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小熊貓飼養員

我入職了一家快要倒閉的動物園，成了小熊貓飼養員。
園區經費極少，動物們飢一頓飽一頓。
萬般無奈之下，我教會小熊貓跳「抓錢舞」。
結果意外走紅全網。
動物園從瀕臨破產到一夜爆紅。
領導卻將女兒推到我面前：
「從今天起，你的工作全權由妙妙負責。
「你儘快交接。」
我嘗試與領導溝通，卻被嘲笑：
「打工牛馬而已，別把平臺的影響力，當成自己的本事。」
後來大老闆來視察，看到一羣小熊貓在以淚洗面。
全網都在@我回去上班。

-1-
這天上午，我像往常一樣，在小熊貓園區忙碌。
在抓錢舞的伴奏下，小熊貓賣力舞動毛茸茸的尾巴，Q 彈的大耳朵一抖一抖，格外可愛。
雖然舞蹈動作並不標準，但遊客還是驚喜地歡呼着。
一曲結束，小熊貓紛紛奔向我，排隊領取它們最愛喫的蘋果當作獎勵。
與此同時，直播間的觀衆也很給面子地刷起禮物：
【爲了食物出賣靈魂，底線在哪兒？尊嚴在哪兒？道德在哪兒？地址在哪兒？我現在就要！】
【回覆樓上，是 A 市動物園哦。】
【那個動物園我之前去過，可沒意思了，動物被關在籠子裏沒精打采的，沒想到現在變得這麼好玩！】
【跪求飼養員，再來一次吧！】
我禮貌拒絕：
「不好意思，小熊貓精力有限，每天只跳一次哦。
「感謝大家的喜歡，歡迎明天再來看哈。」
大家雖然有些遺憾，但依然表示理解。
等衆人散去，動物園園長王建來了，身後還跟着一個長相與他有幾分相像的女孩。
我禮貌打招呼。
誰料想，王建上來就劈頭蓋臉一頓訓斥：
「粉絲和觀衆想看，你就讓它們多表演幾次嘛。
「流量一定要接住，並最終轉化爲付費用戶纔行。
「半點商業思維都沒有。」
我皺眉，覺得略有一點不爽。
雖然我是打工牛馬，但我的小熊貓必然不能淪落爲打工熊貓！
更何況王建懂個 der 的商業思維！
自從王建接手 A 市動物園以來，連年虧損，幾乎瀕臨破產。
我入職後發現，動物們生存環境極其惡劣，連飯都喫不飽，經常飢一頓飽一頓。
我不忍心，自掏腰包給它們加小竈。
尤其是小熊貓，原來它們只有乾癟的竹子啃。
自從嚐到新鮮蘋果的味道，一個個饞得都快成精了。
每天變着花樣兒衝我撒嬌討蘋果。
有一次我無意間發現，它們居然會隨着伴奏扭動身體，彷彿在跳舞。
我覺得這是一個徹底改善動物生活條件的機會。
畢竟靠我自己補貼不是長久之計。
於是我花費大量時間和精力，教會了小熊貓跳抓錢舞，併發到網上。
沒想到意外走紅，短短三天增粉百萬。
動物園一炮而紅，遊客絡繹不絕。
大多數都是奔着小熊貓來的。
而我堅持不給它們增加額外負擔，每天視小熊貓身體狀況而定，最多表演一次。
爲此，王建沒少向我發火。
我本以爲今天他也是來罵我的。
沒想到，他竟然話鋒一轉：
「算了，今天先不說這個了。」
說着，他把身後的女孩推到我面前：
「這是我女兒王妙妙。
「在互聯網運營方面很專業。
「從今天起，你的工作全權由妙妙負責安排，直接向她彙報。」
我無所謂，多一個專業人士幫忙，就能多給動物賺點錢改善生活。
於是我友好伸手：
「你好，我是葉晴。
「以後就是並肩作戰的同事啦！」
萬萬沒想到，王妙妙滿臉嫌惡地捂着鼻子，上下打量我：
「你身上什麼味道？臭死了！
「還有，誰跟你是同事？我是你領導！
「要叫我王經理。」
我滿臉震驚地看向王建。
飼養員身上還要什麼味兒？我已經很乾淨了好嗎！
誰知對方竟然頗爲讚賞地看着王妙妙：
「瞧瞧，不愧是我的女兒。
「多有領導風範。」
不是大哥，你是認真的還是在搞抽象？
我忍住不適，狐疑問道：
「好的領導。
「請問你之前是幹哪行的？大學學過相關專業嗎？」
ẗŭ̀³王妙妙翻了個白眼：
「我在國外學藝術專業的，畫過大熊貓、小熊貓等多種動物。」
我：「……」
我覺得這太離譜了！於是嘗試與領導溝通：
「園長，我支持正常的人事調動，可動物飼養沒那麼簡單。
「需要有專業的知識和能力。」
誰知對方卻覺得我小題大作：
「小葉啊，我理解你擔心妙妙搶走你的功勞。
「有點小情緒很正常，但你要有大局觀。
「行了，這事兒就這麼定了。」
說着，對方轉身要走。
沒走幾步，腳步一頓，又轉回我面前。
在我充滿希冀的眼神中，他嚴肅開口ṱũ₃：
「這是通知，不是商量。」

