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合格戀人

最純愛那年,就連裴拙養的狗都知道,衝我搖尾巴能有好骨頭喫。
可唯獨裴拙不知道。
我寵着他,縱着他,什麼好東西都第一時間想着他。
他卻時常不給我好臉色,更是拿着我的錢在外面養了個小明星。
這些我都忍了,畢竟他的臉我實在喜歡。
可剛剛,他和小明星在書房裏胡鬧,把我最愛那塊腕錶摔壞了。
我第一次對他大發雷霆。
裴拙不以爲意,「不就一塊破錶至於嗎,我買塊新的賠給你就是。」
我知道,這段關係該結束了。

-1-
快到公司時,我纔想起還有一份重要文件落在書房了。
這個時間裴拙還在睡,叫他幫我送文件他肯定是不樂意的。
我驅車往家趕,家離公司不算遠,二十分鐘的車程。
剛走到家門口,我就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門口的那株龜背竹被換了一個方向,早上我走時還是背對着大門的。
迅速開鎖進屋,從玄關處打開儲物櫃,拿了個趁手的工具。
往裏走,我突然聽到了兩道曖昧不清的聲音。
「阿拙,我們在書房裏亂來,會不會被發現?」
「發現了又怎麼樣,他還不是捨不得我。」
「寶貝,就喜歡你這副模樣,比他那個性冷淡有趣多了。」
裴拙竟然已經囂張到了這個地步,直接把人領到家來。
我直接推開了書房的門,兩人在書房的桌子上胡來。
我出現得突然,打斷了他們的好事,裴拙極爲不悅,臉上沒有一點被抓姦該有的慌亂,反倒來質問我。
「沈晝,你怎麼突然回來了?」
小明星羞澀地把頭往裴拙的懷裏藏。
不小心碰到了桌上的一個盒子。
「哐當——」
我眼睜睜看着盒子裏的腕錶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顧不得其他,我蹲下一點點撿起了腕錶的殘骸,心好像也跟着它碎了。
無論怎麼拼都回不去了。
「裴拙,帶着你的人立刻給我滾。」
這是我第一次對着裴拙發火。
裴拙不以爲意,「沈晝,一塊破錶至於嗎?我買塊新的賠你就是了。」
「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見阿舒了,沈總這麼大方,不會連一個人都容不下吧?」
始作俑者被裴拙藏在懷裏,溫柔細緻地檢查了一番有沒有受傷。
還護着他呢。
這一幕看得我氣血上湧,比剛剛還要刺眼。
送他幾百萬跑車的時候,也不見他對我露出一個笑容。

-2-
兩人撿起散落一地的衣服穿上,我纔有機會正眼看到他養的人。
品味還不錯。
精緻優越的五官,身材也好,細瘦的腰肢,但該有肉的地方一點不少。
尤其是在他紅着眼看我時,楚楚可憐,好像一切都是我的錯。
或許等跟裴拙結束後,我也應該找個這種類型的試試。
他看上去好像比裴拙更會討人歡心。
「宋明舒,要不考慮一下跟我?你應該知道,我這個人什麼都沒有,獨獨錢多。」
宋明舒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像是受驚的小鹿,眼睛瞪得圓圓地看着我。
又向裴拙投去求救的目光,「阿拙,我……」
裴拙一把將人攬在身後,擋住了我的視線。
目光冰冷地看着我。
「沈晝,你別發瘋。」
我鬆了鬆衣領,深呼吸一口,「開個玩笑。」
裴拙把人收拾乾淨,送走了,轉身往臥室走。
全然沒有任何要跟我解釋的樣子。
我叫住他,「裴拙,談談吧。」
裴拙頭也不回,冷冷地說:「沈總,我不認爲我們還有什麼好談的,就像你看到的這樣。」
裴拙跟了我兩年,我寵着他,縱着他,可他從來都不會給我好臉色。
裴拙在外面養了一個小明星,這事我也一直知道。
他想怎麼玩都可以,只要不放到明面上,我都不在意Ŧųₕ。
他想要的,我都會滿足他。
但現在,我覺得這段關係可以結束了。
跟那塊摔碎的腕錶一樣,再也沒有修復的可能了。
看着裴拙的背影,我緩緩開口:「裴拙,以後你不用過來了。」
他震驚地回頭,「你說什麼?」
我用討論晚上喫什麼一樣平淡的語氣,結束了一段畸形的戀愛關係。
「我們結束了,合同違約金會打到你卡上。」
「你以後都不用再來這裏了。」
裴拙表情變得複雜,眉頭緊蹙,站在原地盯着我足足看了兩分鐘。
半晌,他突然笑着說,「我求之不得。」
說完,他拿起手機就往外走。
路過我身邊時,裴拙又補充了一句,「沈晝,你最好說到做到。」
他走了,門被摔得巨響,龜背竹葉都震得抖了兩抖。
叫人來家裏把裴拙的東西都收拾乾淨,送到他家,我在水月庭給他買了一套房。
裴拙以爲我在賭氣,認爲我還會跟從前一樣離不開他。
低聲下氣地求他回來。
可這一次,不會了。

