託孤

知道謝睢金屋藏嬌後,我嚇了一跳。 
假裝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沒辦法,他藏的是我弟妹。
而周遊那條瘋狗,我已經快要按不住了。

-1-
謝睢金屋藏嬌的事兒是林洲告訴我的。
聽到的瞬間我就彈了起來,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這事兒你就當不知道、沒看見。
「不準出去亂說。
「有什麼條件,你提,我都答應。」
林洲一臉荒唐。
「你是不是被什麼髒東西奪舍了?
「你不打上門去,還要幫他隱瞞?
「他是不是抓了你什麼把柄,還是他是你親爹?」
我有苦難言,擺擺手。
「小嘴巴,閉起來。
「說了你也不懂。」
謝睢但凡藏的是別人,那他絕對死定了。
可他藏的是許歌。
許歌何許人也?
讓周遊從愛而不得到強制愛的對象。
周遊是條瘋狗。
不是我詆譭自己的親弟弟,是圈內人私底下都這樣叫他。
瘋起來不管不顧,逮誰咬誰。
不然也不會在法治社會強迫一個清白的女孩兒跟他進行肉體和金錢的交易。
對,沒錯,這個女孩兒就是許歌。
不堪凌辱,她跑了。
被我丈夫謝睢藏了起來。
謝睢是個沒用的,藏個人藏得漏洞百出。
我只能跟在他後面給他擦屁股。
期間不知道給人作了多少個揖,就求着他們視而不見。
不顧這些人憐憫的眼神,我焦頭爛額,感覺自己都蒼老了。
天天還要面對周遊的怒吼。
「我的人呢?
「那麼大個人說不見就不見?
「還不去找。
「找不到你們都得死。」
循環往復的環繞音已經讓我耳鳴,半夜驚醒都是周遊的咆哮。
一摸身旁。
好嘛,人不見了。
就說能不能不要這麼堂而皇之。
我只是給你三分薄面,不是真瞎。

-2-
這樣的日子過了一週。
一週後,許歌出現在了周遊的面前。
我衝謝睢比了箇中指,咬牙切齒。
「沒用的東西。」
謝睢臉色陰鬱,狠狠地瞪着我。
「閉嘴。」
哈,他還有脾氣了?
不過他也確實糟心。
他金尊玉貴像祖宗一樣供着的許歌,卻偏偏要到周遊面前作踐自己。
「一百萬?
「許歌,你覺得你配嗎?」
許歌紅了眼,全身緊繃到顫抖,臉上滿是屈辱卻強撐着。
「只要你給我一百萬,我什麼都答應你。」
周遊面色平靜,眼中卻是隨時都有可能爆發的瘋狂。
「我好好給你,你不要。
「現在又跑回來求我。
「許歌,你賤不賤?」
謝睢終於聽不下去了,眼中滿是疼惜。
「周遊,夠了。
「小歌,我說過,錢的事你不用操心,我會幫你解決,你何必……」
許歌卻倔強地搖頭。
「謝大哥,我已經欠你的太多了,不能再拿你的錢。
「你別管我了。」
謝睢咬緊了牙關,許歌低下了頭。
我無奈地嘆息扶額。
果然下一秒,周遊危險的聲音傳了過來。
「我說我怎麼找不到人。
「姓謝的,你藏的?」
空氣靜止。
許歌攔在了謝睢面前。
「不關謝大哥的事,你有什麼衝我來。」
……
更氣了。
山雨欲來風滿樓。
周遊的煞氣已經快要掀翻整座樓了。
於是我趕緊上去打圓場。
「許小姐,周遊做出這樣的事,我替他向你道歉。」
許歌愣了下。
周遊大吼。
「誰要你替我道歉。
「周今安,管好你的男人,再有下次……」
我抵了抵後槽牙。
看向周遊,我嘴角揚起危險的微笑。
「我親愛的弟弟,姐姐有幾句話要說,可以不打斷我嗎?」
周遊僵住,嘴脣抿成一條直線,但好歹壓抑住了自己的脾氣。
長吁一口氣,我再次開口。
「許小姐,你看這樣行不行,我給你一百萬,當作這段時間周遊對你造成傷害的賠償。」
許歌沉下臉,眼中滿是諷刺。
「你是真覺得對我造成了傷害?
「還是想拿錢羞辱我?
「你以爲我聽不出來嗎?」
所以,這個不行?
我沉吟片刻:「那這樣,這一百萬當作我借你的,不用利息沒有時限,你有了就還給我。」
許歌的臉色更難看了。
「你是告訴我,這一百萬你能輕而易舉拿出來,而我一輩子都賺不到嗎?
「周小姐,殺人不過頭點地,你何必如此。」
哦!
又不行?
「所以這筆錢必須從周遊這裏出?
「是因爲它是勞動所得嗎?
「那要不要上稅?」
……
……
……
是我講得太直白?
怎麼大家都不說話了?
周遊不耐煩地把我扯到一邊。
「行了行了,你跟她說這麼多幹嘛?
「許歌,我可以給你一百萬,但你要跟我一年。
「這一年隨叫隨到,別再跟我裝什麼清高。你既然已經把自己賣給了我,就拿錢辦事,我喜歡順從的。
「聽懂了嗎?」
許歌搖搖欲墜。
「周遊,你就是個魔鬼。
「難怪連你的母親都不要你?」
咔。
我腦子裏掌控理智的那根絃斷了。
眼中瞬間佈滿寒冰。
「你說什麼?
「來,你過來跟我說。
「是我對你太客氣你就當我沒脾氣?
「有本事你再說一遍。」
周遊一聲「臥槽」,將飛出去的我攔腰拉了回來。
謝睢滿臉緊張,護在許歌身前,一瞬不瞬地盯着我。
最後他帶走了許歌,周遊帶走了我。

