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婆家過年前，我看到了彈幕

懷孕 37 周，老公非要回婆家過年。
大姑姐在電話裏說。
「頭胎都發動得晚，我家每年過年都會闔家團圓，你懂事點。」
婆婆抽抽噎噎。
「不回來村裏人會笑話我們，這年也過得冷清。」
老公直接行動，從網上買了一堆東西，把後座改裝成可躺的牀。
「老婆，你什麼都不用做，躺着回去就好。」
我心軟要答應時，突然看到了彈幕。

-1-
【別回去！】
我正要點頭時，眼前突然出現虛空的彈幕。
林凜見我猶豫，忙拉着我的手。
「老婆，你進去坐了試試，真的很舒服。
「我媽昨晚一整晚都沒睡，今天視頻的時候看她眼睛都腫了。
「你就當爲了我，回去吧。」
此時，彈幕再次飄過。
【爲了你和孩子，別回去。】
【就是，現在說得好好的，等回了家就是另外一個樣子。】
【自己在南方城市爸媽身邊不好嗎？他家鳥不拉屎的。】
【等你大年三十發動的時候，可是一屍兩命！】
我猛地收回手，嚇得後背一涼。
「不然，接他們來南城過年吧？」
可林凜眉頭一皺，不大高興。
「你是不是嫌棄我家？」
「我不是這個意思，關鍵是已經足月了，隨時有生產的可能。
「萬一發動了，到時候……」
他冷冷地看過來。
「我們那兒又不是沒有醫生！」
「可我建檔都是在這裏，而且小地方的醫生哪裏比得上這裏？」
「說白了，你就是打心眼裏看不上。」
他哼哼了一句，完全不聽我解釋。
我忽然覺得渾身力量都被卸去。

-2-
關於看不看得上他們家，貫穿在我們整個戀愛和婚姻全過程。
我甚至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是個頭。
剛談戀愛時，我看上林凜努力上進，情緒穩定。
他捧着我的臉，很認真地說。
「我家條件不是很好，怕你跟着我後悔。
「方雲意，你要想清楚了。」
說完，他自己先紅了眼眶。
「我真的很喜歡你，可是，我也不想讓你跟着我受苦。」
我感嘆他是個誠實的男孩，認真聽了他對自家的介紹。
最終還是決定遵從內心，試一試。
剛開始，我們一切都很好。
沒錢約會可以去喫路邊攤，麻辣燙十幾塊錢也能喫得很開心。
各種軟件上薅羊毛的優惠，我比他都清楚。
稍微高點的消費我承擔，但也會讓他請我喝十來塊的Ťű̂ⁱ奶茶。
我小心翼翼地維護着他的自尊。
努力證明我想得很清楚，就只是想要他這個人。
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
我越來越疲憊。
或許是頭一次去他家，他媽媽給我的紅包只有一百塊。
他緊張解釋。
「我媽不懂這些，我給你補上。」
他拿出兼職賺的所有錢，全給了我。
我立即反思是不是自己要得太多。
爲了證明我不嫌棄。
我睡在他家有味道的牀上，起了全身的疹子。
「也可能只是水土不服，沒關係。」
我強拉着笑容解釋。
他鬆了口氣，抱着我說我真體貼。
可現在，我看他一臉期待。
想必，也在期待我的妥協。
我忽然不想了。

-3-
「你要這麼想，我也沒辦法。
「現在關鍵時期，我和孩子都不能出現任何意外。
「春節每年都有，但我……」
「可這是婚後第一年！」
不等我說完，林凜就打斷了我。
他依舊沒聽我的解釋。
他雙手扶着我肩膀，帶着討好。
「乖乖，聽話好嗎？
「你相信我，我一定能照顧好你們娘倆。
「我們在一起這麼長時間，什麼時候讓你委屈過？」
我愣住，腦子裏忽然湧現了很多過往。
結婚時談到彩禮，他說。
「按你家的意思，因爲我家那邊彩禮比較少。」
說完又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
「我現在沒什麼錢，如果太高的話，等過幾年，穩定了再結婚，好嗎？
「但我真的好想把你娶回家啊。」
他抱着我，滿是遺憾和痛苦。
我琢磨着說。
「不然意思一下，給五萬吧。」
我想着五萬總該有的吧。
可他變了臉色，只說要問問父母的意思。
最後，他紅着眼睛來找我。
「對不起，家裏只剩下五萬了，但結婚要擺酒請客，如果都拿出來……」
那天，他說了很多，愧疚不已。
「你工作兩年了。」
他工資不低，我平時也不花他的錢。
就算家裏沒有，他也該有存款吧。
「家裏建房子，都給我爸媽了。」
那時候我才知道，林凜身上一點存款都沒有。
甚至還在幫家裏還債。
「你嫁給我不是就圖我這個人嗎？我家的情況你也一早就知道了。
「生在這樣的家庭，我也沒辦法。」
他說他做好了分手的打算，卻又抱着我痛哭流涕。
我們一起哭了一整晚，最後是我拿自己的私房錢充當彩禮。
「老婆？」
見我很久沒回話，林凜晃了晃我。
意識回籠，我愣愣地看着他，彈幕在我面前飛快劃過。

