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眼狼小姑子

婆婆老年得子，小姑子出生後卻沒享受過半分寵愛。
小姑子讀初中時，婆婆認爲女孩子上學浪費錢，想讓她完成輟學打工早婚一條龍。
我看不下去，自掏腰包供小姑子讀書考學。
待到小姑子大學畢業，我又費心指導她擠進一家好公司。
她入職兩個月，趁我不備，一把將我推進河中淹死。
「要是沒有你摻和，我早就嫁有錢人當富太太了！」
小姑子站在岸上，一臉解恨的表情：「哪能像現在，當牛做馬一個月纔拿三千塊！」
我再睜眼，回到了小姑子被要求輟學的那天。

-1-
事情早有端倪。
鄰居家的姑娘讀到初中就退了學，幾年後嫁了一個有錢人家的傻兒子，進出都是豪車接送，穿金戴銀樣樣不缺。
小姑子程絲絲不止一次提起，話裏話外都充斥着羨慕。
我怕她走歪路，給她塞了不少生活費。
除此之外，我還一再勸告她，女生在社會上要有獨自立足的本錢。
程絲絲每次都點頭應下，表情越來越不耐煩。
原來是個白眼狼。
我睜開眼的時候，正好趕上婆婆對着程絲絲咒罵：「女孩養了就是賠錢貨！早早出去打工再找個婆家嫁了纔是正事！」
程絲絲穿着不合身的校服，蹲在角落裏大氣不敢出。
她不是怕退學，而是怕捱打。
婆婆一向重男輕女，壓根不把閨女當人看，看不順眼了就隨意打罵。
以前的我心疼程絲絲沒人疼愛，哪怕得罪婆婆也要袒護她，誰知好心沒好報。
不知道這一次少了我的幫助，她到底能過上什麼好日子？
程絲絲滿眼期待地望向我，一如既往等待我施以援手。
可惜這一次，她要失望了。
很快，程絲絲退學的事情在街坊親友之間傳開。
自然是有明事理的人勸過婆婆，可是婆婆有自己的養女心得，任誰勸也不在乎。
「淨是些賠錢買賣！女孩讀書又沒有用，還不如找個人家嫁了划算！」
也有人勸到了我這裏，讓我不要放任程絲絲輟學不管。
我當着婆婆的面，微微一笑：「絲絲可是婆婆的親女兒，當媽的怎麼可能害自己的孩子？」

-2-
程絲絲退學後去了廠裏打工，婆婆逢人就說養姑娘終於不虧錢，還能給家裏掙錢了。
這話說出去還沒過半個月，程絲絲在廠裏笨手笨腳弄壞了機器，倒扣工資不說，還要賠錢。
婆婆氣得破口大罵。
廠裏要價五萬塊錢，婆婆聞言親自去了一趟，大庭廣衆下對程絲絲又打又罵。
回了家，婆婆又找到我：「閨女，你一向最心疼絲絲，這次你也費費心。」
言下之意是要讓我掏這筆賠償金。
以前我是真沒少貼補程絲絲。
她喫穿用度有什麼缺漏，我都第一時間給她買了填上。
時間一久，全家人默認程絲絲缺錢了就找我。
又不是我生的，我憑什麼當冤大頭？
我沒有像以往那樣老實掏錢，而是面露難色地看着婆婆：「媽，最近開銷大，您兒媳婦手裏啊，也沒幾個錢了。」
婆婆臉色大變，她瞪着我一時說不出話，像是完全沒意料到我會拒絕。
我在心裏偷笑，努力讓表情變得更加愁苦。
婆婆皺着眉頭，眼珠一轉：「你平常掙那麼多錢，都花哪兒去了？媽是真心把你當親閨女，有什麼事可別瞞着媽。」
表面上是關心我，實際上是不死心打探我話裏的虛實。
可惜我不想當程絲絲。
「媽，您也知道的，長林在公司裏一直不上不下。最近趕上人員調動，我想着替他打點打點。」
程長林是我丈夫，不同於家中地位低下的程絲絲，他是被婆婆精心伺候長大的。
聽到是把錢花給了兒子，婆婆的臉色立馬緩和了不少。
她不打算就這樣放過我：「你在家裏當媳婦，平常就得學會持家。該花的地方不花，不該花的地方當敗家子！真不會過日子！」
我故作委屈道：「媽，瞧您這話說得呀，把錢都花給男人不是應該的嗎？」
一句話堵得婆婆再開不了口。
她臉上青紅交替了一陣，這才憤恨地甩手離開。
我看着她離去的背影，心中一陣冷笑。
我出身大都市，本來有着條件不錯的家庭和工作，爲了愛情拋棄一切嫁到小城市。
丈夫常年出差在外，他對家裏沒上過心，凡事都聽婆婆的主意。
前世的我爲了讓這個家能好好過日子，什麼事都委曲求全，獨自撫養家裏一老一小。
到頭來收穫了一羣自私自利的白眼狼。
這一次我不會再犯傻了。

