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心計

婆婆拒絕給我帶孩子,她說:「媽媽生,姥姥養,爺爺奶奶只欣賞。」
後來孩子和她不親,她卻急了。
她給零食過敏的孩子買劣質小食品,誘哄孩子:「還是奶奶好吧,這些東西你姥姥可從來不給你買。」
孩子因此對姥姥惡語相向:「姥姥最摳門,姥姥最壞,我和奶奶纔是真正的一家人,姥姥管不着我。」
老公聞言也跟着抱怨:「你媽管得太嚴,孩子確實容易逆反,我小時候我媽就散養,不也挺健康?」
我溫婉地笑了。
「老公你說得好像有點道理哦,看來還是婆婆有辦法。
「我這就給我媽買票,咱、不、用、她、了ṭũ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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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川說完那番話,我立馬就給我媽買了票。
「咱們不用她了!」
陳川沒想到我是這樣的反應,臉上的笑幾乎維持不住。
「安寧,你知道的,我不是那個意思,媽幫咱們照顧孩子也挺辛苦的……」
「哦,是挺辛苦,還是老公考慮得周到。」
我不等他說完,立馬將票改成了去三亞的。
「既然媽這麼辛苦,那就讓她回家之前先去三亞度個假吧!」
於是當天下午,我媽就坐上了去三亞的飛機。
送完我媽回到家,家裏的氣氛詭異得很。
女兒妞妞抱着零食膩在婆婆身邊,見我進門小臉立馬冷下來,昂着頭移開目光,看也不看我一眼。
見我沒反應,又故意大聲和她奶奶親暱地說話,而她奶奶也熱情地大聲回應,全程視我爲空氣。
婆婆來的這幾天,沒少用這樣的手段給我媽添堵。
有人誇孩子眼睛大,她立馬找出自己年輕時的照片。
「看,這孩子眼睛和我年輕時一樣一樣的。」
有人說孩子皮膚白,她立馬掀起袖子。
「我就是曬的,看看,這沒曬着的地方可白了。」
總之,妞妞的一切優點都隨她,一切小毛病都是我們沒帶好。
後來我在監控裏發現,我媽已經揹着我偷偷抹了好幾次眼淚。
陳川見我臉色不好,扯出一個難看的笑。
「別跟小孩子一般見識,就是平時你管她太嚴了,她有點叛逆。
「正好媽去三亞這幾天你多陪陪她,她自然就跟你親了。」
呵,我媽走了,看孩子的重任就這麼分配到我頭上了。
想得夠美的!
我露出惋惜的表情。
「那可惜了,我還真的想好好和她培養一下感情,不過這幾天單位趕項目,我可能幾個晚上都不會回來了。」
說着我走進臥室提起了早就收拾好的行李。
妞妞有些慌,平時雖然有我媽幫忙,但晚上一般都是我自己帶孩子。
所以妞妞聽說我幾天不回家,立馬從她奶奶懷裏掙開,抱着零食向我這邊張望。
我抬眼望過去,她又彆扭地別開頭,昂起下巴,一副等我來哄的架勢。
於是我沒有搭理她,履行義務般囑咐陳川,讓他看好孩子,別亂喫零食過敏了。
說完就拉起行李箱直接出了門。

-2-
對於我的囑咐,陳川不會放在心上的。
零食是他媽買的,他下意識地覺得我那樣說是在和他媽對抗。
他不是不知道孩子過敏,然而他是個愚孝的人。
零食能增進孩子和奶奶的感情,區區過敏他怎麼會放在心上?
而我,作爲媽媽,到底該不該和他們撕破臉來保護自己孩子的健康,這是個值得探討的問題。
但是,此時此刻我不只是孩子的媽媽,我首先是我自己,是我媽媽的女兒。
作爲父親的陳川可以失職不在乎孩子的健康,那麼作爲母親的我怎麼就不能任性一次呢?
況且在我媽媽受了委屈的情況下,憑什麼我還要委曲求全?

