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如寂

上早八時人流量太大。
室友被擠到了我的身後。
我趕緊向後一抓,牢牢牽住室友的手。
還不忘一邊撓她的手心一邊調戲她:
「寶寶,你的手好滑呀,用的什麼護手霜?
「身上也香香的,好想和寶寶貼貼啊。」
走到了教室門口,身後傳來一道害羞的男聲:
「下次再陪你上課好嗎?」
我一轉頭,才發現我一直牽着的人竟然是隔壁系的清冷校草!
見我看他,校草低着頭有些臉紅:
「這節課我是助教,不能逃課……」

-1-
比早八更命苦的是。
大冬天的早八。
我迎着清晨凜冽的寒風好不容易趕到教學樓下。
樓下早已站滿了一Ţů₊臉生無可戀的早八人們。
四周這濃郁的怨氣若是放在無限流副本里,最起碼也得是個 S 級。
隨着預備鈴聲響起,我趕忙拉着室友喬心艱難地擠進樓裏。
身後烏泱泱的人羣也跟着蜂擁而至。
瞬間將我倆衝散。
眼看喬心落後了我幾步,我迅速伸手向身後一抓。
一隻溫熱的手掌便被我拽進了手中。
指腹下的皮膚細膩光滑,像是在摸一顆剝了殼的荔枝。
手感好得我玩心大起,忍不住逗起室友:
「寶寶,你的手好滑呀,用的什麼護手霜?
「身上也香香的,好想和寶寶貼貼啊。」
我一邊撓着喬心手心細嫩的肌膚,一邊拉着她向前衝鋒。
喬心似乎說了什麼。
但樓梯間人聲嘈雜,我沒聽清。
只是感覺被我握在掌心的手指突然蜷縮了一下。
我權當她被擠了個踉蹌。
貼心地將手握得更緊,安慰道:
「有我在,這把必不可能遲到!」
艱難爬了五樓,終於到了教室門口。
我氣喘吁吁地轉身邀功:
「看吧,就說不可能遲……到……?
「臥槽!」
只見身後被我牽了一路的人哪裏是我的倒黴室友,分明是計算機系出了名的高嶺之花裴寂!
晨光從走廊斜劈進來,將我的影子釘在牆上瑟瑟發抖。
「對不起學長!我不是故意……」
還不等我解釋完,裴寂先支支吾吾道:
「下次再陪你上課好嗎?」
他喉結滾了滾,清雋的臉上滿是薄紅,耳垂更是紅得快要滴出血來。
「這節課我是助教,不能逃課……」