-4-
【不是，她該不會又要答應了吧？】
【戀愛腦沒救了，你不爲自己想，也要爲父母想想吧。】
【你爸媽可就你一個女兒，等你死了，林凜拿了你所有的遺產，沒過半年就娶了新老婆。】
【拿你的錢養別的女人，和別的女人生孩子。】
【可憐你爸媽天天以淚洗面，甚至怪自己沒照顧好你。】
【……】
「你怎麼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見我臉色不好，林凜一臉緊張。
我點了點頭。
「嗯，我不太舒服，可以不去了嗎？
「我真的擔心出問題。」
「那咱不去了啊，不去了，走，回家。」
他幾乎沒有猶豫就答應下來，攬着我往家的方向走。
我鬆了口氣。
臘月二十八這天，林凜的公司放假了。
「過年不回老家，總要去你爸媽那兒看看吧。
「咱們開車過去方便，也就一個小時。」
這事兒我也正琢磨着要怎麼和他開口。
畢竟回他家是十幾個小時的車程，但我爸媽就住在郊區別墅。
感動之餘，我又給婆婆轉過去一筆錢。
「媽媽抱歉啊，今年實在是身子不方便。
「等年後，孩子生下來，我們再回去看你們。
「這錢您拿着，過年該花的就花，別省着。」
消息才發過去，婆婆就收了錢。
可什麼回覆都沒有。
我以爲她是心裏不舒坦，想着等年後回去好好道歉。
可我沒想到，不過在車上睡了一會兒，我就已經在高速路上了。

-5-
「這不是回我家的路。」
林凜一臉愧疚，忙解釋。
「我媽住院了，現在還昏迷不醒，我又看你在睡覺，就沒打擾你。」
短短一句話，包含多層意思。
可我想到婆婆收款的速度，滿心懷疑。
「什麼時候的事情？」
「今早的事情，我爸擔心影響到我們纔沒說。
「如果不是我姐看不過去給我打電話，我還矇在鼓裏呢。
「雲意，你看，我總不能不管她吧。
「你放心，我做了萬全的準備，縣醫院的主任我姐認識，真有什麼突發情況，一定不會讓你出事。」
我深吸口氣，努力平復心情。
彈幕也在這時炸開。
【什麼鬼主任，都七十歲了，早就退休二十年了。】
【而且人家也不在本市，去女兒那裏過年了。】
【我看他姐姐未必不知道，就是故意誆她回去的吧。】
【這麼想想，細思極恐啊。】
「林凜！」
我的手抓緊衣襬，嚴肅地喊了一聲。
「如果你還想過下去，下個服務區，放我下來。」
他倒吸口氣，車速猛地加快。
我差點撞到座椅，他又像是忽然反應過來，忙減速。
「你瘋了！」
我不敢相信地出聲。
他冷冷道。
「我看你纔是瘋了。
「多大點事，你非要鬧得這麼難看嗎？
「我媽生病了，我回去看一下的資格都沒有嗎？
「方雲意，我沒想到你是這麼冷血的人！」

-6-
「我不想和你吵。」
我閉上眼睛，渾身發抖，卻不敢惹怒他。
林凜的聲音再次傳來。
「我爸媽一個月前就盼着我們回去，怕你不習慣，特意買了新被子。
「聽說你喜歡蝦乾，他們特意囤了幾十斤。
「平時連排骨都捨不得買的人，大幾十塊一斤的年貨，說買就買。
「你還沒看出來嗎？他們是在討好你，你別不識好歹。」
說着，他聲音也變得哽咽。
可我想到，上次去他家是新婚後的中秋節。
當時孕中期，但我孕反還是很嚴重，提前說好了喫不了什麼東西，清淡點就行。
爲了表示對我的重視，婆婆做了一桌子菜，重油重鹽。
「這豬蹄是昨晚就開始燉上的，很補，多喫點。」
肥膩的豬蹄放在我碗裏，才聞着味兒我就受不住吐出來。
婆婆手足無措地用衣角擦淚。
「不髒的，我洗了好多遍。」
我忙解釋：「不是，就是太油了，我喫不了。」
一頓飯我只喫了幾口青菜。
到了晚上餓得受不住，林凜卻黑着臉讓我給婆婆道歉。
「知道你要回來，提前三天就開始買菜準備。
「這會兒還腰痠着呢，你怎麼這麼矯情？
「去，道個歉，讓她心裏好受點。」
可我也委屈。
「我媽不懂這些，以前過的也都是苦日子，她把她以爲的最好的都給了你。
「她只是好心辦錯了事，已經很內疚了。
「雲意，咱們一年也回不了幾次，就當爲了我好嗎？」
他低聲下氣，我犯賤，再一次心疼他。
可此時再聽到這樣的論調。
我只覺得心寒。