-3-
除了我，家裏沒人能一次結清賠償金。
廠子同意程絲絲先給兩萬塊，剩下的錢從每月工資里扣掉。
婆婆在我這兒磨不出來一分錢，只能自掏腰包墊上，爲此在家裏咒罵了大半個月，還讓閨女寫借條。
程絲絲知道頭頂有把懸劍，在家小心翼翼的程度如同做賊。
她畏懼婆婆，見了我卻毫不掩飾眼中的怨恨。
母女倆都是這個德性，有錢一切好說話，沒錢立刻甩臉子。
不久後，程絲絲在員工宿舍三天兩頭丟失東西。
婆婆又打又罵的那出鬧劇，讓廠裏的人看足了笑話。
同事之間拉幫結派，將程絲絲排除在外，孤立她、欺負她。
還有一些毛頭小子，嘴巴不乾淨手腳也不乾淨，趁她孤立無援想佔便宜。
廠裏的領導不在乎這些雞毛蒜皮：「你不幹有的是人幹，受不了就還錢走人。」
程絲絲何時經歷過這些，她剛觸碰到真實社會的一角，就哭哭咧咧地往家裏打電話。
婆婆恨不得穿過電話掐死她。
「你是不是又想要錢？就你丟東西？別人怎麼沒丟？你是不是故意的！
「你要氣死我嗎？我生你養你是讓你花錢來了嗎？
「你老老實實幹活不犯賤，人家男生能招惹你？」
婆婆隔着電話進行了一長串輸出，把那端的程絲絲罵到不敢再多說一句。
如此又過了幾個月，程絲絲每次回家都是一臉頹廢，那滄桑的樣子看起來比實際年紀大了一倍。
只有遇到還在上學的同齡孩子，她灰濛濛的眼睛纔會亮起來。
我能看出來她很羨慕。
同齡孩子個個青春靚麗，那份朝氣蓬勃將她襯托得更加落魄。
我曾經沒少給她好喫好穿。
尤其是考上大學之後，她從不在穿着打扮這方面露怯。
淪落到今日模樣，值得一句活該。

-4-
某天夜裏睡得好好的，我被婆婆的手機鈴聲吵醒。
迷迷糊糊中只聽見婆婆罵得相當難聽。
第二天，廠裏的人找上門，身後跟着灰頭土臉的程絲絲。
她偷東西被抓到了。
一支口紅，一盒眼影盤，還有半袋沒喫完的巧克力。
據說加起來金額不過百，但是性質惡劣。
被偷的人堅持要報警。
廠裏不想把事情鬧大，讓程絲絲物歸原主，並扣了她一個星期的工資賠給失主。
婆婆昨晚接到的電話，就是通知她去廠裏接人。
人家要把程絲絲連夜趕出去，婆婆回了一句：「讓她死在外面吧」。
程絲絲在車間裏住了一晚。
考慮到她年紀偏小，領導還專門派人把她送回來。
婆婆臉色陰沉得厲害。
她一腳將程絲絲踹倒，又彎腰撈起一隻拖鞋，準確無誤地拍到女兒的臉上，接着往死裏抽打。
程絲絲疼得嗷嗷叫喚。
這動靜至少驚動了上下兩層樓。
廠裏的人離開時沒把門關好，鄰居們擠在門口，全都看了個清楚。
我本來不打算攔着程絲絲捱揍，這下還是得做做樣子。
好在婆婆沒給我機會當善人。
她看到門外擠着的十幾口人，動作僵在了半空。
鄰居們見縫插針想要問個明白，卻被她「砰」的一聲用門板隔住了。
小城的熱鬧事，打聽清楚不費勁。
程絲絲是七點回來的，消息是九點開始傳播的。
她羨慕廠裏的女孩子化妝好看，自己一竅不通又囊中羞澀，於是想到了「借用」一下。
從發現丟失，到翻查她的揹包，全程破案不到十分鐘。
至於那袋巧克力，純粹Ṫû₉是程絲絲又饞又餓。
廠子包喫包住，可惜她平日裏被排擠得厲害，到了飯點根本不敢去人多的地方。
每次去食堂都很晚，基本打不到飯菜。
加上婆婆平時不給生活費，廠裏的工資本就不多，扣掉一定數額的賠償金後更少得可憐。
食堂喫不飽，外賣點不起。
廠裏的同事不是第一次發現零食丟失，只是一直都沒在意。
這次全都對上號了。
程絲絲在小區里名聲大噪，連帶婆婆那天暴怒揍人的事蹟也一併傳播。
母女倆天天躲在家裏不出門。
我表面上一臉擔憂，實際上心裏相當愉悅。
自作自受。

