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橘

老公失業後，婆婆突然開始催我生孩子。
我告訴她打算工作穩定後再要孩子。
她還是天天催，好像聽不懂人話似的。
看我沒懷的意思，她硬是把摺疊牀塞進我們十平米的客廳，美其名曰「照顧備孕」。
從她來了之後，老公退化成巨嬰。
每天衣來伸手飯來張口。
工作不去找，天天打遊戲。
還跟我說有媽的孩子是個寶。
我每天疲憊地回去。
不僅要應對婆婆變着法子明示暗示花式催生。
還要照顧老公的情緒。
最難過的是，我不是不想要孩子，而是生不起。
我們還住在我媽媽留給我的小一房。
老公失業後，我們甚至連去看大一點的房子的念頭都不敢有了。
我每天白天在公司當社畜，晚上回家當牛馬。
老公還嫌我臉色不好看。
婆婆還影射我一個女人不生孩子不配當女人。
哲人說，人生就是一場漫長的修行。
可爲什麼好像只有我在修行呢？

-1-
今天生理期，腹痛得厲害。
我沒有像往常一樣加班，早了一點回去。
正好聽見婆婆跟老公說：「你失業了，又沒孩子。
「小薇長得又好看。
「你就不怕她跟你不一條心過日子嗎？」
老公：「不會吧？
「不過你這麼一說，好像最近小薇對我臉色不太好。
「不會有別的想法了吧？」
「聽媽的，趕緊生個孩子拴住她。
「女人啊，只要有了孩子，打都打不走。」
「可是她堅持不要孩子，我也沒辦法啊！」
「你是男人，怎麼會沒辦法？
「別當窩囊廢！」
兩人聊得興起都沒發現我進屋了。
直到冷冷的穿堂風把大門「砰」一聲關上了，他倆才發現了我。
我捂着肚子徑直向臥室走去，難受地蜷縮在牀上。
老公倚着門框看着我。
「林薇，你不會也那麼膚淺吧？
「看我失業了就給我臉色？」
「我肚子痛，不想說話。」
老公眼睛轉了轉，想起了是我的生理期，轉身去拿了杯紅糖薑茶。
以前我們生活雖然也不寬裕，卻總還不乏溫情。
就像這杯熱茶，他以前從來都不會忘記。
只是現在，他腦子裏好像只剩了他媽、生孩子和遊戲。
婆婆跟在他後面也進了臥室。
「小薇，我跟你說，女人不能太嬌氣。
「越嬌氣越覺得哪裏都不舒服。
「你不放在心上，自然就會好的。」
我嘆了口氣背過身去。
和她吵沒意義，也沒力氣。
婆婆把老公扯了出去。
用我能聽到的「小聲」說：「你是男娃子，伺候女人像什麼話？
「再說她身上是髒血，你沾上晦氣。」
她這是想教育我呢。
聽着老公唯唯諾諾了兩聲，我心裏好憋氣。
我想着，得讓婆婆趕緊回老家去。
可沒想到他們先算計上我了。

-2-
躺了一會兒，覺得小腹墜痛難受，我起身去洗手間。
路過客廳，看見老公又躺在沙發上打遊戲。
這個畫面就像是看一出永遠只有一個鏡頭的連續劇。
一眼看到頭卻又不知哪裏是盡頭。
我胸口一陣窒息。
他已經不知道保持這種姿勢有多少天了。
好像從婆婆來他就這樣了。
不仔細看他手在動，都以爲是一尊雕塑。
我忍不住問：「你今天投簡歷了嗎？」
他不耐煩道：「沒呢。先別說，打到緊要關頭。」
我從洗手間出來，他還像雕塑一樣。
我真是有點絕望了。
「郭志平，你能幹點正事嗎？」
他不屑道：「我媽天天照顧我都沒意見，你哪來那麼多意見？」
「你媽給你發工資嗎？
「靠玩遊戲能養活孩子嗎？」
他陰陽怪氣：「我媽天天累死累活地幹，你不說給她工資，還要讓她給我工資？」
婆婆淚眼婆娑：「我知道我窮，沒辦法給你們錢。
「明天我就出去撿破爛給你們掙錢。」
我氣道：「我是這個意思嗎？
「行！既然你們這麼說，那我也辭職在家躺着玩遊戲。
「咱都等着媽撿垃圾掙錢養着吧！」
婆婆：「那挺好，你倆先把孩子生了。有個孩子家庭也穩定了。」
我指着破舊逼仄的小一房問：「就這房子，有了孩子怎麼住？」
倆人冷下臉來。
老公：「說房子小就是藉口，房子小還養大橘？」
大橘是我媽媽留給我的橘貓。
婆婆也說：「小薇呀，不是我說你，你心思就是放在了大橘身上，纔不想要孩子的。
「在我們老家，貓養十年就是妖了。
「影響子孫運，還是別養了吧！」
「媽說得對。
「那貓身上有蟲子對孩子也不好。
「咱這屋子也不適合養。
「我明天就把大橘送出去。」
婆婆：「要送就得送遠點，不然貓妖還能自己跑回來。」
他倆一唱一和的，就把決定做好了。
我聽了，氣得肋骨都痛。
真是應了那句話，只要你能忍，就有受不完的氣。
我冷冷道：「大橘和我在一起十幾年，是我媽留給我的。
「現在我連它都不能養嗎？」
兩人看我口氣不太對才回過神來。
「小薇，咱還是應該聽媽的。
「不聽老人言，喫虧在眼前。」
「對呀，我還能害你們嗎？
「我都是爲了你們小兩口好。」
我斬釘截鐵道：「大橘我一定不會送走。
「誰走它都不走！」
婆婆聽了，陰惻惻地看着我。