-7-
車子經過服務區，可林凜沒開進去。
我氣得捶窗戶。
「都到這裏了，再過十個小時就到了。
「等確定我媽沒事，我們立馬啓程回來，好嗎？」
我冷笑了一聲。
「你真的只是爲了確認你媽沒事嗎？」
「那是當然，她不像你父母是體制內的，每年體檢又生活得好，我媽身體不好。
「知道我們過年不回去後，更是心情抑鬱，這才暈倒住院的。」
我看了眼收款信息，明明幾個小時前還好好的。
「中途就沒醒過來？」
我又問了一句。
林凜有些不耐煩。
「那是當然，不然我也不會這麼着急。」
可我看他臉色，也不是着急的樣子。
「可是，我在三個小時前給她轉了錢，她立馬就收了呢。」
他愣了下，下意識回頭，又立即轉過去繼續開車。
我沒錯過他眼底一閃而過的慌亂。
「可能是我姐拿着她手機吧。」
「林凜，你和我說實話。」
我現在已經不信任他了。
如果彈幕上說的都是真的，我無法想象自己會有多絕望。
「方雲意，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還能拿我媽的健康來騙你不成？」
他音量陡然提高，罵了句髒話。

-8-
【你們信不信，這男的絕對是惱羞成怒了？】
【加 1，我也覺得，看來他就是和家裏人串通好的。】
【不是，一年不回家真的那麼重要嗎？他工作後也不是每年都回家啊！】
【這你就不懂了吧，結婚後，回家突然就變得重要了，父母突然就要開始孝順了。】
【……】
看到彈幕上一行行飄過的文字，我越發篤定不能和他回去。
「雲意，我知道你在我家住不習慣。
「但你要爲我想想，也要爲我爸媽想想。
「平時我在外面工作無所謂，他們在老家生活難免要被人說閒話。
「你如果不回去過年，大家指不定怎麼傳，再說了，我在南城，那不就是相當於入贅了嗎？
「這傳出去多難聽啊。」
我生生被他的話氣笑了。
「你本來就是在南城生活和工作，前年你不也沒回家過年嗎？
「我爸媽也沒要求你非要陪着他們過除夕啊。」
「是沒有，可我們控制不住家裏人怎麼說，不是嗎？」
「你爲țŭ̀₅什麼要管別人怎麼說？」
我聲音不由自主拔高，忽然覺得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林凜擔憂地看了我一眼。
「好了好了，我們不吵架了。
「想想孩子，他還在你肚子裏呢。
「我們都在路上了，就聽我的吧。」
他依舊不肯鬆口。
正在這時，車子忽然一個左飄，差點衝到應急車道。
我嚇得不輕，林凜又道。
「我開車呢，咱們別吵了，好嗎？」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
我聽出他話語中威脅的意思。

-9-
我希望是我聽錯了，可彈幕上的人和我有一樣的想法。
【他剛纔是故意的。】
【對！絕對是故意的，我看到了，他有在小心控制，就是爲了讓他老婆妥協。】
【作爲十年老司機，這點伎倆還是能看出來的。】
【可是他也太大膽了，這裏可是高速，真出點什麼事情，後悔都來不及。】
【瘋子！徹頭徹尾的瘋子！】
【……Ţű⁾】
林凜的異常讓我心中警鈴大作。
如果再繼續僵持下去，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所以，我答應了他。
「你先好好開車，我再想想。」
說完，我拿起手機給我爸發了消息。
林凜鬆了口氣的聲音從駕駛座傳來。
「放心吧，不會有事的。
「我姐都生過三個了，她第一胎到預產期都還沒發動呢，都說頭胎會比較晚。
「再說了，我媽這種情況我也不能不回去看看，對吧？」
車軲轆話來來回回，我沒再繼續聽下去。
等到了下個服務區，我要求他必須停車休息。
林凜篤定我在高速服務區沒辦法離開，欣然接受我意見。
「去買點喫的吧，我餓了。」
他前往超市，我則直接報警。
可電話還沒打出去，手機就被人搶走。
「你想幹嘛？」
林凜面色陰寒地出現在我背後。 