-5-
程長林期間回來了一次。
他聽說程絲絲偷東西，只是皺了皺眉頭，然後不耐煩地嘖了一聲：「偷化妝品把工作丟了？女人家真沒見識。」
我心裏咯噔一聲。

-6-
賠償金要繼續還。
婆婆暴怒的原因就在這裏，她幾個月前還在跟大家吹噓養女心得，轉眼就被打臉打得啪啪響。
錢和麪子一個沒賺到，還得倒賠。
我藉口把錢都花給了程長林，實際上大部分工資都轉給了孃家。
婆婆見我賬戶裏的確沒什麼錢，這才死了心。
她從不過問兒子到底花了多少錢，在她看來，兒子花得再多也是天經地義。
鄰居們看夠了熱鬧，開始上門勸說婆婆。
「你讓絲絲繼續去上學吧？孩子就得在有文化的環境裏薰陶幾年。」
「學習不好沒關係，品行不能歪啊。」
婆婆黑着臉，一副喫人的表情：「上什麼學！她就是欠有個婆家收拾！看她嫁了人誰還慣着臭毛病！」
像是說得不解恨，她又抓起掃帚，砸到程絲絲的身上：「上輩子造孽，這輩子生女！」
鄰居里有不少是很疼愛女兒的，見她這個德性乾脆也不再多費口舌。
婆婆要我給程絲絲找一份像樣的工作țù₅：「得是工資高的，活不多的，還能幹長久的。」
我大爲無語：「這種工作不存在的。」
婆婆皺着眉頭：「你不找怎麼知道？」
「就算找到了，以絲絲的學歷和能力也不會被錄用的。」
「學歷不高怎麼了？絲絲年輕還能喫苦，總不能在家閒着！」
「那就讓她再找個廠子上班唄！」
自從程絲絲被廠子辭退後，婆婆一直臉色陰沉。
這一會她像是想開了，眉頭舒展了不少：「行，女孩子工作無所謂，不耽誤嫁人就好。」
壓根就沒想過讓程絲絲回學校。

-7-
程絲絲四處打工蹉跎了幾年，好歹是把債務還清了。
婆婆迫不及待爲女兒安排相親，挑挑揀揀幾十家，終於敲定了親事。
看到對方的照片，我樂了。
程絲絲這一世要嫁的人，正是前世心心念唸的有錢人家傻大兒。
傻大兒名叫劉三聰，智商有缺陷，在二十歲出頭的年紀，和人交流還不如三四歲的孩子。
婆婆一開始不樂意，後來聽說劉家有錢，這才同意女兒見一面。
當天，程絲絲捎回來一對成色不錯的金鐲子。
從相親到訂婚，沒超過三天。

