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盡心機輔佐男主坐上首輔之位後,我終於攢夠了積分,帶着龍鳳胎兒女回到了現實世界。
女兒很快適應,兒子卻百般牴觸。
「祖母說了,你既然嫁了爹爹,就該守着三從四德,爲他奉獻一生,怎能因爲一點小事就丟下他?
「你就這麼走了,誰來侍奉祖母,誰來伺候爹爹?
「你不經我同意,就把我帶到這個與賤民同起同坐的異世,我不喜歡,趕快送我回去!」
我覺得他說得有道理,就在他十歲生日時,將他送了回去。
可他卻不知道,他心中英勇無比的首輔爹爹一直被多疑的皇帝猜忌。
沒了我的斡旋,過不了多久,謝琅全家便會被問罪。
那流放做苦役的日子,能比得上做現代文明社會中的一個無憂無慮的小學生?
-1-
「溫若鈺,爲什麼要打同學?」
在醫院帶被兒子打傷的同學做完全身檢查。
回到家的我已經是一身疲憊。
十歲的兒子昂着下巴,滿臉的不服氣。
「哼,我就是看不慣他一個低賤的商戶之子,憑什麼同學們還總圍着他轉。
「這要在侯府,我一刀殺了他也不爲過!」
「啪!」
我一個響亮的耳光扇了過去。
「你這是什麼惡劣行爲!媽媽跟你說了多少遍,在這裏,沒有什麼士農工商和貴族賤民的三六九等之分。
「大家坐在一個教室學習,互相之間都是平等的。
「爲什麼總是聽不進去?」
溫若鈺捂着臉,惡狠狠地瞪着我。
「我堂堂襄陽侯世子,金尊玉貴,如今卻要和一幫務農從商的賤民同起同坐,憑什麼?
「你爲什麼要把我帶回來,我要回去,我要爹爹,我要祖母!」
「還有,我叫謝若鈺,不姓溫,我是襄陽侯謝琅的兒子,怎能隨你的姓!」
-2-
謝若鈺漂亮精緻的小臉,因厭煩而皺成一團。
倒真讓我想起他那個尖酸刻薄的祖母。
以及那段如夢似幻的奇異經歷。
當年,我意外穿進一本追妻虐文。
系統讓我拯救那個在最後日日思念女主的男一號謝琅。
原作者爲了避免讀者惡評,在文章結尾剝奪了他的一切,讓他一無所有。
曾經的位高權重,一人之下,春風得意,家大業大,都在他對女主的入骨相思中逐漸荒廢殆盡。
在他最低谷的時候,我以替身的姿態出現在他身邊。
把爛醉的他從臭水溝裏撈出來,洗刷乾淨。
用原書中的家族勢力助他在朝堂上起復。
還冒着危險深入敵營竊取軍報,爲他鞏固兵權。
在我的幫助下,謝琅扶持四皇子成功上位,一步一步重回巔峯。
眼看着積分終於快攢夠了回到現實世界的額度。
一向清冷絕塵的謝琅,卻爲我燃放了整整一夜的盛大焰火。
那樣浪漫的氛圍下,我一咬牙一跺腳,把這朵高嶺之花喫幹抹淨。
膩歪一月之後,我啓動系統打算溜之大吉。
系統卻告訴我,肚裏竟然懷了崽子,還一下中了倆。
此時脫離的話,或許會對我身體造成不可估計的損傷。
在原世界,我的父母早早離婚,他倆把我當燙手山芋扔來扔去,誰都不想要我。
肚子裏的孩子,或許,就是我這輩子唯一的血親了。
想了想謝琅身高腿長,面容俊美,還是科舉頭甲的好基因。
再加上系統說,給謝琅生孩子,我能再攢一波積分,到時候可以把崽子一併帶走。
我決定生完再回去。
-3-
孩子生下,謝琅卻對我更加上了心。
每次下決心要走,總是一次次被牽絆住。
我愛喫,他安排京中御廚按我的方子,給我做方便麪、螺螄粉、毛血旺。
我貪財,他就命人砌了黃金屋,建了珠玉樓,供我任意取用。
我好色,他更是夜夜耕耘不斷,服務意識頗強。
兩個小傢伙一天天長大,若鈺活潑聰穎,若葶明慧大方。
表面上看起來,也是溫馨和睦的一家四口。
我被虛假的幸福迷了眼,回去的日子一拖再拖。
可後來,我倒在了婆婆那一關。
謝琅的母親靠漿洗做活供他讀書,到現在那凍瘡一到冬天還要犯。
他不能容忍我對她一次又一次地違逆。
在第一萬次發現謝母又在對謝若鈺說「我鈺兒是侯府嫡子,出身何其高貴,也就宮裏的太子爺能與你比肩」這樣的蠢話時,我忍不住發了怒,叫她管好自己的嘴,免得害謝家死無葬身之地。
謝琅卻冷着臉訓斥我:「你每日晨昏定省,伺候母親用膳禮佛,總是偷奸耍滑。我總勸母親忍下,從不曾和你過多計較,連罰跪也是半日便草草了事。
「如今倒好,我與母親對你縱容,反倒把你縱得不知天高地厚!
「況且,母親所說有何錯?沒有我謝琅,陛下怎能穩坐皇帝寶座?」
他墨黑的瞳仁裏,是我已經許久不曾見過的冷傲與厭煩。
最後,老太婆罰我去祠堂跪滿七日,還要抄寫女戒百遍,說要叫我明白,這個家裏,誰纔是天。
很好,我擤了一把鼻涕,甩在老太婆看得比命重的祖宗牌位上,冷靜地喚出了系統。
「立刻帶我和兩個孩子脫離,ŧű⁸我要馬上回原世界。」
第二天,謝琅他老孃領了一羣親戚和奴僕前去祠堂,鉚足了勁想在衆人面前大肆羞辱我這個不敬婆母的逆婦之時。
我已經帶着兩個孩子,在從前的家裏舒舒服服地吹空調、喫外賣了。
順便,還把爲數不多的剩餘積分,都換成了現實世界的銀行存款。
-4-
「哥哥,別生氣啦,媽媽工作很辛苦,我們要體諒她。」
女兒清脆的聲音把我拉回了現實。
若葶從冰箱拿出冰袋,給若鈺敷上被我打紅的臉頰。
和兒子比起來,女兒對這個世界適應得飛快。
可明明當年他倆剛剛滿月,若葶就被謝母抱走,就是怕女兒分去我照顧謝若鈺的精力。
雖說後來我把孩子搶了回來,但謝母爲此一直惡意干預若葶的教育,給她配了幾個刻薄古板的嬤嬤,日日教授封建社會女子的三從四德、女紅刺繡。
但回到現實世界後,若葶很快和同學們交上了朋友,成績也名列前茅,在學校是個人見人愛小朋友。
謝若鈺卻反手就把妹妹推翻在地。
「滾開!就你會裝好人!」
我被他的惡劣行爲氣得渾身哆嗦,擰着他耳朵厲聲喝道:
「你幹什麼?妹妹好心好意照顧你,你就這樣不知好歹?