-2-
「這是我的聯繫方式,下次需要我陪課的話,可以隨時聯繫我。
「計算機系的課在二樓,我得先走了……」
裴寂低頭寫下一串數字,又將紙條塞進我的手裏,便急匆匆地離開了。
我攥着紙條,一時半會還沒回過神來。
有些人表面看着是在發呆,其實暗地裏已經死了好一會兒了。
不愧是蛇年,纔開學就讓我感受到了如同蟒蛇纏繞般的窒息感。
等裴寂的身影消失在走廊深處,看了半天熱鬧的喬心終於冒出頭來。
「行啊你念念,這就跟裴學長牽上手了?」
喬心挽着我的胳膊拐進教室,還不忘瘋狂調侃。
「還說他的手又滑又嫩,可憐的學長被你叫了一路的寶寶,臉紅得跟被惡霸欺負了的小媳婦一樣。」
我惱羞成怒地將頭埋在桌上:
「我還以爲牽的人是你!
「再說,發現我牽錯人了你怎麼不告訴我?」
裴寂是 C 大出了名的高嶺之花,不僅長相精緻得可以和藝術系的俊男美女們媲美。
就連智商也高得離譜,是他那屆的高考狀元。
就是性子有些清冷,還沒聽說哪個女生跟他有過感情上的牽扯。
這樣的人,我哪敢去主動招惹?
喬心無辜眨眼:
「我可叫了你的,只是你拉着裴學長一路狂奔,根本沒聽見。
「要我說,學長這明顯就是對你有意思。還不把握機會,趕緊踹了你那渣男現任?」
聽到這,我抬起頭。
有氣無力地反駁道:
「你說紀修遠?我一週前就跟他分手了。」
喬心瞪大了眼睛,圓溜溜的杏仁眼裏寫滿了「真的嗎?我不信」。
也不怪她不信。
我跟紀修遠戀愛談了兩年,其間分分合合不知道多少次。
紀修遠是復讀生,高三那年轉學到了我的班裏。
正好跟我同桌。
我們有着相同的高校目標 C 大。
彼此之間互相鼓勵,一起拼搏。
是高三一整年的高壓裏彼此的慰藉。
高考結束後,他跟我表了白。
在一起後,我們的感情也一直很好,是公認的模範情侶。
直到大二那年,我撞見他送同系的一個學姐回寢室。
那時我才知道。
紀修遠有一個意難平的前任。
他這麼執着,不惜復讀也要考入 C 大,也是因爲前任當初跟他分手時說的「不想異地戀」。
我跟紀修遠大吵一架。
他皺着眉頭不耐煩地跟我解釋:
「我跟她早就是過去式了。
「那天是因爲她分了手心情不好在外面喝多了,我送她回去而已。
「念念,你也是個女孩子,難道不知道女生一個人晚上喝醉了有多危險嗎?
「別無理取鬧好嗎?」
從那天起,紀修遠總有各種各樣冠冕堂皇的理由來搪塞我。
學姐一個人喝多了不安全。
學姐生病了沒人送藥。
學姐想看電影沒人陪。
也因此,我和紀修遠迎來了無數次的爭吵。
他開始學會用冷暴力。
一兩個星期不回信息變成了常態。
可他是我畢竟是我的初戀,我對他的容忍度大得離譜。
喬心恨鐵不成鋼:
「初戀而已。念念你要知道,沉沒成本不參與重大決策。
「你現在這樣,不就是成了他們破鏡重圓 play 中的一環嗎!
「這會兒還不跑,是等着到時候紀修遠跟學姐三年抱倆了你好當孩子乾媽?」
我:「……雖說話糙理不糙,但你這也太糙了。」
儘管如此,我卻始終沒能下定分手的決心。
直到一週前。

-3-
那天我跟紀修遠又因爲學姐的事吵了一架。
正巧,我最喜歡的歌手下個月要來本市開演唱會。
想着給彼此一個臺階,我主動聯繫了紀修遠。
本想問問他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演唱會。
可他卻一直沒有回我消息。
過了很久,纔給我發來一個定位。
位置在一家被稱爲 C 大情侶約會聖地的清吧。
我以爲這是他求和的信號,滿心歡喜地化了個妝出門。
趕到酒吧後,看到的卻是紀修遠跟學姐親密無間靠在一起的畫面。
紀修遠的聲音帶着幾分醉意。
喃喃着要是他們當初沒有分開就好了。
學姐靠在他肩上,眼神有意無意地掃過我的位置。
「要是沒分手,你可就遇不見你現在的小女朋友了。」
紀修遠不耐煩地嘖了一聲:
「高三那會ŧüⁿ兒壓力大,纔想着逗逗她。
「要不是你那時找了個男朋友氣我,我纔不會衝動之下跟她在一起。」
酒吧裏播放的纏綿情歌剛好唱到了尾聲。
就在那一刻,我清醒地意識到。
這段感情,該放下了。

-4-
見喬心不信我跟紀修遠分手的事。
我乾脆掏出手機,點開我和紀修遠的聊天界面放在她面前。
「看吧,我這次是真的決定分手了。」
上面簡短的對話停留在一週前。
我發給紀修遠的:
【分手吧。】
以及他回覆我的:
【。】
喬心拿着手機看了又看,嘴角比 AK 還難壓。
「快哉快哉,這下小女子可以放心在江湖悠遊了。
「爲了恭喜你脫離苦海,今天中午的拼好飯我請客!」
這羊毛沒什麼好薅的。
我發表異議:
「聽說三食堂最近新創了個菜品——橘子炒肉,要不要去試試?」
「好你個江念念,是不是想趁機毒死我好繼承我的膨脹神券?」
上課鈴聲打斷了我倆的插科打諢。
認真上完一節專業課,我跟喬心正打算回寢室補個覺。
剛到教室門口,卻看見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影——
裴寂。
他手裏提着一個包裝精緻的袋子。
正邁着長腿向我走來。
可能是上樓時走得很急,這會兒白皙的臉上泛着潮紅。
還有些喘氣。
但一雙桃花眼卻閃着光。
像是一隻期待着人類摸摸的純情小狗。
哪兒還有傳聞裏清冷的樣子。
他將袋子遞給我,關切道:
「剛剛上樓時見你臉色不是很好,猜你應該沒喫早飯。
「我趁上課的空隙買了兩份甜品,你們拿回寢室喫吧。」
我還在猶豫要不要收下。
喬心已經急得快要把我衣服後背撓出個洞來。
一通胡亂助攻:
「還得是裴學長貼心,剛剛上課時念念差點就低血糖了。
「那個啥,我還要去接我奶放學呢,就先走了。
「你們慢慢聊!」
大早上地放什麼學?
你這理由也太敷衍了!
我在內心瘋狂譴責喬心的不靠譜。
卻在看見裴寂期待的眼神時。
又實在硬不起心拒絕。
拒絕男色,從大家做起。
我?我做不到。