-8-
劉家通知婆婆免掉婚禮，選個日子讓程絲絲自己搬過去住。
這是擺明了瞧不上孃家人。
婆婆難得沒有罵罵咧咧，因爲劉家給的彩禮十分豐厚。
不再累死累活到處謀生，反而名牌傍身住上大別墅，出入都有豪車接送。
前世羨慕不來的奢侈生活，程絲絲終於擁有。
婆婆一反常態，對她整日噓寒問暖，如同對待親兒子。
程絲絲從小到大不知母愛爲何物，這些糖衣炮彈輕而易舉把她轟炸得熱淚盈眶。
大概是爲了給婆婆爭臉面，也爲自己爭口氣，程絲絲每次回家都鉚足了勁。
小區內不允許車輛行駛。
於是來來往往的鄰居們，經常看到程絲絲叉着腰站在大門口，使喚司機和保姆搬下塞滿後備箱的禮品。
婆婆站在程絲絲旁邊，二人齊心演繹母女情深。
「我家孩子就是太孝順！我都說了不用帶禮物，她能常回家看看比什麼都好！」
「哎呀，孝順媽媽不是我這個女兒該做的嗎？」
倆人一唱一和，彷彿大家第一次認識她們。
鄰居們心照不宣，表面應和，背地裏沒少吐槽。
婆婆聽Ţű̂⁻了大家的客套，回到家一副揚眉吐氣的姿態：「我之前說什麼來着？女孩子有門好親事比什麼都重要，讀書再多不如嫁得好。」
不同於以往的沉默，程絲絲連連點頭應是。
「你看看你嫂子，當初嫁過來都沒要多少彩禮。」婆婆得意到忘形，竟當我不在場一般，譏笑道：「碩士畢業有什麼用？嫁人時能給孃家掙幾個錢？」
程絲絲挺直腰桿，揚起和婆婆相同的譏諷笑容。
我溫和回應：「是啊，絲絲遇到了好人家，我沒有。」
婆婆臉色一變，瞅了瞅旁邊幹活的保姆，把話嚥了回去。

-9-
程絲絲又闖了禍。
這次是打人。
她瞧上了一款奢侈品包包，本地進貨數量只有一個，而且已經被訂購了。
她不死心，想在店裏等着訂購的顧客到來，揚言要花更多的錢買下。
新來的櫃姐言語不當，被她當成了嘲笑。
程絲絲惱怒之際甩ṭű̂ₑ了人家一巴掌，愣是把對方打得鼻子出血。
有監控作證，行爲算是遺傳了婆婆的作風。
拘留三天，罰款二百。
劉家本就看不起孃家人，這下更是讓婆婆在親家面前抬不起頭。
剛建立起來的母女情出現了裂縫。

-10-
程絲絲打傷的櫃姐，是我部門主管的侄女。
公司開啓新的企劃案，劉家參與了投標。
我和主管作爲甲方負責人，被劉家執意邀請去家裏ṱû₅做客，特別強調了會讓程絲絲親自道歉。
進門就看到程絲絲雙膝跪地，將茶杯舉過頭頂遞給沙發上的公婆。
她聽見門口有動靜，抬頭看到我的瞬間嚇丟了魂。
太過激動，她將茶杯甩到了自己的婆婆身上。
劉母抬手賞了她一個耳光。

-11-
在這之前，劉家人沒見過我。
得益於劉家一向的傲慢，此刻我被奉爲座上賓，安穩地看着程絲絲忙裏忙外。
她顯然不想和我相認，捱了耳光後就逃去其他房間，之後一直躲着我。
主管帶了侄女一併前來。
程絲絲一直往我這裏偷瞟，道歉的態度差強人意。
劉家父母看了不滿意，命令她給人磕頭認錯。
她臉色憋得通紅，梗着脖子不肯動。
劉家人沒給她考慮的權力，直接讓保姆把她按在了地上。
大概是看着太糟心，主管主動擺手作罷。
我全程站在角落裏充當外人，心裏想的是不知婆婆看到會有什麼反應？
劉家父母爲了討好主管，毫不避諱地將兒媳婦貶到一無是處。
「這丫頭平常聽話得很，今天跟中邪了似的。
「初中都沒畢業的學混子，我家本來也瞧不上。
「當初選她當媳婦，就是看中她沒本事沒家底，乖巧聽話隨便使喚。」
程絲絲在旁邊聽着，表情委屈到要落淚。

