我連自己都養不活。
於是他們送來許多家裏小孩的舊衣。
見李香香瘦小,每天都有人送幾個雞蛋到我家門口,鄰居奶奶還會給我家見底的米缸裏分些米。
家裏總是時不時來個大人,笑着逗李香香玩。
他從來不說話,也沒表情,只有我回家,他才動動眼珠子,那一年,他連我都不怎麼搭理。
我特地取的李香香這個名字尋他樂子,他也沒反應。
後來漸漸會說話會笑了,嘴甜得很,還對這個名字似乎很滿意。
出門每每有人喚他,「李香香!」
他就大聲地回:「在這呢,您好呀!」
每每聽到,我就忍不住感到心裏開出一朵小花,甜滋滋地想,娃娃嘛,養養就好了。
-5-
彈幕出現的一個月,我和李香香的生活並無變化。
他們倒也消停了,似乎沒人再看我和弟弟的生活。
我最近頭疼得厲害,李香香堅決不讓我再出門吹風。
這幾日確實風大,我也沒再堅持。
下午昏昏沉沉,我窩在躺椅上湊合睡了一會兒,屋外風呼嘯地吹着,天氣不見好,黑得比往常早了許多。
也許是精神不濟,也許是風聲太大,院子門被人撬開了,我也沒發覺。
許久沒動靜的彈幕再次出現。
【屋外那男的是誰啊?】
【我去,外邊這麼黑,他把門撬開了,一個人進來要幹什麼?】
【屋裏那個姐姐還在睡覺!這怎麼辦!】
【他要進屋了!】
屋內沒點燈,我睡得並無安穩,今日風大,香香答應了會早回,但我難免時刻掛念着他。
吱呀一聲。
我在半夢半醒中皺了皺眉。
沉重又虛浮的腳步聲接近,伴隨着雜亂的呼吸聲,一股噁心的酒臭味擠進鼻腔。
我猛地睜眼。
一隻大手死死掐住我的脖頸。
滿臉麻子的男人邪笑道:「小娘子,我惦記你許久了,今日喝了酒,總算有膽子過來把你給辦了。」
我認得他。
是鎮上的無賴,專幹些見不得人人的窩囊事,調戲了不少良家婦女,我上街購置時曾遇見過他。
他當時便想和我搭話,被同村的阿叔趕走了。
他居然敢找上門來!
屋外狂風大作,我嗚嗚咽咽地去掰他的手,卻絲毫掰不動。
「別白費力氣了,你這屋裏也不點燈,正好順了我的意。」
「二十歲了,小娘子,這幾個村除了寡婦,可沒有這個年紀還沒嫁人的了。」
「今日俺孫爺就讓你嚐嚐男人的滋味,給你開個苞!」
我的力氣不算小,田裏的苦活累活我幹得輕鬆,在這無賴的手底下,卻連起身都做不到。
他整個人壓上來,手肘抵住我的咽喉,幾巴掌下來,我眼冒金星,只剩下喘氣,沒力氣掙扎了。
身上的粗布麻衣被胡亂扯開。
男人興奮地低低笑着,不敢太放肆怕驚動他人,出不來大聲,他就使大力,把身下的女孩翻了個面,狠狠從腰掐到屁股。
我攢了些力氣想叫人,纔出聲,後腦被他一拳砸下來,隨即一團被他扯爛的布料被死死塞進我嘴裏。
「臭婊子,還想叫人!」
-6-
今日野菜摘完,捕了兩條魚,李香香已要下山了。
走前卻又發現了一個兔子洞。
他守了許久,並不想動用鬼力,這些尋常的活計,費力完成的過程,能讓他感到平靜的幸福。
但天色漸晚,他有些等不及了,施法逼了兩隻兔子出來。
兔腿要燒給阿姐喫,給阿姐補身體。
阿姐總說,喫肉身體棒,她如今身體不好,定是前兩年把肉都給他喫了。
就是這麼一耽擱,就耽擱了這麼一小會。
李香香怎麼也沒想到,家裏會遭了難。
他趕回去時很急,才走上田埂,深重的天色裏,家裏暗沉一片,阿姐沒開燈。
他忽然心慌起來,鬼本來是沒有心的,可他就是感到無所適從的慌亂。
李香香甚至忘了他可以開鬼眼,將村裏的一切動靜看得清楚。
他腳不着地,如同一道鬼影一般向家掠去。
院門大開,屋門大開,男人的泥腳印印在臺階上。