「你知不知道,要不是妹妹和你打傷的高灝軒是好朋友,灝軒看在妹妹面子上勸了他媽媽,我這會恐怕被他們送到警察那裏關起來了!」
謝若鈺卻是滿臉的不屑。
「哼,妹妹都被你教壞了,這麼小就喜歡和外男勾三搭四,若是祖母知道,定要拿藤條抽死你們兩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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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抱起了坐在地上悄悄抹眼淚的若葶,扭身便回了房間。
這天晚上,我沒有和謝若鈺再說一句話。
把若葶哄睡後,我在黑暗的房間裏,思考了一夜。
從前的天之驕子謝若鈺,不但聰穎靈慧,過目成誦。
在我的教育下,也十分講文明、懂禮貌,對妹妹更是愛護有加,頗有些翩翩君子之風。
外人瞧見他,個個都誇他活脫脫一個小謝琅,直把他捧得飄飄然。
可回到現實世界這一年,他幾乎變成個超雄兒童。
每天怒氣衝衝、滿腹怨言。
對所有人,包括我和若葶,都沒有絲毫愛護和尊重。
學校班主任肖老師,曾經隱晦地對我說:
「若鈺媽媽,若鈺在學校成績倒是很好,可是不是在家裏給他看過一些古裝劇,或是一些網絡小說?孩子好像經常活在這方面的幻想當中。」
老師已經十分委婉了。
若葶告訴我,謝若鈺在班裏動不動出口傷人。
甚至這次,因爲班裏的同學高灝軒過生日,給大家分享了些零食蛋糕。
他竟然罵人家是個「低賤商戶之子」,只會用這些不值錢的爛東西收買人心。
不但把零食扔到地上,踩得稀碎,還一拳把高灝軒打出鼻血。
他覺得,周圍同學應該和從前侯府的伴讀一樣,對他恭敬奉承。
老師們也該如同從前的府中先生,對他的作業大加讚賞。
他在學校犯錯,該受罰的是從前伺候的一羣小廝丫頭,而絕非自己。
回來這一年多,我總覺得他只是沒有適應,還需要一些時間。
可他今天竟然對關心他的妹妹動手,還在激動中說出了藏在心底那些傷人的話語。
我的心臟彷彿被一隻無形的手,捏得喘不過氣。
但這也令我也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或許他說得沒錯。
他不應該被我單方面決定,被動地帶回這個對他來說光怪陸離的世界,做一個芸芸衆生中再普通不過的小孩。
我應該尊重他的意願,讓他做回那個金尊玉貴、衆星捧月的襄陽侯世子。
-6-
幾天後,是兩個小朋友的生日。
我給若葶買了一套她一直想要的樂Ťų⁸高套裝。
卻沒給謝若鈺準備任何禮物。
他嘴上說着不稀罕這些爛東西。
卻在若葶興致勃勃地拼裝着那些零件的時候,眼神不住地往那裏瞟,還忍不住出言諷刺若葶拼得不對。
若葶煩了他,回自己房間鎖上門不讓他看。
他轉身就舉起桌上的生日蛋糕,啪地一下扔在地上摔個稀爛,氣憤地叉着胳膊。
「孃親果然偏心!憑什麼我沒有禮物?」
我沒有再向他發火,也沒有再教訓他。
而是蹲下來,按住他的肩膀,鄭重其事地對他說:
「鈺兒,最近我一直在思考,或許你說得對,媽媽不應該不經過你的同意,就把你帶回到這個世界。
「所以這次生日,媽媽要送你一個特殊的禮物。
「你考慮清楚的話,媽媽可以將你送回去,回你喜歡的那個世界,做回你夢寐以求的襄陽侯世子。」
謝若鈺乍聽到這些話,有些迷茫,鬆開了緊皺的眉頭。
「那……你和妹妹也一起回去嗎?」
我搖了搖頭。
「不,我不回去,這裏纔是我的家。」
「那怎麼能行?你是爹爹的妻子,怎能拋下他躲在這裏?
「爹爹對你情深意重,只有你一個妻子,不曾納妾,你應該感恩。
「回去做高貴Ŧű̂⁰的侯夫人,衣食起居都有人伺候,也不用上班賺那點可憐的工資,有什麼不好?」
我皺了皺眉,眼神發沉。
「鈺兒,你來這裏時間不短了,應該知道,在這裏,我叫溫揚帆,有自己的名字,而不是謝琅的夫人謝溫氏。
「我是獨立的人,做的是我喜歡的工作,可以在其中找到自己的價Ťų₉值,並非只爲賺錢。
「妹妹以後也可以選擇任何她想要的生活,她可以做飛行員、做網絡主播、去公司上班,甚Ṱū́ⁿ至擺地攤、賣水果,她擁有一萬種方法可以靠自己的能力獨立生活,自由地在這廣闊天地徜徉行走。
「而不是在十三四歲的年紀嫁給不認識的男人,冒着兇險生一串孩子,眼睜睜看着自己的丈夫三妻四妾,然後一生都被困在後宅、依附於他人,一步都走不出去。
「在你們的世界,你爹爹能給得了我們這些嗎?」
他低頭看了看被打翻在地的奶油蛋糕,滿地的雜亂不堪。
最後咬ṭŭ̀₂着下脣點了點頭。
「好,那我自己回去。你們……要照顧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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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的這天,我特意選了個週四,先把若葶送去了學校。
十歲的孩子,在普通人家,還不過是個滿腦子想着看動畫片的小皮猴。
謝若鈺雖然早慧成熟些,卻到底還是個小孩。
他有點扭捏拿着電話手錶和 iPad,問我可不可以帶走。
我搖了搖頭。
「那裏沒有網絡,也沒辦法充電,帶回去也只是一塊板磚。」
他有些惱怒地把東西狠狠摔在地上。
我本來想再好好抱抱這個已經長到我肩頭那麼高的英挺小少年。
可事到如今,我不想再多說一句話,只冷冷地喚出系統。
「啓動吧。」
眼前的謝若鈺發出白光,身形變得飄忽。
心裏一瞬間盈滿了酸脹的感覺,鼻子裏像堵上了一團厚重的棉花。
「鈺兒,回去後,好好聽爹爹的話,夏天不要貪涼,好好地……」
突然,謝若鈺向我伸出手,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娘,祖母說過,你既然嫁了爹爹,就一輩子是他的女人,當爲他奉獻一生。
「自己想走就走?沒有這樣的道理!