-10-
他掛了電話，拽着我手臂，生疼。
這一瞬，林凜的眼神冷得可怕，卻很快就恢復了溫柔。
「是不是不舒服？快到車裏休息。」
邊上看過來的行人，見他如此關心，也沒當回事。
車門被關上，我伸手要拿手機。
他卻直接扔到副駕駛座，雙手撐在我身側，將我禁錮在狹小的範圍內。
我從未見過他這樣一面。
聲音不自覺變得顫抖。
「你，到底想做什麼？」
林凜皺了皺眉。
「這話該我問你纔是。」
說完，他又嘆了口氣。
「你以前不是這樣的，最近是怎麼了？
「越來越不聽話了。」
他有些失望，臉色卻陰惻惻的。

-11-
「我怕，老公，我們回家，好不好？」
我抓着他衣服，止不住發抖，試圖喚醒他的同情心。
他將我攬入懷中，聲音溫柔卻堅定。
「我們只是回去一趟，哪怕露個臉。
「我不能讓我父母丟人，你也知道的，我們家以前過得很窮，一直被人看不起。
「老婆也不想讓我爲難的吧？」
我顫了顫，沒敢再開口。
此時的林凜，讓我從心底升騰起恐懼。
我不敢繼續激怒他。
「那，你能把手機還給我嗎？」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
「等到家了就給你，你現在要多休息。」
說完，他拿了手機，下車後就鎖了車門。
我眼睜睜看着他離開。
過程中有車開進來，我努力拍打，卻沒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直到林凜拎着許多零食回來。
「都是你喜歡的，好好休息。」
話音才落下，我手機鈴聲傳來。
林凜拿起來看了眼，又掃過我。
「你和你爸媽說什麼了？」
說完也不聽我回答，直接打開我微信看了我父母的聊天記錄。
「方雲意！你就這麼不信任我！」
他生氣了，額頭暴起青筋。
可不過一秒，他又換了副模樣，接起我爸的電話。

-12-
「喂？爸，沒事兒，我就和雲意吵了幾句嘴，她這會兒生氣睡着呢。
「嗯，放心吧，我還是有分寸的，她現在不能生氣。
「嗯嗯，對，這不是我媽突然生病住院，我着急嘛。
「放心放心，我會照顧好她的……」
他說了很多，直到打消我爸媽的疑慮，才掛斷電話。
我眼睜睜看着他把手機放入自己口袋。
「你不會想讓你爸媽擔心吧？」
我惶恐點頭。
林凜短暫笑了笑，關了車門，坐上駕駛座。
接下來十個小時裏，我昏昏沉沉，他也沒給我任何機會接觸其他人。
直到車在他家小院門口停下。
他的媽媽，也就是我的婆婆，站在路邊，笑容滿面。
臉上沒有半分病態。
他的姐姐，我的大姑姐，抱着一歲不到的女娃，冷着臉，帶着不快。
「這麼大了還不省心，媽在家都不知道哭多少回了。」
說完還別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
「還是城裏人嬌貴，懷個孕就當上皇后了，動都懶得動。」
我不想與她爭辯，滿腦子想的是大年三十發動的話，我該怎麼辦。
他們這一家子人，看樣子一個都靠不住。
不過好在，林凜把手機還給我了。
「乖乖給你爸媽報個平安，這大晚上的，別讓他們擔心。」
我深吸一口氣，打通我爸的電話。

-13-
「沒事吧？到了嗎？」
我爸語氣緊張，邊上我媽的聲音傳來。
「你婆婆身體怎麼樣？醫生怎麼說？需不需要到南城來看看？
「我問過你張姨了，過年她也有值班，到時候讓她幫忙找找人。」
可我看向客廳笑靨如花的婆婆，一陣心酸湧上來。
我爸媽怕是怎麼都不會想到，一切不過是她的算計吧。
「沒事，已經好了。」
聽我這樣說，守在一旁的林凜鬆了口氣。
他很快拿走我手機，對我爸媽承諾。
「爸媽放心吧，過完年立馬回去。
「其實本來不打算回來的，這不是事發突然嗎？
「不會讓雲意累着的。」
他才掛了電話，大姑姐就抱着娃走了過來。
「你們就這麼回來了？也沒給爸媽買點什麼？
「隔壁的媳婦可是給婆婆買了個大手鐲呢，金燦燦的，全村都知道了。」
她目光宛若刀子落在我身上。
林凜將我護在身後。
「不是給媽轉錢了嗎？想買鐲子明天就買，這會兒晚了，我們先休息。」
大姑姐「哼」了聲，丟下「矯情」兩個字就回了房間。
第二天我才知道，她今年和老公正在鬧離婚，也要在這裏過年。
並且一大早就把我們的門拍得震天響。
「還睡什麼睡？大家都起來了，還不出來幫忙？！」

