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發的短視頻下,有個女生艾特她男朋友來看。
【都讓開,我老公喜歡這種,讓他先看!】
點開她的頭像,我愣住了。
她是高中曾經霸凌過我的女生。
這張臉化成灰我都認得。
我一夜沒睡,翻完了她所有的視頻,然後點開了她艾特的男朋友。
發去了私聊。
【在嗎?】
-1-
再見到顧予詩之前,我幻想過很多次她現在應該是什麼樣的。
我以爲壞人都會遭到報應,她一定會生活悲慘,窮困潦倒。
但沒有。
她曬的視頻裏,今天在馬爾代夫白馬莊園幾萬一晚的酒店,明天又飛到了冰島看極光,後天就去了西海岸在夕陽下開着跑車飛馳。
最近的一張照片,她坐在一輛黑色勞斯萊斯里,穿着香奈兒套裝,對着鏡頭țũ⁹笑得張揚,臉上一點兒愁容都沒有。
她看起來過得真的很好。
可是,憑什麼呢?
我死死盯着手機屏幕裏她的笑臉,慢慢地,那張笑臉又成了穿着校服的她,一邊笑一邊扇我耳光,一個又一個,扇到手疼就換身後的人來,她在旁邊笑嘻嘻把鏡頭對着我那張腫脹流血的臉:
「笑一個啊李妍,你不是最愛發騷了嗎,怎麼不笑了?!」
她用力拽起我的頭髮,笑容弧度更深:
「笑啊!」
顧予詩對我的惡意,是從她喜歡的男生送我生日禮物開始的。
我生日那天他送了我一ṱū́²個包,聽說是他媽媽從香港ŧũⁱ帶回來的,要三萬多,我嚇得死活不肯收,他賭氣把包扔給我,說不要就扔了。
我拿着包不知所措時,顧予詩就進來了。
她一把把包扯過去,看了一會兒突然笑了,只是那笑怎麼看怎麼扭曲,讓人不寒而慄。
「這包我跟他要了三個月他也沒給我,沒想到原來是想給你啊。」
她抬頭看着我,那種眼神讓我汗毛直豎:
「李妍,你挺有本事啊。」
那之後,顧予詩就開始一直針對我。
我每天最害怕的事情就是放學,因爲我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被她帶着人堵進衛生間,然後就是毒打和羞辱。
那段時間我每天膽戰心驚,夜夜都噩夢纏身,可我不敢和任何人說。
我自小父母離婚,雙方都有了新家庭,只有瘸腿的奶奶肯要我。
她開着一家滷味店,每天起早貪黑賣滷味供我上學。
我是這所私立學校裏爲數不多的,因爲成績優異而被免學費特招進來的學生。
我不敢告訴老師,因爲顧予詩用奶奶威脅我,而我也知道學校對家裏有權有勢的顧予詩一定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我只能更努力學習,想着早點考出去,離開這個地方。
可是就連這點兒盼頭,最後我也沒實現。
高考前一天晚上,顧予詩又把我鎖在廁所裏,這次她讓人脫了我的衣服拍照。
那天晚上我一直被鎖在衛生間裏無法離開,所以我不知道當晚我的那些照片就出現在了各個本地羣裏。
我也不知道顧予詩故意讓人去奶奶的店裏給她看了那些照片。
奶奶急得要命卻一直等不到我回家,瘸着腿深一腳淺一腳地來學校找我。
然後因爲太心急過馬路的時候沒仔細看,被疲勞駕駛的重卡撞倒碾壓,當時就沒了。
而我是第二天一早被校工放出來才知道這個消息。
我眼冒金星,頭暈腦脹,趴在地上大腦一片空白。
等我醒來後,已經是在醫院了。
一天之內,我失去了高考改變命運的機會,和相依爲命的奶奶。
關於那天的後續我已經幾乎什麼都記不得了,大概是身體太痛苦了開啓了自我保護機制封存了那段記憶,我只記得當時老師來看過我,我聽到她在走廊裏對別人很惋惜地說:
「本來是清華北大的苗子,真是可惜了。」
顧予詩什麼事兒都沒有,只是被叫到校長辦公室批評了一頓。
因爲她爸是本地有名的企業家,納稅大戶,校長也不敢得罪。
我用家裏僅剩的錢給奶奶辦了後事,我沒錢復讀,只能找了個廠子打工賺錢養活自己。
而顧予詩則被送去了美國讀大學,開始了她的精彩人生。
……
我坐在牀上,臥室裏沒開燈,我就這麼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發呆。
最難熬的那幾年,我經常這樣發呆。
其實日子後來就好過很多了,我賺錢了之後考了成人本科,攢了點錢開了家自己的女裝網店,自己給自己當模特,好在我長得不錯,又趕上了風口,一時間生意越來越大,到現在也實現了財務自由。
我以爲我忘了曾經的事兒,我以爲我可以開始新生活。
可在看到顧予詩那張臉的一瞬間,我突然就明白過來,原來我從來都沒放下。
我恨她,恨得要命。
我就這麼一直坐到了天亮,有些僵硬的手指終於點開了她艾特來的那個賬號。
那是一個只有幾根簡潔線條的男頭,一個視頻都沒發過。
但我還是很快知道了他的身份。
秦行,顧予詩的未婚夫。
顧家在她上大學的時候幾近破產,最後靠着聯姻起死回生,秦家就是顧家傍上的大腿。
也是顧予詩現在生活能這麼優越的保障。
顧予詩已經不認得我了,說來真是好笑,她曾經親手把我推進地獄裏,我每一個噩夢裏都有她的笑臉,她卻已經不記得我了,甚至還在我的評論區裏艾特秦行來看。
我點開秦行頭像旁邊的聊天標誌,想了想,給他發了一條私信。
【在嗎?】
-2-
三天後我第無數次打開秦行的聊天框。
他還是沒回我。
我沒感覺怎麼意外,從我這些天收集來的資料來看,秦行這個人在男女關係上還挺乾淨的。
顧予詩艾特他應該也只是隨便開個玩笑,她知道秦行不會感興趣。
說來真的挺奇怪,他是秦家的繼承人,從找到的視頻和照片來看,至少也是 188 的身高,拜他那個女明星媽媽所賜,他也長了一張可以原地出道的臉。
這麼一個標準的高富帥,最喜歡的活動居然不是泡妞玩車炫富,而是釣魚。
對,就是跟個老頭似的,找個海邊或者池塘架上魚竿,一釣釣一天。
看來網上私聊他是行不通了,我查了很多關於他的資料,甚至去他公司樓底下跟蹤他,秦行的生活很規律,每天就是兩點一線,然後每個週末會拿出一天專門去釣魚。
在搞清楚他下班時間後,我開着我的車跟在了他後面,等了一個紅燈後插到他車後,直接撞了上去!