-3-
這已經是周遊抽的第五根菸了。
本着好死不如賴活着的原則,我一把給他掐了。
「要抽就給我滾出去抽。
「不耐煩看你的死魚臉。」
周遊冷笑一聲。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謝睢把許歌藏起來了?
「你喜歡戴綠帽子沒關係,別扯上我。
「你要是管不好自己的男人,我不介意幫你調教。」
看來是氣狠了。
我按了按臉上的面膜。
「要不你就讓給他唄。」
「你是不是有病?」
「尊老愛幼你不懂?他年紀大了,好不容易找到真愛,你就讓讓他。」
「滾。」
周遊雙眼冒火,牙齦都快咬碎。
同時一聲冷笑從門外傳來。
謝睢把着門,似笑非笑。
「我不知道,原來你這麼大度,這麼替我着想?我是不是應該謝謝你。」
我聳聳肩。
「大恩不言謝。
「你送禮吧。」
謝睢瞪着我,周遊瞪着他。
「你回來得正好,許歌呢?
「你又把她藏到哪裏去了?
「謝睢我告訴你,她是我的人,你要是敢碰她……」
謝睢平靜地轉頭。
「首先,她是她自己的,不是誰的。
「其次,不是每個人都像你這麼齷齪。」
謝睢回來是爲了收拾行李。
我喜笑顏開,甚至讓阿姨給他翻出了最大的行李箱。
謝睢陰沉着臉:「我只是去出差。」
我失望地「哦」了聲,但還是面帶笑意地把他送了出去。
期間一直按着周遊。
「周今安你放開我,你到底想幹嘛?」
「姓謝的,你不準走。你還沒告訴我許歌在哪。」
周遊已經快要氣死了。
我扔掉面膜,老神在在。
「給她五天的時間,她會自己出現在你面前。
「如果你撤掉找她的人,我賭三天。」
周遊不相信。
「怎麼可能?」
「那她今天爲什麼出現?」
「沒聽她說嗎,缺錢。」
周遊臉上帶着涼薄諷刺的笑,同時還有絲絲自嘲。
「如果不是缺錢,她纔不會找我。」
是這樣嗎?
我不覺得。
「我覺得,她喜歡你。」
周遊瞪大了眼睛,嚴重懷疑我瘋了。
我拿出存着我大半身家的銀行卡,「啪」地拍在桌上。
「賭不賭?
「我要是輸了,這張卡就是你的。」

-4-
別看許歌現在是個小苦瓜,可曾經她也是跟我們一起長大的。
高中時候她家裏破產。
全家移民國外,帶走了所有的東西,包括那條狗,卻唯獨留下了她。
周遊找到許歌,純情又赤誠。
「你別怕,我會保護好你的,不會讓那些人傷害你。」
許歌卻滿臉嫌惡。
「你能不能不要再來找我?
「我說了我不喜歡你。
「真的很煩。」
滿腔的火熱被一盆涼水澆滅,只剩了斷壁殘垣。
自此,周遊因愛生恨。
時間越久心理越變態。
以至於再一見面就開啓了強制愛。
可奇怪的是,許歌就好像自找的。
她明明有機會擺脫周遊的糾纏,身邊還有像謝睢這樣的騎士護衛。
可她偏偏就是逃無可逃。
有人說這是他們之間的孽緣。
我卻好像聞到了陰謀的味道。
腦海中不自覺地浮現出一句話:高端的獵人往往是以獵物的方式出現。
果然,許歌沒有讓我失望。
三天後的晚上,她攔了周遊的車。
臉色蒼白,光着腳,低聲哀求。
「我聯繫不上謝大哥。
「周遊,能幫我的只有你了。
「我求求你救救趙姨,再沒有醫藥費她就要死了。」
周遊眉頭緊鎖。
第一次在許歌面前產生了遲疑。
他對我的話一直是不相信的。
但他明白,他必須等這三五天,不然我不會讓他動。
他心急如焚,只等着時限一到就去找謝睢要人。
可他沒想到,許歌真的出現了。
我輕笑一聲。
「謝睢的錢是沾了屎嗎?求她她都不要?
「非得跑你這兒拿身體交換?
「可能是我老了吧,真是不太理解現在的年輕人。」
周遊的眉頭微微皺起。
只見他緩步走近許歌,壓低聲音輕聲問:「你不是逃了嗎?爲什麼還要出現?還是說,你喜歡我?」
許歌怔怔地看着周遊,流下兩行清淚,搖搖欲墜。
「周遊,我討厭你。」

-5-
周遊帶走了許歌。
我站在車旁抽了一根菸,接通了謝睢的電話。
「小歌呢?你們把她弄到哪裏去了?
「周今安,同爲女人,你就眼睜睜看着周遊那樣傷害她?
「你這樣跟周遊有什麼區別。」
等到他發泄完,我淡淡地問:「趙姨是誰?」
謝睢愣住:「什麼?」
我「嘖」了聲。
「你明明知道許歌需要一百萬,怎麼到現在還沒給她解決?」
謝睢沉默了。
「她不肯要?
「奇了怪了,怎麼你的錢是沾了屎嗎?
「你跪在地上求她,她都不要?
「非得跑周遊這兒拿身體交換?
「可能是我老了吧,真的不太理解現在的年輕人。」
謝睢連夜從深海趕了回來,風塵僕僕。
張口就是追問許歌在哪兒。
「周今安,我們的事跟她沒有任何關係,我只是看着小時候的情分幫她一把。
「再說了,你真的在意嗎?
「你都不在意,何必爲難她。」
謝睢臉上帶着嘲諷的笑。
「有時候我都懷疑我還是不是你丈夫。
「別人至少會鬧一鬧,你卻不聞不問。
「既然如此,你現在又是什麼意思?」
我慢悠悠地喝着茶。
「你還沒看明白嗎?
「不是我想怎麼樣,也不是我爲難她。
「是她自己長了腿,她要跑,你根本攔不住。」
謝睢沉下臉。
「這就是你想讓我看清楚的?」
「不,這是我想讓周遊看清楚的。」
我的輕描淡寫激化着謝睢的情緒。
他狠狠閉上眼,再睜開,裏面一片洶湧。
「你爲什麼就不能放下?
「周今安,推你是我不對,但我不知道你懷孕了
「孩子沒了我也難過。可日子總要過,人總要往前走。
「你能不能不要再不依不饒了。」
「咚!」
茶杯被我放到桌上,一聲脆響。
「我說我放下了,你又不信。
「到底是我放不下,還是你放不下?
「或者你也明白,這種事,正常人都應該是放不下的?」

-6-
那時候我並不知道自己懷孕了,謝睢也不知道。
我挽着他的手出席宴會。
時隔多年,許歌突然出現。
僅僅是一個背影就讓謝睢慌了神,抬腳就要追上去。
我拉住他疑惑地問:「你去哪兒?」
謝睢抿着脣,臉上似怨含怒,一把推開了我。
就是那一推,我尖叫着從臺階上摔了下去。
有人湧上來,有人對着謝睢的背影喊。
說,你太太摔倒了。
謝睢的腳步有半秒鐘的遲疑。
但最終他頭也不回地衝出了會場。
也就是那一晚,我、周遊、謝睢、許歌,所有人的人生軌跡都開始偏移。