-3-
我沒理她，轉身回了臥室。
大橘可憐巴巴地瑟縮在牀角。
看我進來，仰起小腦袋小心翼翼蹭了一下我的褲腳。
我輕輕摸了摸它的小肚皮，它一下子就開心起來。
可就是這開心，也是小心翼翼的。
忽然想起大橘剛到我們家時那自由歡快的樣子。
那時的媽媽已經生病了，可是我不知道。
她抱着大橘對我說：「薇寶，你不是一直想要一隻橘貓嗎？」
這是我絕沒想過的驚喜。
我和媽媽相依爲命，沒那麼有錢也沒那麼有閒。
我只是在貓販子那裏多看了幾眼，沒想到媽媽真就捨得把它買回來了。
我一伸手，大橘一下子就從媽媽懷裏跳到我懷裏，差點把我撞倒。
它伸出小爪子搭在我的肩上，毛茸茸的，癢得我笑彎了腰。
媽媽也跟着笑出了眼淚。
「薇寶呀，記住了，就這樣快樂地活下去！」
她說完這話不久就離開了我。
媽媽這一生沒什麼大本事，可她卻有足夠的本事能讓我沒心沒肺地樂，能讓我自由自在地活。
她走了，好像我就再也沒有那麼舒暢過了。
不知不覺我就哭睡了過去。
醒來時，枕邊還是溼的。
老公卻不在牀上。
凌晨兩點半。
客廳傳來電子音。
我踮腳走過去，發現老公還躺在沙發上打遊戲。
藍色的屏幕照在他沉醉癡迷的臉上，像個我完全不認識的人。
婆婆的摺疊牀緊靠在沙發旁邊。
她偎在老公身側睡得很香，都流出了口水。
這一刻，我沒有失望。
只有絕望。

-4-
我躺回牀上，瞪大雙眼盯着屋頂。
我有多久沒笑過了？
太久了。
我甚至想不起來上一次笑是什麼時候。
如果說人生就是一場修行。
我看他們都沒修行。
好像就讓我一個人苦修了。
想着想着，天都亮了。
我不得不艱難地爬了起來。
成年人的世界，崩潰是無聲的，生活是咬牙堅持的。
只要有一口氣，哪怕天崩地裂也要上班。
今天是和甲方一起的項目推進會，我還要上臺講解。
這個項目還關係着我一直看好的那個升職機會。
看着兩隻熊貓眼，我索性都沒化妝遮掩。
就讓別人以爲我是加班造成的吧。
我正刷牙，突然傳來婆婆一聲尖叫。
我一看，婆婆摔倒在廚房門口。
我趕緊去攙扶。
婆婆卻甩開我的手趴在地上唸唸有詞。
過了一會兒，她抬起頭，目光詭異。
「我早就說那老貓是妖了。
「就是貓妖作祟才讓我摔跤的。
「這個家裏絕不能留它。」
我一下子明白了，她還是在算計大橘。
可我真想不通她究竟爲什麼那麼不能容忍大橘。
但無論怎樣，這一次我都不會退讓。
我堅定地說：「大橘不是妖。
「你在廚房，它在陽臺。
「你摔跤賴得到它嗎？」
「要不怎麼說它是妖呢？
「我平時都不摔跤，昨晚說了它，今早就摔跤，不是它作妖是誰？」
我看了一眼手錶，被她一折騰，上班時間有點緊。
沒時間跟她掰扯了，於是我便直接表明立場：
「不論你說什麼，都不要想着趕走它。」
說完我也不再攙扶她，轉身就進了洗手間。
我剛把頭髮紮好，就聽大橘慘叫了一聲。
探頭一看，肺都氣炸了。
老公竟然揪着大橘想扔出窗外。
八樓，一隻老貓，丟下去就是要了它的命。
我立即想撲上去阻止。
可是婆婆這時候已經爬起來了。
她使勁擋住我。
眼看老公把活動窗口打開了，我急得大喊：
「郭志平，你想幹什麼？
「你快放下大橘！」
「小薇，媽說得對，它是妖，得趕緊把它丟掉。」
我一氣之下爆了粗口。
「你他媽的是妖，它都不是妖。」
婆婆立即接口道：「志平，你看我說得沒錯吧？
「爲了只畜生連自己的男人都罵，你說是不是被貓妖迷惑了？」
老公一聽，扯住大橘又想順着窗口把它丟出去。
我脫口而出：「郭志平，你敢丟了它，咱們就離婚！」
他漲紅了臉：「什麼？
「爲了一個畜生你說和我離婚？
「林薇，今天有它沒我，有我沒它！」
我渾身顫抖，一字一句地說：「郭志平，誰讓它死，我就讓誰死！不信你試試！」
我在賭郭志平會有所忌憚。
果然他手一頓，悲傷地說：「林薇，沒想到我失業了，在你心裏就真不如一個畜生了。」
以前他這麼說，我會哄他，會激勵他，會給他信心。
可是今天，我沒有一絲心情再哄他。
我只覺得，他說得很對。
他想扔大橘的兇狠樣子確實畜生不如。
我從齒縫擠出了一個字：「對！」
郭志平看着我，滿臉不可置信。
他曾堅定地以爲我們大學四年一路走來的情感堅不可摧。
可他忘記了感情是最堅韌也是最脆弱的。
一次次摧殘一次次失望，已經耗盡了我的愛了。
他手一軟，大橘一下子躥下來，逃到我腳邊。
身上的毛都被揪掉了一撮。
想想媽媽生前經常把它的毛梳得像緞子一樣光滑，我紅了眼眶。
我不放心再把大橘留給他們帶。
可我上班又帶不了它。
放在外面也危險。
這個小區有隻總欺負貓的流浪狗，而大橘是隻老貓，根本鬥不過它。
眼看我要遲到了。
時針Ŧũ̂ₑ分針秒針配合着走出了倒計時的感覺。
我卻想不出解決的辦法。
一邊是大橘的命，一邊是老闆的臉，還有大家都在爭的升職機會。
我再一次覺得活着是如此悲哀。
好像即使我拼命努力，還是要活得無能爲力狼狽不堪。
大橘在我懷裏不安地扭動了一下。
我咬了咬牙，最終還是把大橘輕輕放下。
「在樓道里藏好，等我回來。」
轉身衝下樓時，大橘叫了一聲。
很輕很輕。
可刺得我心好痛。