-5-
禮尚往來,我請裴寂去了校外新開的一家奶茶店。
沒想到的是,裴寂外表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高嶺之花模樣。
卻和我意外地合拍。
他不僅對各方ƭüₗ面都有涉及,更是和我有着不少相同的興趣愛好。
我們越聊越投入。
等回過神來,已經到了喫午飯的時間。
我剛準備問喬心想喫什麼,就收到了她發過來的語音:
【念念,我弟坐月子我要去送飯,中午就不跟你一起喫啦!】
還是一眼敷衍的理由。
我無奈地搖搖頭,主動問裴寂:
「學長中午想喫什麼?」
「啊……」
裴寂像是收穫了什麼意料之外的驚喜。
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揚:
「咳,什麼都可以。念念你決定就好。」
我想了想。
把裴寂帶到了學校附近的一家鐵板燒店。
那家店的老闆是跟我一個高中的學姐。
味道好不說,價格也很實惠。
跟紀修遠分手前,我倆經常來喫,稱得上是我們的小食堂。
我熟練地跟學姐打了聲招呼。
帶着裴寂坐在了老位置。
學姐有些意外地看着裴寂,沒說話,只是衝着我挑了挑眉。
趁着上菜時,悄悄在我耳邊道:
「可以啊學妹,這個更帥。」

-6-
喫完飯,裴寂送我回寢室休息。
走到樓下時,剛好撞見了紀修遠。
看見我身邊的裴寂。
紀修遠的臉色瞬間黑了下來:
「好啊江念念,我說你怎麼突然跟我提分手,結果是早就找好了下家?
「虧我還給你買了禮物,現在看來,你怕是早看不上了吧?」
他語氣嘲諷。
換作以前,我肯定會立馬跟他解釋清楚,生怕他對我有所誤會。
但現在。
沒了初戀濾鏡,我只感覺紀修遠陰陽怪氣的樣子有股令人說不出的厭煩。
我不耐煩地皺了皺眉,剛想懟他兩句,裴寂先一步擋在了我的面前。
「這位學弟,不管你和念念有沒有分手,她都是一個獨立的個體,你無權干涉她的交際圈。
「她現在願意和我接觸,只能說明她選朋友的標準,確實要比過去清醒多了。
「你表現出的憤怒,本質上是對自己無能的一種應激反應。我認爲,你的自戀型人格障礙很嚴重,應該儘早去看心理醫生。」
裴寂說完,紀修遠的臉色更黑了。
宿舍樓下的人逐漸多了起來。
他諷刺地冷笑了一聲ţű⁸。
眼神在我和裴寂身上掃視幾圈,轉身離開。
紀修遠走後,裴寂有些歉意地看向我,欲言又止。
「抱歉念念,我不該擅自插手你的私事。
「但是……我沒辦法聽他這麼污衊你。」
我毫不在意地擺了擺手,又解釋了一下我跟紀修遠分手的始末。
「不過。」
我笑盈盈地看向裴寂。
「學長不愧是理科學霸,連懟人都這麼有邏輯。」
裴寂勾起脣角,眼神中透出一絲懷念。
「這都是從某人身上學到的。」