-7-
周遊並沒有因爲抱得美人歸而志得意滿,反而越來越暴躁。
「你說她喜歡我,這叫喜歡?
「我真是鬼迷心竅纔信了你的話。」
我慢悠悠地喝着湯。
Ṫŭ₉「謝睢是不是還在聯繫她?」
我要是說這個話題,周遊就不累了。
「你男人到底怎麼回事?
「能不能管了?
「管不了我找人廢了他。
「他們以爲我不知道他們私下見面?
「面對我時冷若冰霜,面對他卻溫柔似水……」
周遊說着聲音降了下去,臉上明顯的受傷和不甘,還有絲絲自卑。
這大概就是他明知道謝睢、許歌私下見面,卻沒有戳破的原因。
男人的自尊心讓他自欺欺人,不願意面對。
我「哦」了聲。
「那許歌爲什麼不跑?」
周遊跳腳。
「她憑什麼跑?她要是敢跑,我打斷她的腿。
「我給了她一百萬,買她一年,這是我們的約定。」
真是信守承諾的好孩子。
如果是我,周遊大概被榨得連褲衩都不剩了。
於是我老生常談。
「那她就不能找謝睢借一百萬拍你臉上?
「非得陪自己不喜歡的人睡覺?又不是沒有其他更好的選擇。」
周遊的臉色白裏透着黑。
別說,這問題他還真問過許歌。
許歌說,她已經髒了,不願意玷污謝睢。
所以就只能和周遊同流合污。
我一言難盡。
這語言邏輯也是無敵了。
所以不是謝睢的錢髒,是謝睢的錢太乾淨了?
謝睢關心許歌的時間都是擠出來的。
他很忙,忙着給自己的公司收拾爛攤子。
那個他籌備了半年的項目,被他的死對頭捷足先登了。
用低於他心理價位僅一成的報價,把他狠狠地按在地上摩擦。
謝睢覺得這不是巧合。
肯定是那個死對頭收買了誰,泄露了報價單。
爲此他查了所有人。
卻唯獨燈下黑漏了我。
「謝睢大概做夢都想不到,給他背後一擊的是你。我就知道你不應該這麼忍氣吞聲,這不是你的性格。」
我揚揚眉舉起果汁。
「胡說八道什麼,我可什麼都沒做。」
我在自己家書房打開了電腦,看到一串數字,無意識地記了下來,不小心說了出去,這怪我嗎?
這怪周遊。

-8-
許歌把這件事怪在了周遊身上。
質問他,是不是他故意陷害謝睢。
「除了你,還有誰對謝大哥有這麼大的敵意?
「除了你,還有誰有能力去做這樣的事?
「我已經拒絕謝大哥了,也保證不會再跟他見面,你還要怎麼樣。」
我嚥下小藥丸。
「讓她滾。」
周遊全身寫滿了抗拒。
我捧着熱水。
「周遊,你沒發現嗎,許歌一直在對你說不,各個方面地拒絕你、否定你。
「一個人這樣做只有兩種情況。
「第一種,她真的很討厭你。
「第二種,欲迎還拒。」
「怎麼區分?」
「讓她走。」
然後許歌真的走了。
周遊開始懷疑人生。
我摸摸他的頭。
「傻狗,別慌,用不了多久她就會自己回來。賭不賭?我用全部身家跟你賭。」
周遊翻了個白眼。
「賭賭賭,你是有癮嗎?還有,周今安,你是不是胖了?」
「閉嘴。」
周遊齜牙。
半晌,他嘆了口氣。
「我讓許歌走的時候,她的第一反應是愣住的。然後說她拿了我的一百萬,就一定會完成承諾。我說約定取消,她說自己是個說到做到的人,又懷疑我是不是故意想拿她的錯處威脅她。」
許歌說了很多。
而人往往是說多錯多。
周遊又一次產生懷疑。
「她明明說最討厭在我身邊,卻又爲什麼好像並不願意離開?」

-9-
許歌無處可去,是謝睢給了她遮風擋雨的地方。
我打開別墅門的時候,謝睢繫着圍裙,正端着一盤菜。
許歌迫不及待,用手拿起一塊肉就塞進了嘴裏。
被燙得淚眼汪汪,還對着謝睢豎起大拇指。
謝睢臉上是寵溺的笑,一邊提醒她慢點兒,一邊給她擦去脣邊的油漬。
氣氛瞬間曖昧了起來。
兩個人四目相對,耳廓都不由自主地紅了起來。
我迫不及待地拿出手機,着急忙慌地將這一幕記錄了下來。
終於,許歌承受不住移開了目光,然後就看到了我。
她慌不擇路地往後退。
「周小姐……我,不是你看到的這樣。我和謝大哥,我們什麼都沒有,你不要誤會。
「算了,我還是走吧。
「謝大哥,我不給你添麻煩了。」
謝睢眉頭緊鎖,看了我一眼,一把抓住許歌的手。
「你能去哪裏?
「再說了,你以爲她在意?」
忽視謝睢語氣中的諷刺,我連連點頭。
「對對對,你隨意,我不介意的。
「我只是來取樓上的備用鑰匙。
「你看他也不提前跟我說,要是知道你在這兒住着,我就不來了。」
謝睢和許歌的臉色都有些怪異。
我卻趁熱打鐵,拿出離婚協議書。
「要不順便把這個簽了?
「你們郎情妾意,把證一領,合法夫妻,財產公有,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爲?」
謝睢的臉色卻越來越難看。
看看我手上的東西,又看看我的包。
「你隨身攜帶離婚協議書?」
我高傲地揚了揚下巴。
「機會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的嘛。」
謝睢撕毀了離婚協議書,咬牙切齒。
「離婚?你想都不要想!」
哎,難搞啊。

