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代表公司和乙方談合作時，新來的女同事一直在拉我的衣袖。
我皺起眉頭問她要幹什麼，她嘟起嘴巴：「好哥哥，對面那是個寶媽，在職場中肯定很不容易，你就給她們加些價吧。」
我勸她：「沒有哪些人是容易的，而且保證我們公司的權益是我們該做的。你要是覺得她可憐，可以私下裏幫助，不能假公濟私。」
同事當晚把我掛上小綠書，添油加醋說我大男子主義，歧視女性歧視寶媽。
我被大規模網暴，同事卻靠着這篇圖文成了思想前衛的博主，一篇廣告幾十萬。
我去找她要說法，路上卻被她的狂熱追隨者當街捅死。
再睜眼，我回到了王倩倩來公司的第一天。
-1-
「張旭，這是新來的同事王倩倩，以後你帶着她，先熟悉一下業務。」
幾步之外，姑娘甜甜一笑，「旭哥好，以後就麻煩你啦！」
我下意識地捂住心口，卻發現那裏完好無損。
緊接着，恨意如潮水席捲而來，看着眼前那張臉，我死死地剋制住掐死她的衝動。
我重生了。
重生回還沒被人當街捅死的時候。
上一世，也是我帶着王倩倩熟悉採購業務。
因爲她年紀輕輕獨自來大城市闖蕩，我體諒她不容易，所以處處提點照顧，可相處下來，我卻發現她是個「極端女權主義者」。
公司裏一個女同事喜歡孩子，因爲體質問題一直沒能懷上，好不容易做試管成功懷孕，王倩倩卻痛心疾首，嘆息着又一個「大女人」被婚姻埋葬。
她還連着轉發了一大批文章，什麼「分娩撕裂大出血」「孕期十個男人九個出軌」「試管嬰兒體弱多病」。
刷到消息的我連忙制止她。
「公司有嚴格的員工權益保障制度，產假哺乳假一應俱全，家庭與職場如何抉擇應該由她自己決定，而不是把你的意願強加給她。」
「女人的難處你一個男的怎麼會懂，你不會是擔心棠棠姐搶你的晉升名額吧？！」
王倩倩一臉義憤填膺。
我氣得轉身就走，隔天，王倩倩拎了一大堆東西和我道歉，說自己確實太偏激了。
我把禮物還給她，告訴她職場上最重要的是能力，公司看重的是你所創造的價值，切忌感情用事。
恰好當天有一筆新業務，我帶上王倩倩，代表公司和乙方談合作。
談判時她一直拉着我的衣袖。
「好哥哥，對面那是個寶媽，在職場中肯定很不容易，你就給她們加些價吧。」
「沒有誰是容易的，而且在商言商，你如果覺得她辛苦，可以私下幫助，不能假公濟私。」
當晚，王倩倩就把我掛上了小綠書，說我大男子主義，歧視女性歧視寶媽。
我翻看她發的帖子，才發現入職第一天她就大肆吐槽我是個「爹味說教男」。
因爲嫉恨女同事晉升，所以惡意勸她辭職回家保胎。
她仗義執言卻被我使絆子，只能買禮品送好處。
「我真的受不了公司那個爹味蝻了！今天談判遇到一個寶媽，他竟然說『有什麼好可憐的，誰叫她不好好在家帶孩子出來拋頭露面，女人還是找個聽話的好。』」
配圖是寶媽彎着腰在我面前簽字，我居高臨下地站在她對面。
圖文一發布瞬間引爆了輿論。
我被大規模人肉網暴，公司爲了平息輿論壓力，要我主動離職。
王倩倩反倒成了思想前衛的女權博主，吸粉無數。
我去找她討要說法，路上卻被她的狂熱追隨者當街捅死。
就這樣，食人血肉的水蛭賺得盆滿鉢滿，枉死的受害者卻無人問津。
我又悔又恨，再睜眼，回到了王倩倩來公司的第一天。
「張旭哥？」
見我半晌沒有回應，王倩倩疑惑地歪了歪頭。
