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食堂打飯,不小心拿成樣品,卻被污衊成要飯的。
我據理力爭,食堂大媽圍過來罵得難聽。
還把剩飯剩菜扣我面前,油水濺我一身,讓我喫了滾蛋。
輔導員得知後,怒衝到食堂。
「惹到我的學生,你們算是踢到鐵板了。」
-1-
備考研究生是我精神壓力最大的一段時間。
早上五點起牀,下午一點錯峯喫飯,餓得兩眼昏花。
匆匆跑到食堂,就想快點填飽肚子,下午還有課。
蒸南瓜、青椒肉絲、番茄炒雞蛋,是我常選的三樣。
今天也不例外。
報過菜名刷卡結束,我低頭回復消息。
餘光看到阿姨打完菜,把餐盤放在臺上。
我瞅了眼菜色,正是我點的三樣。
伸手去拿餐盤時,食堂阿姨猛地把餐盤護在胸前。
一臉戒備加憤怒地罵我。
「你做什麼!要喫飯自己給錢啊!」
阿姨口音濃重,我聽得一知半解,更不知道她這個動作背後的原因。
我解釋說:「我付了錢的。」
面前的阿姨眼神很兇,兩隻眼球鼓着,瘦黑的矮個子,繃緊了弦護食。
聽見我的回話,她明顯愣了一下。
隨後眼神避開,但語氣依舊很強硬。
「我不管,你自己去跟你打飯的那個人說。」
窗口有很多打扮一樣的阿姨走來走去,我怎麼知道給我打飯的究竟是誰。
我努力回憶,想起一些特徵。
我試探地詢問左前方那個體型特徵偏胖的阿姨。
和她對上眼神後,她像是認出了我,向我走過來。
我想,肯定是她,找到人了。
Ṭū₁就在我以爲終於要找回我失蹤的飯了。
她卻說了一句很莫名其妙的話。
她說:「小妹,今天就算了吧。這頓就算了吧。」
我完全理解不了這句莫名其妙的話:「我已經付了錢,爲什麼這頓算了?」
我趕緊拿出手機點開校園卡記錄。
恰好碰上頁面維護,後臺呈現崩潰字樣。
我只好讓阿姨查看刷卡機。
我表情爲難地告知情況:「學校網絡後臺在維護,刷卡機應該有歷史記錄,您要不要看看呢,就在五號窗口。」
沒想到胖阿姨根本沒有理會我。
充耳不聞地走開了。
問題沒有解決,時間也快來不及了,我茫然又焦頭爛額。
但總歸犯不着爲了一頓飯上課遲到。
我跑到另外的窗口買了兩個饅頭,就着免費湯在食堂啃起來。
我狼吞虎嚥,心裏想着快點結束午餐,去教室還能眯一會。
突然聽見背後竊竊私語。
「真搞笑,她剛纔還要拿我打的存樣飯。」
我一聽到存樣飯,就知道說的是我。
學校要求每一餐都會進行菜品存樣,方便食物中毒案件中的調查取證。
另有人附和着說:「現在的學生真的很狡猾,到處蹭喫蹭喝,跟要飯一樣。」
「這跟要飯的有什麼區別?我剛纔看她打免費湯,打了好多蛋花。」
「原來是慣犯。剛纔還好大聲地說,問她的飯在哪裏。」
然後他們開始笑。
我的臉頓時燒起來。
很難形容我的心情。
難堪、荒謬、憤怒,充斥在我的心頭。
手中的饅頭變成難以下嚥的苦味。
食堂窗口每來一個同事,黑瘦阿姨和胖阿姨兩個人,都會把剛纔的事情添油加醋說上一說。
並三番五次往我的位置看,示意故事的主人公就在前方。
明明已經見我抬起了頭在看他們。
明明眼神已經對上。
嘴裏卻還是說個不停。
「不會吧,存樣也要喫?」
「剛纔趁我不注意想拿走,還好我手腳快。」
無異於當着面侮辱我。
乞討、要飯、蹭喫蹭喝、貪小便宜等幾個刺耳的字眼,像刀子在我的自尊上來回磋磨。
我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事。
只覺得大腦一片空白。
食堂裏來了一波學生,他們還要跟前來打飯的陌生學生分享這等「趣事」。
不明真相的學生也都在往我的方向看來。
只覺得肺部憋脹,腫得像氣球,彷彿下一秒要炸開。
眼眶也發紅,不停地生理性抽噎。
說實話我這一刻真的很委屈,很想哭。
這簡直是無妄之災。
充其量也就只是一個誤會,爲什麼咄咄逼人?