-7-
下午和晚上都是滿課。
等到最後一節課上完,我跟喬心已經面如土色,像是被吸乾了精氣的喪屍。
回到寢室,我只想趕緊上牀躺屍。
脫掉外套時,一張紙條掉了出來。
我撿起來一看,這不是裴寂上午給我的那張嗎?
上課上暈了頭,忘記加他了!
裴寂不會生氣吧?
我有些心虛。
趕緊掏出手機,按着上面聯繫方式添加了好友。
對面幾乎是秒通過。
我試探着給他發去信息:
【不好意思學長,下午課太多,一直沒時間用手機。流淚貓貓頭.jpg】
裴寂回得很快:
【沒事!我還擔心是我今天太唐突了。
【小狗摸頭.jpg】
又過了一會兒,他發來了兩張演唱會的門票。
【我有一個朋友臨時有事去不了了,念念你不是很喜歡她的歌嗎?要不要一起去?】
我放大圖片,正是我最喜歡的那位歌手的演唱會門票!
預售時賣得太火,我蹲點搶都沒搶到。
沒想到還能有機會去。
驚喜之下,我立馬給裴寂轉去了遠超門票價格的紅包。
【謝謝學長!這次門票很難搶的,請一定要收下!】
沉浸在喜悅之中的我沒注意到。
我還沒有跟他聊起過這方面的話題,他又怎麼會知道這是我喜歡的歌手?

-8-
那天之後,裴寂在我的面前出現的次數越來越多。
每天從不缺席的早點。
細碎而美好的日常分享。
收集整理好的各類法學專業文獻。
以及最重要的。
朋友圈的自拍裏,不經意間露出的超絕腹肌線條。
緊實又流暢。
種種暗戳戳的小心機幾乎到了讓人一眼識破的程度。
但我畢竟才經歷了一場失敗的戀愛。
就算和裴寂相處得非常不錯,也暫時沒有精力去投入下一場感情。
演唱會開場那天。
我拿出了我最喜歡的裙子。
換衣服時,喬心託着腮打趣:
「不愧是我們法學系的一枝花。這身材,這美貌,連我看了都迷糊。
「還不得把裴學長給釣成翹嘴咯?」
我走到校門口時,裴寂正在等我。
他穿了一件灰色的大衣,搭配着高領毛衣,頎長的身體靜靜地靠在車門邊上。
側臉的線條流暢精緻,沒有表情時,看上去有幾分疏離。
但看見我後,脣邊又瞬間漾起了笑意。
總覺得……
如果裴寂有尾巴的話,這會應該搖得很快吧。
車內空調開得很足。
起步時,我隨手拉開外套拉鍊。
露出了小巧的鎖骨和胸口大片雪白肌膚。
裴寂跟着猛踩一腳剎車,車輛也隨之顛簸了一下。
他結結巴巴地解釋:
「空調,是不是開得太熱了……」
看着他紅透了的耳垂,我只感覺心頭的小惡魔在蠢蠢欲動。
這麼愛臉紅。
是不是情動時,全身也會跟着泛起紅潮呢?
許是怕分心。
裴寂一路上開得很慢,盯着前方目不斜視。
到了停車場,我重新拉好了拉鍊。
沒辦法,他要是再不多看着右後視鏡,非得蹭牆上不可。

-9-
順利進入演唱會內場。
裴寂的票位置很好,一抬頭就能看見將臺上的人看得一清二楚。
能夠在現場聽到喜歡了多年的歌手的歌聲。
我激動得快要落下淚來。
一直到最後散場都還沉浸在演出裏,沒回過神來。
走出場館後才發現自己的學生證給掉在了座椅上。
出口人流量大,裴寂讓我在一旁等他,他返回去幫我找。
我站在邊上,一直等到人差不多走完,想着要不要也跟着一起回去找時,卻看見學姐挽着紀修遠的手走了出來。
兩人有說有笑,一副熱戀小情侶的樣子。
直到紀修遠的眼神和我對上。
他的笑容一下子僵在臉上,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將學姐的手給推了下去。
「念念?你怎麼在這?」
他扭頭輕聲跟學姐說了幾句話。
對方不屑地輕哼一聲,瞥了我幾眼後單獨走開了。
現場就剩我和紀修遠兩人。
他捏了捏耳垂,這是他心虛時的一貫動作。
「你是來找我的?
「我和學姐不是你想的那樣,她跟寢室的人關係不好,實在找不到人,我才陪她一起來看演唱會的。
「況且,要不是你前段時間跟我鬧脾氣,我又怎麼會答應學姐?」
紀修遠越說越自信,剛纔的心虛早就被拋到了腦後。
「不過這些事我就不跟你計較了,等我送學姐回去,之後你想做什麼我都陪你。」
他邊說着,邊想拉我的手。
只是還沒靠近,就被我一巴掌給拍了下去。
我沒收力,他手背頓時紅了一片。
「江念念!」
紀修遠喫痛,惱怒地看着我:
「我可憐你一個人追着我到這,你還在拿喬什麼?
「欲擒故縱也是有限度的,再鬧什麼脾氣我就真的不要你了!」
我彷彿在看什麼人類自信行爲大賞,氣得差點笑出來。
「哪個下水道沒有關好,又讓你爬出來了?
「少說這麼多廢話,你現在最關鍵的任務就是找到酸菜和粉條!」
紀修遠像是聽不見我的諷刺,還想繼續拉我。
卻被一隻修長有力的手攔住了去路。