瀰漫着血色的記憶褪去，眼前依舊是那張臉。我繃緊牙關，嚥下嘴裏的血腥味兒，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
「嗯，別客氣，我會盡力的。」
盡力送你下地獄。
-2-
「你的工位在那，我把文檔發你，先熟悉一下工作內容。」
我指了指辦公桌，溫聲道。
王倩倩走向工位，她嘴甜會來事兒，張口就是姐姐長姐姐短，沒一會兒就和鄰座的女同事熟悉起來。
我冷淡地收回目光，專注自己的工作。
不是號稱「懷孕生孩子的女人就是葬送自我」嗎？
我倒要看看，她被同事的家人找上門的時候怎麼收場。
很快就到了中飯時間，王倩倩親切地挽着女同事，要和她一起下樓喫飯。
「我就不去啦，我老公做了飯菜一會兒送過來，醫生說兩個人要更注意營養。」
女人溫柔地摸了摸肚子，臉上洋溢着幸福的光輝。
「啊，棠棠姐，你懷孕了？」
王倩倩誇張地大叫起來。
女同事點點頭，「是啊，求星星盼月亮盼來的小天使！」
「你怎麼這麼想不開啊，懷孕了那你的工作怎麼辦？現在都二十一世紀了，大女人就應該專注事業！」
女同事的神色冷淡下來，硬邦邦地回應：「這是我自己的事情。」
王倩倩委屈地收回手，「棠棠姐，我都是爲了你着想。」
和前世一模一樣的對話，王倩倩勸說不成，轉頭就在朋友圈和小羣裏分享了一堆文章。
我看到後急忙讓她撤回刪除。
實際上那個女同事家境優渥，夫妻恩愛，一直都渴望能有自己的孩子。
王倩倩刪除文章時不情不願，還嗆聲我是爲了晉升名額。
但沒過一會兒，女同事的老公就帶着十幾樣飯菜匆匆趕來，噓寒問暖，處處周到。
事實證明，每個人的婚姻狀況和抉擇不盡相同。
「我跟你沒這麼熟。」
眼見女同事冷臉，王倩倩求救地看向周圍的人。
我壓根兒沒給她半個眼神。
她只好訕訕地回到座位。
幾分鐘後，工作閒聊羣裏多了幾篇文章。
《生了孩子後，我的身下撕裂如芒果核》。
《生育是女性的職場墳墓，三十五歲大齡寶媽失業陪酒》。
《孕期十個男人九個出軌，骯髒的血脈不如不要》。
女同事正在閉目養神，沒有注意到羣裏消息。
上輩子我第一時間把王倩倩喊出去讓她刪除消息，還示意別人穩住女同事，才堪堪避免了一場鬧劇。
但這一世，我並不打算攔着王倩倩。
我腳步輕緩地走進咖啡間。
咖啡液還沒倒滿，門外便響起一聲尖銳的怒罵。
「你有病吧？你發這些東西是什麼意思！」
女同事的臉漲得通紅，胸口劇烈地起伏。
王倩倩半點沒有心虛的意思。
「棠棠姐，我和你聊得投緣才拯救你的，你不是剛被評上優秀員工嗎？生了孩子你的事業就毀了！就算你現在生氣，但你冷靜下來後會感激我的！」
「你是我什麼人啊，我生不生孩子關你屁事！你……」
話音還沒落，門口衝進來一個人影，慌張地扶住她。
「老婆你怎麼了？你別生氣，誰欺負你了！」
男人長得人高馬大，短袖下的肌肉像是能撐破布料，他一邊安慰，一邊惡狠狠地掃視着四周。
-3-
「她，她咒我！」
女同事的眼眶瞬間紅了，顫抖地指着王倩倩。
她的手機屏幕還亮着，幾篇文章標題明晃晃地顯示在屏幕上。
同事丈夫一把拽住王倩倩的衣領，繃緊的肌肉青筋暴起。
「你特麼什麼意思？」
「不，我不是……」
見到男人，王倩倩反倒瑟縮起來，臉色一片煞白。
見形勢不對，主管急匆匆地趕了過來，慌里慌張地攔在兩人之間。
「有話好好說，別動手！」
「我沒事，你先鬆開她。」冷靜下來的女同事拉了拉男人的衣袖。
男人瞬間鬆開手。