他們更加不應該,在陌生人面前一次又一次地笑話我!
一滴滾燙的淚水滴在手背上。
刺耳的笑聲再次傳來。
「現在的學生就是什麼都要貪,喫兩份飯要拿六雙一次性筷子!喏,那個喫饅頭都喝兩碗湯了。」
我將嘴一擦,直接走了過去。
面向那個黑瘦阿姨,我當面對剛:
「來,你再說一遍,當着我的面,我們好好把事情說清楚。」
我死死捏住因憤怒而發抖的手。
-2-
我的聲音幾乎充斥整個食堂。
「我不過就是拿錯了飯而已,存樣和我點的菜一樣,我誤會成了我的飯,你好好跟我說就好了,爲什麼要說我蹭喫蹭喝。
「我說過我已經付過錢了,後臺點不開付款記錄,是因爲學校系統維護。我不知道你們刷卡機後臺有沒有記錄,但無論如何你們也不該說我是要飯的吧!」
黑瘦阿姨還是剛纔那種態度。
她大手一揮,又兇又橫,拒絕交流。
「我懶得跟你說!」
「你剛纔在背後罵我罵得多難聽,你現在懶得說了?」
黑瘦阿姨一手叉腰,一手揮動勺子。
「你想怎麼樣,你就說你想怎麼樣!難道要我給你磕頭下跪?我還要給孩子們打飯,你少在這裏耽誤了別人!」
「那到底是誰在無理取鬧,說話不講證據,胡亂侮辱我的時候,你怎麼沒想過息事寧人!」
周圍看熱鬧的越來越多。
食堂管事的大叔,出來調解。
但他的態度顯然偏幫黑瘦阿姨。
「同學,你要鬧事,出門左轉找食堂老師。別打擾我們工作。」
他在說左轉時,還故意把手臂伸出來,大大地做了個邀請的姿勢。
看似公事公辦,但字裏行間乃至肢體動作,都是對我的諷刺。
以及他口中「鬧事」一詞。
狠狠擊中了我。
讓周圍不少同學對我投來鄙夷的目光。
-3-
如果我轉身走掉。
那將坐實我鬧事的罪名。
況且我再傻也知道,他們這是想支開我。
我一走,之後再說這件事,對方可就不認賬了。
就爲了剛纔那句「要飯的」,我就不能就此作罷!
「現在食堂已經沒有多少人了,我沒有耽誤你們工作。剛纔你們聚在一起議論我的時候,明明就閒得很!」
我重申自己的訴求。
「你們需要因剛纔那些侮辱性形容詞向我道歉。」
胖阿姨就在旁邊的窗口,她冷哼。
「切,還要我們給她道歉。飯沒要到,還不肯罷休了。」
黑瘦阿姨這時把菜重重地扣在盤中,然後砸到窗口,湯汁濺我一身。
「你拿去喫吧,全喫完,這裏有很多。喫了該滿意了吧!」
周圍打量我的眼神逐漸變得怪異。
身處人羣中,我氣得胸口劇烈起伏,控制不住地渾身顫抖,每說一個字都像是從嗓子裏艱難擠出來一樣。
「你們什麼意思!」
不知道爲什麼,我感覺自己發熱冒汗,喘不上氣,血液湧上我的頭顱,我的身體快要立不住。
對方這時又把餐盤往我的身前推了推。
「爲這點小事,斤斤計較。」
我並不知道,其實食堂裏發生的這一幕。
被好事者發到了表白牆上。
視頻中斷章取義,只展示了我被激怒的畫面。
說是發怒,其實也只是拔高了一些音量,面紅耳赤,渾身緊繃。
但從視頻上看起來,又的確是很生氣的樣子。
下方有人道德譴責我。
「食堂阿姨也不容易,給我們打飯辛苦,還要受這種委屈。」
「怎麼是她啊,平時看上去不像是好事者啊。」
「犯不着爲了一頓飯大鬧食堂吧。」
正因如此,馮老師很快就知道了我在食堂被抱團「圍攻」的事情。
馮老師從五教學樓,橫跨整個操場,只用了五分鐘就抵達了食堂。
她來的時候,食堂的人已經很多了。
正好就聽到胖阿姨在跟前來的學生歪曲事實。
「她其實就是想喫學校免費的存樣飯,想喫又不直接說,就撒謊自己買了飯沒找到。」
馮老師在人羣后開口:「少在這裏胡說八道!」
胖阿姨不知道馮老師是我的輔導員。
因爲馮老師特別年輕,看上去就像是學生中的一員。
「我有沒有胡說,你問他們。」
同學們知道是老師來了,紛紛搖頭。
「老師,我們不知道,都是她拉着我們在說。」
胖阿姨神色變了。
這時馮老師直接走到她面前。