「砰」的一聲後,前面的車停了下來。
然後穿着一身西裝的秦行皺眉走了下來,敲了敲我的車窗。
我捋了一下頭髮,餘光掃過後視鏡。
我特意請了價格五位數化妝師化的妝,保證每一根睫毛都精緻的同時又看不出太多妝感。
果然,在我打開車門時,秦行皺起的眉頭鬆動了些。
顧予詩一定是知道秦行喜歡我這種類型纔會艾特他。
他或許不會因爲一張臉就對我感興趣,但起碼不會對我產生惡感。
我抬起頭,露出恰到好處四十五度的臉慌張道歉:
「抱歉,我新手剛學會開車,剛纔太着急了沒反應過來,你不要緊吧!」
秦行搖搖頭,走到車後看了看:
「不是很嚴重,先開走吧別堵在這兒,一會兒直接走保險吧。」
我點頭,我們倆就這麼在路邊等着保險公司的人來走完了全流程,然後我自然而然掏出手機打開二維碼遞到他面前:
「加個微信吧,要是有事兒的話再聯繫。」
我的態度太自然,也沒給他拒絕的機會,秦行頓了一下,拿出手機來掃了我。
「今天真的很抱歉,改天請你喫飯吧?」我仰頭看他。
「不用了,保險也走完了,有事兒微信聯繫就行。」他如我預料中的拒絕了我,上車離開了。ťü⁵
我看着他的車匯入車流,握住手機,嘴角勾起一絲笑。
今天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我沒想過這麼快就能和秦行拉近距離,能拿到他的聯繫方式就已經成功了。
我喜歡有挑戰難度的人。
如果他太快上鉤,反而就沒意思了。
我找到了顧予詩所有的社交賬號,她看起來真的很喜歡秦行,幾乎十條九條都是關於秦行的。
明晃晃寫滿了她對他的迷戀。
這些年顧家已經越來越顯出頹勢,如果不是秦家注資撐着恐怕早就破產了。
顧予詩。
我倒想看看她要是沒了秦行,還能不能過得這麼舒服。
如果老天不給她報應,我就自己來。
-3-
我連夜研究秦行的朋友圈。
他真的是個生活很簡單的人,幾乎沒什麼動態,只有每次釣魚上魚的時候纔會在朋友圈裏炫耀。
我沒主動找他聊天,只是隔了幾天在朋友圈裏發了一張照片。
深色的潭水中漣漪被風吹起,我拎着一條大鰱鱅對着鏡頭抿嘴笑。
【又是沒空軍的一天!】
我等了一週,秦行沒點贊,也沒評論。
但這個周他也沒發朋友圈,很顯然是沒釣到魚。
第二個周,我繼續發,還是鰱鱅,還是那個深潭,只不過這次的魚又大了一圈兒,足有四五斤。
【中魚!】
他還是沒回。
第三個周我繼續發。
【釣不完,根本釣不完。】
然後我就去敷面膜睡覺了。
第二天一早我打開手機,幾十個點贊頭像中,我終於看到了那個我等的人。
秦行評論:
【請問這是哪兒?】
我看着手機,勾起嘴角。
上鉤了。
-4-
再和秦行見面,他明顯話多了起來。
「你說的那個釣點真有那麼多魚?」
我不着痕跡打量了他一眼,一身黑衛衣和灰色運動褲,黑髮沒用髮膠抓起,自然散落在額前。
提起感興趣的事兒時,他眼睛微微睜大,亮晶晶的,哪裏還有平日裏金融雜誌上那種冷漠矜貴,倒有點兒二十出頭大學生的感覺了。
我點頭:「去了你就知道了,我來這兒這麼多次就沒空軍過。」
其實我壓根兒就不會釣魚,我純粹是爲了釣秦行這條魚這些日子瘋狂惡補的,這個釣點也是我打聽了無數人每天自己上山轉悠發現的。
秦行一開始評論的時候我沒理他,第二天又發了一條朋友圈之後才慢悠悠回:
【在山上,挺難找的。】
這次他秒回:【能麻煩下次去的時候捎着我嗎,謝謝。】
我放下手機喫了個晚飯,估計着他快要等得不耐煩了纔回了個:
【行。】
……
我和秦行隔着好幾米甩鉤,他沒主動說話,我也不去冷臉貼熱屁股。
偶爾對方中魚的時候我們會偏頭看看,我能看出我上魚之後他其實很渴望地想來看看,但是又有點兒不好意思,只能裝作若無其事視線掃過來掃過去的。
從顧予詩的微博來看,秦行就是這麼一個有點兒冷冷的人,不喜歡的事情連敷衍的客套也不願意。
大概是從小就含着金湯匙出生,自身條件ƭųₒ又這麼優越,他碰上的事情少有需要他討好主動的,他已經習慣以自己爲中心了。
他身邊這些年大概不會缺各種往上貼的狂蜂浪蝶,如果我太主動,恐怕在他心裏也就和那些女人一樣,不值得注意了。
主動帶秦行來過一次後,我就沒再聯繫過他,但我摸清了他來的時間,每天都會在這裏蹲點,保證和他一個周最少偶遇一次。
但等上魚的過程太無聊,第三次見面之後,他還是開始跟我搭話了。