-10-
裴寂攥住紀修遠的手,高出半個頭的身影有種黑雲壓城的氣勢,語氣裏也泛着寒意。
「隨意騷擾女生,學弟是想進局子裏冷靜一下?」
「有你什麼事?」
紀修遠「嘖」了一聲,滿臉不耐。
「我打聽過了,你倆又沒真談戀愛。
「我跟江念念的Ṱùⁱ事,你管得着嗎?」
「我和念念確實不是戀人關係。」
裴寂臉色不變。
「我只不過是念念的追求者罷了。
「不過……」
他話鋒一轉,語氣譏諷:
「你一個死纏爛打的前任又有什麼資格說這些?」
「你……!」
氣氛頓時有些劍拔弩張。
眼看就要把附近的安保人員給吸引過來。
學姐帶着些許撒嬌的聲音突然傳了過來。
「修遠,還不走嗎?天都黑了。」
「就來。」
紀修遠下意識安撫對方。
又看了看我,猶豫道:
「念念,我先送學姐回去,我們的事之後再好好聊。」
裴寂送我回了學校。
一路上他有些欲言又止。
一直到我下車時,裴寂突然挺直了脊背看向我。
眼神認真又期待。
像是騎士看着他即將宣誓效忠的女皇。
「念念,我之前的話是認真的。
「我喜歡你,可以給我一個機會嗎?」
「學長,我……」
我一時有些猶豫。
裴寂卻輕輕笑了笑,語氣很溫柔:
「不用馬上給我回復。
「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的心意罷了。」

-11-
Ṱù₌裴寂向我告白之後,我和他的相處方式並沒有太大的改變。
他說,不希望帶給我過多的心理負擔。
但每次見面,我卻發現他的髮型衣着越來越精緻,甚至身上還縈繞着淡淡的香水味。
他室友偷偷告訴我,裴寂這段時間私下關注了不少穿搭博主。
現在寢室裏的人都管他叫「穿搭哥」。
一想到他頂着一張清冷矜貴的臉向博主問衣服鏈接的畫面,我就忍不住想笑。
「念念,怎麼了?」
裴寂有些奇怪地看着我。
「沒事沒事。」
我擺擺手,一本正經道:
「學長今天的衣服很適合你,很帥。」
「咳……你喜歡就好。」
裴寂不自然地輕咳一聲,耳尖泛起可疑的薄紅。
「這個送給你。」
他說着,遞給我一個盒子。
我打開一看,裏面是條精緻的鑽石項鍊。
日光照射下,折射一圈璀璨的光暈。
這個牌子上週才投過巨幕廣告,價格後邊跟着的零夠得上我一年的生活費。
絲絨盒子頓時硌得掌心發燙。
「學長,這個太貴了。」
我有些猶豫。
「而且,今天又不是什麼特殊日子。」
裴寂眨眨眼,語氣可憐巴巴。
他今天穿了件白色的衛衣,劉海半遮住眉毛,有點像只等待被投餵的薩摩耶。
「可是,有你在的每一天對我而言都是特殊的。
「我第一眼看見的時候就覺得很適合你,收下吧,就當是幫一個卑微的追求者完成心願。」
……天冷了,好想把手伸進裴寂錢包裏暖暖。