「你最好把剛纔的話,一字不漏地當着校領導的面講。」
胖阿姨把脖子一慫,開始裝蒜。
「我不知道,我都不知道,別問我。」
馮老師不理會她,直接走到我的面前。
我正反覆澄清,可對方永遠都只有一句話。
「有本事調監控,我反正沒說過你這些!那肯定都是你在撒謊。」
她知道作爲一個學生,沒個一兩天是調不來監控的。
到時候事情風頭都過了。
校園裏只會流傳着某學生要飯不成反受辱的笑話。
但是她萬萬沒想到,自己正說這話的時候,我的輔導員來了。
馮老師走到我跟前,直接撂下一句話,霸氣十足。
「那就調監控,我們學校的監控都是新換的,高清高辨,你說了什麼做了什麼,一五一十都會被記錄保存。」
說完又立刻撥打了食堂管理員老師的電話。
電話嘟嘟聲中,馮老師聲音響亮。
「吳老師上午去開會了,但剛纔她跟我一個車回來的,現在她人就在學校。」
食堂的幾個人肉眼可見沒了剛纔的硬ṱų⁾氣。
表情呈現呆滯狀。
因爲他們正是仗着吳老師去市裏開會,不在食堂監管,才這樣囂張跋扈。
電話接通。
吳老師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
「小馮,什麼事啊,我正要回食堂。」
馮老師看向對面的目光充滿了自信。
「正好啊吳老師,我想請您調一下監控,我學生剛纔被你們食堂打飯的阿姨,罵了一些不堪入耳的詞彙。」
但最爲慌張的是之前給我打過飯的胖阿姨。
她似乎是想起來一些事情的關鍵之處。
但她沒想過還我清白,解釋誤會,承認錯誤。
而是選擇悄悄逃走。
剛走到門口就撞上趕來的吳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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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老師身高一米七往上,體型偏胖,在女性中算是比較高大的身材。
所以她站在人羣中特別顯眼。
她望了眼白胖阿姨,喊了一聲:「戴嬸兒,還在工作呢,你着急去做啥?」
我這才知道,給我打飯的那個胖點的阿姨姓戴。
戴嬸一張白麪糰子臉憋成豬肝色,先是心虛慌亂了幾下。
然後賊兮兮地往後看了眼。
開始不懷好意地告起狀來。
「唉喲吳老師,你可算來了,這兩個是要把事情鬧大,還說要讓學校不得安寧。現在的學生可真是不好惹,欺負我們沒有文化,在那裏顛倒黑白。」
吳老師撇她一眼。
「我還不知道你?孰是孰非,查了監控就知道了。」
戴嬸一聽,額頭上又滲出豆大的汗珠。
食堂那幾個工作人員,也沒了剛纔的囂張。
你看我我看你。
嘴裏嘀嘀咕咕。
「真要調監控啊,沒必要吧。」
「就是啊,把事情鬧大了,總歸是對學校的形象不好嘛。」
黑瘦阿姨跑到吳老師面前想要攔住她。
「吳老師,你纔回來就處理這麼麻煩的事情,要不你先休息休息,喝口水嘛。」
馮老師實在是看不下去了。
上前一步,把黑瘦阿姨擠了出去。
吳老師邊調監控,邊對黑瘦阿姨說。
「張姨,這事情難道你也參與了?」
張姨立刻不說話了,繃緊了她的黑臉,鼓起的兩隻眼球咕嚕亂轉。
我站在馮老師的身後,心裏悶得慌。
看着他們一個個的都來干擾調監控,心裏真的怕這監控調不出來。
怕吳老師和馮老師不站在我這邊。
怕最後自己無法沉冤昭雪。
我的身後突然擠來一個男人。
正是剛纔那個大叔。
他看了電腦一會,然後用一副和事佬的語氣,勸吳老師。
「趁事情沒有鬧大,最好還是息事寧人。」
我氣得不行,實在忍不住說話。
「你們就這麼心虛嗎?」
聽了我說這話,中年大叔用手指着我,就要發火。
馮老師是個極其護短的,立馬就瞪向男人。
「把手放下。這是學校,你要做什麼?