-12-
我早知道劉家不是什麼好去處。
最起碼稱不上是一個好婆家。
同樣的投標競選，上一世劉家中標後邀請我和主管做客。
當時劉家的兒媳婦是那個鄰居家的姑娘。
忙前忙後卑微伺候，連保姆都能對她任意吆喝。
劉家父母帶着一種奇特的優越感，聊起兒媳婦除了傳宗接代，還得貼身照顧傻大兒。
餵飯洗澡、把屎把尿，甚至給他洗衣服不準機洗只能手洗。
至於爲什麼？
娶兒媳婦花了那麼多錢ƭūₛ，就是要讓兒媳婦凡事能親力親爲。
要不怎麼配得上自家兒子？
劉三聰先天智力異常，不能和人正常交流，又被父母嬌縱出了巨嬰脾氣。
一不順心就大哭大鬧，逼得兒媳婦又是磕頭又是學狗叫，想盡辦法沒有尊嚴地逗他開心。
不然，劉家父母是要生氣的。
不知道鄰居家的姑娘出於什麼忍下了一切。
我對她心有惻隱，沒有對任何人講過這件事，包括程絲絲。
想必這一世，程絲絲全都切身體會到了。

-13-
又到了每月程絲絲回孃家的日子。
婆婆提前收拾了一遍儲藏室，精心準備了飯菜。
到了飯點，遲遲不見程絲絲。
我臨時有事去了一趟公司。
回家時經過程絲絲曾經就讀的中學，我看到她站在校門口發呆。
剛放學的孩子們來來往往，她夾在其中一臉茫然

-14-
婆婆一邊在小區門口等閨女，一邊來往的鄰居聊天。
她吹噓着女兒在婆家多受重視，細數每次帶回來的禮品有多昂貴。
不知道的人，還以爲這是嫁進劉家當祖宗了。
正說到興頭上，程絲絲終於來了。
婆婆只看了一眼，立馬垮下笑臉。
女兒是空手回家的，甚至沒有司機接送。
「閨女，車呢？」婆婆四處張望。
程絲絲搖搖頭，有氣無力地往家走。
她看到了我，表情更加難看。
婆婆有些急眼：「我問你話呢！車呢？東西呢？什麼也沒帶？」
鄰居們自然也注意到了異常，有幾個人爲了緩和氛圍打趣了幾句。
程絲絲卻漲紅了臉，突然加快腳步跑遠了。

-15-
我在書房處理工作，將外面的動靜聽得一清二楚。
「媽，我想喫肉。」程絲絲像是在撒嬌。
回應她的是餐盤放入冰箱的聲音。
我起身走到門口，看到餐桌上只擺了兩盤青菜。
婆婆一臉怒氣：「家裏就這幾口菜，你愛喫不喫。」
「媽？」程絲絲好久未被冷待，一時難以置信。
「對門那個五歲的小屁孩，人都知道撿一點破爛再回家。」婆婆把筷子摔到桌上：「你這麼大個人了，好意思空着手回來？」
程絲絲的眼眶紅了：「不就這一回嗎？」
婆婆用手拍着自己的臉，恨得咬牙：「丟臉！真丟臉！早知道這樣，我去門口接你幹什麼！」
「媽！您怎麼能這樣說？我可是您的親女兒啊！」
「女兒怎麼了？又不是兒子！」
屋子裏突然安靜下來。
緊接着，就是碗碟落地碎裂的刺耳聲音。
程絲絲一把將飯菜掃到了地上，雙手捶着桌子，尖叫出聲。
「你瘋了！」婆婆走到她面前，揚起手就想打人。
「你打啊！」程絲絲眼眶通紅，一副要同歸於盡的架勢：「打死我，你別想再用上劉家的一分錢！」
婆婆一屁股坐在地上，開始抹淚大嚎：「造孽啊！有了婆家就不知道心疼娘！我生養你這麼多年有什麼用！」
「夠了！」程絲絲看着婆婆，第一次流露出恨意：「媽，你真的愛我這個女兒嗎？」
婆婆的眼神閃躲，那厭惡的表情已經暴露了一切。
程絲絲哇哇大哭。
「我從小到大都聽您的話，您不高興就打我！
「我上學好好的，您說不上就不上！同事欺負我，您不幫我還罵我！」
「我快餓死了ţũ̂ₜ，跟您借錢，您把我的電話拉黑！」
她細數着婆婆的條條罪狀，哭得撕心裂肺：「您根本不在乎我的死活！」
「沒良心！」婆婆怒氣衝衝地打斷她：「要沒了我，你現在能給劉家當媳婦？」
「啊！」程絲絲再次發出尖叫，這次更爲歇斯底里。
想ŧûₛ也知道，劉家媳婦這個身份，現在給她帶來的痛苦更多。
看吧，這就是她心心念唸的富太太生活。
程絲絲冷靜下來後，整個人鎮靜得反常。
婆婆黑着臉，看了看地上的碗盤碎片，明顯想讓女兒去收拾。
這時候，程絲絲搶先開了口：「媽，我不想跟劉家人過日子了。」