-2-
面對突ŧù⁼如其來的人員調動。
動物園大多數人都表示支持：
「老王啊，你閨女一看就是有本事的，一定能帶領動物園再創新高！
「小葉不行，榆木腦袋。」
只有我的飯搭子曲玟替我打抱不平：
「要不是葉晴，動物園哪兒有現在的熱度？
「她付出了多少，你們真的不知道嗎？
「她一個月賺六千，五千都花在動物身上了。」
園區 HR 徐哥嘲諷道：
「做事先做人，她連人都不會做，哪兒做得成大事？
「你看，王妙妙第一天來就給我們點了咖啡。
「葉晴來了那麼久，別說請我們喫飯了，冰棍兒都沒請我們喫過。」
我忍不住嘲諷地笑了。
徐哥是個老油條。
當初就是他面試我的。
自然覺得我應該對他感恩戴德，常常暗示我給他塞好處。
那時我爲了省錢給小熊貓開小竈，中午一直自己帶飯。
好幾次徐哥在午飯時間湊過來：
「以後你帶飯也給我帶一份吧。
「現在經濟不好，能省則省。」
我當時震驚了：這是什麼惡臭發言？！
自然也沒理會他，從那時起他就開始針對我。
眼下面對衆人的冷嘲熱諷，我真想甩手不幹。
可想到我的小熊貓，又覺得捨不得。
於是我決定先忍了。

-3-
第二天，我開始給王妙妙介紹工作。
她點名直奔小熊貓區。
我認真介紹：
「小熊貓很膽小的，而且每天需要大約 9～13 個小時的睡眠，所以一定不能讓它們被迫營業。
「它們主要喫竹子，也可以喫少量蘋果、葡萄、梨。
「但它們咬合力很小，所以這些都要切成小塊再喂。
「對了，尤其是葡萄，整個兒餵給它們容易卡住氣管。
「那Ţů²只最大的叫『多多』，是我最喜歡的一隻，愛生氣，但是也護短，不許別人欺負自己的朋友。」
「那兩隻叫『來來』和『去去』，是最好的朋友，幹什麼都膩在一起，但有時會爲了甜梨打架。
「最小的是妹妹……」
王妙妙聽得心不在焉，打斷我：
「停停停，你多大了還玩給動物起名字的遊戲？
「長得都一樣，誰分得清？
「你就直接告訴我，什麼時候開始直播？」
我終於看出來了，王妙妙滿腦子只有直播。
根本就是看動物園流量高，想蹭熱度火一把。
再看對方臉上厚厚的妝容，我終於忍無可忍：
「化妝品對動物有害，你要直播可以，先卸妝。」
對方自然不肯，拿出領導的派頭壓我：
「葉晴，我提醒你，你只是我手下的員工。
「我沒炒你魷魚，已經仁至義盡了！」
可涉及動物健康，我堅持不讓步。
最後王妙妙憤恨不平地離開了：
「你給我等着！」