-3-
即使找了頂級的修復師,那塊腕錶也救不回來了。
最後一個念想,徹底斷了。
我拿着腕錶坐在辦公室裏發呆。
助理在跟我彙報裴拙每天做了什麼,去了哪裏,見了什麼人。
離開我後,裴拙過得很瀟灑,朋友圈一天曬三條。
今天這個場,明天那個場,身邊無一例外都跟着宋明舒。
圈子裏都說,裴拙終於解脫了,甩掉了我這個大魔頭。
畢竟在外人眼裏,是我強迫了他,當年只花了三百萬就買來的人,我還能困他一輩子嗎?
我擺了擺手,「以後不用匯報了,也不用再跟着了。」
頭痛欲裂,像被人拿着錘子狠狠敲打。
裴拙既然不喜歡我,那便放他一個自由。
這場交易,從來都是公平的。
「以後我不想再看到任何有關他的東西,都處理掉。」
助理猶豫着,指了指我桌面上的相框,「那這個要幫您處理掉嗎?」
裴拙拿下影帝獎項時,我親自給他拍的照片。
那時的裴拙,仿若一顆真正璀璨的大明星。
劍眉星目,身姿挺拔,受衆人追捧。
對我也不像如今這般冷漠。
這也是我最喜歡的一張照片,最讓我動容的一張。
「都扔掉吧,以後不需要了,」我揉了揉太陽穴,看着照片更覺得心煩了。
我大概是最大方也最慘的金主。
兩年時間內,竟把人縱得無法無天了。
正傷神時,好友沈鐸發來一條消息。
點開,是裴拙和宋明舒抱在一起熱吻的照片,還有五分鐘的高清視頻。
【喲,你小情人要有新的情人了,這兩天可是浪翻了,多少人都盯着他看你笑話呢。】
我懶得點開視頻,已經見過了現場版,這個又有什麼看的意義?
閉上眼,那天的場景都能在腦海裏一遍遍回放。
【我和他已經斷了。】
【真捨得斷?】
【嗯。】
沈鐸立刻打了一個電話過來。
他咋咋呼呼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來,周邊還有嘈雜的音樂聲。
「哎喲餵我們沈大總裁終於想開了?捨得膩了?」
「沈晝啊沈晝,我說你什麼好,本來是想幫你走出陰影的。」
「現在好了,我不僅幫了倒忙,又多一道傷。」
聽到好友熟悉的聲音,我頓時覺得很累,濃烈的疲憊感席捲而來。
重重地壓在我身上,讓我喘不過氣來。
我揉了揉眼睛,把腕錶放進盒子裏,「我沒認真。」
「好好好,你沒認真,是我認真,是我費心養了人兩年,花了幾千萬只爲博美人一笑。」
聽出了好友的打趣,我感覺心裏更堵了。
悶悶的,難受極了,好像快要喘不過氣。
「沈鐸,可是我好難受。」
「他留給我的腕錶,摔碎了,修不好了。」
電話那邊頓了頓,所有聲音都停止了。
沈鐸走出吵鬧的包廂,找了個安靜的地兒。
「交給哥,哥保證給你修得好好的,跟新的一模一樣。」
看着四分五裂的錶盤,和破舊不堪的錶帶,我緩緩開口:
「不一樣的,這次真的修不好了。」
而打爛這塊表的罪魁禍首,此刻正不知在哪個模子的懷裏醉生夢死。