李香香一轉眼。
被眼前血腥淫亂的一幕刺激得雙眼通紅。
李芳芳最怕疼了。
近乎赤裸的身體上,青青紫紫,兩頰紅腫,嘴角蜿蜒着血絲,雙眼緊閉,額頭都破了口。
李芳芳,最愛美,也最怕疼。
小男孩身影一閃,落到男人身後,一隻瞬間褪去血色的手抓在男人肩上,只是一挑,男人便如同沙袋一樣被扔到了牆角。
李香香給阿姐把衣服穿好,檢查了一下,發現都是外傷。
還好,他回來得沒那麼晚。
他轉過身,陰森森地盯住在地上扭曲的男人,喉間第一次發出不屬於小孩的聲音。
「你好大的膽子!」
-7-
我在後腦的刺痛中醒來。
便見我家小香香頭頂冒着黑氣,指尖烏黑尖長,蹲在男人身前,一隻手沒入男人的胸膛。
我去!
李香香在掏心!
我渾身血液倒流,跌跌撞撞衝過去,一把抓住李香香的手。
「且慢,先別掏!」
小孩轉過臉,慘白的臉上,大大的赤紅色的眼睛格外瘮人,他神色近乎崩壞,卻又有幾分茫然。
「阿姐?」
「對對對,我是阿姐,你冷靜哈,我一點兒事沒有,也不是,我這身上都是小事!「
我按住他的手,不敢馬虎。
「阿姐跟你講,這人罪該萬死,可不能死在你手裏,聽話啊小寶!」
李香香瞳孔的赤色漸漸淡化,這抹紅色轉移到他的眼眶。
「晚了,阿姐。」
他抽出手,男人心口血淋淋空蕩蕩。
「我沒收住力,給他捏碎了。」
我大驚失色,顧不得其他,滿腦子想着李香香殺了人不能轉世投胎,扭身就跑去廚房拿了把砍刀。
男人充血的瞳孔緊縮,嘴還抖着,明顯氣還沒斷。
我對準男人的脖頸,猛地一刀下去,接二連三地砍。
「沒事沒事,香香不怕,人是阿姐殺的,他罪有應得,他該死,阿姐殺了他,一點兒問題不會有,我們小香香下輩子還能投胎成阿姐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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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四十多斤重的屍體,流了再多血也不輕。
我搬不動。
讓李香香用他的法術搬。
一路上擔驚受怕地爬到後山山頂,指使香香將屍體扔下去,我才終於緩了口氣。
痛覺緩緩恢復,我倒吸一口涼氣,渾身感覺沒一塊兒好肉。
孃的,強姦犯,死了活該!
我嘴裏唾罵不已,轉身下山,走了幾步,發覺身後的小人沒跟上。
一轉身,李香香就站在懸崖邊上,泫而欲泣地望着我,山頂的風將他的衣服吹得鼓動,好似下一秒就要將他卷下去。
他維持着十歲小孩的模樣,臉色卻再不紅潤,身上的黑氣時濃時淺,是他難平的心緒。
「阿姐。」李香香語氣平靜,帶着絲令人心碎的小心翼翼。
「我還能跟着你回家嗎?」
他甚至沒問我是何時發現的,怎麼發現的。
也沒敢問我如何想他。
他只想知道,一隻鬼,會掏心殺人的惡鬼。
李芳芳還願不願意要。
崖底的風席捲而上,橫貫與姐弟倆之間,風聲似惡鬼哭嚎。
髮絲被風吹得散亂,遮了眼,我有點看不清香香了。
心口有什麼酸酸澀澀的東西沿着血管往上爬動。
那東西到達心臟的那刻。
我拔腿向李香香跑去。
在他赫然的目光中,我狠狠抱住他,將他撲下山崖。
「好弟弟,你這麼厲害,我們一定死不了!」
心臟因爲急速下落驟然緊縮。
我拼盡全力大聲道:「我們一起回家吧!」
落到一半,李香香還沒動靜,我疑惑地看向他。
這小孩眼泛淚花,爲難道:「阿姐,我的鬼力方纔用完了。」
我:?????