-3-
我住進了公司的宿舍。
項ŧű̂₊目正在最後關頭,沒有家事的牽絆,工作效率高了很多。
三天時間,我沒有給家裏打過一個電話,而陳川也在用他自己的方式表達着對我的不滿。
他每天晚上定時給我發消息,告訴我孩子一切都好,沒有挑食,沒有不聽話,連睡覺愛夜鬧的毛病都沒有了。
表面上是讓我不要擔心,實際是在告訴我,他媽媽帶孩子很有一套,那些我媽媽帶的時候出現的毛病全都沒有了。
這樣一來,就顯得我媽媽很矯情了。
心底那股怒火讓我更加心安理得地放任不管了。
這種假象持續到第三天晚上。
我關掉電腦準備休息時,陳川打來電話。
他刻意掩蓋着言語中的慌張,故作淡定地說孩子後背起了幾個小疹子,問我藥膏在哪裏。
我說了藥膏的位置,再沒多問一句便掛了電話。
半夜的時候電話又打過來,這一次伴隨着妞妞的哭鬧聲,邊哭邊喊癢。
這種程度肯定不是幾個小疹子那麼簡單了。
陳川終於不再硬撐了,他說:「安寧,你快回來看看吧,擦了藥膏也不管用。」
我懶懶地打了個哈欠。
「哦,過敏啊,很正常啊,她一喫零食就過敏,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你不是說你媽散養的娃長得結實嗎,慌什麼?散養治治唄。」
我再一次掛掉了電話。
同事說我太狠心了,可她不知道,我狠心是有原因的。

-4-
自從結婚後,我的家庭關係就出現了問題。
婚後,我和陳川雖然很喜歡小孩,但商量之後決定以事業爲重,晚幾年再生。
婆婆卻急了,她從農村老家趕來,信誓旦旦地說,我們只管生,之後她留在城裏幫我帶。
我信了她的話,可女兒生下來後一切都變了。
婆婆提議,以後她和媽媽一人一個月,這樣有人換班,誰都不會太累。
媽媽那時和爸爸有自己的小生意在經營,縱使困難重重也立馬招聘了幫手抽身出來,答應了婆婆的提議。
然後就是糟心事的開始。
婆婆會在輪到自己的那個月推說家裏有事、身體不舒服等,來推遲接班時間。
常常是我媽照顧兩三個月她來替換二十幾天。
後來索性裝也不裝了,輪到她替班時直接在小區裏聯繫了一個保姆。
等我下班回家,保姆已經在家裏上崗了。
我想着僱保姆也不是不行,於是和婆婆商量,請她帶保姆幾天,等孩子適應保姆她再走。
她卻說等不了了,公公自己在家不會做飯,會餓着的。
我看陳川,陳川卻不看我,硬撐着給他媽訂票。
嘴裏一個勁叨咕着:「沒事沒事,保姆也能帶好,你抓緊回去吧。」
所有的家長都會擔心保姆帶孩子會不上心。
只有陳川,爲了讓他媽安心回家,自欺欺人地說:「誰帶都一樣,虐待孩子的畢竟是少數。」
最終是我媽沒忍住,在保姆上班時間趕來看孩子。
這一看倒好,一歲多的孩子光腳站在地上邊哭邊喝涼酸奶,而保姆正躺在牀上刷手機。
誰忍不住誰就輸了。
我媽心疼孩子,沒忍住辭掉了保姆。
自此,開始了漫長的帶孩子生涯。
那之後,這件事成了婆婆的談資。
每當有人羨慕她不用給兒子帶孩子時,她就說:「現在不都是媽媽生,姥姥養,爺爺奶奶只欣賞嗎!」
這樣的話,她也會當面對我媽說,我媽怕我爲難從不回嘴。
就是從那一刻開始,Ťű̂⁵我和陳川之間便生了嫌隙。
一個不作爲的老公,一個愚孝的人,是決不能嫁的。
在我和我的家人全力以赴地想把我們的日子過好時,他們卻一直藏着算計。
他並不是真的不心疼自己的孩子,他只是料定了有人比他先忍不住。
而如今ťū́₊,我不過是向他學習。
並非不心疼孩子,只是等他先忍不住罷了。

-5-
據說那天晚上陳川把孩子送進了醫院。
急診醫生開了藥膏和脫敏藥,囑咐一定要忌口。
然而第二天中午不到,陳川的視頻電話就打過來了。
這一次他徹底慌了。
他說孩子喘不過氣來,臉憋得通紅,已經送到了醫院。
這樣的情況之前有過,妞妞看別人玩 3D 打印筆的時候,忽然呼吸道過敏,也是緊急送進了醫院。
那之後我媽一直聽從醫生的建議,在家裏備了霧化機,只要有症狀立馬做霧化,效果很好。
這一次我媽不在,陳川情急之下便忘了霧化機這一茬。
我趕到醫院時,妞妞已經做上了霧Ŧüⁱ化,呼吸平緩下來。
陳川和他媽媽也已經恢復了淡定。
陳川聲音平靜地說:「沒什麼大事,就是一時忘了家裏有霧化機的事了。
「她平常不也總這樣嗎?媽給做一做霧化就好了。」
他這樣一說,我就明白了。
他一定是怕我怪罪婆婆沒帶好,言外之意,我媽帶的時候孩子也總犯這個病。
他這麼遮掩,一定是婆婆沒有遵醫囑,給孩子喫了不該喫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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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川說完防備地看着我,生怕我究根問底。
妞妞也心虛地覷着我。
然而我並沒有像以前一樣,緊張地想知道她的致敏原。
而是聽完他的話,直接頓住了腳步,連病房的門都沒有進。
「既然沒事,幹嘛火急火燎地叫我來呢?我工作還沒完成,既然沒事我先回單位了。」
陳川一怔,不可思議地抬頭看我。
「怎麼?還有事?」我問。
他囁嚅了片刻,臉色轉了幾轉,才硬着頭皮開口:
「媽說家裏有事要回去了……」
我抱起手臂:「哦。
「所以呢?」
陳川沒有說話,轉頭看了妞妞一眼。
妞妞眼淚還掛在眼圈上,眼底一片淡青色的陰影。
應該是起疹子沒有睡好再加上喫零食消化不良了。
她倔強又委屈地看着我,就等我一開口她好「哇」的一聲鑽到我懷裏求和。
但我沒有理她,淡淡地別開眼,轉向陳川。
「你不是說你媽帶孩子不嬌氣嗎,怎麼?你媽不會不同意給你帶吧?