「況且事情已經鬧大了,鬧得全校皆知,你現在可別想什麼息事寧人。」
幾句話下來,氣焰完全蓋過了男人。
虛張聲勢的東西只好嚥下這口氣。
這時吳țũ⁽老師的監控已經調了出來。
畫面中顯示,我站在五號窗口。
等待打飯的時候,在低頭回復消息。
可是名叫戴嬸的食堂大媽,給我打完飯後,卻隨手就把飯放在了二號窗口。
我站在五號窗口從始至終沒有挪動過,抬起頭來的我,正好看見張姨在打存樣飯。
且存樣飯的菜品和我報上的菜名一樣。
誤把存樣飯當成自己的飯要拿走。
可張姨下意識沒有覺得我拿錯了,而是覺得我是要白拿食堂的存樣飯。
轉過頭來,打了幾輪飯後的戴嬸,看見這邊起了爭執,完全沒意識到是因爲自己的失誤造成。
反而事不關己地勸別人算了。
看到這裏,我終於知道這事情是怎麼引起的了。
這神展開簡直是把人都要看笑了。
本來是一件堪稱搞笑的誤會。
但後來的發展卻讓人不得不需要吸氧。
明明是食堂大媽自己造成的誤會,他們卻篤定我是在貪圖學校的存樣飯。
在我自己買了饅頭充飢後,在窗口後面開始議論不止。
甚至還要跟不知情的學生醜化我。
視頻中的我終於忍不了,上前要個說法。
結果食堂大叔說我鬧事。
讓我出門去找老師。
張姨把飯叩在我面前,讓我喫了滾蛋。
戴嬸更是跟過往學生造謠誹謗,顛倒黑白。
一羣人的操作,簡直又毒又蠢,看得人血壓飆升。
就連吳老師都皺緊了眉頭。
「你們可真是團結哈,愣是把一個小誤會上升到全校皆知,這麼大把歲數了不嫌丟人?」
戴嬸委委屈屈地耷拉着眉毛:「老婆子我年紀大了,記性不好,情有可原嘛。」
她話一說話,下一秒,大家就看見監控中,戴嬸趁沒人注意的時候。
偷偷把放在二號窗口的那份飯倒掉了。
馮老師冷笑:「記性不好,唯獨還記得銷贓。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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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嬸這一舉動,簡直就是打了自己的臉。
戴嬸不僅記起自己的錯誤,而且還在倒掉這份罪證後,繼續污衊我。
乞丐,要飯,貪小便宜等詞彙不斷從她嘴巴里吐出來。
聽得一羣不知情的學生,對我露出嫌惡的表情。
甚至還把馮老師當成學生,添油加醋地污衊我,貼臉開大。
一次又一次阻攔吳老師調去監控。
將小țúťűₔₓ人一詞詮釋得淋漓盡致。
剛纔還針對我的食堂大叔,發現真相竟是這樣,剛纔他完全就是助紂爲虐。
這會兒將頭一摸:「怎麼會是這樣啊。不過、不過同學,你有話好好說嘛,你這麼捏着拳頭上來討說法,我誤會了也正常,因爲之前食堂的確出現了很多討便宜喫白食的事情,你理解理解我們。」
這次我還沒說話,吳老師就瞪了他一眼。
「這話不需要你來說,自己的工作做完了嗎?」
大叔自討沒趣地離開了辦公室,走之前還剜了我一眼。
張姨和戴嬸兩個人站在角落,像兩隻鵪鶉。
見吳老師生氣了,支支吾吾半天,說出口的仍是狡辯。
「吳老師,你也看見了,我老婆子也就是記性差點,這也沒多大事對吧。」
這老太婆她就是塊滾刀肉,說來說去也不肯低頭道聲對不起。
張姨就更得意了:「這事情和我沒關係吧,我保護的是學校的存樣飯,也算是維護了學校財產。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
吳老師也只是笑,轉頭對馮老師十分客氣地說。
「這件事我該上報上報,我這邊完全配合調查。」
馮老師感謝了吳老師幾句。