完蛋。
玩脫了!
這玩意不是讓男女主九死一生才消滅嗎,搬一路屍體就沒力了?
難道是我給他養的太廢了?
我欲哭無淚:「你不早說!」
李香香抿脣,忽然彎起眼笑了。
「騙你的,阿姐。」
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抓,身形憑空挪動,帶着我閃現到山頂。
又是幾個呼吸,我眼前景物全成了虛影,再成型時,已經回了家。
這短短几秒,耳邊全是迷糊的破空聲,恍惚間,我似乎感覺到李香香冰冷的氣息噴灑在我脖頸,他聲音很小,也只說了四個字。
「謝謝阿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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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香香將身世對我全盤托出。
哪怕這些事情,我從彈幕中看了個大概。
再從弟弟口中親耳聽聞,還是忍不住渾身顫抖,氣憤不已,心疼難免。
李香香原名嚴慎,出生在三百年前淮南一帶鐘鳴鼎食的王侯府中,他是小侯爺最小的孩子,也是身份最低微,最不受重視的一個。
小侯爺風流成性,足有十個子嗣,單是男孩,就有七個,其中唯有嚴慎在外漂泊到五歲才被尋回。
因爲他的娘,不過是位妓子,侯府既然不缺子嗣,自然開始時不打算認下這個身份低微的孩子。
只是後來,小侯爺生了病。
嚴慎被接回家那天,自小對他冷眼的娘第一次笑了,溫柔地喂他點心,打包行李,千般囑託,繞來繞去,只說讓嚴慎飛黃騰達後別忘了還有個娘。
嚴慎在這突然的溫柔鄉里無所不應。
他在滿樓脂粉中孤零零地走出去,背後是數不清的羨欽目光。
大家都以爲這血統不一般的孩子總算要飛上枝頭了Ťù⁻。
殊不知那硃紅銅門內,是無望的地獄。
他入府第一日,見到了他尊貴的父親,滴血認親之後,那臥牀的男人沒再看他一眼,只略一點頭。
「不錯,帶下去吧。」
嚴慎被帶到水房,那羣小廝對他毫不客氣,幾下就卸了他的四肢,將軟綿綿的小孩扔進水房,五根玄釘將他釘在水底,水沒有很深,讓ţŭ⁹嚴慎勉強露出了口鼻。
他被這樣關了七日,身體腫脹,被擡出去時幾乎沒了人型。
院中站滿了人,有他的九個哥哥姐姐,有他的嫡母祖母,也有裹着雪白大披坐在輪椅上的父親,還有一名毛須結白的道士。
刀落到他心口,一顆小小的仍在跳動的心臟在衆目睽睽之下被挖了出來。
小侯爺蒼白的臉上浮現喜色,大家都笑了起來。
「好!好!本侯的病終於可以痊癒看!」他的目光落到尚未閉眼的嚴慎臉上,掩不住興奮,語調上揚。
他誇讚:「好孩子,爲父不會忘記你的,今夜你的靈牌就會入侯府祠堂!」
嚴慎終於明白,他認祖歸宗,是來還命的。
可他答應孃親許多事,要給她置辦房產,給她開胭脂水粉店,給她一箱的金燦燦,帶她去皇城腳下瞧瞧……
他一樣都沒做呢。
被隨意埋在山野之間,時日久了,嚴慎不死不滅,不能動彈,不見日月。
他開始怨恨,爲什麼呢,他有雙親,卻得不到一絲愛,他才五歲,就被埋在地下,他們爲何這麼狠心,真的不怕報應嗎?