「乖乖跟我回去吧,好生孝順祖母、侍奉爹爹,做尊貴的侯夫人,這纔是你該有的人生。」
他手中一個折成三角的護身符發出紅色的光,將我和他一起吸入白色光暈中……
-8-
再睜開眼時,我和謝若鈺躺在空無一人的謝家祠堂。
這裏陰沉幽暗,彷彿是個永遠都逃不出去的牢籠。
謝若鈺還有點迷糊,卻被我一耳光狠狠抽了過去。
「謝若鈺,你什麼意思?你把我帶回來,妹妹怎麼辦?她放學回來找不到媽媽該有多着急,你良心不會痛嗎?」
想到若葶會因爲我的突然失蹤而惶然失措的模樣,我心如刀絞。
「哼,我早說了,你就是偏心,只想着妹妹,你想到她沒人管,爲何不念着我回來也成了個沒孃的孩子?你就是雙標狗!」
「你!」我被這個白眼狼氣得心臟直抽抽,「你回來有祖母和爹爹捧着你,一大羣人伺候你,妹妹在那邊孤苦無依,你叫她自己怎麼生活?被送去福利院當個沒爹沒媽的孤兒嗎?
「我送你回來是尊重你的意願,你卻絲毫不尊重我的意願,不經我同意就把我帶回來,雙標的難道不是你?趕緊把我弄回去!」
我伸手奪過他手中那個東西。
原來是謝母從前給他求來的護身符,沒想到還有這樣的效用。
可我想打開那玩意兒的一瞬間,它就化成了一縷青煙消失不見。
「嘿嘿,孃親,認命吧,既然回來了,就老老實實待在爹爹和我身邊,做個好妻子,好母親。
「若葶那邊我都打算好了,我作爲她長兄,做主把她許給了高灝軒,他家不是有錢麼,給她口飯喫,又算不得什麼。
「等到了年紀,若葶嫁就過去,也算此生有靠了,你無須擔心。
「孃親,你看看,我是不是個負責任的好哥哥呀?
「往後,你就不用爲若葶分心了,只一心培養扶植我便好,我和爹爹也會全力護着你,不會讓你再受祖母欺負。
「待我承襲了爵位,一定給你請封誥命,叫你享盡無限榮耀,成爲所有女人羨慕的對象,難道不好嗎?」
謝若鈺臉上浮現出陰戾的神情,一點都不像一個十歲的孩子。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身上豎起一層薄薄的汗毛。
他吱嘎一聲,推開祠堂大門。
外面稀薄的陽光照進來,塵土在空中飄浮。
絲絲縷縷的光,根本照不亮這個陰沉晦暗的房間。
謝若鈺回過頭,像看戰利品一樣看了我一眼。
隨後邁出門檻,滿心期待地跳入了他日思夜想的虛假世界。
-9-
謝若鈺早就編好了一套謊言。
他說我們被西楚國的細作擄走,可中途被仙人所救,帶去仙山療傷數日,回家後發現人間已過了一年。
而若葶因頗具靈根,被仙人收作徒弟,留在仙山修煉。
雖說這謊言漏洞百出。
可我既然回來,也還得在這裏繼續生活以尋找回去的辦法,就只能幫着他圓謊。
本來還擔心謝琅不會這麼輕易被騙過。
誰知道他只是輕輕點點頭:「平安回來就好。」
謝母更不會深究,只摟着謝若鈺心肝肉地叫:
「我的心肝大孫子哎,祖母這些日子可想死你了!一想到你下落不明,我這心跟油煎一般,整夜整夜地哭,幸而佛祖仙人保佑,把我的大寶孫送回來了!」
謝若鈺也被老太太哭得跟着掉下幾滴熱淚,伸出小手給祖母擦淚。
「祖母不哭了,鈺兒以後會一直留在祖母身邊孝敬祖母,再也不叫祖母傷心難過。」
纔剛一回來,他就能立刻恢復成了那個溫和有禮、孝順懂事的世家小公子。
老太太忙不迭吩咐下人:「快叫廚房早些擺席,記着再做上鈺兒素日裏愛喫的蜜餞果子和羊皮花絲!」
我垂首向老太太行了個禮,笑道:「母親不必特意爲鈺兒忙活,我們在那仙山上也不曾喫苦,何苦爲他勞師動衆的。」
謝母抬起三角眼瞪我一眼,謝若鈺忙維護我:「母親說的是,祖母不必特地爲我大擺宴席,鈺兒只隨爹爹和祖母一同在堂內用飯便是。」
老太太有些尷尬,抬頭望向謝琅。
謝琅上前兩步,撫了撫謝若鈺的發頂,沉聲說道:
「鈺兒,今日是父親迎你一位黎姨娘進門的日子,因此在外間擺了幾桌宴席,恰逢你回來,也是雙喜臨門,你便跟着祖母在席上一同用飯吧。」
黎姨娘,想必就是原書中的女主黎湘兒。
離開謝琅後,她生活過得並不如意,見謝琅起復,數次想回到他身邊。
只不過謝琅那時與我情意正濃,又有了一雙兒女,階段性地心如磐石,對她一直冷眼拒絕。
然而沒了我的干預,這對原書中的男女主果然火速舊情復燃。
謝若鈺有些錯愕,下意識望向身側的我。
我早就注意到了府中裝飾的紅綢綵緞,只諷刺地撇嘴一笑。
他轉過頭去,向謝琅皺起眉。
「爹爹,你從前總說要和阿孃一生一世一雙人,爲何會再娶姨娘?你這麼輕易忘記自己的誓言,太對不起我娘了!」
謝琅繃緊了棱角分明的面龐,顯然對他的反應不甚滿意。
「鈺兒,這些日子你可真是長進不少,竟然連爲父都敢忤逆!