「你怎麼找着這個釣點的?」
「附近的漁場和釣點我基本都去過了,沒什麼意思,這是有一次爬山偶然看到的,覺得不錯來試了一次,沒想到還真不錯。」
一聊起釣魚,秦行明顯話多了起來。
說到興起的時候,他給我看了他去亞馬孫河釣鯰魚的視頻,我讚歎不已,然後給他看了我出海釣金槍魚的照片。
他眼前一亮,隨後又有些惋惜:「之前我也想去釣金槍魚的,但太忙了一直沒機會。」
他抬頭看我,第一次正視我:「沒想到你也這麼喜歡釣魚,愛釣魚的女生還真不常見。」
我倆越聊越多,開始聊到運動、喜歡的音樂、電影和書,然後他驚訝地發現我們居然有不少共同的興趣愛好。
我們都喜歡滑雪,都喜歡三島由紀夫的《午後曳航》,都喜歡聽玉置浩二,偶有不同的地方我們也都能理解對方的喜好,等到回過神後我們才發現居然整整聊了一下午,天都黑了。
這之後我們經常一起釣魚聊天,甚至我們還一起養了一隻小野貓,這隻黃色的小貓也就幾個月大,每次我們來釣魚的時候都會乖乖趴在旁邊等魚喫,有時候我倆都沒上魚它還會急地喵喵叫催我倆。
我給它取了名字叫年年,寓意年年有餘,每次去都會親親抱抱。
秦行對它不那麼感興趣,每次年年去蹭他的時候他都會避開,他有點兒潔癖,嫌棄貓毛會粘在他身上。
這天晚上,告別時秦行第一次問我:
「你下次什麼時候來?」
我想了想:「最近工作比較忙,不好說。」
他眼底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失落,但還是禮貌點頭,沒多說什麼。
之後的一個周我都沒去,第二個周我才姍姍來遲。
再次見到我,秦行面上不顯,但很快就把椅子往我這邊兒挪了挪。
「你這幾天幹嗎去了,怎麼都沒來釣魚?」
我走過去摸了摸地上趴着的年年,它抻長了身子在地上伸懶腰,小肚子鼓鼓的,胖了很多,皮毛油光水滑,一看就是被照顧得很好的樣子。
「這些天是你在餵它嗎?」
秦行矜持地抬起下巴,語氣裏帶了點兒責怪:
「明明是你要給它取名字的,這些天又不管它。」
他很快又有點兒得意起來:「當然是我在照顧它了,每天都來給它釣魚喫。」
年年走過去蹭了蹭他的腿,秦行皺眉,嘴上嫌棄着:
「能不能離我遠點兒,每次都蹭我一身毛。」
手上卻輕車熟路地把它抱了起來放在腿上。
年年愜意地趴在他身上,他黑色的外套上立馬糊上貓毛,可他也不在意,反而駕輕就熟撓起它的下巴。
我在旁邊看着,心裏下了定論。
原來是個死傲嬌。
我心裏暗笑坐在一邊拿魚竿,卻不小心被魚鉤鉤破了手,我「嘶」了一聲擠了擠手指,一顆鮮紅的血珠冒了出來。
秦行立馬把年年放了下來,從一邊的箱子裏拿出創可貼,蹙眉走過來。
「怎麼這麼不小心。」
我想接過創可貼,他卻自然而然道:
「伸手。」
「你準備得還挺齊全——」我笑着抬頭,卻在撞進他視線時把剩下的話都吞了回去。
太近了。
不知不覺間,我們似乎離得太近了。
山間亮橘色的夕陽逐漸染上藍,暗淡下來,風被困在山谷裏帶起潮溼的水汽,我能聞到秦行身上淡淡的木質調香氣,若隱若現的,不知道是香水還是剃鬚水味。
他的瞳孔比一般人要淺一些,帶着一種無機質般的冷和澄澈,此時卻倒映着滿滿的我。
風吹起我的頭髮拂過他的臉,他就這麼怔怔看着我,直到年年不耐煩地在一邊叫了一聲,我們才同時回神,猛地各自後退一步,秦行飛快扭頭背對着我蹲下摸着年年的背:
「釣了吧,這就給你餓。」
我撲哧一聲笑出來,昏暗的光線下,他耳朵不明顯紅了起來,坐到一邊釣魚不說話了。
然而平時很有耐心的秦行這天晚上一直動來動去,一晚上一條魚都沒上。
從這天起,我們之間似乎有了一種默契。
他來釣魚的時候總會叫我一起,我們一個周最少會出去兩次。
有時是在荒無人煙的山裏,有時是在一望無垠的海上,有時是在他包下的漁場。
但是,每次都只有我們兩個人。
這期間我一直關注顧予詩的微博,她的秀恩愛微博越來越少,到最後好幾天都沒再發一條了。
我冷冷看着,白天再用最好的狀態和最精緻的妝容和她男朋友見面。
這種彼此心知肚明卻一直揣着明白裝糊塗的關係一直髮酵到兩個月後,我覺得時機到了。
那天晚上他抱着年年時,我突然開口:
「秦行,你有女朋友嗎?」
-5-
顧予詩又發微博了。