-16-
程絲絲被送進了醫院。
婆婆聽到她想離婚，下手比之前更狠。
程絲絲躲避不及，頭磕到了餐桌的邊角上，當場昏了過去。
婆婆看到出血，嚇癱倒在地。
恰巧鄰居嫌她們擾民過來敲門，見狀幫忙打了急救電話。
婆婆慌里慌張，一路上都在碎碎叨叨。
「我不會是殺人了吧？
「我用不用償命啊？會不會影響了長林的前途啊？
「劉家要是沒了媳婦……肯定會再娶一個！這得便宜了誰啊？」
句句離譜，句句真心。
程絲絲從未擁有半分真正的母愛。

-17-
程絲絲的情況不太嚴重，但是需要住院觀察兩週。
她不說話，總是在發呆。
有時候會反常地盯着我看，眼中一片迷茫。
她換住院服的時候，我瞥見她身上有很多淤青和傷口。
婆家人不比孃家下手溫柔。
我藉口工作太忙，拒絕在醫院陪牀。
正好程長林出差回來休假，他和婆婆定下來輪流照顧程絲絲。
聽同病房的人說，程絲絲的婆家來了兩次，每次來了就走。
一次是確定程絲絲手腳沒問題，還有一次是確定她什麼時候能出院。
不過劉家向來在形式上重講究，每次都帶了不少補品，還會在病房裏扮演相親相愛一家人。
劉母甚至對程長林誇讚了幾句，表示如果有女兒，一定找個他這樣的女婿。
婆婆聽後當了真，更覺得兒子寶貴。
她時不時奚落我幾句，話裏話外都在捧高自己的兒子。
蠢到無可救藥。

-18-
那天救護車拉人的動靜得太大，小區裏開始傳言程絲絲被婆家冷落。
婆婆最近見了鄰居都是繞着走。
她坐立不安，直到把程絲絲送回劉家，這才踏實了一些。
兩個星期的住院費不是小錢，婆婆自知心虧，主動掏了腰包。
但是她一直心疼得不行，總想着能從別人身上撈回來。
最大的目標就是我。
我的工資比程長林還要高出一倍，一直是家裏主要收入來源。
婆婆對外絕口不提我的本事，私下明裏暗裏貶低我。
她認定女性賺錢再多沒用，同時又暗戳戳地讓我支付各種花費。
上一世，我對婆婆的要求從未拒絕，爲了這個家掏盡存款。
程長林與程絲絲知道我的付出，卻視爲理所當然。
這一世，我除了必要的支出，其他方面能哭窮就哭窮，再後來直接表示沒錢。
婆婆在我這裏軟硬兼施，愣是沒磨出一分錢，她早就恨得牙癢癢。
錢得不到，她就打別的主意。

-19-
婆婆未經允許，賣掉了我的幾件首飾，金額過萬。
警察上門的時候，把她嚇破了膽。
程長林聽說了親媽可能會面臨刑拘，終於不再置身事外，連夜從外地趕回來。
「管管你這媳婦！」
婆婆扯着嗓子哭喊：「真狠心啊！她要讓我這把老骨頭死在監獄裏面啊！」
程長林是個孝順的人，見不得當媽的受委屈，就責備我這個當媳婦的：「胡鬧！」
警方建議調解，告訴我只要出具諒解書就可以結案。
我心裏早有主意，不能放過這個好機會。
「我看她不常戴東西，手裏又缺錢。」
婆婆還在裝可憐：「我也是沒辦法才這樣的，想不到媳婦會這麼生氣。」
程長林皺着眉頭：「您怎麼不直接開口要？我們的錢不就是您的錢？您這麼見外幹什麼？」
說完，又瞪向我：「還不趕緊給咱媽道歉！」
我沒搭理他。
胡攪蠻纏，是非不分，不愧是一家人。
我怎麼會瞎了眼和她們摻和到一起。
「諒解可以，我要離婚。」