-5-
我跑到了三樓，眼淚已經落了下來。
我又拼命往樓上跑。
老闆生氣我管不了。
甲方翻臉我也管不了。
但大橘我能管啊。
它一旦被婆婆他們發現怎麼辦？
我不能丟大橘孤零零對着兩個想弄死它的人。
我上氣不接下氣往上跑，越跑心越慌。
一路都沒見到大橘。
我好怕它出事兒。
也好後悔剛纔把它一個放在了樓梯間。
一氣兒跑到八樓，隔着門就聽到了大橘的慘叫。
還有婆婆刻薄的大嗓門。
「你還想強過我兒子去，你個畜生！
「志平，我跟你說，今天不趁機收拾了它，以後你老婆就佔了上風。
「咱不能手軟！
「咱收拾的不是一隻貓，是不服管的媳婦兒！」
一定是我出門的時候，他倆就偷偷盯着我了。
我放大橘的時候他們看到了。
我一走他們就把大橘騙回去了。
我顫抖着手掏鑰匙。
哆嗦了好幾下才捅進去鎖孔。
一打開門，就看婆婆一手按住大橘，一手拿着粗糲的鞋底在死命地抽打它。
大橘慘叫着，渾身一抽一抽的，卻一步都逃不了。
我心疼得要死。
奔過去一把推倒婆婆。
婆婆沒想到我去而復返，愣了一下，立即在地上打滾嚎哭。
郭志平從洗手間裏衝了出來。
一看這場面，立即責問我：「林薇，你太過分了。
「你怎麼能對媽動手？」
我真要被逼瘋了。
我吼道：「我說過誰讓大橘死，我就讓誰死！
「你們住着我媽留下的房子，打我媽留下的貓。
「你們當我是好欺負的，是嗎？
「郭志平，我不會再忍了！」
丟下這句話，我轉身抱着大橘就往外走。
這是第一次，我跟他們翻臉，把話說得很難聽。
郭志平上手扯住我：「林薇，你把話說清楚！
「誰欺負你了？
「你讓誰死？
「不說清楚不能走！」
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你確定要我現在不上班，把話跟你說清楚？
「你確定咱倆都失業了，也沒問題？」
他不是傻子。
我再失業，生活會怎樣他是想過的。
他悻悻鬆了手。
「我先不跟你計較，等你下班再說。」
我轉身下樓。
一邊走一邊忍不住地哭。
這就是我的丈夫我的家。
當我在外面打拼一天精疲力盡回去時，家裏不是溫暖的燈光熱着的飯菜。
而是兩個強壯有力的人，養精蓄銳一天等着對我發起責難。
這到底是憑什麼啊？
一瞬間，我憋得喘不過氣來，好像要窒息。
小時候爸爸出軌和媽媽離婚，再也沒有回來看過我。
我一直盼着自己結婚後能有個充滿愛的家庭。
若有了孩子，就讓他擁有父母充沛的愛。
就像媽媽給予我的那樣。
我真是努力了。
可是我忽然不知道自己努力的意義。
好像努力的結果就是給自己建了一個更結實的牢籠。
這個牢籠還缺少一把鎖。
所以婆婆他們拼命讓我生孩子，讓孩子變成那把無匙之鎖。
這樣我就會牢牢被鎖在了籠子裏，服服帖帖地爲他們奉獻一輩子。
想到這裏，我出了一身冷汗。
這一刻，我忽然覺得，這個家，不要也罷！

-6-
到了三樓，我收了淚，敲了敲門。
「王姐，不好意思，我老公和婆Ṱú₌婆今天不在家，能拜託幫我看一下大橘嗎？」
我到底還是沒臉說自己老公和婆婆要殺貓。
王姐家也有隻貓，平時遛貓會遇到。
她也很喜歡逗大橘，兩隻貓也玩得很好。
所以我厚着臉皮想把大橘託付給她一天。
她熱情地答應了。
大橘離開我前，還趴在我肩膀上舔了我一下。
我知道它是撒嬌，想讓我再抱抱。
可我急着去上班，只敷衍說了句：「乖乖等我，回家給你帶愛喫的貓條。」
這個情景，在以後很久很久，被我一遍又一遍地回憶。
我好後悔，明知道它想讓我抱抱，我該好好抱抱它的。