只不過這次不再是炫耀秦行,而是:【是不是有些人生來就喜歡盯着別人的男人犯賤,別讓我知道你是誰。】
我靠在窗前吐出煙霧,扯起嘴角。
看來是吵架了。
顧予詩和秦行的這段關係,好像一直都是她單方面的追逐,我從秦行留學時的博客看到他現在的朋友圈,沒有一條是關於顧予詩的。
本來就一個人維持的關係現在又多了一個我,終於變得岌岌可危起來。
秦行今天沒回答我的問題,但我們都對沉默代表的答案心知肚明。
這天我們誰都沒說話,草草收杆回家。
但我知道,秦行心裏現在一定沒他臉上的表情那麼淡定。
但是事情向好向壞我無法預測。
對顧予詩他或許沒多少感情,可秦顧兩家多年合作關係密切,聯姻的事情也不是兒戲。
他可能現在對我有好感,可又能有多少呢?
能比得上他的事業嗎?
果然,當天秦行就給我發了微信。
【以後我就不去釣魚了,這段時間打擾了。】
他說到做到,真的就沒再去釣魚了。
我每天都去各個釣場,可他好像在躲着我一樣,再也沒有出現。
年年也沒了,我想收養它,可我找遍了附近一片也沒再找到它。
只是他的頭像變了,成了一隻躺在地毯上打着哈欠的橘貓。
我放大仔細看了一下。
那是年年。
……
半個月後,我在朋友圈發了一條和其他男人一起提着魚的合照。
男人 185,蜜色皮膚,黑背心繃得胸肌鼓鼓的,一隻手攬在我肩上笑得燦爛。
這是我特意僱來的男模,一天 2000。
釣魚講究的是技巧,一味放餌也是釣不中的。
第二天我再去那個池塘時,旁邊突然籠罩了一片陰影。
我抬頭,秦行面無表情地坐在我身邊的椅子上拿出釣竿,一言不發甩鉤。
可他甚至都沒放餌。
我們倆就這麼相對無言許久,他終於開口了,聲音聽不出情緒。
「昨天那個男的是誰?」
我淡淡道:「你都有女朋友了,和你有關係嗎?」
他不說話了。
接下來半個小時,我一直在上魚,秦行卻一條魚都沒上,他似乎沒發現自己沒放餌料,一直氣壓沉沉的,不知道在想什麼。
我起身,坐太久腳麻踉蹌了一下就要摔倒,秦行下意識起身接住我。
四目相對的一瞬間,他突然掐住我後頸吻了上來。
完全不浪漫的場景,四周就只有我們這兩個不夠高明的釣手和水底的游魚,還有不夠浪漫的吻。
與其說是吻,倒不如說是一場對決,他的力道帶着泄憤的兇狠,我不甘示弱,摟住了他的脖子踮起腳。
不知道過了多久,就在我缺氧幾乎要眼前發黑的時候,他鬆開了我。
我氣喘吁吁抬頭看着他:
「秦行,我不當小三。」
他眼下泛起殷紅,許久才平復了呼吸。
「我知道。」
「我不想找什麼藉口,但我想和你說明白,她是家裏給我安排的,我對她沒什麼感情,我會和她說清楚,給我點兒時間。」
……
這天晚上我再一次打開顧予詩微博。
她什麼都沒發,安安靜靜。
但我知道,她現在一定不好過。
果然,當天深夜她連發了好幾條崩潰的微博,最後發了幾個字。
【等着,我不會這麼善罷甘休的。】
-6-
在等來秦行的交代之前,我先等來了顧予詩。
她不知道從哪兒找到了我的聯繫方式,約我去咖啡廳談談。
再見到顧予詩,她仍舊打扮得精緻,穿着 MaxMara 的大衣,手上戴着卡地亞滿鑽手鐲,眼線向上挑起,眼神凌厲直勾勾盯着我。
只不過眼下的青黑努力遮蓋也還是露出些許痕跡。
她上下打量了我幾眼,輕蔑道:「你這種女人我見多了,說吧,你要怎麼才能離開他?」
我撥了一下肩上的大波浪卷兒。
她還是沒認出我。
不過這也不意外,當初那件事兒之後爲了避風頭我改了名字,把原本的內雙割成了扇形,這些年又有錢打扮了,不像之前那麼窮酸了,她認不出來也是正常。
畢竟受害者永遠都不會忘記加害者的臉,而加害者可能從來都沒在意過受害者的樣子。
我低頭喝了口茶,微笑道:
「顧小姐是吧,我聽說過你,秦行跟我說你們只是家族聯姻,他對你沒什麼感情的。」
果然,這句話立刻激怒了她,顧予詩面色一沉:
「你就這麼喜歡犯賤,給人當小三?」
我笑容不變,直視着她的眼睛:
「或許不被愛的那個纔是小三,你說呢顧小姐?」
顧予詩大怒,抄起桌上的水杯就從我頭上澆了下去,滾燙的咖啡讓我恍惚了一下,想起當初她澆在我身上的開水。
周圍人都朝我們看過來,顧予詩絲毫不在意別人的眼光,扯住我的頭髮揚手就要打我耳光。
我甚至都能想象到這一巴掌打下來的力度。
畢竟這樣的耳光伴隨了我整個高中,可是這次,我擋住了她的手腕兒,在她錯愕的神情中狠狠扇在了她臉上!