-4-
沒想到當天下午，我媽突然打來電話，說我爸血壓高犯了，正在醫院。
我給王妙妙發了信息請假，隨後心急火燎趕去醫院。
好不容易做完檢查，我正坐在椅子上休息時，突然刷到了小熊貓在直播。
畫面裏，王妙妙妝容精緻，對着鏡頭元氣滿滿。
身後幾隻小熊貓正賣力跳舞。
不知道它們已經跳了多久，一個個身上大汗淋漓，蔫頭耷腦，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
一瞬間，血湧上頭。
我匆匆向醫生確認我爸沒什麼大事，便趕回動物園。
王妙妙居然還在直播。
幾隻小熊貓都跳不動了，王妙妙卻不讓它們休息。
我一下就急了：
「它們需要休息！
「你太過分了！」
王妙妙不屑一顧：
「我給它們喫葡萄了，這是等價交換。
「用勞動換取食物。」
我這才發現，滿地都是葡萄皮，我忍住怒火：
「小熊貓愛喫葡萄，但不能多喫，會竄肚子的！」
王妙妙不理我，對着鏡頭笑盈盈：
「大家刷刷禮物，我讓乾脆面們表演後空翻。」
我簡直氣笑了。
王妙妙連小熊貓和暱稱「乾脆面」的小浣熊都分不清。
直播間也有網友提出質疑，說動物園不專業。
王妙妙看見彈幕，下意識回頭看向小熊貓。
誰知就在這個瞬間，多多因爲貪喫開始竄肚子。
只見一股稀黃的半凝固物，「滋」一聲直噴王妙妙臉上。
瞬間，氣氛凝固了。
王妙妙呆滯半晌，「哇」的一聲哭了，隨即捂住臉跑了。
徒留我心力交瘁地收拾爛攤子。
先是向遊客道歉，又回應了質疑不專業的帖子。
隨後又照顧竄肚子的小熊貓。
等我忙完，已經晚上八點了。
動物園只剩我一個人了，其他人早就下班了。
多多似乎知道自己貪嘴犯錯了，小心翼翼湊到我面前。
我假裝生氣不理它。
多多急了，三兩下躥到我身上，一個勁兒伸舌頭舔我的臉。
其他幾隻也湊過來圍在我身邊，拼命朝我身上蹭。
似乎在替多多討饒。
我終於忍不住笑了，伸手將幾隻小熊貓攬進懷裏。
感受着皮毛的暖意，撫平了打工人滄桑的心。

-5-
我本以爲王妙妙丟了臉，會吸取教訓認真對待工作。
誰知她似乎認爲這一切都是我的錯。
第二天一大早，園長王建、HR 徐哥，外加王妙妙把我叫到辦公室：
「園區認爲你工作能力與崗位不匹配。
「決定辭退你。
「你儘快交接一下。」
人在太離譜的時候，真的會笑出聲。
我據理力爭：
「我怎麼就工作能力不匹配了？
「我入職的時候，動物園都快倒閉了。
「是我一點點引流，纔有了今天的熱度。」
王妙妙嘲笑我：
「你也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打工牛馬而已，別錯把平臺的影響力，當成自己的本事。」
眼見對方鐵了心讓我走，我只好退而求其次：
「至少找一個專業飼養員，代替我的工作。」
王妙妙卻堅持不許：
「養動物而已，有什麼難的？
「誰還沒養過寵物了？
「園區命令你，儘快交接離職！」
我無奈，只得開始交接。
說是儘快，但我這個崗位一人當多人用，瑣事不少。
至少也要交接一個月。
誰知沒過幾天，我來上班時，卻被告知需要買票入園。
門口售票員苦着一張臉：
「晴姐，我也沒辦法啊。
「王經理特意開Ṫū́₃會告訴大家，說必須讓您買票入園。」
正在此時，王妙妙來了。
我忍不住質問：
「你還能更離譜一點嗎？
「這是讓我付費上班？」
對方卻理直氣壯：
「你不就是想多拖幾天混工資嗎？
「我早就看透你們這種打工人了。」
王妙妙堅稱，交接是我提出來的。
如果按她的意思，根本不需要這一步，直接就可以讓我走。
所以理論上講，我現在不算公司員工。
想入園，必須付費。

-6-
我氣極反笑：
「動物園官方的直播賬號，可還跟我手機綁定着呢。
「你確定不讓我進去交接？」
我知道王妙妙這種人，唯一在乎的就是直播賬號。
所以與其跟她講道理，不如直接切中要害。
果然，聽我說完，王妙妙猶豫了。
她皺眉沉思了一會兒，不情不願地讓開路：
「那就允許你再交接一天。」
隨後，王妙妙第一時間讓我交出賬號與密碼。
又親眼看着我將手機號解除綁定，這才放心。
她美滋滋地跑到一邊，研究起完美出鏡角度。
無奈之下，我只得將動物飼養的重點講給曲汶聽。
我倆一個講得認真，一個聽得仔細。
講到口渴時，我隨手接了一杯水。
下一刻，HR 徐哥拿着收款碼懟到我面前：
「一杯水 5 塊！
「非正式員工不提供免費用水！」
我反手將水一股腦兒潑進他杯子裏：
「還你。」
曲汶氣得用自己的杯子接水，然後遞給我：
「我是正式員工吧？
「葉晴，你喝我的！」
徐哥眼見沒拿捏住我，開始在辦公室摔摔打打，指桑罵槐：
「有些員工把路走窄了，一點虧都不喫。
「成不了什麼大事。」
我反脣相譏：
「你一定喫了很多虧，才 57 歲月入 4000 吧？」
徐哥一向對我的工資比他高這件事耿耿於懷。
招聘我的時候，一度想將我的工資壓到跟他一樣。
可我 985 碩士畢業，哪怕因爲愛好選擇了這份工作，也不意味着我毫無底線。
最後徐哥還是咬牙給了我 6000 月薪。
對此，我完全不能理解。
我多拿的兩千塊又不是從你工資里扣的，都是打工牛馬，有啥好競爭的？