吳老師送我們出門的時候,幾個食堂的始作俑者在後面急壞了。
「什麼?還要上報啊,這沒必要吧。」
「就是啊,這明明就是小事嘛。」
「學生妹子,你做人要厚道,我們都是有高血壓的人,一把年紀還出門幹活,你不能這麼沒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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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陽光很強烈,馮老師遞給我一罐黃桃。
「沒喫飯吧,楚瑤,這罐頭還能頂一會兒。」
我眼淚都在打轉,這時聽見遠方上課鈴打響了。
急匆匆跑到教室的時候,上專業課的老師還沒來。
教室裏鬧哄哄的,我剛一坐下,就聽見前面傳來譏笑聲。
「你必須爲剛纔的侮辱性詞彙給我道歉。」
我立馬意識到,他是模仿我在食堂裏說的那句話。
我不可思議地看過去。
發現是一個從前沒有交集的男生。
我實在想不通,無冤無仇的他爲什麼要在這件事情上諷刺我。
對上我的眼神,男同學沒有任何心虛,反而表情更加誇張。
「原來我們班還有這種要飯的啊。下次選貧困補助,讓讓她吧。」
男同學的起鬨,引來更多人看向我。
在無數道或懷疑或厭惡的目光中,我的後背起了一層汗,出現某種細細密密的針扎感。
就在最無助的時候,我身邊的凳子發出聲響,是班長坐了下來。
「楚瑤,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還沒看手機,更加不明白他們是從何得知的。
班長把朋友圈點開,給我看錶白牆。
「喏,你看,現在都在說你呢。」
表白牆上,不知是誰斷章取義。
只截取了我被逼發怒的樣子。
看上去就像是我驕橫跋扈,爲了喫白食而大鬧食堂。
評論區一水兒的人對我罵的罵,笑的笑。
我氣得發抖。
我拼命忍着淚水。
這時候老師已經進來了,讓我們回顧上節課的知識點。
怎麼說也要挺過這節課再說。
-7-
一個多小時的連堂課裏,我無數次告訴自己要理智。
好不容易等到下課,掏出手機一看。
發現事情不僅沒有冷卻,反而鬧得更大。
表白牆上的我的帖子,現在已經被搬運到了網絡各個平臺上。
還上了熱搜,甚至是位居高位!
手指顫抖着點開評論區,整整兩萬多條。
他們罵我是蛀蟲,還說我軟飯硬喫。
【原來名校之中也有垃圾,是學校補貼不夠還是貪得無厭?】
【小仙女喫得多點怎麼啦,你們都滾哦。】
【這種人還要考研?一想到和她一個專業就噁心。】
【她的室友該多受苦啊,說不定洗潔精都被偷光了。】
……
他們在評論區玩梗,笑嘻嘻地辱罵我。
把我的苦難娛樂化,把我的照片亂 p 亂傳,還冒充我的室友,造謠我偷洗髮水沐浴露,爲了省錢做盡齷齪之事。
我現在的外號,叫歹毒的大學黴菌。
有些猥瑣男還造黃謠,說睡過我,便宜沒好貨。
班長拉着我趕緊回了宿舍。
室友們知道出事了,也都回來了。
她們一塊安慰我。
「楚瑤你不要怕,我們趕緊寫一篇澄清。」
另一個室友自告奮勇:「對,我去拿監控。我是宣傳部的,平時學校社團的宣傳都是我在寫,我還算有點文字功底。」
我的腦子早就已經不清明瞭,一閉上眼就是各種各樣的謾罵。
如果我來執筆勢必會帶有極端情緒,這不利於向公衆講清楚一件事。
更主要的原因,是我的手一直在發抖,根本無法平靜地打字。
我精疲力盡:「好,謝謝你們了。」
很快舍友就拿到了監控視頻。
保險起見,監控視頻打了碼。
文字簡明扼要理清時間線。
舍友的確是經驗,整件事的起因經過結果一目瞭然。