「你敢打我?!」
大概是這輩子第一次捱打,顧予詩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隨後就是暴怒,我反手又一巴掌打在她另一邊臉上,清脆的一聲後,她捂住臉滿眼不可置信。
「打你怎麼了?」
我笑意盈盈撐在桌子上探身向前,眼裏閃爍着快意:
「我不但打你,我還要搶走你的男人,你能怎樣?!」
顧予詩簡直要瘋了,她猛地抬手朝我打過來,胳膊卻在舉到半空時被人一把抓住!
她回頭,我紅着眼看向她身後的秦行,咬住下脣。
我從沒見過秦行這麼生氣,他眸色湧動着怒火:
「我不是和你說這一切都跟她沒關係,讓你別來找她嗎?!」
「怎麼沒關係!」秦行的怒火成了壓倒顧予詩情緒的最後一根稻草,她崩潰大喊:
「要不是這個賤人勾引你,你怎麼會非要跟我取消婚約!」
「秦行,我們在一起這麼多年了,你才認識她幾個月,我們這十年都比不過你們在一起的兩個月嗎?!」
「和幾個月沒關係,」秦行冷冷道:
「咱倆的婚約我們都心知肚明,不過是一場合作而已,我從來就沒喜歡過你。」
「可我喜歡你!——」顧予詩哭着要來廝打我,她漲紅的額角上青筋跳動,本來雖然不算漂亮但也打扮精緻的臉因爲淚水妝已經一塌糊塗,全然沒了體面:
「都怪你,都是你這個賤人,我他媽弄死你——」
她霸道慣了,就連到了這時候也不想裝一裝,我哭着向後退,淚水沾在一根根貼得精緻的睫毛上欲墜不墜。
秦行忍無可忍,一把扯開顧予詩:
「別發瘋了!」
顧予詩被扯得趴在桌子上,難以置信又傷心欲絕地看着他,帶着哭腔道:
「秦行,你怎麼能這樣對我,你沒有心!」
秦行卻沒管幾近崩潰的她,着急地過來握住我的肩膀上下打量:
「怎麼樣,她沒怎麼你吧?」
我搖搖頭,低頭委屈地抱住他,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對顧予詩挑了挑眉,揚起嘴角。
顧予詩恨得咬牙:
「秦行,秦家不會同意你取消婚約的!」
秦行摟着我看向顧予詩,聲音淡淡:
「公司的股權都在我手上,我不需要誰的同意。」
「顧予詩,我再說一遍,這件事情和朝朝沒關係,是我一廂情願喜歡上她,是我主動追求她的,我最後一次警告你不要再來找朝朝的麻煩,不然你知道我的手段。」
顧予詩臉色蒼白,睫毛膏已經被淚水暈染得不成樣子,她死死咬住嘴脣,哭着轉身推開大門狼狽離開。
秦行還在安慰我,我在他懷裏笑着把手機揣進兜裏。
顧予詩來找我的時候我就給他發消息了。
只是沒想到他來得會這麼及時。
男人啊,不愛一個人的時候真是夠絕情,夠殘忍。
不過,我喜歡。
-7-
和秦行在一起的日子,是我沒有想到的開心。
那些和他所謂共同的喜好有一部分是我視奸他早年的博客發現的,但真的也有一部分確實是我喜歡的。
我們對很多事情都有着相似卻又不完全一致的喜好,和他在一起又舒服又不會無聊。
我們一起去阿爾卑斯滑了雪,在雪山腳下相擁。
一起去坦桑尼亞坐了熱氣球,在天邊最美的晚霞中接吻。
甚至我是真的喜歡上了釣魚這項運動,他請了年假和我一起去遠洋釣金槍魚,我上魚後拽不住魚竿他來幫我,然後我們手忙腳亂摔在一起,看着逃走的大魚捶大腿然後笑成一團。
晚上我們牽手一起逛超市,讓我有些驚訝的是他看着像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少爺,居然做得一手好飯。
「我的招牌西班牙海鮮燴飯,嚐嚐!」
秦行穿着我買的灰色家居服,得意地摘下隔熱手套蹲在地上給年年剝提前煮好的蝦,一邊還要嫌棄:
「不喂就不喫,之前流浪的時候也沒見你這麼嬌氣!」
年年豎着大尾巴蹭他的手,他又繃不住笑出來,黑色的碎髮散落在白皙英挺的額前,眉眼溫柔。
橘色的燈光打在一人一貓身上,我突然愣住了。
這天晚上秦行睡了後,我沒再偷偷去他書房。
秦行對我毫無防備,公司的重要資料都放在家裏,電腦密碼我也知道。
這些天我一直在翻找顧家的資料,秦顧兩家合作多年,我不信他手裏沒有一點兒顧家的把柄,確實也如我所料,這些天我已經發現了顧家偷稅漏稅的線索,甚至還發現顧家正在往海外轉移非法資產,只不過確切的證據我還沒有找到。
可今天我突然有些猶豫。
秦行真的很好,秦顧兩家多年捆綁,如果我扳倒了顧家,秦家也一定會受到影響。
我發現我竟然有些躊躇。
我一直以爲我對秦行只是利用,沒有真心。
可是相處下來,我居然分不清我是不是真的喜歡他了。
他的人和愛都拿得出手,在確定心意以後他沒有爲了和顧家合作拖着我,而是乾脆利落和顧予詩說清楚,當着她的面也在維護我。
喜歡上他本來就是一件太容易的事情,我清楚,一旦我對顧家下手,我們的關係就再也維繫不下去了。
秦行那樣骨子裏驕傲的人,不會容許我騙他。
可我就這樣眼睜睜看着顧予詩平安順遂一輩子嗎?