「不應該啊,你之前不是說媽因爲孩子跟她不親還哭了嗎,既然她這麼在意孩子怎麼會不給你帶呢?」
陳川低下頭,一言不發。
婆婆的段位顯然比陳川高得多,她立馬接過話茬:
「哎呀安寧,不是我說,妞妞這孩子底子太差了,你懷孕的時候體質就不行,不像我那時候喫啥都香,所以小川小時候就好帶。
「不過話說回來,就算底子再不好的孩子,帶好了也能養過來,這孩子就是沒養過來。」
她微不可察地翻了個白眼。
「帶孩子太嬌氣了可鍛鍊不出健康孩子,沒聽過現在有個詞叫沒苦硬喫嗎?帶孩子太仔細就是感動自己,對孩子一點好處都沒有,你看這孩子啥都不能喫,還總做霧化,多遭罪啊。」
一番話說完,妞妞哇的一聲哭出來了。
所有的委屈都怪到了姥姥身上。
「嗚嗚嗚,姥姥什麼也不讓我喫嗚嗚嗚嗚嗚。
「別的小孩都能喫零食,就我不能喫嗚嗚嗚……
「姥姥還不讓我玩打印筆,還有捏捏樂,姥姥最壞。」
她邊哭邊偷眼看我,我冷眼旁觀着,一動未動。
婆婆順勢一把摟過了妞妞,一邊抱在懷裏哄着,一邊跟着抹眼淚。
「我大孫兒太可憐了,奶奶收拾他們!
「安寧啊,等你媽回來你可得好好說說她,營養餐不用頓頓做,這樣她也不用總說累了。」
這番話先是怪我基因不好,再怪我媽帶得不好。
我不及時還嘴,只是想看陳川反應。
陳川何等聰明,不會聽不出他媽言外之意,他臉色漲紅,卻也只是溫吞地讓他媽少說兩句。
我斜倚着門框,慢慢站直了身體。
陳川見狀立馬攔我:「別往心裏去,我媽只是心疼孩子。」
我推開他,向婆婆走過去。
「所以說了這麼多,就是不打算在你兒子困難的時候幫他一把了,是這個意思吧?」
婆婆抹了把臉。
「我可沒說不幫忙啊,只是這孩子這體質……」
我打斷她問道:「你們家前年種地是不是收成不太好啊?」
婆婆愣了一下,不明所以地點了點頭:「是啊。」
「收成不好你都知道去找賣種子的一哭二鬧三上吊,怎麼孩子體質不好就光怪我土壤不行了?」
婆婆反應過來,臉立馬拉了下來。
「我家陳川體質可好得很……」
「陳——川——」我拉着長音叫道。
「你來告訴咱媽,你是不是過敏體質?妞妞的過敏遺傳自誰?」
婆婆陰着臉盯着陳川,我也好整以暇地欣賞着陳川侷促的模樣。
他囁嚅半晌,才憋出了一句:「我……確實過敏。」
看他媽沉下臉,立馬接了句:「不過沒這麼嚴重。」
婆婆狠狠剜了他一眼:「我怎麼不知道你小時候過敏?」
我幽幽開口:「那看來陳川小時候不是婆ţų₉婆帶的了。
「怪不得呢,婆婆不是說就算這體質不好的孩子,照顧好了也能養過來嗎?要是婆婆帶的肯定不會像現在這樣。」
在座的幾人心知肚明,陳川小時候就是婆婆親自帶的。
於是聽完我的話,婆婆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
最終想到對策般梗着脖子轉移話題。
「我可沒說不幫我兒子啊,我早就說過妞妞我能帶,但得帶回農村,是你們捨不得我把她帶走,這可怪不着我。」
又是這一招。
我曾經確實因爲捨不得孩子被帶走所以委屈了我媽,現在回頭想想,婆婆哪裏是真的想帶走孩子,她只是斷定我捨不得罷了。
她像捏到了我的軟肋一樣,繼續虛張聲勢:
「你們要是捨得,我下午就帶她走,我一會就去買票,你們想孩子可別怪我沒空給你們來回折騰。」
妞妞聞言從她奶奶懷裏抬起頭來,抽抽搭搭地看着我。
我走過去,伸手抹掉了她臉上的淚。
婆婆見狀得意起來。
「看吧,是你們捨不得,可不是我……」
「別哭了,」我對着妞妞溫聲開口,「姥姥最壞,以後我都不讓她來了。
「今天開始,你就跟着奶奶回農村去,奶奶最懂育兒了,跟着她你就有喫不完的零食,高興嗎?」

-6-
我說完,對面的三個人都愣住了。
他們做夢也沒想到對孩子一向緊張的我會同意婆婆的提議。
婆婆慌張地覷我的臉色,看不出真假又去看陳川。
「小川肯定捨不得,對吧。」
可陳川曾經爲了拿捏我,親口說過,只要我同意孩子回農村,他不會反對。