-12-
接近期末,我每天跟喬心在圖書館學得欲生欲死。
連裴寂的消息都回得斷斷續續。
而紀修遠好像這時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跟他分手這件事,我是認真的。
他開始瘋狂給我發小作文。
我看都懶得看,直接把他拉黑。
終於熬到考完,我和裴寂約着去看了一場電影。
劇情實在太無聊,看到一半我就開始昏昏欲睡。
被叫醒時ṭŭ₆電影已經散場了。
我披着他的大衣,半眯着眼,幾乎是被牽着走出了電影院。
剛走出大門,冷風吹得我清醒了幾分,就聽見有人叫我:
「念念!」
我回頭,是紀修遠。
他應該是喝了酒,走路有些踉蹌。
「你有什麼事?」
裴寂皺着眉,轉身攔住了他。
紀修遠語氣很衝:
「我跟念念說話,跟你有什麼關係?」
我不耐煩地打斷他,繼續往前走。
「你是真的聽不懂人話?我不認爲跟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紀修遠眼眶有些發紅,說話越來越快:
「念念,你把我拉黑了,我找了你好久。
「那天的定位不是我發給你的。
「那些話也不是我的真心話……我已經跟學姐斷了!
「我跟你道歉,我們不分手……你也不要找別的男人氣我好不好?」
這下我是徹底清醒了,純被氣得。
我上前一步,拉起裴寂的手,十指交握。
「看清楚,這,我男朋友。
「而你,纔是別的男人。」
裴寂怔愣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緊緊回握住我,語氣中難得有些挑釁。
「不好意思學弟,你出局了。」
紀修遠一向桀驁的臉色變得慘白。
「別這樣念念,我們在一起這麼久了。
「原諒我好嗎?我再也不會爲了其他人委屈你了,我是真的喜歡你!」
我卻只覺得可笑。
原來紀修遠不是不知道此前種種是我受了委屈。
他只是,仗着我的喜歡,從未在乎過我的感受罷了。
「別在這故作深情了,你口中的喜歡,只會讓我噁心。」
我懶得再聽紀修遠的廢話,拉着裴寂快步離開。
一直走了很久,紀修遠都還站在原地。
像條狼狽的落水狗。

-13-
回去的路上,燈連着壞了幾個。
天色黑得像被潑了墨,只有稀疏的星光投下一點黯淡的光暈。
我和裴寂牽着的手一直沒有鬆開。
冬夜沉寂,萬籟俱靜。
我只聽見自己心跳聲,越來越快,越來越響。
「學長,我……」
我剛想說些什麼,卻沒注意腳下差點摔倒。
「小心!」
裴寂趕忙接住我。
我的頭,就正好撞在他的胸口處。
……好軟,好大。
還有些淡淡的香水味。
我像陷進溫柔鄉的昏君,動也不想動。
可惡。
偶遇大乃雙開門男大,拼盡全力也無法戰勝。
見我一直沒動,裴寂有些着急。
下一秒,他一下將我打橫抱起,快步走到了亮着的路燈下。
「沒事吧念念?
「有哪裏受傷了嗎?」
他輕柔將我放在臺階上。
蹲下身,有些緊張地問我。
朦朧的燈光投射在他的臉上,像是加上了一層美顏相機的濾鏡。
哪個大女人禁得起這種考驗?
我忍不住嚥了咽口水。
嘰裏咕嚕說啥呢,懶得聽,親了。
我伸出手捧住裴寂的臉,湊上去堵住了那張還在關心個不停的嘴。
短暫的愣神之後,裴寂立刻主動迎了上來。
這個吻又兇狠,又綿長。
像是野獸在標記自己的領地。
等結束之後。
裴寂原本的脣色已經完全被我的口紅給蓋住。
再配合上水色瀲灩的桃花眼。
爲原本清冷的臉上增添了幾抹豔色。
得了,這下是真的成了被惡霸欺負的小媳婦了。
惡霸還沒完。
我摩挲着他發紅的眼尾。
本想繼續調戲一下。
卻看見裴寂有些緊ťũ⁼張地看着我。
聲音喑啞,似引誘,又像乞求。
「念念,我可以嗎?」
我笑了笑,微微側過頭,在他的耳邊低聲道:「當然可以了,男朋友。」
裴寂的眸色愈發幽深。
他修長的手指滑過我的耳垂,穩穩地托住了我的後腦勺。
凌亂的呼吸靠得越來越近。
直到彼此氣息交融。
在嘴角落下一個短暫,又溫柔的吻。