明月還是一樣的圓,怨氣最深的那日,嚴慎身上的五顆釘子總算全鬆動了,他慢慢從棺木,從泥土下爬了出去……
身體許久未動,他居然剛半截身體出了土,就沒了意識。
在李芳芳背上,他醒過一次,當時他就想掏了她的心。
可李芳Ŧũ⁹芳身上被體溫烘熱的淡香湧入鼻,李芳芳的手緊緊拖着他的大腿,李芳芳的汗從額角落進衣領。
嚴慎忽然想,那就看看這個人,要對他幹什麼吧……
後來他想,李芳芳的話,要什麼都可以,他什麼都給她。
畢竟這個女孩,他的姐姐,給了他親情羈絆和數不清的愛。
-10-
【嗚嗚嗚,鬼娃真的很可憐。】
【所以原世界裏,他陰鷙惡毒,逢人掏心,性子喜怒不定,難以歸化馴服,都是情有可原的。】
【那也沒用啊,他現在可是個惡鬼,這個世界的男女主很快就要找來了。】
一時間,彈幕陷入了沉默。
我看着李香香。
他目光清澈,滿是依賴眷戀地望着我,身形貼得很近,是小孩無意識的信任。
長到十歲,李香香的五官秀美已經初見端倪,長開之後準是個風度翩翩的少年郎。
鄰里的阿奶大聲喚:「香香!奶奶攤了肉餅,過來拿兩張回去喫!」
李香香頭頂呆毛晃了晃,眼睛一亮,朝外邊望過去一眼。
隨後又有些試探地看我。
我教過他,不可以總受別人恩惠,有來有往纔是處世之道。
我:「去吧,拿些糕點過去。」
李香香:「那我把姐姐做的桃酥送過去吧,我記得有一些特地少加了糖!」
李香香蹦蹦跳跳地跑遠,我沉吟片刻,朝彈幕浮現的方向行了一禮。
「你們能看到現在,也知曉未來,我弟弟李香香,身世可憐,雖爲鬼身,但從未做過傷天害理的事情。」
就連他的血海深仇,他也輕輕放下,甘願留在鄉村過着平靜的生活。
彈幕卡頓幾下,出現亂碼,再恢復時,是滿屏的問號。
【?】
【李芳芳能看見彈幕?】
【我說爲什麼她會知道鬼娃的身份,她居然一直能看見!】
我直起身,堅定道:「我確實能看見。」
「你們都看見了,李香香不再是從前那個鬼娃,他如今是個再好不過的乖孩子,懂得愛,也懂得去愛,我不希望他仍然落得你們口中,魂飛魄散的結局。」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們能告訴我,我該怎麼做才能保護我的弟弟!」
【確實,李香香現在可愛聽話,結局應該改變。】
【可是這個世界的走向,我們無法更改。】
【如果你能說服男女主放李香香一馬,或許可行。】
【男女主明日便會到你的村落來了!】
-11-
留給我的準備時間並不多,不管結局如何,我希望我能給香香留一條後路。
今日天氣很好,我指明瞭要後山背面坡上的桃林盛開的桃花,說給他做糕點,於是天剛破曉李香香就出門了。
他走後,我挨家挨戶拜訪了村裏走動頻繁的人家。
等我從村尾的打鐵的阿叔家返家時,院子門口已站了兩位氣質不凡,樣貌姣好,腰間別劍的年輕人。
「哎喲,你們是迷路了?還是想討杯水喝?我傢什麼都有。」
女道長道:「這位姑娘,我們是捉妖世家的,法器所示,你家裏有深重的鬼氣,怕是有鬼怪作祟。」
「不知姑娘方不方便,讓我們進去探察一番,若是未發現端倪,姑娘也好安心生活。」
我心裏緊張,嘴比腦子快:「我在這生活幾十年都很安心!」
女道長被我噎了下,笑裏摻了寫無奈,她正要再說,我接道:「不過你們想看,就進來吧,我家啥也沒有,沒什麼方不方便的。」
我將兩位道長帶進屋,他們畫了許多奇怪的符咒,男道長割破手指從腰間葫蘆中抓了把水向四周一灑。
符咒和水落下之處,皆滋滋地冒出黑煙。