「別怕。」他安慰了一聲，轉頭看向王倩倩，眉眼冷戾，「說，爲什麼發這些東西？」
「我，我只是聽說棠棠姐懷孕了，所以提醒她以後需要注意的地方，我沒有壞心思的！」
王倩倩囁嚅着解釋。
「你騙鬼呢，咒我大出血是提醒，還是咒我老公出軌是提醒？那麼也提醒你，以後走路多看着點兒，別哪天被車撞了！」
女同事毫不客氣地嗆聲回去。
「我一片好心，你那麼咄咄逼人幹什麼，再說你本來就是試管懷的啊，注意點不是應該的！」
不知道是不是主管和保安來了的緣故，王倩倩的底氣漸足。
聽她這麼說，同事丈夫瞬間暴起，他單手推開主管，一把抓過王倩倩。
「我最後一次警告你，嘴巴放乾淨點兒！」
眼看巴掌就要落到臉上，王倩倩終於慌了。
她慌亂地掙紮起來，卻怎麼也掙不開鉗制。
「我，不，不是我想發的，是，是別人叫我這麼做的！」
我的心裏浮現一絲微妙的預感，果不其然，王倩倩四處搜尋，目光最後落到我身上。
「是張旭！張旭讓我這麼發的！」
一時間，衆人的目光紛紛落到我身上。
我神色如常，意味不明地重複了一遍：
「我？」
「對！」王倩倩咬牙，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是，是因爲晉升的事，方棠和張旭被評選爲優秀員工，爲了能夠晉升，張旭暗示我勸方棠姐回家養胎，我才發了那些東西，他還說，說要是我不同意，就讓我沒法轉正。」
她一開始還說得磕磕絆絆，但越到後面越流暢。
話落，圍觀的人羣頓時竊竊私語起來。
「不是吧，張旭看起來不像這樣的人……」
「誰知道，就那一個位置，知人知面不知心唄。」
我按了按指節，壓下心底翻湧的戾氣。
「你說是我教唆你這樣做的，證據呢？」
「我跟棠棠姐又沒有利益衝突，怎麼會發那些東西給她，而且我早上纔來公司，只有上午的時候你把我叫出去了。」
王倩倩刻意在「利益衝突」四個字上加重了讀音，一時間，同事們看向我的目光也染上了懷疑。
相較於對王倩倩的剋制，同事丈夫看向我的目光就極爲不友善了。
我毫不懷疑，要是解釋不清楚，他的拳頭下一秒就會落到我身上。
「呵，你說我是爲了晉升才使絆子，那你怎麼不打聽打聽，我下個月就要去總公司了？」
-4-
一石激起千層浪。
王倩倩的臉瞬間難看起來。
「不，不可能，你怎麼會……」
看見她的反應，周圍的人還有什麼不明白的。有人遲疑地開口：
「總部去年就挖過張旭吧？當時公司業績不好，經理才讓他再留一年的……」
「我也記得有這麼一回事兒。」
同事丈夫眼睛冒火，奪過王倩倩的手機重重地砸在地上。
零件四散，碎裂的小塊屏幕擦着王倩倩的臉頰飛過，留下一道小小的血痕。
「啊——」
她嚇得尖叫，又在對方恐怖的眼神下閉嘴。
「錢我賠了，別讓我發現你再搞什麼幺蛾子！」
主管好言好語地安慰夫妻倆，讓他們去醫院好好檢查一番，隨後狠狠地拍響桌子，生動地詮釋了什麼叫暴跳如雷。
「你腦子瓦特啦，自己嘴上沒個把門還誣陷同事，馬上就去人事那簽字滾蛋！」
聽到被開除，王倩倩飛撲到主管身前，不住地求饒。
「主管，我不是故意的！而且我真的是好心，我只是被他嚇到……」
「我管你這那的，公司憑什麼慣着你！哎唉——你幹什麼？你給我起來！」
主管的音量猛地拔高，觸電般地往旁邊一閃。
看戲的人羣裏發出好幾聲或驚或怖的「臥槽」。
王倩倩跪下去，頭重重地磕在地上，一下又一下，混合着臉上的血跡，倒真有幾分可憐的味道。
「我求求你主管，不要開除我，這份工作對我來說真的很重要！」