-10-
所以啊,對一個男人最好的制裁始終還是經濟制裁,沒錯了。
許歌這次衝進了公司。
指着周遊的鼻子滿目怨恨、泫然欲泣。
「我就知道你不會放過我。
「你哪裏有那麼好心?
「周遊,我輸了。只要你放過謝大哥,我不會再離開你身邊。」
周遊面無表情地看着許歌。
我挪了挪身後的抱枕,舉起手:「不是周遊,搞謝睢的,是我。」
許歌不敢置信地看向我。
「因爲我?」
我一言難盡地往後縮。
「我又不想睡你,爲什麼要因爲你?」
「你別不承認,爲了幫周遊對不對?希望我離開謝大哥的身邊?」
「不不不不不,真的跟你沒關係,這是私人恩怨。」
「我不相信,現在我回來了,你放過謝大哥。」
「不可能。」
「你還要怎麼樣?難道要我發誓再不跟謝大哥見面?」
「跟你沒關係,你發什麼誓?」
「怎麼可能跟我沒關係?要不是因爲我……」
「可就是跟你沒關係。」
「如果跟我沒關係,你們爲什麼要對付謝大哥?」
……
這有理說不清的鬼打牆式聊天,真是讓我很想暴揍她一頓。
終於,周遊緩慢地站了起來。
「這件事跟你沒關係,你可以走了。」
許歌急切地想要上前,卻硬生生地忍住。
「所以你還是不肯放過謝大哥?周遊,你到底要我做到哪一步?」
「都說了跟你沒關係,你就非得往你自己身上攬?」
許歌紅了眼。
「你敢說如果不是因爲我,你們會這樣對付謝大哥?」
周遊微微眯起眼。
「許歌,你這樣強詞奪理,會讓我覺得,你是藉着謝睢的由頭,想要回到我身邊。
「怎麼?喜歡我啊。」
許歌落荒而逃,最後留下豪言壯語。
「周遊,不管怎麼樣,我希望你不要爲難別人。
「這樣只會讓我更討厭你。」
周遊冷淡的表情讓我咋舌。
他扯扯嘴角。
「別用這種眼神看我,我不是傻子。」
很多事情都是當局者迷。
只要有人戳破那層窗戶紙,他就能慢慢看見外面的真相。
他說他去調查了一下,那場許歌突然出現的宴會,本來彈鋼琴的不應該是她。
是她用 2000 塊錢跟那個女孩兒做了交換。
「發生了這麼多事,一件件,一樁樁,如果她不是喜歡我,那她就是要算計我。」

-11-
謝睢的資金鍊斷了。
資金流轉是個很神奇的東西,但凡其中一個環節出現問題,後繼無力,那麼他將面對的就是分崩離析。
隨着謝睢的第一筆還款逾期,那些跟他有資金往來的個人、公司、銀行全部蜂擁而至。
倒不是他窮得連這點錢都拿不出來。
而是他的錢都在運轉中,包括固定資產和各種投資。
而且他也不敢動。
動了就預示着他真的Ţŭ⁾出現了經濟問題,那些盯着他的人就更不會放過他了。
退一萬步,就算他願意動,他也需要時間。
現在那些人根本就不願意給他時間。
於是謝睢找到了我,希望我幫他週轉。
於是我再次把離婚協議書擺到他面前。
「簽了,拿到離婚證我就讓財務轉賬。」
謝睢默了許久。
「周今安,我們一定要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嗎?」
兩小無猜、青梅竹馬的情誼。
十八歲戀愛、二十歲訂婚,所有人眼中的郎才女貌、神仙眷侶。
他寵我、愛我,我們之間沒有過任何其他人。
卻原來,早在高中的時候他就有了個愛而不得、被迫放棄的白月光。
只因爲那個女孩兒在他受傷的時候給了他一張創可貼和一個微笑。
愛情很玄妙。
有的一瞬間抵過一輩子。
有的一輩子卻被一瞬間抵消。
「謝睢,但凡你老老實實地告訴我,你就是喜歡許歌,我還敬你兩分。
「現在,曖昧玩了、噁心的事兒做了,卻還要藏着自己那點兒齷齪的小心事,把所有人當傻子,就挺沒意思的。
「最後給你三秒的思考時間,要麼離婚,要麼人財兩空。」
謝睢握緊了拳頭,過了許久才慢慢鬆開。
他顫抖着在離婚協議書上籤下自己的名字。
他說:「周今安,不管你信不信,我從來沒有想過跟你離婚。」
……
他是以爲自己很深情嗎?
很好,噁心到我了。
他一離開我就抱着垃圾桶「哇」地吐了出來。
周遊一邊嫌棄地捏着鼻子,一邊給我拍背。
「一個男人,至於嗎?
「瞧給你出息的。」
我癱軟在地上,喘着粗氣,只感覺眼冒金星。
我氣若游絲,定定地看着周遊。
「親愛的弟弟,再過不久你就要當舅舅了。」

-12-
謝睢的那一推,所有人都以爲我的孩子沒了。
周遊沒有追上許歌,接到電話後他第一時間趕到了醫院。
謝睢沒有接任何人的電話,他同許歌追憶過往,暢談了一夜。
直到第二天。
他一出現周遊就給了他一拳。
告訴他:「但凡周今安有個好歹,我不會放過你。」
謝睢單膝跪地拉着我的手,說他是無意的,說我受苦了,說孩子還會有的。
他們都不知道,孩子很頑強,即使見了紅,還是活了下來。
而我之所以瞞下這個孩子,是我在昏迷中做了一個夢。
這個夢讓我提前解鎖了全部劇情。
原來周遊是虐文男主,謝睢是深情男二。
他們共同愛着一個人,那個人叫許歌。
爲了得到許歌,周遊失去理智,極盡荒唐。
爲了保護許歌,謝睢剷草除根,Ṭūₖ從不手下留情。
其中最慘的就是我。
我會死在一個冬天,被失控的貨車撞飛出去。
所有人都以爲那是意外,只有上帝視角的我知道,那是謝睢的手筆。
我對許歌的處處刁難已經觸碰他的底線了,他要讓我消失。
但我的孩子活了下來。
一個可可愛愛的小男孩兒,在父親的忽視中跌跌撞撞地長大。
他如我一樣討厭許歌。
在一次撞到許歌后,被謝睢一巴掌打倒在地。
說:「周今安生的孩子,果然如她一樣惡毒。」
唯一對他好的只有舅舅。
但舅舅太忙。
忙着跟許歌你追我跑、愛恨情仇。
即使結婚了也沒有消停。
終於,在他替許歌擋了一刀後,許歌妥協了。
而在他住院的那段時間,有個叛逆的小男孩兒因爲混混之間的械鬥死在了小巷子裏。