-7-
我最後一次去看了心愛的小熊貓們。
見我來了，多多三兩下躥過來，一邊扒着我的腿，一邊拿毛茸茸的大腦袋蹭我。
這是多多討蘋果的慣用姿勢。
我忍不住摸摸它：
「你就知道喫蘋果。
「以後見不到我肯定也不會想我。
「沒準王妙妙給你倆蘋果，你就把我忘了……」
因爲多多竄肚子還沒好，所以今天我並沒有給它喂蘋果。
多多見狀生了氣，扭頭就躥到了高處。
一條蓬鬆的大尾巴耷拉下來，還一甩一甩的，彷彿在說：
「生氣了！
「明天才和好！」
來來去去傻乎乎蹭蹭我，仰頭賣萌。
只有平時傲嬌又膽小的妹寶彷彿感覺到了什麼。
她怯生生從草叢裏跑出來，小心翼翼扯了扯我的褲腳。
我鼻子一酸，怕自己崩潰，匆匆離開了。
遠遠地，我看見多多偷偷躥下來，兩隻爪子搭在柵欄上，茫然地四處看。
似乎不明白爲什麼今天它生氣，我卻沒有像往常一樣哄它。
籤離職協議時，王建露面了。
他一副施恩的模樣：
「你入職不滿一年，但我依然按照 N+1 給你補償。
「也就是兩個月工資。
「一萬兩千塊，已經打到你的工資卡上了。」
曲汶原本還擔心王建不給我離職補償，眼下也替我鬆了一口氣。
可我卻挑起嘴角冷笑一聲：
「不對吧？
「你該賠償我的，難道不是 101.2 萬？」

-8-
此言一出，所有人震驚地看向我。
王建氣得破口大罵：
「你一臭打工的，窮瘋了吧？！」
我不慌不忙反問：
「當初我運營直播賬號，你承諾我每漲粉一萬，獎金 5 毛。
「播放量每達到一千萬，獎金十萬。
「我運營賬號至今，粉絲超過 100 萬，播放量超過 5 千萬。
「你合計應該付給我 100 萬獎金。」
王建當時承諾的時候，賬號粉絲不超過兩位數，播放量更是無限趨近於零。
他根本不相信我能將賬號運營起來。
這才大膽承諾。
想必他也沒想到，真的有兌現的一天。
「你入職前三個月，動物園處於虧損狀態。
「當時我還按時給大家發工資。
「你現在跟我聊這個，不覺得自己太不懂感恩了嗎？」
我覺得挺奇怪的：
「動物園虧損是你的能力問題。
「跟我的獎金有什麼關係？
「別偷換概念，好吧？」
王建見狀，直接撕破臉：
「就算我當時答應你了。
「可又沒簽合同，你有證據嗎？」
我露齒一笑，摸出手機，結束錄音：
「本來沒有，現在有了。」

-9-
現在所有人都倡導體面離職。
但我的離職可謂雞飛狗跳。
王建幾乎是咆哮着將我趕出動物園。
回到家時，媽媽從廚房探頭：
「今天這麼早就下班了？
「正好，你爸今天買了特級蘋果，三十多一斤呢。
「你明天上班給毛孩子們帶幾個。」
我鼻子一酸。
其實父母並不贊同我去動物園工作。
他們覺得又髒又累，工資還低。
可他們做飯時會主動多做一份，讓我帶飯省錢。
還會買很貴的水果，讓我和小熊貓一起分享。
有親戚冷嘲熱諷說我工作沒前途，他們會替我反駁：
「我們家有條件讓她任性，她愛做什麼，就做什麼。」
不知不覺間，我的眼淚「刷」就下來了。
我爸正坐在沙發上啃蘋果，見狀嚇傻了：
「我我我……我就喫了一個！
「剩下你都帶走給毛孩子還不行？！」
我號啕大哭，幾乎要將所有委屈都哭出來：
「不用了，以後都不用給它們帶蘋果了……」
爸媽好不容易纔弄清楚事情的經過。
饒是氣憤，也無可奈何，只得輕聲哄我：
「晴晴不哭了，去逛街好不好？
「喫頓大餐。
「然後咱們去購物，想要什麼，媽媽都給你買。」
我抽噎着抬起充滿期待的雙眼：
「我要我的小熊貓。」
我爸崩潰了：
「雖然咱家條件還成，可也買不起動物園啊！」