-4-
第一次見到裴拙,是在好友沈鐸經營的一家會所。
看清那張臉時,我愣了一瞬。
「像吧?特地給你找來的,」得到滿意的答案,沈鐸忍不住笑了。
青澀中又帶着幾分野性。
同樣是會所的服務生,其他人都是規規矩矩,膽小慎微的,對着客人們賣笑。
這個包廂裏的人,非富即貴,若有被相中的,當晚就可以飛黃騰達。
可裴拙到底是學生,第一次見這種場面,眼神四處瞟,透露出幾分天真的樣子。
倒酒時,客人的手摸到了他大腿上,他撈起桌上的瓶子就砸了下去。
「誰特麼讓你碰我的?」
初出茅廬的小羊羔,不知天高地厚,他手裏砸的那瓶酒,夠他一年的工資。
被裴拙砸傷的人,是旭陽地產的趙東,脾氣暴躁易怒,關鍵還好色。
不出所料,會所的經理來處理情況時,不由分說就給了裴拙一耳光,把人按在地上給趙東道歉。
「趙總是什麼人,你怎麼敢的?」
裴拙聽到鉅額醫藥費和酒費的時候,肉眼可見地慌了。
手指發着抖指向那些碎片,「你說這一瓶酒就要十五萬,醫藥費五十萬,怎麼不去搶啊?」
「我要報警,你們這是敲詐。」
我和好友坐在角落,觀望着這出鬧劇。
沈鐸不懷好意地衝我挑了挑眉,「還不去救場啊?小羊羔要被搶走咯。」
「嘖嘖,這副小模樣,我看了都心動。」
這出英雄救帥的局,既然他安排了,我便入局。
裴拙個子出挑,面容稍顯硬朗,和其他人的清秀溫柔不同。
也有人喜歡這種類型。
譬如我。
見他的第一眼就移不開目光了。

-5-
我不慌不忙走上前,「趙總,人我要了。」
趙東見狀,立刻眯着眼開始笑,額頭上的紅酒順着頭髮滴到了衣領上。
「既然沈總都開口了,我豈有不讓之理。」
能搭上沈家這條線,別說一個裴拙了,十個裴拙他都能找來。
經理立刻把裴拙從地上拉了起來,諂媚地看着我:「還不快叫人,這是沈總。」
裴拙一臉警惕地看着我,還嚷嚷着要報警。
「你要幹什麼?買賣人口是犯法的,我要報警了。」
我靜靜地看着他,人很高,但瘦弱了些。
養幾個月,就能長肉了。
「報警也行,錢你自己想辦法賠。」
一想到剛剛那個場面,裴拙心裏發怵,剛剛經理私下裏告訴過他,這些人他一個也惹不起。
手段也一個比一個殘暴兇狠。
他們都怕這個「沈總」,看樣子他是最厲害?
而且自己沒有錢賠,不然也不會淪落到來這裏當服務生。
裴拙小聲地說,「你要我做什麼?」
「現在是法治社會,殺人可是犯法的。」
我知曉他心裏都在想些什麼。
「走吧,我沒有那些癖好,不會喫了你。」
我把人帶回了公寓,當即讓助理擬了一份合同。
裴拙跟了我,我只有一個要求,搬來和我一起住。
在我上班之後出門,在我下班之前到家,保證我回到家每天都能看到他。
其餘的,錢他隨意花,卡隨便刷。
裴拙開始還百般不願意,在看到合同後,他猶豫了。
裴拙很缺錢。
家裏突生變故,病重的媽、好賭的爸、破碎的他。
裴拙猶豫不決,反覆看了好幾遍合同。
「沈總,我可以考慮幾天嗎?」
我點頭,「可以。」
「但不要等太久,我這個人沒什麼耐心。」