沒了秦行,她還有顧家,她永遠都不會受苦。
我就這麼睜眼看着天花板,一夜未眠。
直到天光熹微,一縷陽光從厚重的窗簾縫裏照在我眼睛上,我眯起眼,身邊的秦行動了動,從背後抱住我,聲音黏黏糊糊。
「老婆早啊。」
然後他摸了摸睡在他頭上的年年。
「你也早。」
年年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抻長了身子伸懶腰,腳腳開花。
我沉默許久開口:
「秦行,你覺得我們在一起,你最不能忍受的事兒是什麼啊?」
秦行還不想起牀,閉着眼聲音帶着沒睡醒的啞:
「最不能忍受?」
「最不能忍受你騙我吧。」
-8-
門鈴響起時,我還以爲是秦行,抱着年年笑着去開門:
「你閨女今天好饞,一直纏着我ţṻ⁵要喫凍幹——」
我怔住,門口站着的是顧予詩,正挽着秦行胳膊。
秦行抽出手,視線直直注視着我,眼底一片漠然,再沒了往日的溫柔。
我心裏咯噔一聲,手上不自覺用力,年年不舒服瞄嗷一聲從我懷裏跳走。
「李朝,李妍。」
她晃着手裏的文件,依稀能看到那裏面我的照片:「我就說怎麼ťů⁹看着你有點兒眼熟呢。」
她嘴角向下撇,輕蔑而鄙夷:「原來打小兒就喜歡勾引男人,當賤人當慣了。」
她扯住秦行的小臂:「我就說她就是來利用你的,她就是爲了報復我而已!」
秦行盯着我的眼睛,天色漸暗,揹着光我看不出他的表情,只能看到隱藏在黑暗中模糊的輪廓。
「我讓人查了,我的電腦被動過。」他聲音聽不出情緒:「書房的文件也被動過。」
「你說喜歡三島由紀夫的書,喜歡滑雪,這都是我大學時候發過的東西。我去問了釣場老闆,在這幾個月之前你從來都沒去釣過魚,李朝,你告訴我,這是巧合嗎?」
這一刻,我知道我什麼都不必說了。
我看了他很久,扯了扯嘴角,自嘲地笑道:
「我想過會被你發現,但沒想到會這麼早。」
「秦行,這都不是巧合,我就是爲了報復顧予詩故意接近你的,不過願賭服輸,現在你發現了,我也沒什麼可說的了。」
顧予詩紅脣勾起:「李朝,垃圾就是垃圾,不會因爲過幾年就翻身了。」
她走過來拍了拍我的臉:
「你以爲我會有什麼報應?你們這種社會底層還算人嗎,活着也只是浪費空氣,能成爲我取悅我的工具也算你發揮價值了,你應該感謝我啊。」
「想報復我?」她湊到我耳邊,笑得得意:
「下輩子吧。」
……
明明只相處了兩個月,家裏我的東西卻不知不覺多了這麼多。
秦行給我買的夏涼拖鞋,還有他提前準備的冬天毛茸茸拖鞋,一雙白的一雙灰的情侶拖鞋,一小一大挨在一起。
粉藍色情侶馬克杯,中間帶着一個被我嘲笑很俗氣的心,拿走一隻後就只剩下孤零零破碎的一半。
掛在一起的睡衣,靠在一起的枕頭,茶几上一起蓋的小毯子。
我站在客廳裏,突然感覺心臟無法言說的悶痛。
分明都是假的,我卻不知不覺假戲真做。
我閉了閉眼,提着兩隻大行李箱往外走。
和秦行擦肩而過時,他突然開口,沒頭沒腦問:
「疼嗎?」
我漠然:「疼又怎麼樣,你會幫我嗎?」
他沉默。
我抹了一把眼角,推門離開。
-9-
我就這麼拖着行李漫無目的地走着。
也不知道想去哪兒,大腦一片空白。
有水打進眼睛時,我茫然抬頭,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下雨了。
街上行人紛紛跑起來,傍晚光線昏暗,來往車輛的尾燈在地上的水窪映出紅色的漣漪。
我就這麼一直站在雨裏,很久後才慢慢蹲下身抱住自己。
……
沒能復仇。
又把自己的感情丟進去了。
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然而屋漏偏逢連陰雨,大概是因爲淋了雨,我又生病了。
我躺在家裏牀上,燒得渾渾噩噩,又懶得買藥。
不知道是不是生病的原因,我心裏突然湧出濃烈的自厭,覺得很沒意思。
死了就死了好了,我平靜地想,死了就沒這麼多煩心事兒了。
迷迷糊糊睡過去後,手機突然響起來。
我艱難摸過手機,那邊似乎有人說了些什麼,我也說了些什麼。
可是腦子混沌一片,我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過了不知多久,隱約我聽到好像有門打開的聲音,我想撐開眼皮,可是身體就像鬼壓牀一樣沉重,無論如何我也動不了一點兒。