-20-
婆婆逃過了牢獄之災。
她早就覺得我這個兒媳婦不聽話，唯一的優勢就是能掙錢。
隨着程絲絲嫁入劉家，不缺錢花的虛榮假象將這個優勢的分量大大削弱。
劉母的話也給婆婆增長了自信，她認定程長林就算離了婚，也多得是人求嫁。
程長林向來沒主見，雖然和我多年夫妻，但是情分敵不過婆婆生他養他幾十年。
對我而言，天時地利人和。
離婚已經提上日程，我在公司附近租了房子，眼不見心不煩。

-21-
半個月後，我回婆家拿東西。
剛進小區就看到樓下烏泱泱聚集了一羣人。
有個瘦小的身影從裏面擠出來，直直地撲到我身邊，狠狠握住了我的手臂。
「嫂嫂！求求你帶我走吧！」
竟然是程絲絲。
她好像剛大哭了一場，臉上的淚痕和巴掌印混在一起，看起來特別狼狽。
我將她推開，她又撲了上來。
「嫂嫂我錯了！我什麼都聽你的！
「我不要當富太太了！
「嫂嫂你再幫我一次！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我皺眉看着她，感覺到了有些不對勁。
婆婆這時從人羣裏衝了出來。
「死丫頭！我給劉家打了電話，他們這就接你回去！」
程絲絲見了她立刻往我身後躲。
婆婆看到我，直接往地上啐了口痰：「晦氣！」
她伸手去扯程絲絲，後者哇哇大哭：「我不要！我要跟嫂嫂一起！」
婆婆氣急敗壞：「她要跟你哥離婚了！不是你嫂嫂了！」
「我不管！」
程絲絲直接坐到了地上，抱着我的小腿不鬆開：「嫂嫂不會不管我的！她對我最好了！」
重生後我就沒爲她操心過一回，何出此言？
鄰居們湊上來勸和，七嘴八舌亂作一團。
混亂中，我聽得程絲絲的聲音飄進耳朵。
「嫂嫂，你這輩子爲什麼不管我了？」

-22-
程絲絲在住院時恢復了上一世的記憶。
她出院後回了程家，沒有因爲夢想照進現實而感到喜悅。
上一世在我的培養下，她長大後的性子不軟弱不自卑，做事總是有着自己的主意。
程家不需要這樣的兒媳婦。
她不想伺候劉三聰，試着反抗了幾次公婆，結果被狠狠打罵還不許喫飯。
劉家的態度很明確。
不想待着可以走人，但是必須把彩禮和其他花在她身上的錢還回來。
他們知道，錢在婆婆眼裏比女兒重要。
劉家嘲諷程絲絲：「誰會在乎你的死活？」
程絲絲崩潰，逃回孃家又被拒之門外。
「不好好地過日子回來幹什麼？還嫌不夠丟人嗎！」
「媽！你爲我考慮考慮！」
她在門口和婆婆大吵大鬧，自然少不了捱揍。
婆婆甚至從樓上追打到樓下，吸引了全小區的人看熱鬧。
巧合之下，我被迫拉進這場鬧劇。
「我爲什麼不幫你，你不應該最清楚了嗎？」
「嫂嫂，都是我不對！我這輩子一定當牛做馬報答你！」
程絲絲哭得可憐，連連喊着對不起。
可我不爲所動。
如果劉家不苛待兒媳婦，讓她的生活事事如意呢？
她還會爲曾經的所作所爲感到抱歉嗎？
不會的，她只是因爲沒過上好日子才後悔，骨子裏還是那頭白眼狼。
我甩開程絲絲，拿了東西離開了。