「你先起來說話！」
如果說主管剛剛還是暴怒，那現在就是怒氣裏混雜了驚慌。
《企業員工被逼迫當衆下跪》。
無論緣由，單單一個標題就是潑天的流量。
保不齊同事裏就有誰願意掙這個媒體錢。
不想再把事情鬧大，主管冷着臉，壓低聲音：「你現在起來還有的談。」
王倩倩趔趄着站起來，被主管叫去辦公室，我轉身回咖啡間，倒掉已經變冷的咖啡。
的確是一場好戲，只是，遠遠不夠。
半個多小時後，王倩倩終於被放回來，她灰溜溜地收拾東西搬去了另一個角落，倒是沒有直接滾蛋。
我正翻看着明天談判的相關文件，就聽到身後傳來帶着哭腔的女聲：
「旭哥，對不起，我是被那個男人嚇到了，所以才口不擇言的，你，你能原諒我嗎？我可以給你跪下賠罪……」
「王倩倩，你知道你的行爲像什麼嗎？被抓到證據的殺人犯，你不是知道錯了，你只是發現自己要死了。」
我諷刺地抬起眼，沒錯過她眼裏那絲羞惱。
「旭哥，我知道你還在生氣，我一定會取得你的原諒的！」
王倩倩鄭重地ẗû⁽彎腰九十度，好似我不答應，她就這樣永遠站着。
一分鐘，三分鐘，十分鐘。
久到她抖得像篩糠，汗液匯聚成一小攤水漬。
我纔不鹹不淡地出聲：
「行，我原諒你了。」
王倩倩僵硬着直起身，牽強地扯出一個笑容，一瘸一拐地走回座位。
算是出了一口惡氣，這一夜我睡得分外安穩。
第二天，王倩倩早早地候在我的工位旁，眼裏異色連連。
「旭哥，今天的談判我會好好表現的！」
-5-
我腳步一頓，接着若無其事地接上：
「你換個人跟着吧。」
王倩倩不顧我的冷淡，亦步亦趨地跟在我身邊。
「旭哥，我知道自己做了錯事ẗṻ₍，但求你給我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要是沒了這份工作，我爸媽真的會逼我回村裏嫁人的……」
她委屈地咬着脣，擠出兩滴鱷魚淚。
我輕斂眉眼，遮住眼底的沉思。
一個昨天還迫於面子，不得不低頭向我道歉的人，今天會這麼恬不知恥地跟在我身邊嗎？
而且，就算王倩倩想利用輿論搞事，也不該這麼着急，畢竟事情走向和上輩子並不一樣。
除非……
她知道這場談判很重要。
想到這裏，我心中一凜，面上卻露出些許不忍。
「想跟就跟着，能學到多少看你自己。」
王倩倩忙不迭地點點頭。
驅車前往談判地點的路上，王倩倩狀似無意地提起了昨天的事。
「旭哥，昨天我在羣裏發了那些東西，你怎麼沒阻止我啊？」
「我就泡個咖啡的工夫，誰知道你會在羣裏發那些東西，不是我說你，年輕人初入社會毛毛躁躁的正常，但記着喫一塹長一智，別隨便干涉別人的決定……」
我冷着臉碎碎念，一副心有芥蒂卻仍然爲她着想的樣子。
王倩倩皺着眉，神情很快由迷惑變爲勢在必得。
後視鏡裏映出的目光陰冷黏膩，像條擇人而噬的水蛭。
「謝謝你旭哥，我會好好記住的～」
心中的猜測被印證，眼前的這個王倩倩，擁有前世的記憶！
握住方向盤的手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指節被硌到發白，我纔將將按下劇烈跳動的心臟。
真是。
太好了。
汽車行駛到大樓下，我緩聲吩咐：
「我去停車，你去前臺做個登記。」
停完車，我和王倩倩一同來到了會議室，負責人趙晴一身幹練的職業裝，笑容舒朗。
「趙經理好，我是旭陽建材的張旭。」
我伸出手，趙晴禮貌地回握。