-10-
無論如何，發泄過後，我的心情好些了。
第二天一早，我開ţū́₋始投遞簡歷找工作。
曲汶給我發來一段視頻：
「多多早上看見我去餵食，明顯愣了一下。
「一個勁兒往我身後看，估計找你呢。」
我將視頻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
多多在飼養區一個勁兒繞圈，還跑到高處望向昨天我離開的地方，眼睛裏滿是不解。
我一個勁兒自我安慰：
曲汶很認真負責的，她會照顧好小熊貓。
誰知沒過幾天，輪到曲汶休假。
我打開手機，正好看到動物園的直播。
畫面裏，王妙妙拿着一個完整的蘋果遞給小熊貓。
小熊貓咬合力很小，根本咬不動沒切的蘋果。
啃了半天，連果皮都沒咬破，急得團團轉。
評論區笑翻了：
【九節狼驚人的咬合力。】
【一頓操作猛如虎，蘋果只受了皮外傷。】
【好了好了，我們笑過了，飼養員快好好喂吧。】
可王妙妙似乎失去了耐心，將蘋果往地上一扔，就自顧自把鏡頭懟到自己臉前，開始三百六十度秀臉。
有人質疑：
【什麼情況？我要看網紅爲啥不去慢腳？】
【以前那個叫晴晴的飼養員去哪兒了？】
【感覺這個飼養員好沒有耐心，對小熊貓態度好差！】
眼看評論區要失控，王妙妙果斷結束直播。
我有些着急，也不在乎丟不丟人了，主動給王妙妙發信息：
「小熊貓咬合力很小的，蘋果一定要切塊喂。」
王妙妙回覆：
「你惡不噁心啊！還視奸我！
「一動物而已，哪兒有那麼金貴？
「在野外誰給它們切塊？！」
我：？？？
就是因爲它們生存能力很低，所以才把自己養瀕危了啊！
可現在小熊貓在王妙妙手裏，我只得忍氣吞聲回覆：
「我離職前列出了飼養重點，你有時間看一下。」
誰知消息發出，赫然是紅色的歎號。
王妙妙把我拉黑了。

-11-
我本以爲被拉黑後，這輩子都不會再和王妙妙有交集了。
誰知一週以後，我正在面試時，電話瘋狂響起。
我一看是陌生號碼，果斷摁掉。
誰知對方卻不依不饒，繼續打過來。
面試官禮貌微笑：
「接一下吧，說不定有急事呢。」
誰知電話剛接通，王妙妙便質問道：
「誰允許你刪我了！」
我目瞪口呆：
「不是你先刪我的嗎？」
王妙妙卻理直氣壯：
「雖然我刪了你，但你不能刪我。
「這樣我要找你的時候，單方面把你加回來就行了。
「你看現在，多麻煩。」
我：「……」
我還沒來得及吐槽，王妙妙恩賜一般開口：
「這次就算了。
「我問你，賬號爲什麼突然流失那麼多粉絲？
「這可怎麼辦？」
我沒好氣兒：
「把你耳朵切下來涼拌！」
說完，我一氣呵成掛斷電話並拉黑號碼。
面試結束後，我還是忍不住打開手機。
不會有無緣無故的脫粉，王妙妙一定做了什麼。
一看之下，我火冒三丈。
原來王妙妙竟然化着濃妝，用臉去貼最小的妹寶。
妹寶沒忍住打了個噴嚏，噴得王妙妙滿臉花。
她一氣之下，竟然用腳去踢妹寶。
原本無精打采的多多驟然躥下來，試圖用爪子去抓王妙妙。
結果卻被王建和徐哥合力套進麻袋。
多多拼命在袋子裏掙扎。
視頻到這裏戛然而Ťŭ̀⁾止。
可依然有無數人義憤填膺：
【這是虐待動物吧？！】
【我是來看小熊貓的，不是來看打工牛馬的！憑什麼讓它們被迫營業！】
還有人曬出以前我婉拒網友，執意讓小熊貓休息的截圖。
【一人血書，原來的飼養員回來！】
【兩人血書，原來的飼養員回來！】
【……】
【N 人血書，原來的飼養員回來！】
帖子很快蓋樓高達萬條。
王妙妙火速發帖澄清，說多多生病了，脾氣比較暴躁。
動物園從來不存在虐待動物的行爲。
可粉絲並不買賬，大批人集中取消關注。
原來 100 萬的粉絲，不到一天就降到了 80 萬。
就在這時，王建打來了電話：
「葉晴，咱們也算好聚好散。
「後天動物園投資方老闆要來，你回來客串一天飼養員怎麼樣？
「我給你兩千塊錢出場費。」
我猶豫了一下。
說實話，我挺想回去看看小熊貓的。
可如果我出場，讓投資方以爲動物園一切正常。
那動物的處境永遠不會改變。
只有讓他們看到動物真實的生活條件，纔有改善的可能。
於是我二話不說拒絕了他：
「我建議你聘請專業飼養員，同時改善它們的生活條件。
「否則我將仲裁追討 100 萬獎金。
「同時向相關部門反映你聘請的人員不合規。」
其實對於 100 萬獎金，我猶豫了很久。
最後還是決定暫時放棄。
我太瞭解王建了。
如果我真的讓他大出血，他一定會想盡辦法從動物飼養經費上補回來。
到時候受苦的還是動物們。
此時王建聽到我的話，冷笑一聲：
「年輕就是好，長着一張不知天高地厚的臉。」