兩位道長的神色愈發凝重,對視一眼後,不約而同地回身看向我。
我端坐在桌旁,熱茶倒好,靜靜地看着他們。
男道長謝亭皺眉,冷聲道:「你知道什麼?」
「兩位道長不若坐下喝杯茶。」
他們能感知到,我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凡人,並不對我設防,但坐下後,也沒喝茶。
可惜,這可是我家最好的茶,香香要扎兩百隻草螞蚱才能換這麼一小壺。
「我有個年少的弟弟。」
話音剛落,謝亭危險地眯了眯眼。
「他從前喫了許多苦,剛來的時候,十幾個月都沒開過口,對誰都一幅警惕的模樣,像一隻在陌生環境拼命呲牙咧嘴以此來保護自己的小狗。」
「但他本性良善,他後來會喊我姐姐,會向鄰居問好,我身體不好之後,他一個人扛起家裏的開銷,下田上山,打獵捕魚樣樣都會,多獵的野味他會自己先送給路邊瘸腿的阿伯。」
或許是屋內李香香生活的氣息太重,鬼氣過濃,道長們腰間佩劍漸漸躁動不已。
我深吸一口氣。
「確實,李香香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我指向院子,那裏符咒之上仍在冒黑煙。
「院子有黑煙,是因爲李香香在院中砍柴剁草,洗衣服晾曬,也會在院落中玩。」
「屋內也有,因爲他會喫飯會睡覺,他正常生活着。」
我最後指向自己:「若是你們將符咒貼到我身上,也會有,因爲他喜歡我依賴我,每天回家都要抱抱要撒嬌。」
「我知道你們來幹什麼的,但是我的弟弟,是個好孩子。」
謝亭臉色越來越黑,猛地將配劍拍到桌上。
「那鬼童在哪?」
我心一緊,臉色也冷下來。
「他是我弟弟,不是什麼鬼童,他從未謀財害命,比人乾淨得多!」
「這附近的鎮上死了一名男子,我們在山崖之下的屍體上察到了鬼氣。」
我猛地捏緊手,紅了眼,死死咬脣,好一會,我忽然扯開半邊衣領。
那裏青紫的痕跡仍在。
「他闖入我家意圖施暴,我殺了他,毀屍滅跡時讓弟弟幫了忙,將屍體抬上山頂。」
「人是我殺的!」
「他該死,他做過不少傷天害理的事情,兩位道長爲何不去爲難那人的魂魄,揪着我弟弟不放?」
女道長簡落嘆了口氣,幫我理好衣領,語氣溫和:
「姑娘,鬼童事關重大,涉及三百年前的皇家辛祕,他被祕法設計而死,一旦成鬼,法力無邊,若等他闖出禍事,一切都來不及了。」
我急道:「可是他不會!」
「你如何知道他一定不會?」謝亭冷嗤,「婦人之仁!」
「阿落!勿再多言,我們走!」
-12-
我刷地站起來,衝到屋外,大喊:「鄉親們!快來!」
兩位道長還未踏出院門,便被四周圍過來的大家擋住了去路。
鄰居阿奶:「不要傷害香香,這孩子我看着長大的,從未乾過壞事啊!」
打鐵的阿叔:「下暴雨我被困在山上,還是香香去送的傘,帶我下山!」
村裏的獵戶叔:「我腿傷缺藥材,是這小子上山找了一天一夜才找回來,救我一條腿!」
大家怒目圓瞪:「不論李香香是人是鬼,他都是我們村的孩子!」
就連一旁的彈幕都刷屏:
【放過他吧。】
【生前那麼慘,如今好不容易纔有的安生日子,放過他吧!】
【求求男女主漏過這隻小鬼!】
我首當其衝攔在最前,看着彈幕,聽着大家的維護,忍不住紅了眼眶。
一字一頓道:「我的弟弟,我得護着。」
「日後他若是控制不住自己,我拼死也會攔下他。」
「求兩位道長,放他一馬。」
謝亭臉色難看,嘴脣幾次翕動,都說不出話來。
忽然人羣最後傳來一道弱弱的聲音。
「阿奶阿伯們這是在幹什麼?」
糟了,香香怎麼今日提前回來了?