-13-
周遊怔怔地看着我。
目光從我的臉上挪到我的肚子上。
咬牙切齒。
「周今安,你是不是瘋了,爲了一個劈腿的男人生孩子?
「你還能再沒出息點嗎?」
我撲哧一笑,衝他擠眉弄眼。
「可能這就是我們的家風吧。」
「你能不能正經點?」
「好吧!」
周遊打橫將我抱到沙發上。
雖然尖牙利嘴,但他手上的動作卻是溫柔的。
我收起玩笑的神色,認真地看着他。
「周遊,我生的孩子姓周。
「如果將來他受欺負了,你會保護他嗎?」
周遊皺緊了眉頭。
「你說的什麼屁話?
「行了行了,生生生,又不是養不起。」
我和謝睢的離婚流程走得很快。
到了現在這一步,着急的就不是我,而是他了。
許歌知道這件事後,和謝睢劃清了界限,哭着說不想連累謝睢。
爲了生活,爲了還清周遊的一百萬,她選擇了去酒吧賣酒。
那天她被人調戲,正好被周遊撞到。
許歌顫抖着拉住周遊,滿臉的倔強和屈辱:「救救我!我承認,承認我喜歡你,可以了嗎?」
周遊解救了許歌。
許歌流着淚解開自己的衣服。
「你希望我怎麼報答你?這樣?還是這樣?」
周遊沒說話,給她披上外套,意興闌珊地走了。
「我突然發現我已經想不起當初爲什麼會喜歡她了,只記得她看我的眼神總是帶着厭惡,就好像我是一堆垃圾。」
周遊忘了,但我卻是記得的。
高中的時候,周遊的叛逆到達了頂峯,狗從他身邊路過都要被他踢一腳。
我沒怎麼管他,就一個原則:別人沒打你,你就不準動手。
後來謝睢告訴我,說周遊總爲難一個女生,而且越來越過分,讓我多注意。
那個女生就是許歌。
她就像個代表正義的天使。
不管周遊和誰不對付,她都會擋在那些人的面前和周遊對峙,警告周遊不準欺負同學,不然她會告訴老師。
一次兩次三次……
謝睢皺眉:「你就這麼看着?」
我輕笑:「她喜歡周遊。」
那時候我只看到了面前一對男孩兒、女孩兒的糾纏,卻沒發現,我身後的那人,他的目光也是如癡如怨。

-14-
拿到離婚證的那一天,我開心地直接拍照發了個朋友圈。
謝睢緊鎖着眉頭看我。
「周今安,我沒想過傷害你。」
我上下打量他,面帶微笑。
「高看你自己了。」
「你不用這樣,我知道我確實有做得不對的地方。但是周今安,我發誓,我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你的事。」
我「哦」了聲就要走。
謝睢拉住我,眉頭鎖得更深了。
「周今安,你一定要這樣嗎?」
「那你希望我怎樣?是被你傷害後痛不欲生,還是咬牙切齒恨你入骨。我真沒這演技,我演不了。」
終於,謝睢看向我的目光變得複雜。
曾經他問過我,如果那天他做了對不起我的事,我會怎麼辦。
我的手指從他的喉結滑到他的胸口,輕聲說:「我會殺了你。」
我偏執、霸道、獨斷。
我的東西,扔了都不會給別人。
離婚後的第四天,我接到了謝睢的電話。
他的聲音艱澀,帶着難以啓齒。
「周今安,錢的事……」
我疑惑地嗯了聲。
「什麼錢?」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
「周今安,你承諾我了的,只要離婚,你就會讓公司打款。
「周今安,別Ṫũ⁶鬧了,我真的很需要這筆錢。」
我卻還是不解。
「你說什麼呢?什麼錢?打什麼款?我承諾你什麼了?有電話錄音嗎,還是有紙質合同?」
伴隨着「咚」的一聲巨響,通話中止。
兩個小時後,謝睢衝到了公司。
向來一絲不苟、溫潤如玉的他,第一次滿身狼狽。
「周今安你什麼意思?你耍我?」
我無辜地眨眨眼。
「我是真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謝睢,我們已經離婚了,也做了財產分割,你現在找我要錢是不是有點兒……不太體面?」
謝睢雙目猩紅,低吼着向我衝來,被兩個保安架住。
他惡狠狠地瞪着我。
「所以這就是你對我的報復?
「周今安,你真惡毒。」
我嘴角帶笑,冷眼看着他。
「行了,把謝總送下去,別傷了和氣。」
我沒時間跟他浪費,我很忙。
周遊不解。
「你一個孕婦,到底每天在忙什麼?」
我頭也不抬。
「你和許歌現在怎麼樣?」
「沒怎麼樣,我已經好多天沒見到她了。我好像,也沒有非她不可。」
最後一句話,周遊說得很輕,也帶着淡淡的迷茫。
回顧最初他對許歌的態度,強勢、霸道、佔有慾滿滿。
他受不了許歌無視他、討厭他,他受不了許歌對待他和其他人兩個態度。
他要許歌只在他身邊、滿心滿眼只有他。
於是他忽視了,許歌一直在拿這些點刺激他。
至於許歌現在在幹嘛,我並不關心。
我和謝睢離婚的消息很快傳遍了開來。
不少人給我打電話求證,我就一句話:「緣分盡了,好聚好散。」
他們是真的關心我嗎?
不是。
他們是在觀望我對謝睢的態度。
如果我都及時止損跑路了,那謝睢公司的問題大概很嚴重。
這種時候,誰先要到錢誰就能先離場,越往後風險越大。
我樂呵呵地想,謝睢現在大概也沒心思管許歌了吧。