「黎姨娘是爹爹的第一個女人,你娘不過是她的替身,如今害她只能做姨娘纔是委屈,你不清楚原委,怎敢妄議爲父之事?
「況且,她腹中已有了我的骨肉,你要當哥哥了,以後要有個大哥的樣子,不可再這般任性妄爲。
「否則,就別怪我請家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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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書中世界的第一場戲,就給了謝若鈺一個重擊。
剛回到這裏時的喜悅和勁頭,剎那間蕩然無存。
此時正值盛夏,太陽炙烤大地,悶熱異常。
因要見客,謝若鈺被謝母裏三層外三層地穿了一整套禮服,熱得臉蛋通紅。
在現實世界,我帶他們出門開車,到室內開空調,衣服也是涼快透氣的夏裝。
如今的謝若鈺,哪受得了這樣的燥熱難耐。
宴席上,謝母一個勁往他嘴裏塞他從前愛喫的蜜果子和羊皮花絲。
可這時候的飲食,即便再精緻,怎能和現代世界琳琅滿目的美食相提並論?
剛回去的時候,我想讓兩個孩子早點適應那邊,感受到現實世界的美好。
便隔幾天就帶他們喫海底撈、燒烤、漢堡薯條,甚至人均上千的日料、西餐。
如今,那甜到齁人的蜜果子和濃重腥羶味的羊皮花絲,謝若鈺含在嘴裏,卻怎麼都咽不下去。
到謝琅摟着自己嬌媚的新娘子,滿面紅光地向賓客們敬酒致辭的時候。
謝若鈺終於忍不住,哇的一聲,吐了一桌子的污物。
賓客們被吸引了目光,黎湘兒見狀,撫着肚子紅了眼圈,惹得謝琅滿臉心疼。
他陰沉的目光,像一把刀一樣往謝若鈺身上射了過去。
我趕快把謝若鈺扶下席間,去了稍遠處的樹叢邊,輕拍着他的後背,端了茶水來給他漱口。
旁人看上去,我似乎在無微不至地照顧他。
可他們聽不見,我溫和關切的表情之下,到底說出了什麼樣的話語。
「瞧瞧,世子爺,這就是你說的對我一心一意的好爹爹,轉頭就對別的女人深情款款,還有孩子了呢。
「待這孩子出生,你還能是你爹捧在手心的獨生愛子?
「況且,現在可是有人把你視作眼中釘,在這樣的封建社會,若有人想害你,就如同碾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
「你可以任意打殺你的下人奴僕,你爹爹也同樣可以這樣對待他不喜歡了的兒子,你們的命運,真的有任何區別嗎?
「沒有法律會制裁他們,沒有道德能約束他們,有權力的人,可以通過手中的權力隨意決定他人的命運,這就是你選擇的世界。
「我無須你的保護,你也沒能力保護我,你應該看到了,就你的那點小小的本事,在更大的權力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謝若鈺說不出話,只能不停地嘔吐,最後甚至吐出黃綠色的膽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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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宴席結束,謝若鈺一直住在謝母房中,對我刻意躲避。
我心中擔憂若葶,每日在自己院中折騰,尋找着能回去的方法。
系統像是死了,憑我怎麼喊叫都毫無動靜。
我只好像無數穿越女一樣,找了根白綾掛到房樑上,踩着凳子站上去,威脅系統快快出現。
謝琅卻在這時推門走了進來。
「哼,我就說,你怎麼可能會那麼老實。
「溫嬌嬌,你從前總是自詡自己才智絕倫,如今還不是用這樣爛俗的法子來爭寵。」
溫嬌嬌是我在這個世界的姓名,一個我極其討厭的名字。
說實話,我不是沒對謝琅動過心。
不然也不會在生下兩個孩子後,在這裏又逗留那麼多年。
如果一年前,我沒有在一氣之下啓動系統,或許我又會被他哄好,繼續沉浸在虛幻的溫柔鄉中。
可我回去了原來世界的這段時間,喚醒了我塵封的認知。
我重新感知到,能作爲一個獨立自由的人生活在世界上,比依附一個看起來完美的伴侶,要珍貴千百倍。
何況,我才離開這麼一會,他就立刻和女主搞到一起,火速有了孩子。
更加證明我當初的決定無比正確。
若不是謝若鈺那個逆子,我和若葶現在應該正在海島度假,不知道有多快活!
想到這裏,我怒上心頭,伸出腳就往謝琅臉上踢過去。
謝琅迅速握住了我的腳,輕飄飄地看了我一眼。
「喲,還知道生氣呢?
「罷了,從前事情我既往不咎,往後你與湘兒也不要多打交道,她性子柔弱,不比你粗枝大葉的,省得你毛毛躁躁傷了她和她肚裏的孩子。
「你也無須擔憂,我對你的要求不高,只要你乖乖侍奉好母親,與湘兒井水不犯河水,別對她肚裏的孩兒起什麼壞心思,等成就大業,身邊還是會有你一席之地。
他向我伸出雙手,想接我下來。
能給我個臺階下,對他來說,或許已經是極大的讓步。
我卻避開他的手,從凳子側面躍了下來,嘲諷道:
「謝琅,你以爲我在乎嗎?」
謝琅卻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
「或許你不在乎你自己,可是你也該替鈺兒着想,你若成了個下堂棄婦,鈺兒還能坐穩他的世子之位?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謝琅轉身離去,高大的背影中透着無限篤定和自負。
他確實瞭解從前的我,知道我爲了孩子甘願犧牲自己。
可現在,能讓我犧牲的,是那個儘管不見蹤影,她的家人卻不曾問過一句的女兒。
而不是這個高傲自負,內心爛得和他一模一樣的兒子。
-12-
我還在琢磨着回去的法子,侍女覓蕊急匆匆衝進來稟報。
「夫人,黎湘兒那個毒婦,這就按捺不住了,竟然差人將世子爺推入了池塘!
「幸虧世子被人及時救上來,可到底嗆了水,瞧着不好,您快去看看吧!」
我慢悠悠放下茶碗,帶着覓蕊去了謝母住處。
謝若鈺正躺在牀榻上,一臉悲苦地和謝琅哭訴,自己如何被黎湘兒身邊的小廝故意引去池邊玩耍,又在不經意間被他猛然推落水中。
謝母圍在榻邊,摟着謝若鈺震天大哭。
「那個小婦,我先前竟被她乖順的模樣矇蔽了,竟敢對我孫兒下毒手!