-6-
對裴拙而言,這相當於是簽了一份賣身契。
還是賣給一個同樣帶把的男人。
得到我的同意後,裴拙轉身就罵罵咧咧地跑了。
可裴拙走了沒多久,就被趙東的人堵了,家裏追債的人也找上門。
他又罵罵咧咧地跑回來,蹲在公寓門口守我。
清早我一開門,看見一個黑大個縮在門口,他可憐巴巴地仰頭看着我。
「沈總,你之前說的還算數嗎?」
「我小彎一下也不是不行,不會的東西我都可以學。」
那以後,裴拙就跟着我了。
開始時裴拙還很拘謹,跟我相處時都小心翼翼地,晚上睡覺更是穿得厚厚的。
每一個釦子都要扣到最上面。
若是能上鎖,我絲毫不懷疑他會給自己褲衩上十個。
我看透不說透。
每晚都同牀共枕,裴拙總要熬到我睡着以後才肯睡。
我睡眠很淺,經常半夜能聽到裴拙在不停地翻身。
我也被吵得睡不着,只能耐着性子對他做出保證,「睡吧,我不會真的對你做什麼的。」
爲了讓人安心睡覺,我甚至不惜給自己安上了一個不舉的壞病。
裴拙很驚訝,「沈總,你竟然……」
其實也和不舉沒什麼區別,我天生是 gay,和前男友在一起時,也是下面那個。
時間久了,裴拙也發現我真的不會對他做什麼,他便越發大膽起來。
在書房處理工作時,裴拙悄悄溜了進來,親暱地坐在我旁邊。
「沈總,你爲什麼對我這麼好啊?我都有點受寵若驚了。」
我笑着不說話,伸手撫上了他的臉。
裴拙突然往後退了幾步,面色不虞,小聲地請問我。
「沈總,我還沒準備好,可以再寬容我幾天嗎?」
「準備什麼?」
「我知道你們這些人定然不缺牀伴,但我是第一次,我有點緊張。」
說完,裴拙就跑走了。
我收回自己的手,尚有餘溫,眼神卻冷了下來。
幾天後,裴拙主動鑽進了我的被窩。
「沈晝,我看了好多小電影,學會了給你使一招。」
那天我們鬧了許久,始終都沒做到最後一步。
裴拙尷尬地奔向浴室,半小時後才從裏面出來,那時我已經快睡着了。
一雙溫熱的手從身後輕輕摟住了我的腰。
從這以後,我們的關係突飛猛進,更像一對熱戀中的小情侶。
他喜歡演戲,我就給他砸資源,把他捧成大明星。
他家裏欠了幾百萬的債,裴拙跟我勾勾手指頭的工夫,我就替他還了所有賬。
他喜歡的一切,我都會想方設法弄來給他。
他也試着給我送自己織的帽子和圍巾,給我做各種好喫的。
我腸胃不好,他就花好幾個小時給我煲湯。
可不知道從何時開始,裴拙跟變了一個人似的。

-7-
裴拙仗着沈家的勢力開始在外面胡鬧,不肯回家,對我的態度也冷了下來。
他對我發脾氣,冷臉,摔東西……
我都忍了下來。
那期間裴拙得罪了不少人,有人告到了我跟前,說裴拙如何打着我的名號狐假虎威。
我絲毫不在意:「性子是驕縱了些,但我樂意慣着。」
只要他那張臉在,我就永遠會無條件縱着他。
畢竟他連我都敢甩臉色,更何況別人。
可裴拙越來越過分,甚至拿着我的錢在外面養了一個小明星,住在我送給他的公寓裏。
沈鐸發消息嘲笑我,【鳥長大了,籠子關不住咯。】
【有句話叫什麼來着,恃寵而驕,就是他這樣的。】
照片裏,和宋明舒依偎在一起的裴拙笑得很開心,像一隻掙脫牢籠的鳥,終於飛向無垠的天空。
我有多久沒見過裴拙這樣的笑容了?
想了想,大概有三個月了。
若不是親眼撞破他和小明星的醜事,這段關係不知道還會持續多久。
現在正式鬧掰了,裴拙更不會給我好臉色。
但我不需要了。
我對他的所有包容已經隨着那塊碎裂的表,一起消失了。
晚上,我剛洗完澡,接到了裴拙打來的電話。
隔着屏幕我彷彿都能聞到他身上那股濃重的酒味。
裴拙大着舌頭,委屈巴巴地說:「沈晝,他們又灌我酒,今天喝了好多好多。」
「你什麼時候來接我啊?」
他每次喝醉了都是這樣,酒量不好偏偏又經不起激,旁人隨便說兩句,他就要逞能。
看了看時間,已經半夜十二點了,我猶豫着要不要給宋明舒打個電話。
畢竟是他的新情人。
我冷靜地提醒他,「裴拙,我們已經分開了。」
「草。」
裴拙罵罵咧咧地罵了一句髒話。
過了一會兒,嘈雜聲中我聽到了宋明舒清澈的聲音。
「阿拙,怎麼樣,沈總同意了嗎?」