此時陳川面色心疼地盯着妞妞,一時不知如何接話。
騎虎難下是吧,那也得給我下來。
我勾起嘴角,衝他們搖了下手機。
「票訂好了,我效率怎麼樣?」
妞妞崩潰了,哇哇大哭着,要讓奶奶留在城裏陪她。
接下來的事就是他們自家人的矛盾了。
我拎起包腳步輕快地出了一地雞毛的病房。

-7-
妞妞最終被婆婆帶回了農村。
據說當天她抱着她爸爸的腿號啕大哭,說什麼也不要離開家。
陳川心疼得眼眶通紅,挺大個男人在病房裏就哭了。
而婆婆順勢勸陳川和妞妞,讓他們給我媽打電話,可陳川沒有那個臉,他絕不會越過我私自去求我媽。
妞妞成功被她灌輸了姥姥壞的觀念,也說什麼都不肯打。
僵持之下,三個人互相埋怨着,最終婆婆氣急敗壞地帶走了哭鬧不止的妞妞。
陳川放心不下,於是在我的提議下,他在婆婆家安裝了攝像頭。
我結束一週的工作回到家後,他正在家裏看監控。
見我回來不動聲色地抹了臉,然後默默扣下了手機。
我將他手機翻過來,解鎖放好,妞妞便出現在畫面裏。
她穿着一件肥大的髒背心,哭咧咧地跟在婆婆身後,似乎是喊餓了。
婆婆正和鄰居阿姨拿着手機拍視頻,來回擺了幾個角度都不對,再一次開拍時直接把妞妞轟到了一邊。
妞妞站在角落裏抹了會眼淚,直接自己搬了小凳子從冰箱裏拿了個涼包子出來。
室內沒有開燈,我和陳川沉默着,都沒有說話。
妞妞狼吞虎嚥啃涼包子的畫面靜靜播放着,陳川終於控制不住,將臉埋進了手心裏。
他肩膀聳動着,良久抬起頭用祈求的眼神看我。
「安寧,我們能好好談談嗎?」
我壓下喉頭的苦澀,給他遞了張面巾紙。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
陳川感激地來握我的手,我話鋒一轉:
「你是不是怕我看了監控心疼妞妞?
「你放心,心疼歸心疼,既然你說了散養的孩子更健康,那我願意相信你一次。」
我反握住他的手,目光誠摯。
「再說了,上次你媽來妞妞和她不親,她不是還怪我們捨不得讓她帶孩子嗎?她哭得那麼傷心,你也跟着心裏不舒服。」
我看着陳川那副喫癟的表情,一字一頓道:「所以你放心,這次我一定讓她們多培養一下感情,絕不會再讓你難受了!」
我「安慰」了陳川就自顧自地回臥室休息了。
當晚他一個人喝悶酒喝到半夜。
陳川不是反應遲鈍的人,我們從底層打拼上來自然明白對方都不傻不天真。
我爲什麼裝傻,他應該心知肚明。
但苦果子是他自己種下的,哭着也得喫完。
監控看了三天,妞妞的咳嗽聲越來越頻繁,起初能看見婆婆給她做霧化。
後來便聽了鄰居的建議,直接將大人喫的感冒膠囊餵給了妞妞。
「矯情得,以前沒霧化機也沒看哪個孩子咳嗽壞的。」
陳川終於坐不住了,他把電話打回去,告訴他媽不要亂給孩子喫藥。
他媽當場炸了:「監視我是吧,信不過我你怎麼不領回去啊?
「聽沒聽那短視頻上說,父母給你帶孩子是情分,不給你帶是本分……」
陳川調低了手機音量,轉身進了陽臺,並且反手關了陽臺門。
躲我。
好啊,免得我躲他了。
我大大方方接起媽媽的電話,告訴媽媽玩痛快了再回來。
我說陳川休假了可以帶孩子,我媽信以爲真,直接約了老朋友說趁機去成都喫火鍋。

-8-
陳川和他媽鬧得很不愉快,不過據我對他的瞭解,應該也只是他媽單方面輸出。
畢竟他從小接受的 PUA 告訴他,頂嘴就是不孝。
作爲家裏的大兒子,爭寵爭不過小兒子,只能靠聽話取勝。
接下來的幾天,婆婆的社交賬號持續發着她一百級美顏後的小視頻。
視頻裏有多麼歲月靜好,監控裏妞妞散養的程度就有多深。
視頻裏:「和姐妹一起剛採的蘑菇,大家猜猜有沒有毒?」
監控中,妞妞喫着辣條喝着涼水。
視頻裏:「親手做了一桌子菜,等老兒子帶女朋友回來,大家看看這菜像不像樣?」
監控中,妞妞正從爐子裏往出扒紅薯。
紅薯應該是沒熟,妞妞又轉到桌子邊,扒在桌沿上伸手去抓菜,她抓的應該是一盆毛血旺。
陳川慌了,他一瞬不瞬地盯着監控,一把拿過我的手機給他媽打電話。