大家回頭看去,小孩一手提着裝滿碎花的菜籃子,肩上揹着揹簍,一臉茫然。
卻在看清我和身前面色不善的謝亭時,登時衝過來。
攔在我身前,警惕地盯住道長。
「不許欺負我阿姐!」
兩把佩劍隨着他的接近瞬間出鞘,劍氣凌厲,眨眼就要刺過來。
簡落嘆了口氣,掐訣召回劍,無奈地看向我:
「姑娘,你大抵不清楚,鬼氣傷生魂,越烈的鬼,對人的傷害越大。」
「村裏其他人或許還好,你的身體怕是遭不住再和這小鬼相處多些時日。」
「而且,你已被鬼童的鬼氣侵染多年,鬼童不除,你也沒多少日子可活了。」
她語氣溫和,說出來的話卻比利劍更傷人。
李香香的身體猛地僵住。
他臉色慘白,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
菜籃子落地,砸出些許花瓣,粉紅零落一地,李香香不敢回頭了。
-13-
李香香不見了。
我和村裏的人漫山遍野尋不到他。
他走的時候我們攔不住他,兩位道長也沒出手攔。
我知道他們在想什麼,脫離這個村落,他們再要收服鬼童,不會有人橫加阻攔。
可後來道長也加入尋找的隊伍,我亦步亦趨地跟着他們,居然也沒找到李香香。
他怕水,怕冷,怕餓肚子,怕一個人。
他怎麼敢離開我這麼久。
道長的法器無法再指出鬼童的位置。
「這種情況,只有兩種可能,要麼鬼童已經消散,要麼他所處的位置太過特殊,隔絕了法器的感應。」
謝亭無情道:「能阻隔法器感應的地方,今世鮮見。」
我被打擊得不行。
只覺得心碎成了渣,終日以淚洗面,在兩位道長耳旁哭哭唧唧。
我也沒法,穿越前我十幾歲,穿越後我二十歲,輩分最大就是當了李香香的阿姐,我不是多看破紅塵的人,我的弟弟沒了,我只恨不能把心臟哭出來。
這一路上,我全程哭到底。
時不時問他們真的不能放過李香香嗎?
時不時又跟他們講李香香小時候的趣事,我說李香香跟村裏的大家熟起來後,已經是七歲了,我去幹活,他就走街串巷地玩,見着人就笑嘻嘻地問好。
我說李香香超愛喫糕點,外邊買來的愛喫,但更愛喫我親手做的,我一有空就給他做各種各樣的糕點。
這次李香香摘回好些桃花,我還沒來得及給他做桃花酥呢。
謝亭不耐煩地打斷我:
「知道了知道了!一路上唸叨多少次了!找到李香香之後你愛做不做,他愛喫不喫,關我屁事,別跟我說了!」
這還是這位鐵面無情的道長第一次不說鬼童,而是稱他爲,李香香。
我吸溜着鼻涕,忍不住笑了。
-14-
我們北上近乎半月,到了淮南地帶。
謝亭的法器總算有了一點微不足道的反應,但也足夠了。
沿着指引,我們尋到一處宅院,是當地一名富商的私人宅子,道長言明目的,富商立刻將宅院清了空。
簡落告知我:「這裏是前朝侯府舊址,朝廷更替之後,這裏幾經轉賣,才落到如今的富商手中。」
我們是在水牢找到的李香香。
三百年,水牢早乾透了,只剩下鐵鏈和囚牢。
李香香不再用鬼力維持十歲的模樣,他死時五歲,成鬼之後身形本就不會再長大,不過是看我餵養得太盡心,不忍心讓我失望,才照着別家孩子的模樣變化身形。
裝作自己也可以長大。
他小小一個,無聲無息地蜷縮在水牢角落,鬼氣都淡得近乎沒有。
「他在散魂。」
簡落語氣複雜。
「什麼意思?」
謝亭淡淡道:「你可以理解爲自戕,鬼魂將自己的魂魄散沒了,自然不會再存在了。」