-12-
第二天一早，我收到了面試公司 HR 的通知：
「葉晴女士，很抱歉，您沒有通過背景調查。」
我驚呆了，幾經追問，對方纔勉爲其難告訴我事情的經過。
她說背調過程中，王建聲稱我虐待動物，而且三番五次威脅動物園漲工資。
幾乎同一時間，王妙妙用動物園官方賬號發佈了動態。
她說之所以解僱我，是因爲我頻頻壓榨動物吸引眼球。
且嫌動物園工資低，日常消極怠工。
我心裏清楚，王建和王妙妙搶先佔領了輿論高地。
後面哪怕我揭破真相，也會被人認爲是在報復。
王妙妙甚至還不經意地@了我的私人賬號。
一時間，無數網友發來私信。
有唾罵我的。
有相信我的。
還有@我回去上班的。
更離譜的是，有個開阿斯頓·馬丁的富婆，直接給我轉賬 50 萬：
【妹妹，我喜歡看你養小熊貓。】
【多少錢你願意回去工作？我私人補給你。】
我哭笑不得，將錢原路退回。
然後關閉了私信。

-13-
第二天就是動物園老闆視察的日子。
我猶豫半晌，還是換了一件衛衣，用帽子矇住頭，又戴了墨鏡與口罩。
動物園人很多，我直奔小熊貓展區。
動物園老闆張總正好在這裏，王建點頭哈腰陪在一旁。
王妙妙則指揮着曲汶餵食小熊貓。
不少人圍在四周，議論紛紛：
「那隻小熊貓怎麼了？爲什麼一直在繞圈？
「對啊，都繞了二十幾圈了，它不累嗎？」
只見飼養區裏，來來趴在窩裏不肯出來。
去去一個勁兒繞圈子。
多多對遞到嘴邊的竹子興致缺缺，啃了幾口，又朝外面望，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
妹寶咬了一口氧化發黃的蘋果，隨即扭過頭去，將臉埋在一個破舊的毛線娃娃身上。
我心頭一酸。
妹寶初來的時候很膽小，睡覺時都不敢進窩。
只敢自己睡在高處的樹杈上。
後來我給妹寶鉤了這個毛線娃娃，她很喜歡。
睡覺都要摟着。
有一次娃娃掉到了水裏，妹寶害怕不敢下去，急得直叫。
多多毫不猶豫躥下去，將毛線娃娃叼上來。
來來和去去也湊近，輕輕碰碰妹寶，又舔舔多多溼漉漉的毛髮。
從那天以後，四隻小熊貓便混熟了。
張總皺眉發問：
「最小那只是不是在掉眼淚？
「還有那隻繞圈的，真的不是病了嗎？」
王建抹了一把汗，賠笑道：
「沒有沒有，繞圈的那隻就是單純比較活潑。」
王妙妙也幫腔：
「都是以前那個飼養員虐待它們，所以小熊貓狀態不好！」
說着，王妙妙爲了顯示自己和小熊貓關係好，伸手去摸妹寶。
妹寶瞬間應激了，後腿直立站了起來，低吼着舉起雙爪。
王妙妙誤以爲她在跟自己玩，笑着去抓她的尾巴：
「好萌呀。」
下一刻，多多憤怒地擋在妹寶身前，警告一般衝她低吼。
我怕多多傷人，情急之下脫口而出：
「多多！回去！」
話音剛落，多多茫然地四處看，人羣太擁擠，它找不到我的身影。
多多低低地叫了幾聲。
舉着前爪揉眼睛。
爪子和眼周的毛髮很快溼了一片。
我再也忍不住了，奮力擠到人羣最前面，衝多多伸手：
「多多……」
一瞬間，四隻小熊貓齊刷刷奔向我，隔着柵欄拼命舔我的手。
圍觀人羣沸騰了：
「這不是原來那個叫晴晴的飼養員嗎？
「不是說她虐待小熊貓？我看不像啊。」
與此同時，直播間網友議論紛紛：
【我天！我的電子榨菜回來了！】
【小熊貓終於又活潑了！】
【誰懂！多多一瞬間從戰鬥模式變成了狗狗眼！】
而點贊最高那條評論，則是：
【小熊貓認識自己的媽媽。】