-14-
林凜滿臉起牀氣開門。
「媽都問好幾遍了，你們打算睡到什麼時候？
「明天就過年了，家裏一堆事情呢，怎麼？你們回來就帶張嘴啊。
「我……」
她話沒說完，不遠處就傳來小孩的哭鬧聲。
大姑姐惡狠狠留下句「趕緊起牀幹活」，緊接着就衝過去給了小孩幾個巴掌。
哭聲簡直要將房頂掀開，我再無睡意。
支起身子，恥骨痛到不行。
「她有病，你別理她，繼續睡會兒吧，我先下去看看。」
林凜拿衣服開始套在身上，我瞥了眼桌上的手機，點了點頭。
等他出了門，我才起牀。
他家住在鄉下，附近打不到車。
我給一個在同市的大學同學發了消息，發現對方也在本地過年。
於是約了他來這裏接我。
具體原因我沒細說，只讓他到村口等着。
緊接着，我就買了最早的火車票。
先到省會，再轉車去南城肯定來不及。
於是我又通知我爸媽去省會等我。
【爸媽已經在路上了。】
可收到我爸消息時，我再也忍不住落了淚。
他們肯定也從林凜的聲音中聽出異常，打算過來看看。
我把消息刪除乾淨，林凜正好推門進來。
他面色一沉，猛地搶了手機。
「你要幹嘛？」
「沒什麼，我就是看看我爸媽有沒有找我。」
他檢查了手機界面，才鬆了口氣。
「外面冷，你就躺着吧。
「放心，什麼都不用你做。」
他把手機丟在一旁，在我牀邊坐下。

-15-
「嘁……懷個孕而已，這麼矯情！」
大姑姐再次出現在門口，滿是惡意。
婆婆瞪了她一眼，端着碗麪進來。
「餓了吧，快趁熱喫了。
「回來就好，安安心心過完年再回去，放心吧，肚子裏的孩子不會有事的。
「你們年輕沒經驗，緊張也是正常，我不怪你。」
說着她又要落淚，彷彿受了多大的委屈。
「我媽天沒亮就殺雞給你煮的雞湯麪，我都沒這待遇呢。」
林凜打趣了句，言語間都是我要感恩知足。
我強扯出笑。
「好，我洗漱完就喫。」
「誒，如果不累就下來坐坐，你二伯、嬸子也來了，在下面坐着呢。」
婆婆忙出門，順便推開大姑姐。
「哪有這麼當媳婦的？哦，不幹活你還哄着寵着。」
「你少說兩句，人家到底是城裏人。」
「城裏人怎麼了？城裏人就能仗着懷孕不回家過年？到時候人家怎麼看你？」
「……」
聲音漸漸遠去，林凜無奈地看向我。
「好了好了，你也爲我媽想想，她這是沒辦法。」
我垂眸沒再說話。
沒什麼可說的，我現在只想離開。
我甚至覺得，孩子有事沒事都沒關係，但我不能出事。
我也有父母，他們正排除萬難奔向我。
不能讓他們傷心。

-16-
那碗雞湯麪我只喫了一口，湯汁裏有細細密密的碎蒜。
我從來不喫蒜。
婆婆是知道的。
我無暇去想她是不是故意如此。
只和林凜說胃口不是很好，等會兒再喫。
下樓後，客廳已經擠滿了人，煙霧繚繞中看到幾張陌生的臉。
「凜子的媳婦吧？模樣真俊俏。」
「幾個月了？這麼大肚子，莫不是雙胞胎？」
「看這肚形，是男娃吧，男娃好啊。」
「……」
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直白地落在我身上，帶着明晃晃的打量。
我肚子彷彿要被他們盯出個洞來。
「給你婆婆買什麼過年禮了？你們城裏人應該大方，怕是得好幾斤金子吧。」
「金子多俗氣，沒買些紅參、阿膠什麼的嗎？」
「其實不管買什麼，年輕人有孝心就好。」
「呸！買什麼啊，什麼都沒帶呢。」
大姑姐冷冷地說了句，又看向我。
「你昨晚回來到現在，也沒見你給你外甥女個紅包，該不會也沒準備吧？
「要我說，沒有萬兒八千的，可對不起你的高薪啊。」
說完，她扯過一旁玩兒的娃娃。
「去，找舅媽要紅包。」
才一歲多的娃哪裏知道這些，被突然拽過去就癟着嘴巴要哭。
大姑姐一個巴掌打過去。
「哭什麼哭？大過年的，你再哭一聲試試？」
「好了好了，我給，等晚點舅舅就給啊。」
林凜打斷大姑姐的話，擋在我面前。
可當他轉身面向我時，面色忽然冷下來。
我被他拽着往門外。
直到沒人的走廊下，他才揚起口袋裏的手機。
「這個方辰是誰？
「男的？」
他往前逼近一步，聲音跟着沉了沉。