上一世要不是王倩倩提醒，我壓根兒注意不到趙晴是寶媽，因爲她的能力極強，正常人只會注意到她的能力，而不是性別。
所以，王倩倩又是怎麼發現她是寶媽的？
談判準時進行。
「塗層材料單價太高，貴司單價再壓 15%，否則我們只能啓動備選供應商的緊急預案了。」
我推過報價單，看着會議桌對面的趙晴。
她用指尖按住文件往回推，笑容不變。
「我們的納米塗層技術專利壁壘您清楚，去年爲貴司節省了 12% 返修成本。」
「但貴司的熱熔工藝達標溫度浮動比市面上的公司高±4℃，這意味着產線故障率要高三成……」
一次次的交鋒中，方案不斷推進。
談判桌上你來我往，互相試探對方的底線，保障公司利益最大化是基本的職業素Ṫṻₒ養。
如果王倩倩沒有頻繁在桌子底下拉扯我的衣袖的話。
我忽略她的小動作，直到談判進入尾聲，王倩倩挪動椅子，凳腳與地面摩擦，發出刺耳的刺啦聲。
「什麼事？」
我轉頭看向王倩倩，眼裏帶着不滿。
終於忍不住了啊。
這一次，我倒要看看她想怎麼做。
算算時間，我準備的驚喜要不了多久就該到了。
-6-
王倩倩怔愣了一瞬。
繼而站起身，大踏步地朝着趙晴走去。
「趙經理，我有些話想單獨對你說！」
趙晴皺了皺眉，率先看向我，斟酌着拒絕：「我記得這樁採購案是由張旭負責，有什麼話等談判完成再說。」
我靠着椅背，冷眼看着王倩倩作妖。
「王倩倩，你想幹什麼？」
王倩倩深吸一口氣，神色堅定得像是在完成什麼了不起的大事業。
「我不能看着你這種一邊詆譭女性，一邊裝模作樣的僞君子再傷害別人了！如果我不站出來，以後不知道還會有多少女孩遭殃！」
趙晴的眉頭皺得更緊，「什麼詆譭女性？」
「趙晴姐，我知道你是這個行業的翹楚，所以我纔不能眼睜睜地看着你被這種人詆譭，張旭他，說你生了孩子還出來拋頭露面，一點都不知道守女德，簡直是女性之恥。」
「他還說……說你墊的防溢乳墊都溼了，渾身散發着一股怪味兒。」
王倩倩咬着牙快速說完後半句，滿腔義憤地看着我。
趙晴的身影僵住。
防溢乳墊？
我嘴角一抽，下意識地想確認，又險險止住自己的念頭。
我壓根兒不知道那玩意兒長什麼樣。
所以王倩倩是憑藉這個看出來趙晴是寶媽的？
倒是高估她了，我還以爲是什麼乙方公司和她一起給我設套，結果……
卻是在意想不到的地方被陰了。
「張代表，不解釋解釋嗎？」
趙晴繃着臉，職業素養讓她沒有當場翻臉，但臉上的笑容已經悉數隱去，目光極爲冷淡。
不得不說，王倩倩這一招，夠陰，也夠狠。
這個話題，無論我怎麼搭腔都是錯，搞不好還得被安個性騷擾的罪名。
但好在。
咚咚——
敲門聲響起，助理一臉爲難地進門，身後還跟着兩個民警。
會議室裏，原本凝滯的氣氛變得十足詭譎。
「王倩倩，有人報案，你涉嫌尋釁滋事罪，跟我們走一趟吧。」
「尋釁滋事？」王倩倩先是一怔，繼而憤怒地看向我，「張旭，是你搞的鬼對不對！你別以爲報警就能掩蓋你的那些齷齪行徑……」
事到臨頭，她還在演戲。
「安靜，有什麼事情回局裏說。」
警察目光一凜，聲音裏帶着冷肅。
王倩倩撇着嘴，不得不偃旗息鼓，她順從地跟着警察離開，只是看到我一動不動時，惶然地睜大眼睛。
「張旭爲什麼不去？」
「我什麼時候說是我報的警了？」
我似笑非笑地對上她的視線。
從知道王倩倩擁有前世記憶開始，她就在不斷試探，雖然懷疑我的舉動，但依舊選擇了和上一世țúₛ一樣的路子。
只是從私下詆譭變成了當面攪和。