-7-
中午的時候，老公給我發微信。
「親愛的，我今天認真想了想。
「確實不該打大橘。
「你想養就養吧！
「孩子你不想生就不生吧！
「我們以後好好的。」
這是他第一次帶着歉意給我發信息。
也是他第一次說留下大橘，說不再逼我生孩子。
我想了想，畢竟有過那麼多年感情，還是決定和他最後好好溝通一次。
「志平，我不生孩子不是因爲大橘，也不是因爲我不想生，而是我不敢生。
「我想條件再好一點，咱倆工作再穩定點，我們再生。
「那時壓力沒現在這麼大，對孩子也好。」
「親愛的，你想多了。
「咱們都是窮人家的孩子，不也一樣長得好好的，讀了大學嗎？
「難道窮人家就不配生孩子了嗎？
「更何況我們也算是城裏有房了。
「但是你不想生，我也尊重你。
「媽有時想法太固執了。
「你當她是長輩，別跟她計較就好了。」
他說着說着，好像又變回了大學時代的那個人了。
我心裏五味雜陳，不覺又軟了一點兒。
下午的時候，王姐發信息給我，說婆婆把大橘帶回去了。
我說了聲謝謝。
心想着郭志平在家，應該沒事兒的。
可又不知爲何總是心神不寧的。
偏偏今天老闆臨下班又加了點任務。
我草草趕完就趕緊回家。
一進門，大橘沒有像以往一樣撲跳到我身上。
我心裏就有點慌。
婆婆看我回來，眉梢帶笑地從廚房端出一盤砂鍋肉煲。
「快來，趁熱喫龍虎煲！
「喫了保準生個大胖小子。」

-8-
我皺了一下眉。
說了不生不生，還是變着花樣催，真是煩死了。
婆婆爲了催生，經常找些所謂的祕方，弄些不知什麼的東西讓我喫。
上次還揹着我從他們老家帶回來一堆羊蛋讓我喫，喫得我上吐下瀉了三天。
現在一聽她說包生大胖小子，我就反胃。
再看沙煲裏那一小塊一小塊的肉，和我們平時喫的肉不一樣，一看就是什麼小動物的。
我更喫不下去。
老公拿起筷子就喫。
我找了個藉口迴避。
「我不喫果子狸。」
婆婆得意地說：「現在哪有果子狸？
「這可比果子狸好喫多了。
「快來喫吧，我燉了三個多小時呢！」
我一邊換鞋一邊說：「我還不餓，大橘呢？」
回來這麼久還沒見到它，我莫名心驚肉跳的。
老公筷子往桌子上一摔：「一進門就找貓，我算什麼？」
我莫名其妙。
「你和貓比什麼？」
「你說比什麼？
「一天天就知道擼貓。
「媽那麼辛苦煲了一下午，你說不喫就不喫，還甩臉？」
我一愣。
「我什麼時候甩臉了？」
「你皺着眉不就是嗎？」
「郭志平，在這個家裏，我連皺眉都不行了？
「你是想找茬嗎？」
窒息感一下子就回來了。
我真懷疑中午給我發道歉信息的是不是他。
婆婆插在我倆之間。
「別吵了，別吵了。
「都是我的錯。
「我不該花三個小時做小薇不喜歡喫的東西。」
說完泫然欲泣。
郭志平蹭一下站起來。
「我媽好心好意地忙了一下午。
「她做錯什麼了？
「你憑什麼窩囊她？」
我氣笑了。
我可真謝他媽的好心好意啊！
今天在公司，頂頭上司說，我雖然工作能力強，但看我急着要孩子。
新崗位挑戰很大，孕婦不合適。
他之所以認爲我着急要孩子，就是因爲前些天婆婆把催生湯送到公司。
我使勁勸她趕緊回去。
她非但不聽，還得意洋洋地四處跟同事講這些湯的神奇功效。
所以全公司都知道我急着要孩子。
爲了這個崗位，我奮鬥了很久。
可就因爲傳言我要生孩子，機會就沒了。
本來我就憋了一肚子啞巴氣回了家。
現在還要我再受氣？
實在不能忍了。
我怒懟：「我有提到過她一個字嗎？
「有病你就去治。
「高低你也有七尺，不要在我這裏撒潑耍威風！」
說完我就往陽臺走，想去找大橘。
以前大橘的貓屋在客廳一角。
婆婆來了後不得不搬到了陽臺。
可是婆婆一下子攔住了我。
「他失業心情不好，你別跟他吵。」
「他心情不好難道我就好？
「失業了高人一等嗎？
還要格外去哄他？」
婆婆：「不是讓你哄他。
「我就想讓你先喫了飯。
「這肉涼了藥效就不好了。」
藥效藥效！真是無語了！
我沒理她還想往陽臺走。
她卻死死攔着不讓我過去，非要我先喫飯。
我向陽臺瞥了一眼，心裏「咯噔」一下。
大橘的貓屋不見了。
我一急聲音就高了。
「大橘的貓屋呢？」
老公筷子一撂：「一回家就找貓。
「你是要跟畜生一起過是不是？」
我手上用力，一把推開婆婆。
陽臺上，空蕩蕩的，只是擺了塊不知道什麼的石頭。
前面還有些香灰。
我心裏突然激靈了一下。
老家龍虎煲可以是蛇和果子狸，也可以是蛇和貓。
我回頭，顫聲問：「你們燉的是什麼肉？」