-17-
我渾身一抖，想到可能是同學聯繫我，被林凜看到了。
「大學同學。」
「他來找你幹什麼？你早上是在和他聯繫？」
林凜臉色更差了，湊到我耳邊道。
「你懷着我的孩子，還不安分嗎？」
我倒吸口氣，不敢相信地看他。
「什麼叫不安分？」
他眼神變得複雜。
「我姐說之前看到你和一個男人摟摟抱抱，當時臨近結婚，我不想因爲這件事壞了婚禮。
「是他嗎？你們居然還有聯繫？」
我只覺得渾身冰冷，止不住地發抖。
「我什麼時候和哪個男人摟摟抱抱了？
「你把你姐喊來，我們對峙。」
不用喊，大姑姐就來了。
「誰知道呢，自己做過的事情還不承認？
「也就我弟死心塌地地喜歡你，不然，你還未必能嫁到我家呢。
「我弟現在年薪可都二十萬了，再過幾年，年薪百萬也不是難事。
「你呢？你家可都在喫着老本，再說了，你生了孩子不得自己帶？哪有時間掙錢？」
「等等，不是說孩子給我媽幫忙帶嗎？」
也是懷孕前說好的，我才肯備孕。
可是……
「哪有丈母孃帶孩子的？這可是我們林家的種，和你方家有什麼關係？」
大姑姐嗤笑了聲，又道。
「好了，去廚房幫忙吧。在我們這裏，生產前一天都在幹活呢。」
我只覺得一時喘不過氣來，下意識往下蹲。
林凜面上一慌，忙攬着我，側頭一臉不耐地對着大姑姐。
「就你多嘴，你要不想在家過年，趕緊收拾東西回去。
「自己的家庭一塌糊塗，還來我這裏摻和。」
大姑姐被他懟得臉色都變了，氣呼呼道。
「我再怎麼說也是你姐姐，她可不一樣，她可以隨時找個老公替代你。」

-18-
「對不起，我姐亂說話，你別放在心上。」
林凜道歉從來都很及時，甚至看上去也很誠懇。
可我現在只覺得噁心。
「她最近只是心情不好，老公找了外面的女人，不肯和她過了。
「你別和她一般見識，好嗎？」
說完他把手機遞給我。
「我相信你不是那種人，肯定是我姐弄錯了。
「雲意，我只是太離不開你了，我們結婚到現在也不容易。
「你不會這麼輕易放棄我吧？」
他蹲在我面前，眼底滿懷希冀。
我閉了閉眼，再次睜開時，看到彈幕再次滑過。
【這種男人的承諾就是放屁，她不會相信了吧。】
【不管相不相信，現在離開纔是最緊要的啊。】
【這山旮旯，明天中午發動破水，就來不及了。】
【其實本來是來得及的，但婆婆說自己有經驗，不會那麼快生，非要喫完團圓飯，才耽擱了。】
【如果我生了這樣的女兒，說實話，我會恨不得塞進去。】
【只能說這男的以前隱藏得太好，她爸媽當時不也被糊弄過去了嗎？】
【……】
「我肚子痛，想去醫院。」
我沒回答林凜的問題，只捂着肚子一臉痛苦。
不管怎麼樣，先去醫院再說。

-19-
「哪裏不舒服？好，我們去醫院。」
他急急忙忙拿了車鑰匙就要走，卻被我婆婆拽着手臂。
「家裏這麼多人呢，去哪裏啊？」
說着，她又看了我一眼。
「只是肚子疼的話，沒事兒的。
「這些我都見多Ṱų⁼了，去牀上躺會兒，躺會兒就會好。」
她說得篤定，林凜又猶豫起來。
這時候，婆婆紅了眼睛。
「你是不是怪我，怪我讓你回家？
「可你既然嫁入咱們家，就要融入家庭，就是家裏的一分子。
「這大過年的要是不回來，別人指不定怎麼傳呢。
「你就忍忍，體諒體諒我們做老人的，我還能活幾年啊，也就這點心願了。」
林凜狐疑地看向我。
「你真肚子疼？」
我眼淚汪汪，點了點頭。
「你連這也要質疑我嗎？我會拿孩子開玩笑嗎？
「我真的好難受，求你，帶我去醫院，好不好？」
他見我不像說謊，甩開婆婆便帶着我到了車上。
「方雲意，你不會騙我的吧？」
我虛弱地瞥了他一眼，沒回答。
他迅速啓動車子，卻在這時車門開了，大姑姐也坐了上來。
「我和你們一起去，醫院我有認Ṱű̂₉識的人。」
說完還挑釁地看了我一眼。
【我去，這是來盯着她的！】
【這家人可真是壞透了！】
彈幕上飄過無數感嘆號，我閉了閉眼，咬牙不語。