但是，我爲什麼要順着她的套路來呢？
百般解釋，不如送她警局一日遊來得痛快，而且，當着趙晴的面被帶走，她說的話可信度還剩下多少？
「我不去，我是被誣陷的！」王倩倩大聲叫嚷起來。
警察掏出手銬，神色冷凝，「妨礙執法可以使用約束性警械。」
叫嚷的人閉上嘴。
會議室裏只剩下我和趙晴。
「趙經理，繼續談合作吧。」
-7-
「我需要知道發生了什麼。」
趙晴面色複雜地捏了捏眉心。
「王倩倩昨天給一個懷孕的女同事發生育相關的恐嚇信息，和他們夫妻倆發生了一點糾紛。」我頓了頓，補充道：「哦，順帶把鍋扣到了我頭上。」
趙晴的目光更加一言難盡了。
「所以剛剛那些話……」
「我對趙經理只有一個印象，你要是我們公司的人該多好。」
我真誠地感嘆了一句。
趙晴的冷硬的神色消融，笑裏帶上了幾分真切，「不瞞你說，我也有挖牆腳的衝動。」
「爲表誠意，我們公司願意接受 7% 的降幅，把預付比例提到 40%。」
迎着趙晴驚訝的眼神，我接着道：「只要你們接受專線三年維保，和國際激光熔覆技術的獨家合作權。」
趙晴的臉上浮現一絲訝然，繼而露出笑容，「張代表的渠道夠廣的，連我們新引進的技術都一清二楚。」
「我可是真心實意想和貴公司達成合作的。」
「成交。」
原本已經趨近完善的合同又增添了幾條協議，我和趙晴握手簽字，成功談下了這份合同。
出了公司，我纔好心情地查看起趙晴的消息。
報警的人的確不是我，而是懷孕的女同事。
重生回來後，我並沒有錯過王倩倩的小綠書，不出所料，自入職以來，她連發了數十條吐槽「爹味上司」「無腦嬌妻和超雄老公」的帖子。
被罵的人是誰不言而喻，尤其是擁有前世記憶後，王倩倩造謠的頻率愈加頻繁，賬號甚至已經積累了不少粉絲。
我把小綠書的帖子整理了一份，交給了同事丈夫。
與其等王倩倩到時候利用輿論反咬一口，不如先把損害他人財物的罪認下來，當然，王倩倩恐嚇他人的罪名少不了。
尤其被恐嚇對象還是孕婦，法理上都不佔優。
她只會，也只能接受警察調解。
這張牌本來是留着以後打的，但提前一點，也未嘗不可。
事情走向和預想中的一樣，當天下午，王倩倩被放了出來。
得知事情經過的主管當即選擇強制解除勞動關係，任憑她怎麼求饒也不爲所動。
就憑王倩倩和趙晴所說的那些話，就算日後對簿公堂或者輿論戰，她也佔不到半點好處。
「張旭，別以爲你贏了。」
收拾東西滾蛋時，王倩倩再不掩飾眼裏的恨意。
「起碼我沒和喪家犬一樣。」
我笑得開懷。
還有一份大禮，正在等着她。
一樓的咖啡廳是單面玻璃結構，外面的景象清楚分明。
王倩倩才走出大門，就有兩個人影撲了上來。
「小賤蹄子，總算被我抓到了，看你還敢不敢跑！」
「啊——」
中年婦女薅着王倩倩的頭髮，後者猝不及防地被拖倒在地，另一個男人騎到她身上，ŧũ̂⁺左右開弓地朝着那張臉招呼。
「我叫你跑，我叫你跑！」
不過幾秒，王倩倩的臉就和饅頭一樣腫脹起來，眼淚和鼻涕混合着往下淌，嘴裏含糊不清地求饒：
「唔唔，媽，我錯了——」
我摩挲着咖啡杯握柄，心湖泛起一絲漣漪，又很快平靜下來。
王倩倩滿嘴謊話，但她發的帖子裏，有幾條倒是真的，重男輕女的父母和惡劣的家庭環境，家裏人爲了彩禮，逼她嫁給四十好幾的老光棍，所以才逃來了這座城市。
這是我送她的第二份禮物。
家人團聚。
-8-
毆打持續了好幾分鐘，陸續有看不過去的路人出面制止。
「她是我女兒，老子打女兒天經地義！」