-14-
網絡上關於我虐待動物的謠言不攻自破。
有人替我說話：
【這女孩我認識，是我老師的女兒，985 院校畢業，還有一年海外交流經驗，很優秀的女生，同時也很有愛心。】
【沒錯，她父母都是大學教授，家裏條件不差，根本不會因爲嫌工資低而離職。】
【我是水果店老闆，這一家三口可是我的大主顧，每天都來買最貴的蘋果和甜梨，我還尋思真捨得喫。後來才知道，人家是自己掏錢買給小熊貓的。】
【好傢伙，三十多一斤的蘋果，我在家都得問我媽一句『我能喫嗎』。】
【而且之前她養小熊貓時，直播很有節制的。】
【後來換成王妙妙，幾乎拿小熊貓當成賺錢工具。】
與此同時，我將王建ṱŭ̀⁺承認欠我獎金的錄音發到網上。
曲汶也發帖支持我。
她將動物園瀕臨倒閉，我力挽狂瀾後被人搶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講述出來。
一石激起千層浪，父女二人幾乎被罵到退網。
張總做主，將 100 萬獎金打到了我的賬戶上。
又邀請我作爲動物園「特聘顧問」。
但他也無奈告訴我：
「王建是通過關係進來的，我也不想得罪朋友。
「所以……」
懂了，所以王建依然是動物園園長。
但我已經很滿足了。
有我和曲汶在，再招聘幾個專業出身、真正熱愛動物的員工。
至少動物們的生活不會差。

-15-
上任後，我恢復了直播。
而且由於投資方注入大筆資金，小熊貓再也不用打工賺蘋果了。
於是我決定轉爲「喫播」。
既滿足了粉絲要求，又不會影響小熊貓正常生活。
直播反響出乎意料地好：
【男朋友喫飯吧唧嘴？滾！小熊貓喫飯吧唧嘴？我上去就是一個大麼麼！】
【有沒有人發現多多隻會對葉晴 Wink？】
【真的！多多隻認葉晴嗚嗚嗚！】
園區的客流量與日俱增。
我投入部分資金改善動物的居住條件。
唯一有點問題的是去去。
有粉絲詢問去去爲什麼一直繞圈。
我耐心解釋這是動物的刻板行爲。
如果一直把動物關在籠子裏，活動空間不夠，就會產生這種現象。
來來和去去有時會爲了爭奪甜梨打架，我離職的那些日子，去去打鬧時刮掉了王妙妙的美甲。
王妙妙氣憤之餘，將他關了禁閉。
恰逢曲汶生病請假，不知道這件事。
去去被單獨關在小黑屋足足三天。
被放出來以後，便產生了刻板行爲。
但在我們積極地治療下，已經逐漸好轉了。
就在一切越來越好的時候，意外發生了。