-8-
那邊又開始吵鬧起來,我聽到啪的一聲,似乎是把手機摔到桌子上的聲音。
「我都叫他了,他能不來?」
我心下了然。
裴拙忘記掛斷電話,我也沒掛,平靜地聽着裴拙發瘋。
「牀上跟死魚一樣僵硬,你們不知道,我每天伺候他有多糟心。」
「至少半小時的前戲才能起得來。」
「可是啊他就非我不可,喜歡得要緊,我賭最多三天,他就會來求我回去。」
「說不定一會兒就火急火燎地跑來門口接我了呢。」
其他人連忙恭維他,畢竟大家都知道這樣的事已經發生過很多次。
每一次,我都會服軟,親自去把裴拙接回家。
我竟不知自己原來一直只是他的酒局談資。
聽了兩句我就直接掛斷了電話,開始收拾家裏的東西。
裴拙那天摔門走後再沒來過,家裏每一處都是他存在過的痕跡。
沙發上有他最愛的靠枕,桌上有他ƭū⁰買的情侶水杯,書房裏有他買的盆栽……
但曾經這些地方,是屬於另一個人的。
把家裏屬於裴拙的東西全部收走後,瞬間空了不少。
「汪汪汪——」
角落的籠子裏傳來狗的叫聲。
裴拙經常一整天都不在家,他ťú⁶養的雪納瑞犬餓得一直叫喚,衝着我不停搖尾巴。
我上前摸摸它的頭,給它放了很多狗糧。
當初買來時還是巴掌大一隻,現在已經快到我膝蓋了。
裴拙鬧着要買,最後卻是我來養的,每天下樓遛狗的也是我。
「你說我要不要把你送回去呢?」
一邊擼狗一邊發呆,沒有了裴拙,我走神的時間也變長了。
最後我決定留下它,既然是我養的,那就不屬於裴拙。
中途電話又響過好多次,都是裴拙打來的。
我沒接。
看着頁面上一長串刺眼的紅色未接通,裴拙的醉意也清醒了幾分。
他突然意識到,這次我可能是真的不要他了。
五光十色的酒吧裏,裴拙覺得周身都冷了下來,那個人也始終沒出現。

-9-
很長一段時間裏,我都沒聽到任何有關裴拙的消息。
耳根清淨了不少,但總覺得心裏空落落的。
在一場商業晚宴上,我遇到了本不該出現的裴拙。
他和我的競爭對手站在一起,得意地衝我舉了舉酒杯。
驚訝了片刻,我也看懂了競爭對手徐鋒的眼神。
他彷彿在說:「沈晝啊沈晝,你始終是我的手下敗將。」
人人都知道我喜歡裴拙,可現Ťū⁾在裴拙拋棄了我,轉身就跟了他。
去洗手間的工夫,遇到了裴拙。
他似乎是專程在這等我。
他的眼神先是得意,再轉爲炫耀,最後變成挑釁。
「沈晝,你以爲你是誰?離了你我照樣活得很好。」
「畢竟這榕城可不姓沈。」
他靠着出賣我公司的機密,得到了徐鋒的青睞。
看着裴拙得意的笑,我也笑了。
能讓他接觸的公司機密,那還算什麼機密?
裴拙這些年混娛樂圈,全靠我一手捧起來,沒經過什麼大風大浪。
他喫過最大的苦,可能就是他的前半生。
他不知道,徐鋒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不講情義。
現在對裴拙好不過是看在他跟了我兩年,尚有利用價值。
就連我找上他,也是因爲他那張臉的價值。
我突然覺得裴拙有點可悲。
作爲他曾經跟了兩年的金主,我出於好心提醒他。
「徐鋒不像你想得這麼簡單,你最好擦亮眼睛。」
可裴拙鄙夷地瞪了我一眼,「生意場上,誰又比誰乾淨呢?」
「他再怎麼不好也比不上你沈大總裁。」
裴拙不聽勸,非要跑去跟徐鋒爲虎作倀,我攔不住他。
要作死的人,我自然也沒必要管他。
「你好自爲之。」
我走後,裴拙眼神憤恨地瞪了我足足十分鐘。
憑什麼我說不要就不要了?
他都找了其他人,爲什麼我不會喫醋?爲什麼不低頭示弱把他追回來?
裴拙攥緊了拳頭,終於下定決心,既然如此,那便別怪他不客氣了。
他轉身收斂好所有情緒,露出一個自以爲迷人的笑容走向人羣中央的徐鋒。