男人扯着嗓子叫囂，拖拽起王倩倩，強硬地把她塞進車裏。
我收回視線，起身往回走。
不是沒有過猶豫，但在王倩倩和趙晴說出那番話後，就悉數打消了。
她不是在同情女性的處境，而是利用所謂的弱勢處境，吸髓敲骨地從無辜者身上榨取利益，這些舉動，又將進一步迫害那些深受其困的人。
好不容易從淤泥裏爬出來，那就再送你回淤泥裏去。
回到工位時，主管特意表彰了我談成的合作，在我去總部前，這份業績理所應當有他的功勞，也算是我拿到王倩倩信息的默認交換。
升職加薪，厭惡的同事滾蛋，我的心情不能更舒暢。
生活恢復平靜，過了三個多月的安生日子，轉眼就到了我即將搬家的時候。
車子緩慢駛出小區，不等我右轉，一道人影從視野盲區躥了出來，直直地撞上車頭。
我緊急踩下剎車，因着慣性狠狠往前一傾，又被安全帶拽回。
女人狼狽地倒在地上，手捂着小腹，痛苦地呻吟着。
王倩倩。
即便隔着車前玻璃，我依舊認出了躺在地上的人。
她瘦削了不少，裸露在外的皮膚帶着ẗü₆刺目的青紫痕跡，最爲醒目的，大概是她隆起的小腹。
「喂，120 嗎？南城北路 127 號店鋪前有一名孕婦，不清楚具體傷情，需要一輛救護車。」
掛斷電話，我又按下 110。
「……是，對方可能存在故意製造事故的碰瓷行爲，請求民警現場調查。」
周圍聚集了不少人，確認行車記錄儀開着，我纔打開車門，鎮定地走下車。
一個五短身材、尖嘴猴腮的男人擠到王倩倩身邊，嚎得驚天動地：「老婆，你沒事吧，堅持住，救護車馬上就到了！」
五短耗子齜牙咧嘴地看向我，一臉兇相，「要是我老婆出了什麼事，我跟你沒完！」
王倩倩好似這會兒才緩過勁兒，在攙扶下虛弱地站起來。
「張旭，我，我是來求你放過我們的，我需要工作賺錢來養孩子，只要你撤訴，我什麼都願意做！」
被強制解除勞動關係後，王倩倩相當於在業內被軟封殺，我沒忘記以誣告陷害罪給她送了一份起訴書。
怎麼賠無所謂，主要起到一個膈應人的作用。
我眯了眯眼，露出一個憐惜的表情。
「倩倩，你我之間何必這樣，就算是看在孩子的面子上，我也不會和你計較的。」
五短耗子僵在原地。
-9-
他渾濁的瞳孔顫了顫，兇相畢露。
「你特麼什麼意思？」
我直接忽視他的話，語焉不詳地補了一句：「懷孕三個月，如果你告訴我……」
「張旭，你胡說八道什麼？！」
王倩倩的臉由白轉紅，氣得發抖。
身邊的男人卻已經扭頭狠狠掐住她的脖子，直接在大庭廣衆之下罵起來：
「狗孃養的東西，我說你怎麼拼命哄着我出來呢，敢情是偷人來了！老子打不死你！」
「我沒有，他是騙你的，啊——」
男人還想再打，我伸手攔住他，沒費什麼力氣就把人撕了下來。
「你給我放手，老子連你一起打！」
我鬆開手，毫不掩飾眼裏的戾氣。
「你試試。」
五短耗子罵罵咧咧，卻沒敢真的動手。
原本在看戲的路人將王倩倩護在身後，閃爍着藍燈的救護車一路疾馳着趕到，王倩倩被抬上救護車，看向我的目光帶着刻骨的恨意。
我向隨後趕來的警察說明了情況，一同前往王倩倩所在的醫院。
還沒進門，忽然聽到一聲痛苦淒厲的哀嚎。
順着聲音看過去，只看到護士們推着搶救牀飛奔的身影。
「造孽啊，現在的小年輕也是，有什麼Ṭṻ⁶話不能好好說，非得動手！」
「你沒聽那男的說嗎，女的在外面偷漢子，肚子裏不是他的種。」
「那也不能打人吶，都見紅了，也不知道孩子能不能保住……」
一旁看戲的大媽們長吁短嘆。
憑藉她們的描述，輕易就能推斷出事情的前因後果。