-20-
醫生開了胎監，林凜和大姑姐都被要求在外面等。
做到一半時，我要求去上廁所。
「怎麼不早說？快去快回。」
護士很不耐煩，但我已經顧不得那麼多，從另外一扇門離開。
好在剛纔進門時找林凜拿了手機付款，身份證從出門開始就一Ţü³直貼身放着。
可當我經過樓梯間時，聽到熟悉的聲音傳來。
「你傻啊，她肯定背叛你了，肚子裏的孩子都未必是你的。
「要我說，這女人這麼能裝，等她回到父母身邊，指不定要和你鬧。
「我剛纔問過了，她孩子已經入盆，估計也就這幾天的事情。
「不如等發動的時候，拖一拖，晚點送過來，反正過年期間有疏忽也是正常。
「到時候，你們南城的房子和她這些年的存款，不都是你的？」
我沒聽到林凜的回答，只覺得渾身都涼透了。
我甚至也不敢再待下去，以最快的速度出了醫院，坐上出租車。
「師傅，能去隔壁市嗎？我給你雙倍的錢。」
「你這麼大身子，跑那麼遠幹嘛？你家人呢？」
司機面露遲疑。
我鼻頭髮酸，慌忙按掉林凜打過來的電話。
「我孩子檢查出來有點問題，那邊有個專家，家人已經在那裏等着我了。」
配合我一臉憔悴，司機立即答應了我。
我提前給他轉了一千塊錢，緊接着就將手機關機。
等到了隔壁市已經是下午。
從那裏，我買了去省會的高鐵票。
直到高鐵到站，我才回過神來，直接癱在地上。
「你怎麼了？」
工作人員迅速注意到我，忙過來詢問。
我抓着她的手：「幫我打個電話，我爸媽會來接我。」
「好，好，好！」
他們帶我到休息室，直到看到我爸媽風塵僕僕的臉，我才放下心來。
正如彈幕所說，這一趟回婆家之旅，過得彷彿在逃命。
此時，上面飄着的全是感嘆號和恭喜。

-21-
我果然在大年三十這天發動。
因爲有所準備，提前將孩子剖宮產出來。
住院期間，父母給家裏親戚打了電話。
堂哥、表哥幾乎拖家帶口都到了醫院附近。
等林凜帶着婆婆到現場時，壓根就沒看到我。
他在醫院大堂大吵大鬧。
我媽當場一個巴掌打在他臉上。
「你還有臉了！你騙我女兒說要帶她回家，結果開十幾個小時的車送她回老家。
「你路上收走她手機，強迫她跟着你，還任由你姐姐和媽媽欺負她。
「她懷着孕呢！你也不看看你都做了什麼！給我滾！」
我媽才說完，家中年輕一輩的人都擋在她面前。
我爸沉着臉。
「你如果還想要你那份工作，現在就立刻滾出這裏。」
大姑姐衝上來。
「回婆家過年是老祖宗的規矩，嫁人了就是我家的人，我家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哪有你們這樣做父母的？都不盼着點女兒好，非要攪和她的婚姻。
「她帶着孩子離婚，以後還有誰敢要她？」
「那是你！」
堂妹忍不住冷笑了一聲。
「你纔是沒人要的老姑娘。
「我姐有錢有顏，就算沒有男人，也有我伯父和嬸子。
「他們就這一個女兒，什麼都給她最好的，哪裏像你啊，離婚了就什麼都沒了。
「靠着子宮想捆綁住男人，呵！」
大姑姐氣得要上前動手，卻被我家裏人團團圍住。
而我那一直躲在後面的婆婆，此時一個箭步衝上來，跪在地上。