「琅兒,這次你一定得給那女人立好規矩!否則她不知道這侯府裏誰纔是天!」
謝琅面色陰沉,低聲安慰臉色發白的謝若鈺。
「鈺兒放心,待爲父查明此事,定會給你一個說法!」
謝若鈺虛弱地點了點頭:「爹爹,你與祖母先去歇息吧,我想靜一靜,留阿孃單獨照顧我就好。」
隨着屋裏圍着的各色人等離開,謝若鈺一掃先前可憐巴巴的模樣,眼裏閃着興奮的光。
「阿孃你看,我說過我會護着你,便一定會做到!
「那黎姨娘,想搶佔你我的位置,我會讓爹爹狠狠教訓她!」
這落水之事,果然是他自導自演。
我聳了聳肩:「我也說過我不需要你的保護,你大可不必做這些無用之事。」
他激動地從牀上翻身坐起。
「爲什麼?從前阿孃從不吝惜對我誇讚鼓勵,可現在,我都使出這般妙計了,爲何對我還是冷言冷語?
「只不過是回去了一趟,怎麼一切都變了?
「既然回來了,你爲什麼就不能認命,非要這樣鬧呢?」
「認命?」我扯出一個諷刺的笑,「謝若鈺,你可記得你說過的話,以後如有不順,可千萬要認命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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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若鈺的命數當晚就來了。
那池塘水裏全是細菌,偏偏他想要演得逼真,自己沉在塘底喝了好幾口髒水。
入夜時分,就發起了高燒。
先前還盛氣凌人的小孩,這會只能躺在牀上難受地扭來扭去,口中含糊地說着胡話。
謝母趴在他耳邊仔細傾聽,卻也聽不出他到底說的什麼。
「可憐見的,怕是掉下去惹了邪祟,快快尋了法師給我鈺兒驅邪!」
其他人聽不明白,可只有我知道他在說什麼。
兩個孩子被我帶回現實世界時,難免不適應,一開始時常常生些小病。
我帶他們去醫院,醫生給開了退燒的美林和基礎抗生素。
甜甜的藥水喝下去,半小時退燒,兩三天藥到病除。
此時,被謝母硬灌了好幾碗苦藥,又被五牀厚被子緊緊裹住「發汗」的謝若鈺,正無力地啜嚅着:
「媽媽,給我……給我喫退燒藥好不好?十五毫升就行……」
謝母身邊的嬤嬤卻照她吩咐,端來一大碗黑乎乎的香灰水。
「世子,把這個喝下去,須臾就能好!」
要是放在以前,我定會護着謝若鈺,阻止這種愚昧的行爲。
可這次,我只站在角落,漠然地看着那嬤嬤捏着謝若鈺的下巴,硬生生灌下去那一大碗香灰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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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這幾天,謝母爲給謝若鈺治病,日夜不休地折騰。
白日裏,大夫開的苦藥加上香灰水,流水式地灌進他肚裏,三餐飯食還只有白粥。
晚上,跳大神的巫師在屋裏敲鑼打鼓,燒鬼符驅魔,燻得屋裏煙熏火燎。
幸虧謝若鈺身子骨一向強健,回去這一年我還給他報了網球課,每天肉蛋奶供着。
折騰了五天,謝若鈺硬是靠自己的免疫力熬了過來,終於退了燒。
只是原本飽滿瑩潤的小臉,此時蠟黃乾瘦,眼窩都陷了下去。
他醒來第一件事,就是伸手喚我去他身邊。
謝母費心費力照顧他好幾日,見他如此,頓時垮了臉。
謝琅卻在此時掀簾子匆匆走進來,打破了尷尬氣氛。
他見謝若鈺形容枯槁的模樣,頓時眉頭緊皺。
謝若鈺還很虛弱,卻強撐起身子向謝琅撒嬌告狀。
「爹爹,都是那惡毒女人,害得鈺兒遭受這些苦楚,差點丟了性命!
「您是將她驅出侯府,還是罰她去庵堂苦修?
「若只是輕輕罰過,兒子可斷斷不依!」
他等待謝琅答話的時間,眼神瞟向我,一副邀功的神色。
謝琅順着他的眼神,一眼便瞧見躲在嬤嬤侍女之間的我。
他跨前兩步,捏着我的手腕就將我從人羣中揪了出來。
侍從們見狀,紛紛迴避,慌忙退出了內室,只留謝母站立在旁。
「溫嬌嬌,我有沒有說過,我是個重情之人?若你安分老實,我並不會動你的侯夫人之位!
「如今你竟然越來越下作,竟然讓自己的親骨肉以身犯險,就爲陷害湘兒?
「你就是這樣辜負我對你的信任?」
他手勁極大,捏得我骨頭咯吱作響,我忍不住痛呼出聲。
謝若鈺見狀急得很,啞着嗓子衝謝琅大喊:
「爹爹!不許你這麼說阿孃,明明是那女人派人將我推入水中的呀!」
謝琅冷冷瞥了他一眼,從懷中甩出他從前爲我打造的一支赤金累絲簪子,摔在我臉上。
「哼,這簪子,十日前就戴在了那推人的榮三兒媳婦頭上了,別告訴我,是你無緣無故賞賜給她的!」
我迅速組織了一下語言,想了一套脫身的說辭。
謝若鈺卻急着哭了起來:「爹爹,我錯了,這一切都是ťů₅我自己的主意,阿孃根本就不知道,你別,你別弄傷了她!」
謝琅聽後怒氣更甚,臉上顯露出一絲譏諷的嘲笑。
「你?一個十歲的孩子,能幹出這種陰損的勾當來?
「謝若鈺,你還真是和你的好孃親一樣,把你老子當傻子玩兒。」
謝母更是在一邊添油加醋:「可不是,我這不眠不休守着鈺兒好幾日,這孩子,醒來後卻只要自己的孃親。
「果然人家娘倆纔是一條心,我這個做祖母的,付出多少也及不上人家當孃的一根腳指頭!」
謝若鈺想從牀上爬起來去求他爹爹,卻無力地摔倒在地上,不住地大口喘息。
-15-
我直直地對上謝琅輕蔑又憤怒的眼睛。
「是,你說得沒錯。
「是我自導自演了一場戲,叫鈺兒落水,嫁禍給黎湘兒。
「這法子,拙劣又愚蠢,對嗎?
「可你想想,自從我回來,你還不是整日都待在黎湘兒房裏,來過我院裏幾次?