-15-
可是我沒想到,會有一個女人突然出現,讓周遊對許歌負責,和許歌結婚。
許歌跪在地上,抓着女人的手,哭着連連搖頭。
「趙姨,你別說了,我誰都不嫁,只要跟你在一起。我的父母已經拋棄我了,難道連你也不要我了嗎?」
女人心疼地撫摸着許歌的發頂。
「我知道你不喜歡他。
「可他喜歡你,肯定會對你好。
「小歌,你要嫁給一個愛你的人,而不是你愛的。
「不要像我年輕時那樣……
「我要走了,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你聽話,別讓趙姨擔心。」
許歌哭得更難過了。
而在她身後,周遊的身體已經緊繃到顫抖。
站在門外,我嘆了口氣。
緩步走到牀邊,淺笑着看着女人。
「媽,好久不見。」
從小我和周遊就被嘲笑是沒媽的孩子。
有娘生,沒娘養。
連自己的親媽都不要,該是多討人厭。
對於說這些話的孩子,周遊見一次揍一次,揍到最後所有人都繞着他走。
但其實那些人說得也沒錯。
那一年周遊七歲,我九歲。
我們的親媽跑了。
不是鬧彆扭,不是離家出走,是逃跑。
原因是我們有個控制慾極強且極度暴力、自私的爸爸。
我們家有間禁閉室,沒有窗、沒有燈,只有鐵門的下面露着一道縫隙。
它是用來懲罰不聽話的人的。
範圍包括我媽以及我和周遊。
從小我們就謹小慎微,生怕犯錯,可面對我爸的規矩,犯錯太容易了。
終於,我媽忍受不了,跑了。
這一跑就是將近二十年。
而她也成了周遊的禁忌。
周遊討厭她、恨她,不準任何人提及她。
可我知道,所有的恨都是來自愛。
如果娶許歌是女人的臨終遺願,周遊一定會完成。
「可是我親愛的媽媽,你有問過周遊願意嗎?」
周遊和許歌被我趕了出去,一開始許歌是不答應的,被周遊強制拉走。
現在病房裏只剩了我和這位趙姓女士。
她的情緒有些激動,胸口急劇起伏。
「可他已經碰了小歌,他讓小歌以後怎麼辦?難道他不應該對小歌負責嗎?」
「那我不管,周遊不願意,就沒人能逼他。而且,許歌不是也不願意嘛。」
女人目光顫動,聲音晦澀。
「她只是被傷害得深了,沒有看清自己的感情。只要他對她好……」
「他?那個他?誰對許歌好?」
女人哽住,嘴脣微動,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所以你是連周遊的名字都不願意叫,卻還要來要求他嗎?」
女人痛苦地閉上眼睛,淚水從眼角滑落。
「我知道你們恨我,我不是一個好媽媽。
「可我只能逃,你們的爸爸不是一個正常人。我隱姓埋名,每一天都提心吊膽。
「我不希望你們跟着我過這樣的日子。
「你們畢竟是他的孩子,跟着他總比跟着我好。」
我點點頭。
「沒關係,你逃就逃唄,反正我們也都已經長大了。
「可是既然你已經逃了,那幹嘛還要出現?爲了替許歌出頭?不太好吧。」
提到許歌,女人開始心疼。
「難道你不覺得你弟弟做錯了嗎?他怎麼可以那樣對小歌?他的所作所爲簡直……」
女人的話倉促止住。
我卻緩緩將它補全。
「簡直和他爸爸一模一樣,是不是?」
一瞬間,女人眼中浮現出驚恐,只喃喃道:「小歌是個好女孩兒。」
我面無表情地看着她,有些累地拉過椅子坐下。
「這世上誰都能說周遊不好,除了你。
「你知道那一年你爲什麼能那麼順利地逃走嗎?
「是周遊。
「他開的門禁,他在玄關放的錢,他攔的老頭子。」
屁大點的孩子,踮着腳扒着窗戶,一邊抹着眼淚一邊不捨地看着女人從大門逃走。
爲了給女人爭取時間,他跑出去砸了別人的窗戶,胡攪蠻纏、撒潑打滾。
那個男人面對外人強顏歡笑,回到家一關上門就抽出了皮帶。
他有一個習慣,暴怒後會把自己關進書房冷靜。
這是周遊給自己的母親爭取的一晚上的時間。
女人開始顫抖。
我緩緩逼近她。
「你選的男人你最瞭解了。
「你猜,發現周遊幫助你逃跑後,他會對周遊做什麼。」
一週。
他把周遊關在禁閉室一週。
他是真的想殺了周遊。
「那條兩釐米的縫隙,只能允許我把飯菜、餅乾、麪包一點點塞進去,這些東西可以撿起來喫,水不行,只能趴在地上舔。
「你想想看,那樣子,像不像一條狗啊。」
女人終於崩潰了。
「哇」地大哭出聲。
許歌衝了進來,攔在女人牀邊。
「你對趙姨說了什麼?
「你到底想幹什麼?
「你們傷害我還不夠,還要傷害趙姨嗎?
「周遊,算我求求你了,你放過我吧。」
周遊點點頭,上前拉住我的手腕。
「行,以後就不要再見面了。對你造成的傷害,我會給你補償。」
許歌僵住。
周遊拉着我走出病房。
他咬牙切齒:「你是不是有病?當初跟狗一樣的不是你嗎?」
我揚眉:「放錢的不是你嗎?」
他齜牙:「開門禁的不是你嗎?」
……
你一言我一句,我們緩緩地往外走。
曾經的禁忌,現在卻能輕鬆提及。
也許這個女人的突然出現也不完全是壞事。
尤其是對周遊。
他永遠不會知道,那個女人當初逃走卻沒帶走任何一個孩子,不僅僅是因爲跟着她擔驚受怕、朝不保夕。
更多的是隨着那兩個孩子慢慢長大,女人發現他們越來越像他們的爸爸,她怕了。
所以後來即使那個男人死了,她也沒有選擇出現,回到那兩個孩子身邊。
這纔是周遊最大的痛點。
他不明白,爲什麼惡魔已經沒了,媽媽還不回來。
現在,我仰頭看他,他好像釋然了。

-16-
謝睢落魄了,雖然不至於破產,但也傷筋動骨。
曾經眼高於頂的他現在也開始賠起了笑臉。
這樣的落差是可以逼瘋一個人的。
所以他時常變着法子地給我打電話,質問我爲什麼要這樣害他。
「就因爲許歌?
「如果是周遊爲了保護許歌跟你作對,你也會這樣對他嗎?
「周遊爲了得到許歌做盡了那麼多荒唐事,你卻絲毫都沒有責怪他,爲什麼就不能給我一次機會。
「這不公平。
Ṱűⁱ「周今安,你對我不公平。」
隨着肚子越來越大,我也越來越乏。
被謝睢從睡夢中吵醒,又聽到這些語無倫次的話,我直接爆發了。
「你跟周遊比?
「這世上幾十億男人,跟我有血緣關係的就這麼一個。
「戀愛我跟誰不能談,婚我跟誰不能結,你有什麼特別的?
「我告訴你,如果你和周遊同時掉進水裏,我會踩着你的屍體去救周遊。」
我已經把周遊放到了這麼重要的位置了,他卻吼我。
「這是什麼玩意兒?
「股份代持信託?
「你的東西你自己弄,爲什麼要我代爲管理?
「還有,周沐陽是誰?」
躺在搖椅上,我愜意地眯着眼。
「喫不喫果脯?」
周遊一臉嫌棄:「你別跟我鬧,說正事。」
但還是拿了一個果脯丟進嘴裏,剛嚼一口就吐了出來。
「呸,酸死了。
「你口味真重。」
他在我身旁坐下。
「周今安,你到底要幹嘛?
「你不會怕自己生孩子難產吧?
「我跟你ţṻₔ說,你不要看那些亂七八糟的,那些都是小概率事件,不會發生在你身上。」
周遊說得擲地有聲。
但我知道他比我還擔心,已經好幾次被我發現他拿着手機搜索「生孩子到底有多疼」。
「周遊。」
「嗯?」
「我可能,活不了多久了。」