-14-
寢室已經關門了,裴寂乾脆帶我回了他的公寓。
是他大二時賣了幾個小程序賺錢買下的。
公寓的裝修以冷色系爲主,沒有過多的裝飾點綴,看上去簡潔又大氣。
倒是符合外界對他高嶺之花的評價。
房間有兩個,但因爲裴寂一直都是一個人住,客房連個牀單都沒鋪。
他給我洗了一盤水果,讓我先喫,他去把客房整理出來。
我老實端坐在沙發上,心裏想的卻是——
其實也沒必要整理,畢竟那間房,今晚估計是用不上了。
漫無目的地掃視了一圈客廳。
我很快就被掛在牆上的相框吸引了注意。
沒辦法,作爲整片空白牆上唯一的裝飾品,它實在是太醒目了。
我走到相框前,卻發現被精心保護起來的並不是相片,而是一張抄錄着歌詞的筆記紙。
歌詞很熟悉,前段時間纔在演唱會上聽過。
而那字跡……
我越看越眼熟。
等等,這不就是我的字嗎?!
高中那會兒流行將自己喜歡的歌詞抄錄在本子上。
我也跟風買了個筆記本。
結果才寫了一張紙本子就丟了。
我後面也就沒再買。
怎麼會在裴寂這裏?
而且……
高中時,我好像並不認識他吧?
我實在想不起來,忍不住問裴寂:
「學長,我們以前認識嗎?」
他整理牀單的動作一頓,底氣不是很足地回答:
「應該算認識吧……
「我們經常在公交上見面的……」
公交?
我好像想起了什麼。
走到裴寂面前,踮起腳,將手壓在他的頭頂。
額前的碎髮隨着我的動作慢慢下移。
一直到最後半遮住眼睛。
逐漸與我記憶裏那個陰鬱又內向的少年身影重疊在了一起。

-15-
我從小就是一個嘴又毒,又愛管閒事的小女孩。
爸媽怕我遲早有天會因爲嘴賤捱揍。
特地送我去學了散打。
學成歸來的我在初中當了三年校霸。
最後擦着邊考上了重點高中。
開學沒多久,我在公交車上遇見了一個因爲沒給老人讓座,而被那老頭道德綁架一頓痛罵的倒黴男生。
看着男生褲腿下隱隱露出來的石膏,以及在污言穢語下越來越慘白的臉色。
我立馬正義出擊。
化身公交判官,一通陰陽怪氣懟得老頭啞口無言,一到站就罵罵咧咧地下了車。
我也在男生感激的目光裏瀟灑離去。
接下來的大半年時間裏,我時不時就會在公交上遇見那位男生。
後來,他低着頭將一本書塞進了我的懷裏,我就再也沒有見過他。
「所以你就是當時那個被道德綁架的倒黴蛋?」
裴寂有些不好意思地點頭承認。
「這麼說,我的筆記本是被你撿到的?」
我將他推倒在牀上。
「還偷偷用相框裱起來。
「裴學長,你好變態啊……」
空蕩的客房裏,纏綿的水聲顯得格外清晰。

-16-
從房間出來後,我打算去洗個澡。
打開浴室櫃,裏面擺滿了各種護膚品。
什麼面膜,護手霜就不說了。
甚至連脫毛膏和磨砂膏都有。
「這些護膚品都是你買的嗎?」
我有些懷疑。
「不是說你們直男都用什麼十三合一的專用沐浴露?」
裴寂支支吾吾,在我的一番逼問下才老實交代。
「我每天都要對着電腦坐很久,經常還會熬夜,這樣對皮膚傷害很大。
「我怕……會讓你感覺手感不好。」
說完這些話,他的耳垂已經紅得像顆快要熟透的櫻桃。
我一口咬了上去。
果然,自卑是一個男人最好的醫美。
這天晚上,裴寂收拾好的客臥還是派上了用場。
畢竟,經歷了一個晚上的體力活。
無論是我還是他,都沒有精力再去換牀單了。
早上被裴寂叫醒時,我還有些迷糊。
他穿着一套白色家居服,手裏端着牛奶和早飯。
看上去溫柔又居家。
誰把我清冷校草調成純情人夫了?
哦,原來是我自己啊,那沒事了。
我沒有接。
而是伸手鑽進他的衣服下襬。
沿着緊實流暢的肌肉一路往上。
最後停留在心口處,不緊不慢地畫着圈。
在他逐漸紊亂的氣息裏,緩聲叮囑:
「學長可要端穩點,別灑、出、來、了~」
冬日的暖陽照射在裴寂泛着紅潮的肌膚上。
比我平日裏愛喫的草莓慕斯, 還要誘人三分。