一隻微涼的手觸摸上我額頭,然後窸窸窣窣的聲音後,有人把我扶起來,把一片苦苦的什麼塞進我嘴裏,在我耳邊輕聲哄道:
「把藥喫了。」
我皺眉吞掉,就着那手喝了幾口熱水,又被人輕柔放下。
半夢半醒中,我感覺到似乎有一道視線一直注視着我。
我有點兒熱,甩開被子,把胳膊露在外面。
胳膊上有很多疤,被顧予詩用菸頭燙的、美工刀劃的。
還有手腕上深深的一道刀疤。
那是奶奶走後,我親手劃的。
被送進醫院搶救了一天一夜後,我還是沒能去找她。
被一個人留在了這個冰冷又殘忍的世界上。
和秦行在一起這麼久,我一直穿着長袖衣服,就連睡衣都是長袖的,他從沒見過我的這些疤。
那視線停留在我的手上,一動不動。
半晌,有人小心翼翼摸着我的臉頰,指尖帶着微微的顫。
我眷戀地蹭了蹭,嘟囔着落下一滴淚。
「奶奶,」我哽咽着蜷縮起來,小聲道:
「我好疼。」
那手指猛地停下,觸電一般。
許久後,上方傳來一聲輕嘆,帶着澀意的疼。
微熱的溼潤落在我臉上,蔓延進了我頭髮。
ṱū⁸
……
醒來後,天已經黑了。
我睡了一整天。
我摸了摸額頭,微涼。
燒已經退了。
我看向一邊的牀頭櫃,上面放着一杯只剩一半的水,已經徹底涼了。
少了一粒的退燒藥擺在一邊。
第二天我回家,家裏空空蕩蕩,寂靜無聲。
只有茶几上擺着一隻厚厚的檔案袋。
我走過去抽出裏面的文件。
幾十頁紙,滿滿當當都是顧家這些年違法的證據。
我拿起手機,打開昨天早上朋友的聊天記錄。
【你一會兒給秦行打個電話,就說你找我的時候我聲音聽着不對勁,好像生病了。】
朋友的回覆很快:
【OK.】
-10-
我實名舉報了顧家偷稅漏稅,證據直接發到了網上。
除了這些,還有顧予詩父親早年買兇殺害競爭對手以及顧予詩大哥給迷姦女生下藥過量致人死亡的證據。
這都是早年的事情了,當時他們花錢找關係壓了下來,受害者一直求告無門。
這件事兒在網上掀起輿論軒然大波,一時間熱搜好幾個詞條後面都跟着紅色的「熱」字,所有網友都在討論這件事兒,幾十萬人評論要求嚴懲犯罪兇手。
還沒等事情出結果,顧家的其他競爭對手也開始到處買水軍,發了很多顧家人犯過的罪,包括但不限於行賄,竊取商業祕密,非法同業競爭……
之前有秦家做後盾,沒人敢跟顧家作對。
可現在大家都知道秦家已經站在了顧家的對立面,都沒了忌憚,紛紛落井下石。
我把當初顧予詩霸凌我的事情發了長視頻,網友們義憤填膺。
【這一家人簡直全員惡人,沒個好東西。】
【不是不報,時候未到,當初做了那麼多惡,現在遭報應了吧?】
【支持小姐姐,我以前也被霸凌過,霸凌者現在也遭報應了,希望你也能早點走出來。】
……
一時間顧家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顧父顧母還有顧予詩大哥都被傳喚拘留,只有顧予詩逃了出來。
顧家早年往海外轉移了部分資產,她想逃出國繼續當她的千金大小姐,過紙醉金迷的生活。
結果卻在開車去機場的時候被警車追上,她慌亂之下加速一頭撞上了橋墩,當場昏迷。
到了醫院搶救回來後,發現脊椎受傷高位截癱了,從此脖子以下的地方再也無法活動了。
再見顧予詩時,她正一個人縮在出租屋裏。
因爲交不起醫藥費,她早就被趕出了醫院,這個小屋子還是親戚給租的,把她往裏一扔就不管了。
我彎着腰走進潮溼的地下室,前幾天剛下過雨,長着黑黴的天花板正往下滴着水兒。
一隻耗子被我的腳步驚到,拖着長尾巴飛快竄進黑乎乎臭烘烘的下水道。
顧予詩躺在牀板上,看我進來時面容扭曲起來,她想動,卻無論如何都動不了。
一股惡臭從她身下傳來,我眯起眼,她身下已經都爛了,糞便粘在褥瘡上,潰爛噁心。
其實一開始知道顧予詩沒死的時候,我還有點兒惋惜。
可現在我一點兒都不可惜了。
這樣很好。
我欣賞了一會兒她的慘狀。
她就該這樣活着,這樣痛苦地,絕望地活着,爲她犯下的罪孽付出代價。
顧予詩倒是還挺頑強,都到了這樣也沒精神失常,她死死咬着牙盯着我,我從來沒見過人可以有這麼恐怖的眼神,我簡直懷疑如果她能起來的話會撲過來活活咬死我!