「若不出此下策,我……我還怎麼能見到你?」
我咬着嘴脣,聲音顫抖柔弱,睫毛微顫,彷彿受驚的小鹿。
謝琅見狀,手上的力氣立馬鬆了下去。
他背過身去,爲平靜下去,深深吸了口氣。
「罷了,念在你對我用心的份上,此事我不再追究,只是下不爲例!
「我虧欠湘兒良多,因而答應她,在她生產前,晚上都在她院裏陪着,不會去別處。
「不過你放心,待她平安生下孩子,這事上我會待你們一視同仁。
「這些日子我不去你院裏留宿,也算作對你的懲罰吧,好好清淨清淨心思。我得了空,白日裏會來瞧你的。」
這些話真是令人作嘔,只是語氣和軟了許多。
離開前,他冷Ťůₒ颼颼的目光落在謝若鈺身上,比冰還涼:
「好好養着吧,日後記得孝敬你祖母,不可再跟你母親學些弄虛作假的詭計,如若再犯,看我不抽斷你的腿!」
謝若鈺被他瞪得渾身發抖,瑟縮地裹緊被子。
他想不通,原本自己自信萬分的妙計,怎麼反把自己陷入這副境地。
而我三言兩語,爲何就能熄滅謝琅彷彿要喫人一樣的怒火?
他還沒有長成他爹爹那樣自以爲是的男人,所以還不懂。
這個世界的男人,只把女人當所有物,和牲畜、寵物,沒有區別。
女人爲爭寵,使些小心機也無傷大雅,甚至有些可愛。
可作爲繼承人培養的兒子,卻完全不一樣。
無論是何種原因,他竟然敢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對自己老子撒謊,和自己不是一條心?
這在權利場上摸爬滾打數年,見慣父子相殘的謝琅眼裏。
謝若鈺,再也不是從前那個赤誠純孝的好兒子了。
-16-
幾日後,黎湘兒派人傳話,約我去城郊湖心亭賞荷。
我知道她定然不安好心,卻也要硬着頭皮按約定前往。
我自己悶着頭研究,很難找到回去的方法。
現在需要的,正是和書中的關鍵人物接觸,或許能觸發一些關竅。
黎湘兒挺着明顯的肚子,和從前憂鬱柔弱的氣質大不相同了。
「呵,我原想着是多聰明絕頂的女子,能讓謝琅那種人對你鍾情數年。
「如今看來,根本是個蠢貨,竟敢獨自一人前來赴約?
「記住,你的死和我可沒關係,只能怪自己太過愚蠢。」
說完,她伸手一揮。
身邊兩個丫鬟二話不說,就把我往湖裏拖。
還能這麼草菅人命的嘛……
「黎湘兒,我現在無意於謝琅,早晚會給你讓位,可你現在殺我,旁人難道不會懷疑?」
她臉上盡是志在必得:「你左不過是故技重施,派兒子嫁禍我不成,自己又以身試法跳入水中,卻被水草纏住了腳,不幸淹死。即便有人懷疑,死都死了,又能怎麼辦?
「你偷了我侯夫人的位子這麼多年,你兒子還佔了我腹中孩兒的世子之位,我想起來就哀嘆天道不公!
「從前是我太過善良軟弱,才人儘可欺。往後,我就是要踩着你們這些螻蟻的腦袋,一步步往上爬!」
話未說完,撲通一聲,我被丟進了荷花池。
-17-
一瞬間,耳朵鼻子裏被湖水灌滿,黎湘兒喋喋不休的狠話,變得模糊而遙遠。
湖底深處,更是彷彿有看不見的水怪,伸出無形的觸手將我拉向深淵。
遙遠的地方,有個十分誘惑的聲音在和我說話。
「閉上眼吧,或許死了就能回去了呢,而不是在這個令你憎惡的世界,和他們無休止地鬥下去……」
對啊,它說得對。死,可能是一種辦法,也是一種解脫。
在這個不屬於我的世界鬥來鬥去,真的好累……
思緒縹緲間,腦中卻突然湧入一些零碎的畫面。
這……竟然是我的若葶,正端坐在教室裏聽課的場景!
隨後的畫面,是她在課間與同學們一起開心玩耍。
放學後,她和高灝軒一起被他的父母接走,回到了高家。
原來她真的被高家收養,一家人在餐桌上喫晚飯,其樂融融。
真好,若葶一點都沒讓我失望,即便沒了媽媽的陪伴,她也能努力把生活過得很好。
可畫面一轉,又來到夜晚時分。
若葶小小的身子蜷縮在黑暗房間裏的大牀上,在被子裏掏出我從前給她買的電話手錶。
她壓低聲音,對着手錶給我發了好多條語音微信。
「媽媽,期末考試,我考了年級第三哦!嘿嘿,等你回來,不要忘記我們的約定。
「你的多肉和孔雀魚,我都帶過來啦,幫你養得好好的,魚兒還生了一大缸的寶寶,都特別能喫!
「我最近也有好好喫飯,記不記得你給我買大了一碼的那條裙子?現在穿上竟然正好了,說明我長高長胖了,媽媽你也要照顧好自己和哥哥,要喫好睡好。
「我現在過得很好,你不用擔心我,媽媽獨自一人穿到書裏的世界都能堅強地生活,我一定也可以的!」
小傢伙在被窩裏堅定地揮了揮拳頭,給自己鼓勁。
可我清楚地看到她眼裏閃閃的淚光。
心裏好似刀割一般的疼痛,遠超我因溺水無法呼吸產生的不適。
我咬着牙,努力控制着想向上掙扎的本能,心中默默祈禱。
希望我在這個世界的死亡,能把我帶回到女兒身邊……
可突然間,我聽見女兒泣不成聲地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
「媽媽,我找到的那些線索,也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到,如果有用,求你趕快回來吧,我真的……真的好想你……」
我猛地睜開眼。
女兒有了線索,只是我沒有接收到!