我大驚,慌張地朝李香香跑過去,途中被四落的鐵鏈絆倒,立刻爬起來,幾乎手腳並用地奔到香香身邊。
「小寶,小寶!阿姐來了,阿姐在這!」
我Ṫúₕ把香香抱入懷中,他輕得很,比我把他從土裏挖出來那天還要輕。
我以爲這半個月哭得夠多了,進城這兩天,我其實一滴淚都沒再落。
真正見到李香香,還是頃刻便感到肝腸寸斷,淚如雨下。
李香香睫毛顫了顫,抬眸看見我,眼裏亮起光,只是一瞬間那光就滅了。
他從我懷裏爬起來,慌慌張張,手足無措地要退後。
「阿姐,你別靠近我,你身體不好,不能再靠近我了。」
我緊緊抱住他,淚眼婆娑地哄他:
「香香乖,乖孩子,不要走了,阿姐心都要碎了。」
李香香幾番掙扎,還是乖乖留在原地,半跪在我跟前,手抬了又落,落了又抬,最後仍然用冰涼的小手拭去我滿臉的淚。
我被他的手冰得瑟縮了下,李香香便立刻如同驚弓之鳥收回了手。
「對不起,阿姐,我沒有鬼力可以維持體溫了,我忘記我的手很涼。」
「阿姐,我現在沒有鬼力,在你身邊,是不是傷害不到你了。」
「對不起。」
他忍着,忍着,嘴脣癟了幾次,慌亂又委屈地縮着身子儘量不碰到我。
直到,我將他的小手攏在掌心,將我的體溫分給他一半。
李香香忽然忍不住了,他撲進我懷裏,用力摟住我脖子,將身體全然貼住我,不住地顫抖,他嚎啕大哭。
鬼沒有眼淚,他卻哭得簡落都紅了眼。
李香香一直在抱歉,前五年的恨,後五年的愛,他難言一句,只這句對不起,李香香翻來覆去地說。
「香香,我十歲時,母親失足淹死了,同一年父親幫別家修瓦時摔死了,從此以後家裏只有我一人,我沒好意思跟你說過,但我無時無刻都這麼認爲,十五歲時能帶你回家,是阿姐自認爲最幸運的事情。」
「你來之前阿姐有多孤單,你來之後阿姐就有多幸福。」
我笑中帶淚,揉揉李香香慘白冰冷的臉蛋,心疼得不可復加,只能哽咽地問他:
「所以不要跟阿姐說對不起好不好?」
李香香愣愣地揚起小臉望着我。
身子忽然變得幾分透明。
簡落飛身而來,幾個符咒貼上李香香的額頭心口和四肢,她嚴肅道:「這孩子魂快散沒了!」
-15-
魂魄只剩一絲絲的李香香格外沒精神,窩在我懷中一睡就是一天。
兩位道長對這種自散魂魄的情況束手無策,他們可以打散鬼魂,卻不懂如何收聚魂魄。
五歲的孩子,小小一個,我五年前把他揹回家,現在又要把他抱回家。
其實李香香的魂魄狀態不適合長途移動,但他囈語中都是想回家。
我想,無論如何,都要帶弟弟回家。
兩位道長一路護送,將我們送到村口時,謝亭喚住了我。
他目光復雜,同我道了聲歉,爲他最初的冷漠和不耐。
謝亭還給了我一顆近乎透明的珠子,說是很厲害的法器,我說不定能用上。
回家時,我沒驚動任何人,默默鎖了門,給李香香捲了牀被子,讓他靠坐在門邊。
我連夜上山摘花,香香上次摘的花已經不能用了,我要摘些新鮮的。
下山時,李香香裹着被子,獨自站在田埂上等我。
我忙過去抱他。
「怎麼出來了?」
他說話都有些困難了:「阿姐,不在。」
我鼻子一酸,笑道:「阿姐摘花給你做桃花酥喫啊,很快就能做好,香香再等會好不好?」
李香香安靜地點點頭。
我忙活一晚上,手和腳都不敢停,眼睛也不敢從弟弟身上挪開,加糖時念着想着香香愛喫甜,卻還是忍不住落了幾滴淚進去。
天際放白時,熱騰騰的桃花酥做好,我嚐了一口,心亂如麻。
這是我做過最難喫的糕點,爲什麼,爲什麼偏偏是這時失了手?