-8-
婆婆剛纔被我推了一下，就勢跌坐在地上。
現在我問，她也不回答，只是一味兒抹眼淚。
像是有萬千委屈似的。
老公一把扯住我：「媽都是爲了我們好。
「快給我媽道歉！」
我反手甩開他。
「你們燉的到底是什麼肉？」
砂鍋裏的肉湯還在冒着熱氣。
我突然注意到瓷磚縫裏沾着幾縷橘色毛髮。
我心一下子抽緊了。
「你們把大橘……」
郭志平突然暴起踹倒一把椅子。
「林薇，你有完沒完？
「從進門開始就大橘大橘，合着那個畜生是你家人嗎？」
婆婆撲上來抱住他的腰：「彆氣彆氣，小薇就是太想那畜生了。」
又轉身對我說：「媽燉的這個肉煲真的有特效。
「我專門去找高人找的祕方。
「喫了就能懷上大胖小子。」
郭志平：「快給我媽道歉！」
婆婆：「快喫吧。」
「道歉！」
「快喫！」
我特麼地要瘋了。
「道你媽的歉！」我猛地抄起那肉煲，「你們兩個，到底把大橘怎麼了？
「不說我就砸了它。」
我算看明白了，他們兩個繞來繞去，就是不說大橘在哪裏，肯定是有問題。
老公看我真要砸煲，氣哼哼地說：「養不熟的畜生，發情跟別的貓跑了。」
我盯着他的眼睛：「你是不是忘記，我們給它做了絕育手術了？它怎麼可能發情跑了？」
「我又不是畜生，怎麼知道它是怎麼想的？」
婆婆趕緊伸手想去接過肉煲。
「短壽喲！我這是費了好大勁兒，花了大價錢才弄得生子祕方。
「你可不能摔了喲！
「那貓真是自己跑走了的。」
「貓自己跑了？那貓屋也能自己跑了？」
「我看那貓也不能回來，想着你收拾可能會難受，就替你把它東西都清掉了。
「它跑了正好，那貓妖真的影響生子。
「我今天請了石娘娘，鎮住那妖氣。
「你很快就能給咱郭家生個帶把的了。」
我越聽越氣，「啪」地把肉煲摔得粉碎。
「生，生，想生你自己生！」
說着我就跑出去找大橘。
婆婆在後面號啕大哭。
「我爲了讓你們生個兒子，大老遠從老家過來伺候你們。
「我這還成了罪人啊！」
郭志平扒着門框叫罵：「跟你的畜生過去吧！」
我回頭：「我就是跟個畜生在過！」
郭志平一下子氣得臉都紫了。
這日子，真是一天都過不下去了！

-9-
我衝下樓去。
找了幾乎所有大橘喜歡去的地方，都沒有。
又把小區翻了個遍也沒找到。
正好看見三樓的王姐。
「小薇，你家大橘今天怎麼了？」
「你看見了？」
她小聲說：「我後來看見它慘叫着跑了出去。
「腿還有點瘸。」
大橘平時很乖，肯定不會自己亂跑的。
聽王姐說的，我心裏一下子明白了。
肯定是他們兩個在家虐大橘，大橘才跑的。
這時，我還想不到那兩個人有多惡毒。
我含淚問：「你看它往哪裏跑了嗎？」
「好像往小區後面那邊跑了。」
想了想，她又上前小聲說：「身上好像還有血。
ŧū́ₖ「我想攔它，幫它收拾一下。
「可它像受了驚嚇，我根本靠近不了。
「那毛皮缺了好幾塊，像是被燙過似的。」
我心疼極了，不敢想象它經歷了什麼。
但我又有點慶幸，還好它沒死。
我說了聲謝謝就去到王姐指的方向。
在圍欄那裏，我一眼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貓球球。
仔細看鐵欄杆上，還有幾叢大橘的毛。
看來是逃出了小區。
按照王姐說的時間，它該跑出去好一會兒了。
天已經黑了。
小區外十來米遠就是馬路。
找不到大橘的蹤跡了。
只有明天天亮後，試試沿路查監控了。
我真是好後悔今天自己臉皮太薄，沒跟王姐說實話。
否則她該不會把大橘交給婆婆的。
我也好後悔今天因爲郭志平的信息而失去了警惕性。
現在想想，他根本就沒有悔意。
他應該就是迷惑我，好對大橘下手的吧。
我可憐的大橘。
那個每天都在門口等我，見着我就歡喜地搖着尾巴撲過來的大橘。
那個我難過的時候，陪着我一起坐在大樹下的大橘。
它總是那麼歡天喜地地陪着我。
根本不在乎我沒有錢去好好養它。
它整整陪了我十五年啊！
這樣的大橘，竟被拔了毛，打瘸了腿，帶着血逃命。
它該多疼多害怕啊，都不敢在小區藏住等我回來。
一想到大橘可能的遭遇，我心都在滴血。
我真是太沒用了。
住着媽媽留給我的房子，卻保不住媽媽留給我的一隻貓。