-10-
沒有了裴拙,我的生活沒有任何變化。
上班、出差、睡覺,偶爾和沈鐸一起喫個飯。
就像設定好的程序一樣,每天都有固定的行動軌跡。
沈鐸喜歡熱鬧,常常流連於各大酒局場合,轉頭又把聽到的趣事分享給Ţṻ₀我。
「老陸那個小情人又跑了,這次可生生砸了五百萬才哄回來。」
「還有季周那傢伙,每天帶着一身痕跡出門,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名草有主了。」
但這些我都聽八百遍了。
圈子就這麼大,消息傳得快,每天也就這幾樣。
「你猜我前兩天看到誰了?」
我配合他問,「誰?」
沈鐸瞬間兩眼放光,「就之前把你甩了的那個啊,裴拙。」
裴拙光明正大地帶着其他人出現在各個場合,對我出言不遜。
圈子裏都在傳,是裴拙甩了我。
分開之後,他光明正大地帶着宋明舒出現在各個場面,親密時也從不遮掩。
反倒是我像變了個人一樣,沒有了精氣神。
這不是被甩了是什麼?
我哭笑不得。
沈鐸嘖嘖了兩聲,「現在裴拙被徐鋒弄得可慘了,聽說臉都毀容了,他竟然真的以爲能騙過徐鋒。」
「又不是人人都像我們沈總,有這麼寬闊的胸襟。」
我能把他捧多高,就能讓他摔多慘。
可我不屑於那麼做。
更何況他那張臉,我也下不去手。
要是他能安分守己地待在我身邊,說不定我真能養他一輩子。
跟徐鋒鬥了那麼久,他的手段和性格我是最爲了解的。
這人眼裏容不下一點沙子。
等徐鋒發現裴拙沒有任何用處之後,就會立刻無情地拋下他,甚至報復他。
聽到裴拙毀容的消息,我心裏竟產生了一絲遺憾。
可惜了。
而宋明舒在看到裴拙的慘狀後,絲毫不猶豫地跑了。
1țű⁴1
週日,我難得決定給自己放個假休息一下。
連軸轉了幾個星期,腦子裏都麻木了。
我躺在陽臺上的搖椅上,安靜地感受着秋日的陽光。
恍惚間,我聽到一個人在說話。
「小樹小樹,快起來,別偷懶了,今天可是老周的課,遲到一次要扣十分的。」
睜開眼,是那張刻在心裏的臉。
我心裏一驚,連忙坐起身,手輕輕撫上了他的臉,「阿槐,是你嗎?」
穿着牛仔外套的男生用指關節敲了敲我的頭,笑得肆意寵溺,「不是我還能是誰?」
下一秒,場景轉換,男生穿着 7 號球衣站在球場中央朝我大喊,「小樹,哥厲害不?」
「剛剛那個三分球,哥投中的!」
我張着嘴想要說話,卻始終沒有聲音,一句「哥」怎麼都說不出口。
場景又繼續轉換,變成了血淋淋的大紅色,他躺在一片血泊中。
手指艱難地向我伸過來。
「小樹,一定要活下去,哥先走了。」
「以後記得想我,哥永遠愛你。」
另一邊傳來很吵鬧的咚咚聲,我努力排除干擾想要聽清他說的話。
越來越大聲,「咚咚咚,沈晝,你在家嗎?」
我從搖椅上驚醒,摸了摸眼角,溼溼的。
意識到這是一個夢後,我懊悔地捶了捶腦袋。
怎麼這麼快就醒來了。
阿槐,你好久沒來我夢裏了,是我怪我找了其他人嗎?
自從兩年前和裴拙在一起後,我就再也沒有夢到過他。
現在又開始反反覆覆做夢,然後從美夢中驚醒。
我怨氣十足地往門口走,不知道哪個天殺的,擾人清夢。