-17-
小時候被那個男人打、被那個男人關禁閉的時候,我總在想,我會以一種什麼樣的方式離開這個世界呢?
活着挺累的。
可別人越不讓我活,我越要活得好。
我努力學習、認真工作,愛情、友情、親情皆全,事業、家庭完滿,比大多數人都過得幸福。
可是月盈則虧,水滿則溢。
突然間我發現,丈夫好像並沒有那麼愛我,弟弟也像變了一個人。
我會死,我的孩子也會死。
現在,在我還沒死的時候,我要託孤,應該託給誰?
周遊低吼着砸了面前所有的杯子。
他紅着眼,聲音中帶着顫抖。
「不就是生病嘛,不就是腦子裏長了一顆瘤子嘛。
「我們去治,切了就好了。
「這孩子不生了,什麼周沐陽周沐陰,你先把自己管好,以後找一個更好的男人,生更多的孩子。」
周遊頹然地跪在地上,緊緊地抓住我的手。
「周今安,我求你,別死。」
就像在那個夢裏,當醫生宣佈我死訊的時候,周遊嘶吼着往裏衝:「我不信,周今安不會死。」
ṱů⁸嘆了口氣,我把手放到周遊頭上。
「治不了的。
「我的生命在倒計時,可週沐陽卻是一個嶄新蓬勃的新生命。
「我死了還能換一個他,何止划算,簡直賺翻了。」
我應該晚一點、更晚一點告訴周遊。
可是我的時間不夠了。
我怕那一天我突然閉上眼睛就再也睜不開。
我怕周沐陽在我肚子裏缺氧變成傻子了,那樣就虧了。

-18-
周沐陽,你一歲了。
小朋友,生日快樂。
我是你媽媽,一個把你帶到這世上卻沒辦法陪你長大的惡毒女人。
但不要懷疑,我是愛你的。
記住,你不是我拿命換來的,你是我生命的延續。
……
周沐陽,你兩歲了。
小朋友,生日快樂。
還是你媽媽我。
給你準備了生日禮物,你人生的第一輛保時捷(玩具車),記得找舅舅兌換。
對了,要遵守交通規則,不能超速哦。
你媽媽我會在天上盯着你的。
……
周沐陽,你三歲了。
是不是要上幼兒園了?開不開心?
不要問小孩兒爲什麼要上學。
不上學是犯法的,你不上學舅舅就得坐牢。
當然更多的是讓你去尋找答案。
是爲了取得好成績,還是爲了交朋友,或者看到更廣闊的世界?
等你有了答案,記得告訴我。
……
周沐陽,打架了嗎?哭鼻子了嗎?
男孩子怎麼就不能哭鼻子了?
你不僅可以哭,還可以大聲哭。
哭完了嗎?好,我們來解決問題。
是不是有人嘲笑你沒有爸爸媽媽?
這樣的人離他遠點,被傻子傳染了就不好了。
但他要是一直說,就揍他,一邊揍一邊哭,說「你纔沒有爸爸媽媽」。
我們要化劣勢爲優勢,通過賣慘引起周圍人的憐憫和同情。
本來嘛,你說你老媽我已經死了,確實挺慘了,兒子還被人欺負,那不是慘上加慘?
賣!
有慘不賣是傻子。
老媽準了。
不過你更應該看到,周圍更多是關心你、對你好的。
這個世界的底色是善良的,不要被壞的人、壞的事影響。
……
周沐陽,生日快樂,你是個十歲的大朋友了。
要不要生日禮物?
噔噔,老媽我的大美照。
哈哈,當然是騙你的。
十歲的生日禮物,那必然是一輛超酷炫的自行車啦!
讓舅舅給你扶。
他要是沒時間就找家裏的阿姨。
家裏要是沒阿姨……我就半夜去掐你ṱů₎舅的脖子。
記住了,騎自行車的男生,超帥的。
……
你那個爸如果還沒死的話,別理他,他就是個神經病。
你舅舅要是對你不好的話就忍忍,等你長大了給他個迴旋踢。
不過以你老媽我的這點餘熱,應該是能撐到你成年的。
等你成年了,他們都是老逼登。
彆着急,慢慢長大。
跌了撞了沒關係,爬起來抱抱自己,就當是幫老媽抱的。
哎,太想抱你了。
周沐陽,你要好好長大,沐浴陽光、向陽而生。
記住,老孃生不出慫包。

-19-
那女人不行了。
許歌哭着求我和周遊去見她最後一面。
「周遊,只要你們去,我什麼都答應你。」
「那你愛我嗎?」
「我愛你我愛你,那你現在可以跟我走了嗎?」
周遊淡淡地看着她,微微搖頭。
「你是真不知道她和我們的關係?」
「我不知道,我怎麼可能知道。周遊,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趙姨不行了,只要你去見見她,我就留在你身邊,再也不離開。」
「哎,真奇怪。」周遊嘆了口氣。
「因爲那個女人,因爲謝睢,因爲路人甲、路人乙……你總是能因爲各種人來求我,而交換的籌碼卻始終是你自己。
「我一直在疑惑,爲什麼你對我來說那麼重要。
「原來一直以來都是你在告訴我。
「這叫什麼,心理暗示?」
許歌變了臉色,雙手緊握成拳。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我聽不懂。」
「你不用聽懂,我明白就行。」
說完周遊關上了大門。
看着他明顯悵惘的表情,我開口:「你要是想去見她最後一面……」
周遊搖頭。
「算了。
「她本來也沒想再跟我們扯上關係,就……放過彼此吧。」
這一夜,我們誰都沒有睡着。
我輕撫着隆起的肚子。
「周沐陽,你老媽我這次也真的沒媽了,物理意義上的。」
三天後,許歌聯繫我,說要見我一面,單獨見面。
我想了想,還是赴了約。
她的狀態明顯不好,尤其是在看到我肚子的時候。
「孩子沒有流掉?
「你卻拿着這個當理由,那樣爲難謝大哥。
「虧得謝大哥還一直愧疚,覺得對不起你。
「周今安,你太恐怖了,你真是我見過最惡毒的人。」
我皺着眉。
「所以你就是來替謝睢打抱不平的?」
許歌深吸一口氣。
「我要嫁給周遊。」
……
我更百思不得其解了。
「幹我屁事。」
「周今安,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我要周遊心甘情願跟我結婚。」
終於,我聽出了一點苗頭。
「威脅我?
「把柄呢?」
她臉上露出扭曲的微笑。
「把柄?原來你也知道你有把柄?
「你殺了周叔叔,這個把柄夠嗎?
「周今安,連自己的親生父親都下得去手,周遊知道嗎?謝大哥知道嗎?你肚子裏的孩子知道嗎?
「周今安,只要你完成我的要求,他們都不會知道,否則……」
看着她意味深長的笑,我也笑了。
「你瘋了吧,你有證據嗎?」
「證據我當然有。周今安,你敢說你沒有對周叔叔下手?」
「有證據你不報警,你來威脅我?要不我替你報?」
「周今安!!」
我失去了興趣。
「有證據你就去揭發我。
「至於你和周遊,你一個連喜歡都不敢說的人,我覺得你們不合適。」
許歌蒼白着臉跌坐在地上。
「是,我喜歡他。
「可是我喜歡他有什麼用,他甚至記不住我是誰。
「我只能去引起他的興趣,男人不都是喜歡征服嗎?只有征服不了的才能讓他長久地放在心上。
「都怪你,明明都快成功了,如果不是你橫插一槓……
「周今安,你去死!」
許歌爬起來就撞向我,被保鏢衝進來按在地上。
從進到這裏開始我就跟她保持着安全距離。
她竟然覺得我會一個人來跟她見面?
許歌掙扎着嘶吼。
「周今安你告訴我,周叔叔的死到底是不是你下的手?」
我微微偏頭,輕笑一聲,抬腳走出了包廂。
那個男人啊。
側翻的車,解不開的安全帶,到處都是碎玻璃渣,還有男人滿是血污的臉。
我和周遊從後座爬了出來。
男人嘶吼:「小兔崽子,把刀給我。」
那是一個最普通的美工刀。
他說如果再找不到那個女人,就用這把刀隨機在我們身上寫個字。
他死命地伸着手夠着。
眼見着就要夠到,其中一個孩子跑了上去,一腳踢開了美工刀。
我們拼命地向前跑,不敢停,就好像後面有惡鬼在追。
直到一聲爆炸聲響起。
兩個孩子在去求救的路上活了下來,那個父親死了。
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麼。
至於是哪個孩子踢走了美工刀。
誰知道呢?