-17-
跟裴寂在一起很久以後, 我突發奇想,問起最後一次見面時給我送的那本書到底是什麼意思。
那是本厚實的農科書。
剛收到時我只感覺莫名其妙。
絞盡腦汁思考了半個月,最後勉強得出結論——
他這是在激勵我,不好好讀書不如回家種地。
後來我能考上 C 大, 不得不說這本書也起了一定的鼓勵作用。
聽完我的推論,裴寂露出一種哭笑不得的複雜表情。
他遞給我一本詩集。
告訴我答案就在裏面。
我翻開書,裏面的詩是這樣寫的——
【如果給你寄一本書, 我不會寄給你詩歌。
【我要給你一本關於植物, 關於莊稼的。
【告訴你稻子和稗子的區別。
【告訴你一棵稗子提心吊膽的。
【春天。】
這首詩的名字是——
《我愛你》。
【番外】

-1-
裴寂記事很早。
從他有記憶開始, 父母就在不斷地爭吵。
父親靠着母親的嫁妝發家, 卻對妻子的控制慾愈發不滿。
當一個家庭裏只能聽見父母的聲音時,孩子說了些什麼自然也就無人在意。
而異於常人的智商, 又讓他跟同齡的小孩難以交流。
於是他變得越來越沉默陰鬱,內向怯弱。
高二那年,他出了車禍,腿骨折了。
那個假期, 父母因爲他的傷勢, 短暫地和諧了一段時間。
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一個正常的家應有的氛圍。
直到開學前,母親發現父親出軌了。
母親憤怒地離開了家,父親也開始夜不歸宿。
剩下他,沒人過問。
那天,他和往常一樣獨自坐公交回家。
卻因爲沒有讓座而被一個老人罵得狗血淋頭。
其他乘客都幸災樂禍地看着。
明明身處人員密集的車廂,他卻彷彿感覺自己被流放到了空無一人的異度空間。
死寂, 孤獨。
直到一道清脆的女聲,重新將他拉了回來。
江念念像是他的反義詞。
她開朗靈動, 生機勃勃。
每天公交車上短暫相遇的十幾分鍾, 成了照亮他灰暗生活的唯一太陽。
再後來,父母離婚, 他被判給了母親。
母親要帶着他離開這座城市。
離開之前, 他鼓起了全部勇氣, 藉着書向江念念表達了這段無人知曉的愛意。
公交車再次啓動。
一顆稗子提心吊膽的春天。
結束了。

-2-
裴寂沒想到還能在 C 大遇見江念念。
高中轉學之後, 他剪短了頭髮,開始鍛鍊身體, 樣貌也逐漸長開。
江念念沒有認出他。
並且, 她的身邊已經有了另一個男人。
沒關係, 只要江念念能幸福就好。
只要她幸福, 那他就算一直遠遠地看着她也沒關係。
無數個慾壑難填的夜裏, 裴寂強迫自己這樣想到。
直到那天, 他看見了另一個女生親密地挽上了紀修遠的手臂。
紀修遠出軌了。
他笑了笑。
果然, 只有他才配給江念念幸福。
紀修遠實在算不上什麼聰明人。
他只是略施小計,就成功往紀修遠手機裏植入了一個小程序。
程序沒有多複雜的功能, 只是能在某個關鍵時刻, 向指定人物發送一條信息。
於是, 在看見紀修遠醉倒在那個女生的肩膀後。
江念念的手機裏收到了一條定位消息。
江念念和紀修遠分手了。
他遠遠地陪着她從憤怒到難過,再到最後的徹底放下。
最後,在一次偶然中, 於擁擠的人流裏,牽住了那隻向後的手。
掌心相貼時,裴寂終於觸摸到十七歲的太陽。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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