我迅速清醒過來,用力擺動雙臂,從湖底游上去,浮出水面。
黎湘兒以爲我已經淹死了,正帶着幾人準備撤離犯罪現場。
卻發現我又冒了頭,簡直氣急敗壞:「一個女人竟然會游水?豈有此理!來人,都給我去那邊,給我把她按下去,讓她遊個夠!」
她身邊幾個丫頭,此時搖着船櫓往我冒頭的地方急匆匆趕去。
可我早就潛游到岸邊,趁她不注意迅速爬了上去。
她身邊卻已無人可差遣,只能自己氣急敗壞地伸臂攔住我去路。
「你想往哪去?給我站住,不許走!」
我朝她勾嘴一笑,隨後蓄力猛地一揮,一記右勾拳結結實實地落在了她那含情美目之上。
她頓時跪倒在地上,捂着眼睛涕泗橫流。
很好,上了一年的泰拳課果然能派上用場。
「女人怎麼你了?還不能游泳!今天就讓你見識見識,女人不但能游泳,還能打拳!
「給老子滾一邊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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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中,我不顧身上溼透,慌忙從櫃子深處翻出一個物件。
是謝若鈺的電話手錶。
他將我帶回來時,我掙扎着想脫離,雖然沒成功,卻讓我抓到了他丟在一邊的手錶,一起帶了回來。
回來後,我打開了幾次手錶,可沒有任何網絡信號。
這次,我試着登錄了我的微信。
提示音不斷響起。
竟然真的收到了若葶的信息!
手錶的電量可能堅持不了多久,我迅速地瀏覽着她發給我的一條條信息。
我的小女兒,這些日子不知道有多想媽媽。除了剛出生時被謝母奪走那些日子,我們哪裏分開過這麼久。
可我現在無法一條條仔細看過去。
一直一直馬不停蹄地向上翻,我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錯過什麼重要的內容。
終於,我在一條特殊的消息處,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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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線索,我心中盤算了一下計策。
隨後叫覓蕊立刻幫我向宮裏遞牌子,進宮拜見皇后。
回來這些日子,雖說沒有過度關注朝堂動向,我卻也知道,謝琅的行爲越來越膨脹。
他作爲當朝第一重臣,手中握有兵權,卻在皇帝要調兵去西北平亂之時,推三阻四,遲遲不肯籤調兵的手令。
謝琅一直以來爲人孤傲自負,說話十分噎人,常令皇帝下不來臺。
從前有這種情況,我一定會進宮,求皇后她幫着謝琅在陛下面前美言,化解這些齟齬。
畢竟當年,四皇子還是無人問津的閒散王爺,我們兩個女人都一門心思爲丈夫謀劃,漸漸也處成了閨蜜。
可現在,沒了我的斡旋,皇帝和謝琅之間,因互相猜忌而積攢下的膿包,已經到了一觸即破的地步了。
行完大禮後,皇后笑着拉過我的手,將我扶起。
「這是我家三弟前些日子出使西域帶回來的月華緞,我瞧着顏色正配你,特特給你留了兩匹。」
我伸手撫摸那些柔美華麗的紗緞,感嘆道:「嘖嘖,如今西域商路被亂賊斷了,這紗可是萬金難求。
「前兒裏,我見我家黎姨娘身上一水兒的這緞子做的衣裳美得緊,心中十分羨慕,如今娘娘就賞賜下來,當真還是您最疼我。」
皇后嗔怪一笑:「傻妹子,想要什麼就差人告訴我,何苦眼紅他人?」
我與她若無其事地話家常,可彼此心中,對某些事情的立場,已然心照不宣。
她知我在府中的處境,特地提出留我在宮裏住上幾日,躲躲清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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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見我神色鬱郁,這幾日便只拉着我賞花遊園,飲酒作樂。
住了幾天後,我估摸着諸事已備好,便向皇后請辭,回了襄陽王府。
剛踏進府門,我就被謝母身邊的嬤嬤帶去了正廳。
原來,這一大家子已經守在正廳,嚴陣以待,意欲對我拳擊黎湘兒之事進行審判。
值得注意的是,謝若鈺竟然陪在黎湘兒身側,低着頭,一副恭順姿態。
他一見到我,一臉的正義凜然。
「孃親您犯了大錯,傷了黎姨娘,兒子請您向爹爹及黎姨娘跪下謝罪!」
「謝若鈺,你閒出毛病來了?是那女的要淹死我,我和她請個狗屁的罪!」
「母親請說話文明些,您的諸般行事粗鄙不堪,不及黎姨娘端莊嫺靜多了,您自己丟人就罷了,卻害我總在諸人面前抬不起頭,實在是自私!」
我瞪大眼睛望着他:「兔崽子,是誰在我面前說姓黎的身無長物、只會矯揉造作,討你爹歡心?這會又成端莊嫺靜了?」
謝若鈺被我當面揭穿,白生生的小臉漲得通紅。
謝琅咬着後槽牙,面容冷峻:「溫氏,你行事不端,孩子自然看在眼裏,休要在這強詞奪理。」
我不屑地聳聳肩:「哦,那又怎麼樣?大不了休了我唄,你以爲我很在乎你們的想法?」
謝琅搖了搖頭:「非也,我一生光明磊落,休妻豈不是留把柄給後人拿捏麼?
「我不會休棄糟糠之妻,可你又當不得我這正妻之位。
「爲了後人史書不留下我的任何污點,我謝琅,只能喪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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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琅拍了拍手,身後兩名壯漢應聲而出,舉起白森森的大刀,一步步向我逼近。
黎湘兒和謝母,俱是滿臉快意,急切盼着謝琅一聲令下,好欣賞那血濺當場的慘烈場景。
謝琅是個冷心冷情的渣男,對他如此行徑並不驚訝。
可真正讓我心寒的,是站在那低着頭,神情木然的謝若鈺。
「鈺兒,我最後問你一句,你就是要這般眼睜睜看着我被你爹殺害還無動於衷嗎?」
謝若鈺抬起頭,一臉的理所當然。
「娘,你和鈺兒原本該是母子一體,可你卻爲了自己快活自由,毫不顧及我的前途,你哪裏有一點做母親的樣子?哪裏配做我的母親?