「顧予詩,你後悔嗎?」我居高臨下看着她。
「後悔?」
顧予詩扯起嘴角,露出古怪又嘲弄的笑意,死死盯着我:
「我只後悔,當初爲什麼沒弄死你。」
「李妍,你這個賤人,你生來就是下等人,就是賤種,你的命不好跟我有什麼關係,我爲什麼要後悔?!」
「是嗎?那看來你的命也不怎麼樣。」
我笑起來,湊近她道:
「那你的男人我就收下了,以後我會替你和他好好在一起,過好日子的。」
顧予詩頓了片刻,瘋狂地嘶號起來,像是瘋狂瀕死的野獸!
她嗓子很快嘶啞,呼哧呼哧喘着粗氣,聲音像是指甲抓撓過黑板:
「李妍,你不得好死——」
「你這個賤人,你該死,李妍——」
……
我轉身出門。
直到現在,顧予詩也不覺得自己做錯了。
不過沒關係,我也不需要她的懺悔,因爲我不會寬恕她。
這世界上有神明嗎?
我不知道,我知道如果神明不對她的罪降罰,那我就自己來懲罰她
我舉起手,陽光透過指縫兒落在我臉上,隔絕了身後的陰暗潮溼。
十七歲那年連綿的雨季,現在終於天晴了。
-11-
秦家應該是提前就準備和顧家切割了,這次顧家風波對秦家還是造成了一些影響,但並不嚴重。
自從把那些文件交給我後,秦行再也沒聯繫過我。
他就這樣徹底消失在了我的生活中,我們再無交集。
一切就好像一場夢一樣,現在夢醒了,這個人在我的生活中一絲痕跡也沒剩下。
除了釣魚。
我養成了釣魚的習慣,閒得沒事兒就去釣魚。
釣魚的時候,我整個人都會平靜下來,紛亂的思緒逐漸平復。
我還是喜歡去和秦行去的那個水潭,只是沒想到這次卻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背影。
秦行也來了。
心臟突然不受控制停跳一拍,我猶豫不敢上前,他卻好像沒看見我一樣,一直盯着浮漂一動不動,連一個眼神都沒給我。
我抿了抿脣,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 和他拉開距離坐下。
還想什麼呢?
我那麼騙他以後, 他能幫我報仇已經是仁至義盡了,我還指望着他繼續喜歡我嗎?
今天魚口不大好,我又心亂如麻, 坐了半天都沒上魚,正想着要走, 結果站起來的時候腳麻一下子沒站穩!
倒下去的方向地上正有一塊大石頭,我心裏哀嘆護着頭倒下去。
想象中的疼痛沒有到來。
一個溫暖的,帶着木質香氣的懷抱接住了我。
我猛地抬頭, 撞進一雙琥珀色眸子。
自從奶奶死後, 我就很少哭了。
因爲哭是要人心疼, 而我知道,這世界上最後一個會心疼我的人也已經不在了。
這麼多年不管多難我都是一個人咬牙走過來的, 可這一刻我突然眼前一熱, 沒出息的鼻腔酸澀起來。
秦行就好像沒看見我掉眼淚一樣,漠然道:
「李朝,同一招用兩次就沒意思了。」
說着他把我放下扭頭就要走。
我一把抱住他, 他要推我, 我死活不肯放手八爪魚一樣纏在他身上,兩個人貼在一起重心不穩摔倒在地, 秦行下意識護住我的頭,兇巴巴咬牙:
「你幹什麼, 撒手!」
「我不!」我紅着眼扯住他衣領,大聲道:「秦行, 我有句話非說不可!」
「我是一開始想報復顧予詩,可我後來是真的喜歡你, 我真喜歡你!」
他惡狠狠看着我,許久猛地扭過頭去,緊繃的身體泄氣般鬆了下來。
我第一次聽他罵髒話:
「媽的。」
我拉起衣袖給他看我身上的傷痕,眼淚汪汪:
「她用開水燙我,在我身上滅菸頭, 拍我的照片,還害我奶奶被撞死, 秦行,你說我不該恨她嗎?!」
「我後來其實已經猶豫了,你可以不原諒我,可以罵我,可我真的喜歡你, 這一點我從來沒有騙過你!」
秦行在看到我身上傷痕時眼裏的漠然就再也維持不住了, 他指尖輕輕摸上我身上的疤, 認輸般嘆了口氣:
「就會這一招,你以爲我不知道那天你是故意把自己淋發燒裝可憐嗎?」
「你這個騙子, 就是看我好騙, 一次一次騙我。」
我仰起頭捧住他的臉:「那你願意被我騙嗎?」
夕陽下的風吹起樹葉沙沙作響,遠山雲霧散開,露出淺白色的月亮。
一個吻落在我脣上。
「我認栽。」
「不過,這次要騙就騙一輩子。」
不遠處魚竿中了魚, 可是沒人握杆,那魚很快喫光了餌料掙脫逃走了。
我笑起來。
沒關係。
因爲最大的一條魚,已經被我釣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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