他媽正在擺姿勢找角度錄視頻,直接把他的電話掛掉了。
「親手做了一桌子菜,等老兒子帶女朋友回來,大家看看像不像樣?」
原話又錄了一遍,錄到一半電話又瘋狂響起來,她再一次不耐煩地掛斷。
我提醒陳川,視頻裏可以直接說話。
於是陳川打開功能,直接衝他媽喊道:「別錄了媽,看孩子。
「妞妞,別扒桌子!」
婆婆被陳川的聲音嚇了一跳,立馬變了臉。
「嚇我一跳,又白錄了。」
說着伸手去打妞妞的手:「等會喫,人還沒到呢。」
妞妞掙扎着使勁一抓,一大盆毛血旺直接被扒翻了。
那天陳川連夜去把妞妞接了回來。
他邊開車邊哭。
號啕大哭。
他說:「安寧我錯了,我他媽錯了。
「可是我錯了,爲什麼會報應到我閨女身上,我閨女從小到大一點傷都沒受過,她得多疼啊。」
那天後半夜,妞妞終於在急診室包紮完回到了家。
打開家門的那一刻,妞妞睜開惺忪的睡眼,眼圈一下就紅了。
她哇的一聲朝我伸出手臂:「媽媽,我想家了。」
小小的人,渾身髒兮兮的,臉上還帶着幾條淚痕,裸露的皮膚上帶着抓破的紅疹。
那一刻我的眼淚再也控制不住,瘋狂地湧出來。
陳川更是蹲在地上,抱頭痛哭。
妞妞緊緊抱着我的手臂,很久很久才睡着。
陳川趴在妞妞的牀邊,整理着妞妞額頭前的碎髮看了又看,時不時地抹着眼淚。
終於他深吸一口氣,站起身來。
「安寧。」他叫我。
等我抬起頭,他鄭重地扶着我的肩膀。
「對不起!」他說。
「我知道,這個道歉錯過了最好的時機,但是安寧,雖然有些晚,但卻絕對是我發自內心的、最真誠的歉意。」
看吧,他也知道有些晚,他什麼都明白。
他說:「對不起安寧,我不該說岳母管孩子嚴格,那不是我的真心話,當時孩子說討厭姥姥,我是怕你遷怒於我媽才那樣說的,我讓你寒心了。
「妞妞咳嗽住院,我不該隱瞞你真實病情,我不該爲了討我媽歡心讓孩子喫零食,忽略孩子健康,我愚孝讓你失望了。」
他頓了頓,喉結上下滾動,繼續艱澀地開口:
「我更不該放任孩子跟我媽走,我知道我媽不是真心想幫我帶孩子,我只是想等你先忍不住,主動叫岳母回來,是我逼你,讓你傷心了。
「我最最不該,在看到妞妞處境後還爲了面子死撐着,不肯跟你坦白,是我的袖手旁觀讓妞妞最終受到了傷害,我真的知道錯了安寧。」
陳川像個縝密的醫生一樣,親手剖開自己內心,仔細覆盤。
他道歉的每句話都說到點子上。
這纔是真實的他。
敏感,細心,工於心計。
這樣一個無比理性又死要面子的人,終於被寶貝閨女的傷勢觸動,願意放下面子露出脆弱的一面,主動在我們這場拉扯較量中繳țū⁻械投降。
我也該被觸動的。
我猜陳川也這麼想。
然而我的情緒並沒有一絲一毫的波動。
陳川精準的道歉恰恰說明,在整個事件中的每一個環節他都清楚地瞭解我的感受。
只是,他當時權衡利弊不願對我施以關注。
那麼如今他又怎麼會真的在意我的感受了呢?
兵法上,他這招應該叫以退爲進吧。
貌似真情流露示弱低頭,實則另有算計。
他深知妞妞已經指望不上他媽,於是還要從我這裏找到突破口。
唯一能打動我的,就是藉由孩子受傷來破冰。
他剖析自己,承認他媽的錯誤,從而和我統一戰線。
這不就是女人在婚姻中的執念嗎?她們迫切地希望丈夫可以站在自己的一邊。
如今陳川以爲,他終於給了我這份殊榮,我該知足了。
果然,他道歉過後就開始神情痛苦地回憶起他的悲慘童年。
無非是爸媽偏疼小兒子,小兒子出生後他被散養。
於是長大後缺愛,只能通過討好父母來獲取慰藉。
他說得真情實感,我聽得十分敷衍。
他想通過背刺原生家庭來換一個和我敞開心扉的機會。
若是以往,我一定會以真心換真心,並且努力地幫他撫平傷疤。
然而真心被算計久了,很累的。
我興致缺缺地聽了會兒,挑起眼皮子打斷他:
「所以,你跟我說這些是想幹嘛?」
悲傷的表情瞬間在陳川臉上定格。
他錯愕道:「我只是道歉而已,我是真的錯了,我沒有別的想法,只是希望你聽完心裏能好受一些。」
我點點頭。
「是嗎?