-16-
這個週末，隔壁市區動物園邀請我去交流學習。
我欣然前往。
誰知就在活動結束，我剛回到家時，曲汶突然打電話：
「來來不見了！」
曲汶說今天下班她回家後，突然想起有東西落在了辦公室，於是便回去拿。
順便掃了一眼小熊貓園區。
一看之下，她慌了。
四隻小熊貓只剩下三隻。
多多焦躁不安，去去也急得直叫。
我努力冷靜下來，嘗試梳理思路：
誰會偷走小熊貓？
腦海裏蹦出的第一個人影，就是王妙妙。
想到這裏，我大喊：
「媽媽！借用一下你的手機！」
果不其然，王妙妙在屏蔽了我和曲汶之後，依然在運營自己的直播賬號。
並且趁我不在，偷偷帶了一隻小熊貓回家。
此時，她正熱火朝天地直播着：
【家人們，這隻小熊貓超級黏我，非要跟我回家。】
【喏，我可沒有虧待它，一百多一斤的車釐子，我讓它炫到飽！】
我急了，火速給她打電話，卻被摁掉。
我只得在直播間瘋狂刷屏：
【停下！】
【車釐子的果皮含有氰化物, 對小熊貓來說是有毒的！】
王妙妙明顯看到了我的評論。
她面露嘲諷，剛要說什麼，卻被躥出屏幕的小熊貓吸引了注意。
我看不到來來發生了什麼, 只看到王妙妙臉上露出驚恐的神色，隨即掐斷了直播。

-17-
我心急如焚, 直奔王妙妙家。
燈黑着, 沒有人在家。
心下一轉, 我又驅車前往動物園。
剛一走近小熊貓園區, 王建刻意壓低的聲音響起：
「老徐，多謝你幫忙。」
HR 徐哥聲音發苦：
「園長、妙妙, 這回你們玩大了。
「小熊貓可是國家二級保護動物……」
王建威脅般開口：
「你不說我不說，這事便無人知曉。
「大家都是一條船上的螞蚱, 你從動物園賬上撈錢的事，我替你兜着。」
王妙妙不耐煩：
「快把它扔窩裏, 就說它嘴饞自己喫死了。」
我將一切都錄音傳給曲汶, 隨即衝出去：
「王妙妙, 小熊貓剛剛中毒，還可以送去搶救。
「別放棄它！」
對面三人起初嚇了一跳, 隨即交換了一個狠戾的眼神：
「你聽到的太多了……」
就在徐哥和王建朝我逼近的時候, 多多勇敢地衝出來，朝三個人警告般齜牙。
眼看王建手中的木棍就要落在多多身上時，我不假思索地將多多攬在懷裏, 硬生生扛下了重擊。
木棍的力道讓我眼前直冒金星。
可我還是掙扎着去摸躺在地上的來來。
它一動不動, 但身子依然有輕微的起伏，我鬆了一口氣。
下一刻, 警笛聲驟然響起。
曲汶帶着無數警察趕來：
「不許動！雙手抱頭蹲下！」
警察制服三人後, 我匆忙將來來送去搶救。
可它食用的車釐子太多, 而且拖延太久也錯過了最佳搶救時機。
最終還是宣告死亡。
多多一個勁兒拿頭去拱來來冰冷的身體。
妹寶將最心愛的毛線娃娃放在它身上。
去去叼來一枚甜梨, 嘗試餵給來來。
來來不理它, 它就哀哀地叫幾聲, 似乎在說：
「你快起來呀, 以後甜梨都給你喫。
「我再也不跟你打架了……」

-18-
有人說人類喜愛動物，是因爲動物的世界無限趨近於童話。
可終究與童話一步之遙。
沒有奇蹟發生。
我們安葬了來來。
王建、王妙妙、徐哥涉嫌傷害國家二級保護動物、挪用動物園資金、造謠誹謗我。
數罪併罰，判處 15 年有期徒刑。
歸還所有非法所得資金。
法院判決前，他們提出想見我一面。
王建想讓我出具諒解書, 至少在誹謗罪上可以少判一些。
我嘲諷地笑了：
「你覺得在你傷害了來來以後, 我會答應你嗎？」
王建心有不甘：
「就算我不傷害它，小熊貓最多也就活十幾年。
「眼下我最少也要判 13 年, 還不夠償還的嗎？」
我不想聽他狡辯，轉身就走：
「有些人看起來像人, 其實只是能兩條腿走路的畜牲罷了。」
我成爲新任動物園園長。
與此同時, 我將 100 萬獎金全部投入野生動物保護項目。
還參與推進動物保護立法工作，引來無數人支持。
曾經給我轉賬 50 萬的富婆，成爲第一個捐款人。
她的轉賬附言是：
【世界也許還不夠好, 但總有人會讓它越來越好。】
也有人質疑我, 說父母花費大量時間、金錢將我培養成材。
我卻做着一份毫無前途的工作。
對此，我公開回應：
「到今天爲止，我依然月薪六千, 其中五千都倒貼給了工作。
「但我的父母很支持我，我也很感謝他們。
「畢竟是他們教會我……
「總要有人去做那些看起來很傻的事。
「我不問路途是否金鑲玉，只問終點可逢春？」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