「爹爹的正妻,將來是要母儀天下的,你沒有這樣的德行,自當騰位子給別人,這有何不對嗎?」
他這樣說,更令我從腳底生出一股透心寒氣。
不管有意還是無心,他將謝琅密謀之事明晃晃暴露給我。
那就是打心底裏想要我的命了。
十年的心血付出,竟然養出這麼個好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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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再說話,那壯漢手中的大刀迎頭砍來,看起來我絕無躲避的餘地。
可電光石火間,我身後跟着的兩名侍女,各自伸出手,瞬間捏住了砍過來的兩把刀刃。
她們看似纖細的手腕稍一施力,嘣的一聲脆響,鋼刀應聲而斷。
這兩人,是皇后從宮裏派出來保護我的女侍衛。
隨着她二人吹了一聲響亮的口哨。
襄陽侯府外,傳來明顯的馬匹踏地和戰甲摩擦之音。
宮裏的太監總管梁公公,帶着一隊兵馬走入院中。
謝琅不以爲意:「不知公公是奉了誰的旨意,竟帶士兵擅闖我侯府?我這堂堂襄陽侯後附,也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能進的吧!」
謝母在一旁幫腔:「哼,不就是爲了給這女人撐腰麼?可即便是皇后娘娘,就能隨意插手我家家事?」
梁公公淡然一笑:「謝侯的家務事,咱家自是不感興趣。
「咱家奉的是陛下旨意,前來捉拿包藏禍心的亂臣賊子,是事關重大的國事!」
說話間,兩名女侍衛已經在覓蕊的帶領下,從謝琅書房的密室中,蒐羅出私自刻印的玉璽和明黃色的龍袍。
謝琅這才眼見着慌了,忙命親信給城郊駐紮的親兵放信號彈。
可一切都是徒勞。
他密謀了一年的大計,在行事之前已被皇帝識破。
此時,駐紮在城外助他作亂的驃騎將軍,恐怕早已人頭落地了。
-23-
若葶用電話手錶發我的,是原書作者最近剛剛放出的番外。
讀者都嫌謝琅結局不夠慘,強烈要求作者加更。
還一定要看渣男無限膨脹後從高處驟然跌落,摔個粉身碎骨的情節。
作者精於此道,讓謝琅野心勃勃,意圖篡位,結果在臨門一腳之時被黎湘兒告發,最終被處以極刑。
雖然我的到來已經改變了原書中的許多軌跡。
可他謀反的細節,比如他書房的密室在哪裏、怎麼打開、裏面有些什麼。
他在朝堂上與何人密謀,起兵的計策如何,我看了書中些許線索,便能猜出個十之八九。
而更重要的是,作者在結尾處寫了一句。
【顯赫一時的襄陽侯謝琅就此化成一捧灰,從此以後,塵歸塵、土歸土,萬物芸芸,各歸其來處。】
這樣頗有指向性的話語,令我心中有了底,迅速着手佈置了今天這場局。
-24-
回過神來,眼見剛纔還趾高氣揚的一羣人瞬間淪爲階下囚。
謝琅被五花大綁捆起來,押跪在地上。
兩名女侍衛押着黎湘兒和謝母,也喝令他們下跪聽候降罪的旨意。
謝母用手指着我,不服氣地大吵大鬧:
「這可是我們謝家當家主母,我兒子事事都聽她的,也是她攛掇我兒自立爲皇,要論罪,她首當其衝,你們憑什麼不抓她?」
梁公公笑得很開懷:「哈哈哈老夫人可真會開玩笑,哪裏有人會揭發自己的呢?陛下和娘娘親口說,夫人大義滅親,罪責是絲毫沒有的,只會重重有賞!」
隨着降罪謝家的聖旨,一字一句經由梁公公之口宣讀而出。
我感覺,我的身體慢慢變得輕飄飄的,似乎在發生着什麼變化。
-25-
堂內亂作一團,無人在意我這邊的情況。
可謝若鈺一直盯着我,看得清清楚楚。
他趁身邊士兵沒注意,三步並作兩步,跑到我身邊,要伸手抱我。
謝琅怒斥:「鈺兒,你怎能這樣沒骨氣,去求那惡婦苟且偷生,又有什麼意思?」
謝若鈺轉頭朝他平時敬若天神的爹爹啐了一口。
「呸,你們這些落後的封建社會人類,還不如動物呢。
「我要跟我媽媽回我們自己的世界去了, 那裏人人平等,有法律、有人權, 哪像你們,說殺人就殺人,毫無人性!」
他轉過頭,向我裝出天真快樂的神情。
「媽媽,我們終於能回去了對不對?真是太好了,我好想妹妹!
「回去我第一件事就是要喫披薩, 你這次送我的生日禮物不作數哦, 我還是要和若葶一樣的樂高,你記得要給我買。」
他抓住我散射出白色光芒的手,那些光也迅速傳導到他的手上。
這雙已經凸起骨節的手,不再如孩童時一般柔軟,而和謝琅的手一模一樣。
我冷淡地把他用力握住我手腕的手指,一根一根掰開。
在這個世界裏看到的最後一幕, 是謝若鈺絕望而又不可置信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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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葶十八歲那年, 順利申請到頂尖學府的 offer,實現了她成爲海洋生物學家夢想的第一步。
送她去大學報到後,我正琢磨着怎樣再多賺點錢, 讓若葶毫無後顧之憂地追尋自己的夢想。
許多年沒出現過的系統,突然在我腦海中嘀嘀了兩聲。
「宿主,檢測到您的兒子在那個世界裏對您強烈的思念, 他請求和您見一面,請問您是否同意?」
謝若鈺原來還活着。
系統還在絮絮叨叨地給我介紹後面的劇情。
我走後, 謝琅因叛國謀反,被皇帝處以極刑,屍體掛在城牆上曬成了人乾兒。
謝母在謝琅行刑那日,在大街上大肆宣揚皇家忘恩負義,被巡街侍衛一刀劈成了兩半。
黎湘兒受了驚嚇,腹中快要臨產的孩子沒保住, 事後變得癡傻無狀, 成了流浪乞兒。
而謝若鈺……因皇后顧及他是我的血脈,留了他一條小命。
他被流放到苦寒的極北之地,數年來在不見天日的礦井下, 從早到晚勞作, 食不果腹、衣不蔽體。
我沉默了一陣子,系統一個勁催促我是否要和謝若鈺見面。
我終於還是搖了搖頭。
「不了,不相干的人, 何必互相打擾彼此的生活?」
系統頓了頓, 又告訴了我另一個消息。
「宿主,您被謝若鈺帶回去的那段時間獲得了一些積分,當年雖然不多, 可由於我這邊卡 bug 卡了八年, 您的積分一直沒動,反而升值了 100000 倍,請問您要兌換禮物嗎?」
還有這種好事?
我用一半的積分兌換了若葶後半生快樂無憂、萬事順遂, 另一半則全部換成了銀行存款。
然後迅速預訂了頂級的環遊世界的私人行程,由八個混血男模全程陪伴。
現代世界自由自在的快樂,古代人怎麼可能想象得到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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