-22-
「都是我的錯，我這個老不死的，我怎麼沒死？
「我兒ẗù₊也是見我生病不舒服，才臨時改了主意。
「我兒子孝順，是我，我沒能耐，親家看不上我也是應該的。
「……」
她哀號着彷彿在唱歌。
不少人駐足觀看。
我媽氣得臉色鐵青，我爸虎着臉。
「是你不舒服還是你們商量好了，非要折騰我女兒？」
「我還能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嗎？」
她哇哇哭起來，嘶吼着聲音。
堂妹深吸一口氣，眼見着人越來越多。
她直接將我手機高高舉起。
上面，是我的錄音。
裏面是大姑姐的聲音，她在樓梯間對林凜說的話。
當時反應慢了點，我只錄音到最後兩句。
Ťú²但夠用了。
隨着手機聲音被放大到最大，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大姑姐臉色慘白，婆婆愣住，好半天才反應過來，直接一個巴掌打過去。
「你這破敗娘們兒，你弟弟家的事情，什麼時候輪得到你來插嘴？」
說着，她又淚眼婆娑地看向我爸媽。
可這件事我還沒告訴我爸媽，他們此時早已經出離憤怒。
「這件事報警解決吧，我們合理懷疑你們想謀殺。」
我爸顫抖着聲音發話，家人立即掏出手機要報警。
林凜也在此時跪在地上。

-23-
他不斷扇打自己耳光。
「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但我真不是這樣想的。
「我只是不忍心我爸媽在老家孤孤單單過年，纔想了這麼個法子。
「我是愛雲意的，真的！爸，媽……」
他試圖拉我爸媽的衣服，被我堂哥一腳踹開。
有了前面的錄音，就連門口的保安都懶得再管。
「沒想到這年頭還能遇到這種事情，牲口都比他有良心！」
「這是趁你病要你命啊！這男的是誰啊，還有臉哭？」
「說實話，最怕男人下跪了, 這種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
路人紛紛指責, 我爸媽看都沒再看他一眼。
剩下的事情自然由家中其他親戚來解決。
這些, 我都是從彈幕上瞭解到的情況。
雖然身體不能動彈，可我由衷感謝他們。
否則，我無法想象……
「謝謝你們！」
我的聲音讓彈幕出現短暫空白, 緊接着就是滿屏驚歎號。
【她是在和我們說話嗎？】
【天吶, 她居然能看到我們的彈幕。】
【我的手真的伸到屏幕裏了, 哦, 不對，是我的嘴！我的嘴能滲透進屏幕啦。】
【姐妹！趕緊離婚，遠離渣男。】
【姐妹！錯不在你，真的，渣男太能裝了。這本書我們剛開始看的時候都以爲他是好男人呢。】
【……】
彈幕漸漸變得透明，直到全部消失不見。

-24-
我春節都是在醫院度過的。
父母和親戚時刻陪伴着我, 同時，我們也報警了。
警方調查我和林凜一路的異常, 以及我給父母發送的消息……
再加上大姑姐的話，雖沒有明確證據證明他有謀殺的計劃。
但……我和林凜的離婚判決得很快。
我和他結婚才一年，房子是我父母婚前給我買的。
我的存款都是嫁妝, 他家也沒給彩禮。
在錢財上我幾乎沒什麼虧損。
但林凜！
有人把醫院的那一幕發到網上，他被公司解僱, 又在朋友圈社死。
他多次想聯繫我，都被我拉黑, 乾脆設置不讓陌生人打進電話。
我們的婚房被我賣了。
我搬到我爸媽所在的小區。 
裏面都是熟悉的叔叔阿姨。
林凜但凡出現在附近, 都會被他們指着鼻子罵。
後來, 他不顧危險攔了我的車。
「雲意，我知道錯了，我已經和家裏斷絕往來了，我們和好, 好不好？
「我真沒想過害你，我姐當時說完我就反駁她了, 她就是根攪屎棍，你別被她誤導。」
我想到我在彈幕上看到的結局。
大年三十破水，被送到醫院已經來不及了, 胎死腹中, 同時大出血。
林凜有沒有主觀意願已經不重要了。
那天, 如果不是我屢次服軟，我甚至覺得他會把我圈禁在家裏。
到時, 我纔是叫天天不應, 叫地地不靈。
「重要嗎？」
我冷冷地回了句, 關上車窗, 一腳油門離開。
再聽到林凜的消息是在三年後。
他出現在法治欄目，涉嫌殺人。
對象是他姐姐。
視頻裏，前婆婆坐在地上大哭, 大罵家門不幸。
林凜被銬上手銬帶走。
我從新聞裏瞭解到, 是因爲姐弟兩人不和, 在家中打架。
林凜下了重手，打在後腦勺，對方當場喪命。
我唏噓不已, 再次感到慶幸。
我們家打算搬家了，以後，我和我孩子的生命裏都不會出現這個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