-20-
終於,我還是沒有挺到孩子足月。
在周遊驚恐的目光中,我恍惚着往後倒去。
等到我再睜開眼,周遊已經鬍子拉碴,就好像過了幾年。
我問他:「周沐陽呢?」
「保溫箱裏。」
「可不可愛?」
「醜死了。」
我呵呵直笑,笑得傷口都疼了。
周遊紅了眼。
「他很可愛,長得像你,全是我們家的優良基因。你要是不看一眼,肯定後悔。周今安,你等等他,等等他從保溫箱裏出來。你要是都沒親親他、抱抱他,等他長大了,他怪你,怎麼辦?」
我看着周遊,視線已經不太清晰,淚水從眼角沁了出來。
「這孩子,你疼疼他、寵寵他,就把他當作另外一個我。
「我把他交給你,也把你交給他。
「了了,姐姐愛你!」
從小,有那麼一個小孩兒,他跌跌撞撞地跟在我身後。
我被打,他會哭。
我被罰,他還是哭。
哭哭哭,就知道哭。
煩死了。
可隨着他慢慢長大,他開始擋在我面前,惡狠狠地瞪着那男人。
又笨又蠢。
明明一個人受罰就行了,他偏偏要橫插一槓。
可如果沒有他,我該多孤單。
那間沒有窗戶的鐵皮房子,裏面什麼都沒有,黑得讓人害怕、空得讓人發慌、壓抑得讓人恨不得掐住自己的喉嚨。
小小的人兒就趴在地上,跟我說話,講故事給我聽,把糖果咬碎成一點點塞給我。
「周今安,你在不在?
「周今安,你別怕。
「周今安, 你冷不冷?
「周今安, 我給你講個笑話吧。
「周今安……
「周今安……」
……
「我是你姐,叫姐。」
「我不。」
爲什麼?
因爲周遊希望更大的那個孩子是他, 這樣他就可以保護周今安了。

-21-
周今安死了。
悄無聲息地死在一個滿月。
許歌絲毫沒有感到意外。
像周今安這樣惡毒的人怎麼可能壽終正寢?
她就該死於癌症, 跟上輩子一模一樣。
只不過上輩子她到死都不知道, 其實謝睢喜歡的是她許歌。
男人的喜歡真奇怪。
她只是不怎麼走心地關心了一下謝睢, 就讓謝睢記了一輩子。
而她對周遊那麼好,掏心掏肺, 都不能讓周遊多看她一眼。
許歌喜歡周遊,一見鍾情。
她跟周遊表白, 周遊沒多想就答應。
她以爲周遊也是喜歡她的, 可僅談了不到一個月, 周遊就提了分手。
許歌質問他爲什麼。
他無所謂地聳聳肩:「沒意思, 談戀愛真沒意思。」
是談戀愛沒意思, 還是跟她談戀愛沒意思?
許歌歇斯底里, 周遊一臉淡定。
但她沒有放棄。
她執着地重新追求周遊,送水、送飯,噓寒問暖,就像一條舔狗。
沒關係。
只要周遊喜歡她、跟她在一起,那一切都是值得的。
可是, 直到她失足從樓上掉下去, 周遊都沒有多看她哪怕一眼。
甚至周遊都沒記住她的名字。
「那個誰……你別煩我了,我真的不喜歡你。」
「你如果不答應和我在一起,那我就從樓上跳下去。」
「哦,你跳吧。」
周遊插着兜轉身就走。
他甚至沒有因爲她的死亡流一滴淚。
只有謝睢, 一再被她拒絕的謝睢, 痛不欲生, 趴在地上哭得幾欲死去。
後來, 她的靈魂飄在半空中, 看着謝睢因爲她的死記恨上週家姐弟。
他冷漠地面對周今安的死亡,對他們的孩子不聞不問。
他在周今安的墓前說:「如果不是你, 我不會錯過小歌。如果不是你, 我會好好保護她。現在你死了,就當是給她償命。」
許歌聽得無比暢快。
她又飄着去看周遊。
他還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只不過肩上總是扛着一個小孩兒。
「舅舅,我要喫冰淇淋。」
「要喫自己下來走。」
「我不要走路。」
「那你起飛吧。」
「舅舅起飛, 我要飛。」
男孩兒興奮地抓着他的頭髮, 周遊疼得滿臉戾氣,但最終只是「嘖」了聲就飛跑了起來。
「舅舅, 我爸爸是不是不喜歡我。」
「不喜歡你就不喜歡你唄,我也不喜歡他。」
「那你喜歡誰?」
「我平等地討厭所有人。」
「你也不喜歡我嗎?」
「嘖, 大男人,你怎麼黏黏糊糊的。」
「所以你到底喜不喜歡我嘛。」
「喜歡喜歡喜歡,喜歡行了吧。」
原來周遊帶孩子是這樣的。
如果那不是周今安的孩子,如果那是她許歌和周遊的孩子, 一切該多圓滿。
許歌想通了,能拴住一個男人的,不是你對他有多好,而是他想要你卻得不到。
許歌想, 如果老天再給她一次機會,她一定要成爲周遊的愛而不得。
一睜眼。
她真的重生了。
這次,她要征服周遊。
(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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