重做,對,肯定來得及……
「阿姐。」
半邊透明的小手捏起糕點。
李香香笑着一口咬下大半邊,他囫圇幾口將手裏的喫完,伸出手要抱抱。
我連忙伸手。
他窩在我懷裏。
「你的懷抱, 好溫暖。」
「從前,娘都沒抱過我呢。」
「阿姐,我要是隻是李香香就好了,我一點兒都不喜歡嚴慎那個名字。」
他頓了頓, 垂眼望向還冒着熱氣的糕點, 說還想喫。
我一點一點地餵給他, 又喂完一塊。
李香香說:「阿姐的糕點,是我喫過最好喫的糕點。」
太陽一點點從山邊爬起。
夜裏的寒意如潮水般褪去, 我卻感覺不到一絲暖意。
懷裏的小人越來越輕。
直到我感覺不到分毫重量。
李香香忽然看向我,他努力撐起身體,湊到我耳邊,問:「阿姐,下輩子, 我可不可以當你的孩子。」
我點頭。
他扯出一抹蒼白的笑容,露出眷戀的神情, 小聲道:「我就知道,你會答應的。」
懷裏空空如也。
我怔怔地, 突然抬手在空中, 試圖抓住什麼。
謝亭給的珠子忽然閃動, 蒙上一層灰白色的光,片刻後才漸漸恢復透明的模樣。
屋內彈幕瘋狂滾動:
【請求世界重啓!】
【請求人物重啓!】
【請求重啓!】
……
-16-
番外
李芳芳在現代的身體患了絕症, 無藥可醫,她在家裏等待死亡, 卻先等來了一場穿越。
她一直是一個親緣淡薄的人, 原身的父母各自重組了家庭, 穿越後的父母對她倒是憐愛, 但雙雙早死。
那場穿越裏,她有一個撿來的, 但是很乖很乖的弟弟。
可惜, 她沒能看到那個小孩長大成人。
大夢初醒, 李芳芳的絕症奇蹟般痊癒了。
但她卻沒有很開心。
她總覺得, 失去了什麼, 等待着什麼。
直到她在咖啡店遇到了一個男人, 他們戀愛,結婚,然後李芳芳懷孕了。
肚子裏孕育這個小生命時, 李芳芳有種錯覺, 似乎她的世界, 到這時才真正開始重新運轉。
她好像等到了。
十月懷胎, 肚子裏的小生命乖得不像話, 從來不鬧騰, 李芳芳妊娠反應幾乎爲零, 能喫能睡,臉上笑容都多了許多。
她的丈夫笑她, 說這個孩子一定是福星, 才讓母親如此舒心。
生產時也很順利, 順利到產科的醫生都嘖嘖稱奇。
李芳芳從沉睡中醒來,在她丈夫的臂彎中看見了那個孩子。
那個紅通通皺巴巴,醜醜的嬰兒, 讓李芳芳陡然紅了眼。
「老婆,我們的寶貝叫什麼名字啊?」
「李香香。」
丈夫對孩子跟李芳芳姓毫無意義,咧着嘴笑得傻呵呵的。
「這名字真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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