我挑了挑眉，遮住眼裏的幸災樂禍。
雖然讓人打聽過王倩倩要嫁的ŧū⁵老光棍是個什麼樣的人，但我也沒料到，他會爛得這麼出類拔萃。
好賭、多疑、暴躁、貪財、欺軟怕硬。
每一個標籤都像爲他量身打造的。
只需要一點點小小的言語誘導，就能輕而易舉地挑起他們倆的猜疑和矛盾。
王倩倩再次找上我，無外乎還抱着利用輿論翻身的心思。
但公司出面，她原本的小綠書賬號被限流，攪不起什麼風浪，身上又揹着訴訟和行業封殺的污點，所說的話可信度大打折扣。
如果不是懷孕, 她大概出門的機會都不會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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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倩倩被推進手術室，五短耗子則是被警察押着訓話。
「警官，我沒打她, 就是吵了兩句，小夫妻拌嘴多正常, 她只是不小心撞牆上了！我疼自己老婆還來不及，怎麼捨得打她！」
油腔滑調的老油子做派。
一旁的警察皺了皺眉，「嚴肅點，家沒家暴不是你說了算！」
他們本來是來解決碰瓷事件的, 誰知道剛到醫院就牽扯進了家暴裏。
我原原本本地說了事情經過，男人則是一個勁兒地叫屈。
扯皮間，醫生從手術室裏出來。
「人沒事，差一點就先兆流產了。」
我長舒一口氣，誇張地拍了拍胸膛。
「沒事就好！」
「我老婆沒事你那麼開心幹嗎？」男人的臉色更加陰沉，臉上沒有喜色，反倒充斥着懷疑。
「怎麼和我沒關係, 她都懷孕三個月了。」
我繼續煽風點火，男人的呼吸肉眼可見地變得粗重起來。
警察秉公辦事，但因爲碰瓷的人是個孕婦，人又還在急救室躺着，加上我大度地表示不追究, 所以很快同意了我們協商解決。
解決的結果是男人吱哇亂叫地讓我不要靠近王倩倩，不然叫我好看。
我留了住址, 叮囑男人好好對待王倩倩, 才嘆着氣離開。
畢竟明天, 我就要搬離這座城市了。
祝她好運。
總部建在濱海地區，工作充實忙碌, 我逐漸在新城市站穩了腳跟。
約莫半年，再次聽到王倩倩的消息是她因爲殺人被捕入獄, 據說在當地鬧出了不小風波。
好事者特地將八卦消息分享給我。
「聽說她懷的第一胎被打流產了, 馬不停蹄地懷了第二個, 誰知道生了個女兒。」
「那男的也真不是東西，女兒就不是人一樣, 生病發燒拖着不送醫院，硬生生熬沒了。」
「懷第三個的時候那男的不知道，揍得狠了，孩子當晚沒的, 第二天有人上門, 就發現男的被捅了好幾刀, 早涼透了。」
「你說王倩倩好歹是一個大學生, 怎麼就走到今天這地步了？」
我按掉手機, 心湖沒有絲毫波動。
自作孽, 不可活。
身後躥上來一個人影，手裏拿着複印好的文件，眼裏寫滿了興奮。
「師父, 怎麼辦我有點緊張，聽說趙經理可是有名的鐵娘子！」
「怕了？」我側頭看他。
「怎麼會，有您打頭陣呢，我們殺她個片甲不留！一定要把這份合同談下來！」
「有志氣, 走吧。」
我笑笑，迎着陽光向大樓走去，不再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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