「既然你真的認識到自己錯了,也承認造成這一切後果都是你的原因。」
我盯着他的眼睛問道:「那你願意爲你的錯誤付出一點代價嗎?」
陳川錯愕地看着我,彷彿不認識我了一般,卻仍然硬着頭皮答:「願意。」
我站起身。
「願意的話,你自己想辦法帶孩子,我工作實在忙,走不開。」

-9-
妞妞其實五歲了,只不過上的公立幼兒園,暑假放了兩個月假而已。
假期還剩一個月,陳川看我態度堅決,便開始聯繫保姆。
可妞妞胳膊有傷,他面試了幾個保姆妞妞都害怕,哭着鬧着要找姥姥。
陳川沒辦法只能跟單位申請在家辦公。
他跟的項目接近尾聲,好多事情要銜接處理,他一時忙得不可開交。
工作日的最後一天,他因爲一邊應付孩子一邊工作而出了錯。
跟體制內的甲方對接開票信息時提供了錯誤信息,一層層審覈下來最後導致項目面臨擱淺。
領導毫不留情面地痛罵了他一頓,然後廚房裏煮着的面就煳了。
他處理鍋竈時妞妞在衛生間玩水忘了關水龍頭。
水流了一地,滿屋的焦煳煙味。
陳川崩潰得一把摔了鍋。
妞妞嚇得大哭,他又不得不耐着性子去哄。
等妞妞平息下來時,陳川如脫了力一樣,默默地倚着牆坐在了地上。
他下意識地拿出手機,劃了兩下,調出了婆婆家尚未拆除的監控。
熱鬧歡樂的畫面就出現在眼前。
愜意的夏日午後,婆婆家聚了一羣朋友。
她們穿得花花綠綠,正笑哈哈地研究着怎麼拍小視頻。
婆婆像個專業的攝影師,正記錄着她生活中的小美好。
「和姐妹們歡聚一堂,做幾個拿手小菜,看看多有食慾。」
一條不成,再錄一條。
「和姐妹們歡聚一堂,做幾個拿手小菜,看看多有食慾。」
視頻錄完,婆婆跟大家敬酒。
「這次聚完下次不知道什麼時候了,老兒子女朋友懷孕了,我必須得去照顧照顧啊,說不定肚子爭氣我就抱上大孫子了。」
手機被丟在地上。
陳川漸漸垂下了肩膀,而後,發自心底地悲鳴出聲。

-10-
陳川面臨降職,他終於卸下了所有驕傲,頹喪地求我好好跟他談一次。
他說:「安寧,我好像一條狗啊。
「一條心思齷齪的流浪狗。」
他仰頭喝了杯子裏的酒:「我敏感自卑,我小心懦弱。我永遠不敢開懷地笑,永遠不會坦誠交心。
「我總是裝出一副凜然難犯的模樣,來掩飾自己的狼狽和卑微。
「我不想這樣的,可我是一條流浪狗啊!」
陳川側頭,朝我扯出一絲苦笑,有淚從他的眼角落下來。
「安寧,我習慣性地去算計,去爭搶,去討好,我真的活得好累。」
他小心翼翼地扯住我的衣袖。
「安寧,我真的意識到自己錯了,真的大錯特錯,我現在改還來得及嗎?我們還會回到從前那樣嗎?」
我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我說原不原諒我需要時間考慮。
不過現在我的項目已經結束,我可以請假帶妞妞了。
對於他的感情牌,我並沒有接招,陳川訕訕地又戴上驕傲的面具。
「謝謝。」他說。
「以前的事等你消氣了再說,這次請假幫我帶孩子算我欠你一次。」
我等的就是他這句話。
其實我本來就打算請假了,因爲婆婆在陳川接走妞妞後就給我媽打了電話。
她說:「親家母啊,你家這孩子我可帶不了啊,底子打得太差了,兩天一小病三天一大病的,滿身疹子邊撓邊咳嗽。
「嘴也慣得太挑了,這個不喫那個不喫的,到我這半個月已經瘦了三斤了啊。
「再有,也不知道喫了什麼迷魂湯了,我做什麼都不對,一到晚上睡覺就找姥姥,半夜做夢也哭着要姥姥。」
我媽聽完就受不了了,她說那麼小的孩子一共才幾斤啊,就瘦掉了三斤。
於是誰勸也勸不住非要訂票立馬回來。
我安慰了一通,跟她再三保證孩子沒事她也不放心。
沒辦法,正好我請假條批了,便拍了照片給她看。

-11-
陳川回單位加班了,家裏只剩我和妞妞兩個人。
至於妞妞,早在回城的那天就開始跟我道歉。
她小心翼翼地拉着我的衣袖:「媽媽,我好想姥姥,我不該對姥姥說那樣的話。」
我問:「爲什麼不該那樣說?」
她的眼淚一下就湧出來了,抽抽搭搭地回答:「因爲奶奶對我說了難聽的話,我聽完覺得很難受很難受,我對姥姥那麼說時,姥姥一定也難受了。」
她的眼淚大顆大顆滾下來:「媽媽,我不是想讓姥姥難受,我只是想喫零食,奶奶說我從來沒喫過那麼好喫的東西。
「媽媽,我再也不饞了嗚嗚嗚嗚,我要姥姥嗚嗚嗚。」
說實話,我第一次當媽,大道理我不會講,但想辦法讓她自己感悟這是我應該做的。
於是在她的強烈要求下,我帶她去見了姥姥。
我媽已經提前結束旅遊回了家,在我的要求下暫時沒有聯繫妞妞。
我和妞妞去的那天表姐一家也在。
表姐的女兒朵朵比妞妞大兩歲,因爲住得近所以和我媽特別親。
妞妞進門時,我媽正在廚房裏做飯,朵朵守在廚房門口纏着我媽聊天。
「姨姥姥,你今天做的什麼營養餐呀,還沒熟就好香哦。」
我媽笑着回頭,親暱地掐了一下朵朵的小臉蛋:「小饞貓,快去把你的口水擦擦。
「要是餓了先喫點水果,飯要等一會兒纔好。」
朵朵誇張地用手背抹了下口水:「我不要喫水果,我要留着肚子裝姨姥姥的營養餐,我最愛喫姨姥姥的營養餐。」
我媽被朵朵逗得喜笑顏開,抱起朵朵一陣嬉鬧。
妞妞就這樣悄悄地躲在門口偷偷看着,眼圈漸漸紅了。
直到朵朵聽見門口的動靜來拉她,她才彆彆扭扭地跟着進了門。
我媽看了眼妞妞的臉,馬上受不了。
她立馬別開頭去偷偷抹眼淚。
可這個動作看在妞妞眼中就是另一番意思。
她以爲姥姥更喜歡朵朵而不是她了,於是一直怯怯的,蔫蔫的。
表姐是醫生,更是心直口快,她看了妞妞的樣子震驚得瞪大眼睛。
「這是親奶奶嗎?親孫女捨得這麼禍害?