-12-
打開門,是一張纏滿紗布的臉。
我努力辨認了很久,沒認出來是誰。
他只好主動開口,「沈晝,是我,裴拙。」
我心裏小小地驚訝了一下,裴拙竟然被徐鋒弄成這副模樣了。
「你來幹什麼?」
被徐鋒拋棄後又想來喫回頭草?
裴拙進門後左顧右看了一會兒,發現家裏所有屬於他的東西都被我扔了。
聲音裏是止不住的失望。
「沈總,我來接耶耶。」
耶耶就是裴拙養的那條雪納瑞犬。
可他嘴上這麼說,從進門開始他的眼神就沒落在耶耶身上。
只是找了一圈發現沒有其他可以利用的東西。
「不可能,耶耶不會跟你走的。」
見我態度強硬,裴拙氣紅了眼,委屈極了。
「沈總,我如今都這副模樣了,你還要這麼傷害我嗎?」
「耶耶是我最後的念想了。」
「你明明從前最疼我了,不就是打碎了一塊腕錶嗎?我賠你就是了。」
從前管都不管的人,現在突然說想念耶耶,這可信嗎?
而那塊腕錶,是他傾盡所有也賠不起的。
「裴拙,你自己心裏清楚,真正的目的是狗還是人。」
我嘆了口氣,「可惜了,我從來不喫回頭草。」
初見時,裴拙單純率真,我願意捧着他。
可我現在記憶裏的裴拙已經變成了一顆腐爛的水果,外表看上去完好,可內裏早生了黴菌。
裴拙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這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
良久,裴拙轉身走了。
我以爲他會知難而退,可接下來幾天他不是出現在公司就是蹲守在家門口。
陰魂不散。
他也不說話,就默默跟在我身後。
引得公司裏的人都以爲我惹上了什麼黑社會。
沒人認出來,那是曾經被我一手捧出來的閃耀大明星。

-13-
在裴拙又一次出現在家門口的時候,我終於受不了了。
「你不是想知道我爲什麼會喜歡你嗎?」
「那我現在告訴你。」
開始時,裴拙問過我很多次,爲什麼是他?爲什麼對他這麼好?
我撒謊說,因爲我對他一見鍾情了。
裴拙雖然嘴上說着不信,但也悄悄紅了臉。
我把人拉進了臥室,拿出牀邊櫃子裏的照片。
照片上的兩人對着鏡子傻傻地比着耶,身後是高山,雲海,和漸漸升起的太陽。
兩個男生身高相差不大,膚色形成了明顯的對比,高個子男生是健康的小麥色,稍矮一些的男生要白很多。
兩人看起來是那麼般配。
裴拙的手開始發抖,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照片上,那個和自己長相相似的男人。
「沈晝,你特麼把老子當替身?」
我平靜地看着他,沒有回答。
答案已經不言而喻。
從始至終,我說過的喜歡都是對着這張臉,也僅僅是臉。
裴拙本想繼續發脾氣,但他突然愣住了。
他清楚地意識到,如今自己沒有了這張臉,更什麼都不是了。
裴拙急切地上來拉着我的手,聲淚俱下地求我。
「你不能這Ṫũ⁸麼對我,沈晝,我知道錯了。」
「我以後再也不去找別人了好不好?你喜歡我什麼樣,我就什麼樣。」
我推開了他。
「我出錢買一份陪伴,你付出時間但得到金錢,我們兩不相欠。」
我在裴拙身上花的錢,是他幾輩子都掙不到的。
連帶着他的家人,每個都從破舊小巷搬到了豪華小區裏。
可裴拙學不會知足。
「我喜歡上你了,你拿什麼還我,既然不喜歡我爲什麼還要對我這麼好?」
「你不能把我寵成這樣又不要我了。」
我冷冷地看着眼前虛僞的男人,心裏最後一點忍耐也消失殆盡。
「這就是你所謂的喜歡?」
「那未必也太廉價了,三天跟五個人睡,裴拙,你不乾淨了。」