-10-
我拖着沉重的腳步回到了家。
一進門，婆婆和老公都看着我。
看着他們心虛的樣子，我恨不能在他倆身上重演一遍大橘的遭遇。
偏偏婆婆還一臉無辜：「小薇啊，那貓真是自己跑出去的。
「我今天花大價錢煲這湯，實在是因爲媽替你倆着急呀。
「隔壁小劉二胎都上託班了，你這肚子……」
我積攢了這麼久的怒氣終於爆發了。
「您要是閒得慌，我給你報名老年大學？
「《母豬的產後護理》還是《多管閒事的老東西是如何死的》，隨你挑。」
郭志平一手拿着遊戲機，一邊嗓音拔高兩度：「林薇，你怎麼跟媽說話呢？」
就這一會兒工夫，發生了這麼大的衝突，都不能耽誤他打遊戲。
真是天打雷劈可以，不打遊戲不行。
他那三天沒洗的油頭上，活像顆發黴的香菇。
我當初是有多眼瞎，怎麼就看上了這麼一個人。
越想越氣，我吼了回去：「你想我怎麼說話？
「失業半年了，一直說是戰略轉移換崗。
「這遊戲技術練得爐火純青了吧？
「簡歷投到秦始皇陵了吧？
「等着兵馬俑招 CTO 嗎？」
「你！」他摔了鼠標要起身，被婆婆按回座位。
「小薇，你別這麼說志平。
「他失業壓力本來就很大了。
「你以爲是他不想找工作嗎？
「他跟我說找了很多，根本沒有合適的。
「他這年齡，去基層人家嫌他年紀大。
「去管理層，他又沒有門路。
「實在想不到出路，纔打遊戲解悶的。」
「什麼叫沒有門路？
「難道不投簡歷不找工作，光打遊戲就有門路了？
「哪個人找工作是容易的？
「他是清華還是北大畢業的？
「再不行就去搬磚啊。
「那也能賺錢還不用投簡歷。」
郭志平臉漲得通紅。
「林薇，我不就是失業了一段時間嗎？
你憑什麼就對我冷嘲熱諷？」
「憑什麼？
「氪金消費 7385 元。
「你數學是胎教老師教的？
「分毛不掙，玩遊戲花七千？
「你那臉不用就扔了吧！」
我猛地把信用卡賬單甩在茶几上。
本來今天拿到賬單的時候我就氣得半死。
但是因爲他發的道歉信息，我考慮他面子就忍着沒說的。
現在，我恨不能把賬單拍他臉上。
窮人心裏，真金白銀最大。
郭志平氣勢一下子短了一截。
一看兒子有點軟，婆婆突然拍着大腿哭嚎助威：「作孽啊！我天天起早貪黑……」
我冷笑截住她：「哭得挺有節奏感啊！
「你是起早貪黑來攪和的吧？
「你這演技，橫店羣演看了都得給你遞煙喊老師。」
郭志平突然揚起手：「給你臉了是嗎？」
我忙不迭把頭湊過去。
「來，打這裏！
「你快下手！」
我想着只要他下手，我就把他送進去。
偏偏他慫了。
可能是因爲這樣的我，他倆都沒見過，一時摸不清我的路數。
別說他倆沒見過，我也沒見過。
我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瘋成這樣。
郭志平不甘地放下手，嘴還硬道：「林薇，你是不想過了，是嗎？」
我不屑道：「就你這樣的，還談什麼過？
「你那躺屍的樣子就配和喪屍一起過！」

-11-
婆婆一看我毫不服軟，趕緊裝作和事佬。
「小薇呀，我跟你說，女人還是要溫柔點。
「不然老公肯定向外邊找溫暖，對吧？
「我說你呀，就差在沒生孩子。
「生了孩子，家庭就穩定了。
「那貓妖就是害你的。
「你看現在它不就害得你倆吵架嗎？
「媽說這些呀，都是爲你好。
「咱們都是女人……」
我忍無可忍。
找出病歷摔在桌上。
「生生生！你兒子生得出來嗎？
「去年查的弱精症。
「看不看得清？
「需要我掛眼科給你治治嗎？」
這也是我爲什麼一直沒敢備孕的原因之一。
他的情形，自然懷孕的概率比登基當皇帝還低。
試管不僅需要花大量的錢，還耗精力。
而我又是升職的關鍵時期。
他又失業了。
難道我不知道年輕點懷孕恢復得快嗎？
可是我倆沒錢沒時間。
一系列原因疊加，我纔不得不推後要孩子的計劃。
本來我以爲老公知道實情會做好婆婆的工作。
沒想到婆婆說什麼他聽什麼，任憑婆婆在我傷口撒鹽。
那我也不用再替他隱瞞了。
婆婆一聽爆了。
「這話能隨便說嗎？
「你別不想生就埋汰我兒子。
「詛咒我兒子，祖宗不會饒過你！」
我舉高手機晃了晃：「詛咒你兒子？
「來，看一看，你孫子在這兒呢！」
屏幕裏精子活性檢測報告紅得刺眼：存活率 2%。
「你知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不明白嗎？
「來，郭志平，跟你媽好好解釋解釋。」
「假的！都是假的！」郭志平癲狂般撕碎病歷，「你就是不想生！」
我指着碎片：「假的？
「把這些裱起來，清明燒給你家那萬能祖宗，問問假不假？」
「就算是 2%，我們幹一百次也有兩次機會。
「憑什麼說我不能生？
「是你不能幹！」
「你真不明白 2% 是什麼意思嗎？
「別擱這兒演了。
「你演技不如你媽。」
婆婆被震驚壞了。
沉默了Ţū⁵半晌猛然一聲痛苦哀號。
Ŧū́⁺「啊……
「我早就說不能養那隻老貓。
「志平就是被貓妖害得生不了娃了。
「我的老天爺呀，我動手晚了。
「千刀萬剮它一點都不冤！」
空氣一下子凝固了。
郭志平臉一下子白了。
他趕緊截斷他媽的話：「媽！別亂說！」
我也一下子怔住了。
「你說什麼？」