「她知不知道過敏嚴重會引發支氣管哮喘,會死人的!
「你家妞妞食品添加劑過敏,陳川不會沒跟他媽說吧,這可真是爲了討好老媽拿孩子獻祭啊。」
以往這些話我從不讓妞妞聽到,我希望她在愛的包圍中長大,大人之間的齟齬不要讓孩子參與。
可這次我沒有阻止表姐。
有些風雨,是成長中必須去經歷的。
妞妞聽完整個人都萎靡下來,她抱着我的腿,偷偷往我衣服上擦眼淚。
她悄悄說,請我幫她和姥姥道歉。
我給她擦乾眼淚,衝她搖了搖頭。
「上次明明打了你,他媽媽替他跟你道了歉,那你現在原諒明明瞭嗎?」
妞妞癟癟嘴,傷心地搖了搖頭。
「我沒有原諒他,因爲他不是真心道歉的。」
所以啊,我不會幫她去說。
不切身感受錯誤帶來的後果,怎麼保證下次不犯呢?
飯菜上桌,妞妞似乎做好了心理建設。
她抹掉眼淚鼓起勇氣幫忙分筷子。
然後滿懷期待地捧着碗乖乖坐在座位上。
那裏有她最愛喫的糖醋排骨,每一次姥姥都第一個給她夾一塊,然後她邊喫姥姥邊誇她喫相好看。
這一次姥姥夾起排骨,妞妞就紅着臉鼓起勇氣將碗遞了出去。
可姥姥卻看也沒看她,直接將排骨放在了朵朵的碗裏。
妞妞低下了頭,一粒一粒喫着碗裏的米飯。
表姐給妞妞夾了塊排骨。
「妞妞這麼好喫的飯多喫一點呀。」
我媽邊給狼吞虎嚥的朵朵擦嘴邊說道:「妞妞不愛喫我做的營養餐,你們多喫一點。」
妞妞聞言啞然失語,愣了半晌只能悶頭用實際行動表示。
她大口大口吃着我媽做的飯,朵朵喫什麼她喫什麼,噎得又打嗝又咳嗽。
我媽終於忍不住開始抹眼淚。
她一把摟過妞妞,祖孫兩人抱頭痛哭。
妞妞也終於說出了那句對不起。
她邊打着哭嗝邊說:「對不起姥姥,我不該嘴饞,我讓姥姥傷心了。
「姥姥我好想你,我以爲你再也不要我了。
「如果姥姥願意原諒我,我永遠不喫零食都可以。」

-12-
到如今,一切時機都剛剛好。
於是我向陳川提出了離婚,並主張孩子的撫養權。
生活並不是爽文。
我可以拋夫但決不能棄子。
我未經孩子允許把她帶到人世間,我對她有撫養和教育的責任。
她沒教養是我的錯,她不辨是非是我的錯。
在她成年之前我有義務傾盡全力教會她做人。
至於之前的放任不管,任由她被奶奶帶回農村,都只是權宜之計。
其實,自陳川數落我媽的那一刻,我便有了離婚的念頭。
可離婚之後孩子怎麼辦卻是個問題。
孩子跟了他,就算婆婆同意幫忙,我也不想讓孩子接受那樣扭曲的教育。
所以我要想辦法爭取到孩子的撫養權。
可是陳川賺得比我多,對孩子又十分上心,讓他主動放棄撫養權很難。
於是我才出此下策,促成孩子回農村的局面。
攝像頭是我提議安裝的。
我讓陳川親眼看着他的寶貝女兒被散養。
讓他親眼看着他媽給他帶孩子這條路行不通。
除此之外,陳川不知道的是,婆婆走之前我故意在她面前打了個電話。
我裝作不知道她在我的門外,假模假樣地對着空氣說:「媽,孩子終於要被我婆婆帶走了,還是你的方法有用,這下你就清閒了。」
婆婆是帶着怨氣走的,我猜她勢必要想辦法扳回一局。
那之後我註冊了短視頻賬號,將賬號僞裝成一個清閒的五六十歲的女人。
我關注婆婆,給她拍的視頻點贊評論。
【你短視頻拍得真好,專心拍早晚會火啊。】
然後我再關注更多的婆婆博主,她們分享的不幫孩子帶娃的雞湯自然也就會被婆婆刷到,學到。
「讓兒子不放心,他們自然就不用你帶了。」
婆婆點贊這條視頻時,我內心的糾結和罪惡感達到頂點。
我提心吊膽地盯着監控,心裏對她作爲奶奶的底線十分擔心。
那些妞妞餓肚子的畫面每晚都像一根刺一樣,讓我不得安寧。
我反覆告訴自己,那是親奶奶,不會有事。
終於,陳川比我先崩潰。
他示弱,他道歉,我正好提出讓他暫時自己帶孩子的要求。
我利用他對妞妞的心疼,讓他親自體驗了一回帶孩子有多難。
他焦頭爛額,切身體會到了撫養孩子的艱辛。
當我再次爭取孩子的撫養權時,他就不會自不量力。
而妞妞那裏,如果我當時提出離婚,她勢必會爲了幾包零食而選擇爸爸奶奶。
可現在不同了。
拜婆婆所賜,她回到城裏那天,像逃出了難民營一樣。
我給她洗掉了髒污,換上了漂亮的公主裙。
我帶她去醫院開了特效藥,做了全面檢查。