-14-
曾經有很多瞬間我也想過,要不就他了吧。
有個知心的人相伴一生也挺好的。
有人告訴我,走出失敗戀情的方法就是開始一段新的。
可裴拙用他的行動一次次打臉,讓我徹底斷了這個愚蠢的念頭。
經此一遭我也意識到自己多麼愚蠢,竟然妄圖找個人來代替裴槐。
永遠都不可能有人是他。
也許開始的時候,裴拙害怕我;漸漸地,發現我對他是真的好,也開始對我好,萌生了幾分喜歡。
他也想過愛我,可他更愛自己。
他以爲我會永遠愛他,離不開他,所以就開始肆無忌憚。
可裴拙沒想過,從一開始,他就只是一個替身的存在。
裴拙走後,窗外忽然颳起一陣風,一片楓葉落在窗臺上。
起風了,秋天也如約而至,我該如何釋懷。
驅車來到郊區的一塊墓地,我帶了一束風鈴花。
這是阿槐生前最喜歡的花,因爲我第一次跟他告白時,送他的就是一束藍色風鈴花。
走到那塊冰冷的墓碑前,我輕輕放下了花。
「阿槐,我來看你了。」
「對不起,你最後留給我的東西我也沒能守住,你不要怪我好嗎?」
「我只是,有點累了。」

-15-
我真正喜歡的人叫裴槐。
裴拙和他長得很像,尤其是笑起來時,一雙狹長的眸子微微眯着,傻傻的,像極了。
我和裴槐是大學同學,畢業後一起創業成立這家公司。
我們更是最親密的戀人。
可我們因爲一場誤會分開了, 那也成了我見他的最後一面。
在一起的第三年, 我們也到了戀愛的平靜期,甚至開始時不時發生爭吵。
那時候年輕, 我不懂一個道理, 只管對着最親密的人說着最扎心的話, 傷透了他的心。
「我累了, 裴槐,我們分手吧。」
裴槐沒說話, 轉身走出了出租屋。
那時候我們還只是剛畢業兩年的大學生, 身無分文, ŧų₉在大城市裏闖蕩, 兩人擠在廉價狹窄的出租房裏, 暢想着未來。
我們一起創業,一起打拼, 想要在大城市裏出人頭地。
分開後一個月, 我收到了裴槐的消息。
【見一面吧, 我有話想對你說。】
在赴約的路上, 他被疾馳而來的車輛撞飛, 手裏還緊緊握着給我買的求婚戒指。
我趕到時,只看到躺在一片血泊中的他。
【小樹,哥知道錯了, 但哥愛你, 哥以爲再也不會跟你吵了。】
【哥沒本事, 只能讓你跟哥擠在出租屋裏,但你放心, 我保證以後一定讓你住上大別墅開豪車。】
【你願意嫁給哥嗎?】

-16-
我的小名叫小樹。
只有裴槐一個人知道。
我翻看着裴槐手機的備忘錄, 裏面有他修改了十幾次的求婚草稿詞,手裏是浸了血的戒指, 泣不成聲。
說了十幾遍「我願意」。
裴槐離開後, 我們創辦的公司漸漸地好了起來, 我也越爬越高。
一步步站到了如今的位置,住上了豪宅,車庫裏停了十幾輛豪車。
可我身邊再也沒有了裴槐。
那塊腕錶也是裴槐用賺到的第一桶金給我買的。
做完恨後,裴槐神神祕祕地從兜裏掏出來, 戴到我的手腕上。
他歡喜地親了我一口又一口。
「小樹, 哥會對你好一輩子的。」
「你跟了哥,哥不讓你喫虧。」
我們不被外界看好, 同性戀這個詞安在我們身上, 彷彿就像給我們判了死刑。
可仍舊我義無反顧地跟了裴槐,他也永遠堅定地站在我身邊。
那個時候的我們, 還相信一句話, 「愛能排除萬難。」
可終究抵不過天災人禍。
在會所裏看到裴拙的第一眼,我以爲自己見到了大學時的裴槐。
忍不住想要把人留在身邊。
我知道自己做得不對,可看到那張和裴槐九成相似的臉時, 我還是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
想要對他好一點再好一點,把之前虧欠他的全部彌補回來。
我知道,裴拙始終都當不了裴槐。
但我心有愧疚,只能把這些愧疚轉移到裴拙身上。
我思念他, 想念他,但再也見不到他。
他泉下有知會怪我嗎?
可是阿槐,我好想你。
今夜你會來我夢裏嗎?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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