-12-
郭志平慌亂地把他媽推到一邊。
「別聽她胡說！」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你們……真的是畜生嗎？」
說着我就向外面飛快跑去。
我剛纔忽略了一點。
大橘逃跑時怎麼會帶那個貓球球呢？
那是媽媽活着的時候，我們一起爲大橘纏的。
大橘一直很寶貝它，把它藏在窩裏。
它是逃命不是去玩耍，怎麼會帶貓球球呢？
我好笨啊，剛纔怎麼沒有想到？
我一邊跑一邊哭。
郭志平在後面一邊追一邊喊：「不是那樣的，不是那樣的。」
他個子大，又強壯。
我還沒跑兩層樓梯就被追上了。
他扯住我不放。
我掙不開他。
一狠心，一腳朝他襠部踹過去。
他「啊」一聲大叫，臉色青紫，捂着襠部動不了。
看向我的眼裏就像淬滿了毒液。
「林薇，你明知我……你還踹我這裏？」
我根本無心管他說什麼，撒腿就跑去圍欄那裏。
我好希望我猜想得不對。
我打開手機電筒仔細看着。
圍欄下，除了大橘的小星星腳印，果然還有人的腳印。
婆婆那雙走到哪裏都穿的粗橫鞋底印格外刺眼。
我心一下子空了。
我知道再也等不到那個撲向我的身影了。
它一定是藏好了，又被人用它最喜歡的球球吸引了出來。
我的大橘啊，你就是太乖了。
你明明都逃出來了，怎麼不知道跑遠點呢？
是因爲今天我走的時候跟你說乖乖等我回來，所以你就藏在小區裏乖乖等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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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默默坐在圍欄那裏。
無邊的暗夜，心裏空得發疼。
婆婆找了過來。
「小薇，大橘自己回來了。」
我麻木地站了起來。
甚至沒有去在意她眼裏那陰毒狡詐的表情。
「真的嗎？真的嗎？」我喃喃問道。
「當然是真的，我沒騙你。
「不信你自己回去看看。」
說着她就伸出手，半拖半抱把我往家裏帶。
她手勁兒很大，像鷹爪般鉗制住我胳膊。
我木然跟着。
大橘啊，大橘！
你若是在家裏該多好啊！
你能再撲到我懷裏一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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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像根木頭進了門。
婆婆在後面「啪」一聲把門關上，反鎖。
房間窗簾全都遮得密密實實。
沙發上還是有一尊雕塑。
不過這尊雕塑現在滿臉痛苦。
「林薇啊林薇，你好歹毒！
「我們那麼多年的情分，就爲了一隻貓，你也能對我下毒手？」
我悽然道：「就一隻貓嗎？
「郭志平，它陪了你也快十年啊。
「快十年啊！
「你真的對它一點感情都沒有嗎？」
「哼，誰讓它恰好是藥引子呢？
ṱṻ⁴「你明知道我難生，它能救我。
「你竟然捨不得它？」
我這才明白，原來婆婆說喫了老貓，就是石頭都能生出兒子。
他信了。
就爲了這個理由！
我號哭起來。
婆婆趕緊過來要捂我的嘴。
我拼命反抗，一掌扇在她臉上。
她惱火了，猛地一使勁兒把我推倒。
胳膊撞在茶几上，咔嚓一聲。
胳膊斷了。
我嚎得更大聲了。
「啊，我胳膊被打斷了。」
郭志平喊：「媽，你幹什麼下那麼狠手？
「殘廢了怎麼辦？」
婆婆大聲狡辯道：「我根本沒用那麼大力，她怎麼可能碰斷胳膊？」
郭志平對着他媽爆了粗口。
他媽氣得過來要掐我。
我大喊：「啊，要殺人了。」
這下子，郭志平和他媽都慌了神。
兩人一起來制服我。
慌亂中，我的衣服被扯破了。
露出了大腿。
郭志平突然激動起來。
他媽立即說：「志平，快！
「你剛喫了神藥，趁藥效還在趕緊幹！」
我大哭道：「不行！郭志平，你不能碰我！」
這時候郭志平已經瘋了。
「你是我老婆，幹你是天經地義的。」
「滾開！不要碰我！」
我使勁掙扎。
可是我只有一隻胳膊能動。
很快就被他倆捂住嘴綁了起來。
兩人一起把我抬到了牀上。
婆婆轉身出去了。
郭志平立即就想上手。
我拼命試圖反抗，他強力試圖制服。
我的身上全是他留下的青紫。
可我還是硬撐着。
每一條傷痕，都是我對大橘的悔意。
直到傳來敲門聲，我停止了反抗，笑了。