她不再癢得抓喉嚨,不再喫不到熱飯。
她患得患失地黏着我寸步不離,也真心地覺得姥姥做的營養餐是人間美味。
她更懂得了珍惜,懂得了不再惡語傷人。
更懂得了,誰是真正對她好的人。
所以,她會選誰,不言而喻。

-13-
陳川起初不同意離婚。
他想不通,他說:「是你說的,婚姻需要磨合,磨合的過程會痛,但我們要爲了愛忍一忍。
「現在我已經把沉痾剖開,磨掉,我承諾往後的日子不會再有磨合的痛苦,你到底爲什麼不肯給我一次機會了呢?」
我平靜地看着面前憔悴的人:「你也知道,是爲了愛才會忍一忍。」
陳川臉色瞬間變白。
我幽幽問道:「現在愛沒了,你還能再給我一個忍下去的理由嗎?」
陳川的手在抖,我說的話他彷彿要費很大力氣才明白其中的意思。
這很正常。
我們從校服到婚紗,攜手走過了十幾年。
中間無論經歷什麼挫折都沒有人輕易提分手,他不敢相信,在孩子五歲時,我會如此決絕地要離開他。
他哭了,沒有聲音,五官揪在一起,鼻涕眼淚一起流了出來。
好半晌,他才抹了把臉,慌慌張張地摸出手機。
他似乎看了眼時間, 又好像什麼都沒看到。
他語無倫次:「老婆我上班要遲到了, 我們晚上再說。」
「今天週日。」
他頭也不回往外走。
「你晚上別忘了去幼兒園接孩子,我可能晚點回來。」
提到孩子,他忽然又停下了。
他轉頭看我。
「爲了妞妞, 安寧,妞妞就是理由啊。
「我們的孩子應該有一個完整的家。」
他說完快速打開門。
彷彿走得快我就會改主意一樣。
「陳川。」
我叫住他。
「如果是你, 你會爲孩子做到什麼程度?
「你會爲她做出多大犧牲?」
陳川回過頭,眼底通紅。
他沒有絲毫猶豫,表情堅定地說:
「安寧, 妞妞比我的命都重要,可以說我的後半生都在爲她而努力。」
我笑了。
「你這麼想就好。」
陳川茫然地看着我。
我整理好結婚證書向他走過去:「我提離婚, 就是爲了妞妞好。
「我要給孩子打個樣兒, 用實際行動告訴她,不值得的人,不要一錯到底。」
我語氣輕柔而堅定:
「我的寶貝女兒, 我希望她敢愛敢追,也敢離開, 敢放棄。
「我不希望她委曲求全,被任何世俗標準束縛,被任何親密關係牽絆。
「我要讓她有這個底氣, 有勇氣, 擺脫任何不如意的生活環境。」
陳川怔在那裏,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我, 像是被我的一番言論震驚了三觀。
過了好久,目光從茫然到漸漸清明。
他皺着的五官舒展開, 忽而笑了。
他似乎想通了什麼。
他緩緩直起身,笑着靠在了身後的牆上。
他喃喃道:「我的寶貝女兒,確實應該長成那個樣子。」
他目光望向虛空,像是見到了女兒長大的樣子。
「你說得對, 安寧, 我的寶貝女兒, 確實應該是那個樣子。」
他低下頭, 目光炯炯地看着我。
「她會長成那個樣子的。
「因爲她有一個好媽媽!」
陳川像老了十歲,他忽然就釋然了。
他朝我張開手臂:「再抱一下吧, 否則我不會跟你去民政局!」

-14-
歷經三個月, 我和陳川的離婚風波告一段落。
妞妞的幼兒園也已經開學, 我上班就可順路接送她。
生活歸於平靜。
陳川並沒有從我們身邊消失,不得不承認他是一個愛孩子的好爸爸。
他定期給妞妞存高額的撫養費,擠時間陪妞妞參加各種娛樂活動。
他的家庭關係依舊不是很和諧。
他媽媽再一次找他, 讓他出錢幫他弟弟養兒子時,他果斷拒絕了。
他和妞妞說,他在試着跟自己和解。
妞妞聽不太懂。
但妞妞告訴他:「要記住,媽媽說的話不一定是對的, 所以我支持爸爸。」
陳川說:「不過你媽媽說的話, 你可一定要聽。」
妞妞反駁:「不是這樣的,我媽媽說她說的也不一定全對,她讓我要有自己獨立的思考。」
陳川搖頭苦笑。
我遠遠聽着妞妞的話, 心裏五味雜陳。
萬幸,我帶到世上的這個孩子,終究沒有長歪。
(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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