-23-
我順利離了婚。
婆婆迫不及待地爲程長林尋找新媳婦，天天做夢能遇到第二個劉家。
「我家長林啊，一定得找個模樣俊俏的大姑娘！」
可是她現在經不起女方打聽。
但凡是正兒八經的人家，在聽說婆婆與程絲絲接二連三鬧出的動靜後，都不會想把女兒嫁過去。
更何況是劉家這種家大業大的類型？
重男輕女的名聲太大，大家在相親圈子裏都躲着她。
她四處求人說親, 糾纏過分了，會被對方指着鼻子罵。
一來二去，她終於認清現實。
自家的兒子沒人要了。

-24-
婆婆開始後悔, 她和程長林給我打幾次電話, 有意求我複合。
我沒廢話，直接拉黑。
只是我低估了婆婆。
我在公務外出期間接到同事電話, 說是婆婆來公司找我。
我平日裏私生活低調，離婚並未有意宣揚。
同事不知實情, 熱心地將婆婆帶到我的辦公室等候, 這纔打電話通知了我。
我心知不妙，放下工作趕回公司。
辦公室早已沒了人, 四處明顯有被翻動的痕跡。
監控記錄顯示, 婆婆到處翻看, 最後偷偷帶走了桌面上的兩份文件。
不是機要文件, 但是性質惡劣。
直接證明了程絲絲偷東西的基因來自於誰。
我再次報警。
婆婆後來坦白, 她本意是想找我面談打打感情牌。
結果她見我不在就起了歪心思。
她尋思我工作這麼多年, 多少會有些不好被人看見的污點。
只要找到了把柄, 她就能威脅我復婚。
愚蠢到可笑。
她什麼也沒找到，只能帶走兩份同事新送來的文件, 想要給我工作添亂。
我拒絕調解, 堅決不原諒。

-25-
婆婆被拘留, 這個節骨眼上出了另一件大事。
程長林甚至來不及埋怨我。
因爲他要給自己的妹妹料理後事。
程絲絲死了。
我在新聞頭條上看到了她。
「城郊別墅 3 死 1 傷, 兒媳婦報復全家深夜縱火！」
趁着其他人熟睡，程絲絲在別墅裏灑滿汽油點了火，和劉家同歸於盡。
大火燒得過於旺盛。
老宅子防火系統缺乏維護, 位置偏遠又導致消防無法及時救援。
保姆因爲休假逃過一劫。
劉母運氣好保住了命, 但也殘缺了身子, 一時沒人照顧。
所有的惡言惡行都得到了報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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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被打上兇手家人的標籤, 生活中處處受排擠，走在路上被人指指點點已成了家常便飯。
程長林也丟掉了工作。
母子二人依靠着存款艱難度日, 整日裏滿面愁雲。
而我得益於工作能力出衆, 在新一輪人員調動中, 被安排去老家的分公司當經理。
糾纏了我兩輩子的噩夢，終於畫上句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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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前，我在郵箱裏發現了一封信。
信封嶄新, 明顯是最近投進來的, 上面寫了個三個字：程絲絲。
信裏她講述了在劉家受到的委屈, 以及想要逃脫又逃不走的絕望。
字裏行間透露出她已失去了活下去的意念。
「我想念以前讀書的日子, 想念你教我女孩要獨自自足。
「我本可以掌握自己的人生, 而不是被媽媽擺佈命運。
「媽媽常說生得好不如嫁得好，可我覺得能決定自己的人生纔是真的好。
「世界上沒有後悔藥，不然我一定聽你的話好好讀書好好工作。
「人生沒有捷徑, 是我太貪心。
「嫂嫂對不起，我現在才知道你是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
「我的錯就用命償還吧。
「程絲絲絕筆。」
我嘆了口氣，將信封收好。
幾年後, 我的事業蒸蒸日上。
公司新招了一批大學生，我悉心教授新入職的年輕人，一如當年培養程絲絲。
其中好幾個畢業於程絲絲曾經就讀的大學，短短几年就晉升爲了組長或主管。
她們的年紀與程絲絲相仿。
這本該是程絲絲也可以擁有的人生, 可是她放棄了。
婆婆的一時短見，害了全家人一生。
身無長處時，不如讀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