-15-
警察進來了。
郭志平和婆婆一臉懵就被帶走了。
王姐看着渾身是傷的我，難過地哭了。
「小薇，你真是太難了。」
是的，太難了。
我坐在圍欄的時候就在想要怎麼才能替大橘報仇。
一隻貓沒了不足以讓那兩個人受到懲罰。
所以我以身入局。
胳膊，是我就勢自己用力撞斷的。
這樣纔夠刑事處罰標準。
我知道郭志平最喜歡我的腿，所以我一定要把腿露出來。
我和郭志平是婚內，所以想證明被強，傷痕必不可少。
我求王姐幫我。
當屋內沒有我的喊聲時候再報警。
我和他們的每一句對話，都會被我不小心碰到的手機錄下來。
我要確保他倆的罪行證據確實充分。
警方說郭志平求見我。
我去了。
不過是一個月，他就像老了二十歲。
頭髮灰白，滿臉滄桑愁苦。
哪裏還看得出是那個躺屍在沙發上的媽寶？
他紅着眼睛對我說：「小薇，你知道嗎？
「我也很不捨得大橘。
「可從檢查出那個病來，我就要瘋了。
「爲了生孩子, 我什麼都豁得出去。
「只有生出孩子，才能證明我還是個男人。
「對不起！」
我冷笑一聲：「郭志平, 這就是你傷害大橘的理由嗎？
「如果我是藥引子，你打算把我也吞了嗎？」
他顫聲說：「Ťŭₒ那怎麼可能？
「我那麼愛你！」
「說得那麼深情, 是想求我出具諒解書吧？
「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你少踩一天縫紉機都是對我和大橘的褻瀆。」
「你爲了一隻貓，就那麼恨我？
「我們那麼多年的感情，你都一點不記得了嗎？」
我掏出一張紙展開給他看。
「郭志平, 你睜大眼睛看看，讓我怎麼原諒你？！
「比皇帝登基還小的幾率, 讓我們撞上了。
「我懷孕了，你的。
「卻因爲那晚你和ƭūⁱ你媽，沒了。
「你說要我原諒你？」
郭志平死死地盯着那張紙，看了又看。
突然發出野獸一樣的哀號。
我走出好遠還能聽到他如喪考妣的聲音。
同樣的紙, 我給他媽也看過了。
他媽受不了一連串刺激, 直接癲了。
走出看守所的時候，我把那紙撕得粉碎。
比登基當皇帝還小的概率，怎麼會真的發生呢？
不過是他們那麼耿耿於懷生孩子，我就成全他們一下而已。
不然怎麼會有蝕心的悔意呢？
兩個月後, 兩人都被判了刑。
有人說他們倆在獄裏很慘生不如死。
別人打他們, 他們也不還手，毫無求生意志。
天天唸叨着自己該死。
有人說他們真就死在了獄裏。
可那又有什麼用呢？
我的大橘再也回不來了。
番外：

-1-
我的案例不知被誰放到了網上成了熱點。
可我並不想成爲網紅。
每一波熱議，都是在我心上扎刀。
我向公司提出了辭職。
我曾那麼努力, 爲公司創造了那麼多的效益。
僅僅是因爲我要生孩子的傳言，我該得的那個職位就給了別人。
這樣的公司，不要也罷。
可沒想到收到我的辭職信, 上司一臉玩味地說：「真沒想到你纔是真正的人生贏家啊。
「不過是失去了一隻貓, 就把窮酸的老公婆婆都送進去了。
「自己當網紅了。
「可以找新的男人了, 還可以帶貨發財了，就看不上咱們公司了？」
強烈的窒息感又來了。
這次, 我不再忍。
我一口唾沫啐在他臉上。
「我是看不上你這個人渣, 不想在你這種人渣手下工作！」
聽慣了奉承的上司，被我氣得半死。
可我還覺得不解氣。
正好祕書進來送咖啡。
我拿起咖啡全潑在他身上。
「你是沒爹沒媽嗎？
「沒人教會你說人話, 也沒人教會你閉上嘴巴嗎？」

-2-
我辭職後很快就拿到了對家公司的 offer。
我沒想到會這麼順利。
直到我看到了新老闆。
她說：「我也曾有隻貓，才一歲多, 很萌很可愛。
「每天我最開心的事兒, 就是下班後擼它。
「可是有一天, 它沒了。
「因爲我父母說, 我是因爲它纔不想結婚的。
「那是我親生父母啊。
「我甚至沒法對他們做什麼報復的事兒。
「我要你過來，一是因爲你本身的業務能力。
「還因爲我相信經歷過這件事的你, 一定會更努力。」
是的，我會更努力。
至少，我要把那個一臉玩味的舊上司幹掉！

-3-
我有錢了。
我可以換個大房子了。
可我再也沒有養過貓。
都說時間會治癒傷痛, 但它好像怎麼都過不去。
就藏在內心最深處。
週年祭的那夜, 我又夢見了媽媽把大橘帶給我的那一天。
大橘還是像小時候那樣, 一下子撲跳進我的懷裏。
可我沒笑，哭了。
我緊緊地抱着它哭啊哭。
媽媽心疼地看着我：「薇寶啊，你爲什麼這麼不快樂啊？」
我噙着淚問：「媽媽, 爲什麼我活得那麼努力，別人卻不能容忍我有一隻小貓？
「爲什麼明明我可以養得起貓了，可我自己都覺得自己不配有一隻小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