就是簡單的食堂阿姨放錯了打飯窗口引發的誤會。
但之後的咄咄逼人和造謠傳謠卻已經上升到了人格侮辱的地步。
好事者上傳於網絡的片段,也具有強烈引導性。
這篇博文一經發出,立刻就迎來了史上最強反轉。
-8-
網絡上出現了不少維護我的聲音。
網友們也不全是傻子。
當看着那篇恨不得把我塑造成最無恥可恨的帖子,看着下面言辭骯髒的評論區時,總有人持懷疑態度,問上一句:「這真實嗎?沒有人十全十美,也沒有人十全十醜吧?」
我的澄清貼,正好證實了他們的猜測。
世上一切都會在觸底後反彈,人生就如同彈簧,壓得最狠,之後也會跳得更ťúₖ高。
網絡上支持我的聲音,幾乎是蓋過了之前辱罵我的聲音。
【所以這就是名副其實的吹狗哨效應吧。把你逼瘋了,就記錄下你瘋癲的樣子,給你冠以惡人的罪名。】
【一場猥瑣男鍵盤俠的狂歡,是拿一個小鎮做題家的血來祭旗。】
【我想問她做錯了什麼?她給了錢沒得到自己的飯菜寧願拿饅頭充飢。是因爲那羣人在背後議論她,才忍無可忍想要個說法。不然呢,就看着別人說自己是乞丐?】
【說實話,我覺得校長都沒有食堂大媽權利大。】
【祝願之前所有辱罵過受害者學生的人,付了錢喫不到飯,還要被說成喫白食的乞丐。】
就在輿論偏向我,幾乎是大獲全勝的時候,學校辦公室的老師找到了我。
我一進門,對方的臉色就相當不好。
先是道德綁架了一通。
ṱũ̂⁸「楚瑤是吧,你知不知道你做的這件事,對學校影響非常不好。」
他把桌子敲得邦邦響。
「你自己說說這該怎麼辦吧!整個學校的領導都被驚動了,就爲了你這點破事!」
這個老師大腹便便,臉上頂着個酒糟鼻,眼睛浮腫得像是沒睡醒一樣。
他有着中年校領導所有的特點。
一上來就罵,罵也罵不明白,話也不說明白,就讓你自個兒猜。
我反正是情商不高,也聽不懂話外之音。
既然他說校領導都驚動了。
我自然就要問上一句。
「冒昧問一下,您又是哪裏來的領導?」
對方一噎,氣不打一處來。
但依然維持着上位者的架勢,不正眼瞅我。
「可真有家教。也難怪能做出這樣的事情。」
他在那兒哼唧兩聲,我也沒聽清,最近耳塞戴多了有點發炎。
但我想不回覆總歸是不禮貌,就對他「哦」了一聲。
對方誤以爲我不服管教,態度散漫,終於是瞪向我。
然後氣急敗壞地又開始敲桌子。
「你發生這種事情,不第一時間上報學校,自己夥同室友煽動輿論,給學校造成了極度惡劣的影響,你知不知道自己會面臨什麼?
「學校完全可以追究你的責任,給你處分!
「還有你的室友,一個都逃不掉!」
我錯愕不止。
「你的意思是,我被食堂工作人員造謠污衊,被放在網上千夫所指,你們不去追究對方責任,反而因爲我的反擊,來追究我的責任?
「老師,我受到冤枉的時候,你在哪裏呢?
「我自己的名譽受到侵害,我自己不維護,誰來替我維護?」
對方指責我:「你少在這裏狡辯,解決事情的方法有很多種,但你偏偏就選擇了最愚蠢的一種。做事一點也不顧全大局。」
簡直五雷轟頂,我愣在原地,不相信這是一個老師能說出來的話。
見我沉默,他以爲我是被嚇到了。
裝作一副勉爲其難饒我一次的樣子,說道:「諒你是初犯,你把那篇澄清貼撤下,之後的事情交給學校處理,你就別瞎摻和了。」
我真的想笑了。
果不其然被學姐說中了。
來之前就從學姐那裏聽到小道消息,學校聲明早就寫好了,這是想要各打五十大板。
趁着後臺還在維護,告訴公衆,說我的確沒有付款成功,但我本人堅持誤認爲付款成功。
然後學校就會站出來體諒我的失誤,說情有可原云云。
這樣一來,我和食堂就能分擔罪名,外界的炮火也就不會再集中於學校一身。
他們是想用我來降溫輿論。
真好,這就是我們學校的智囊公關。
我紅着眼睛,不能再忍下去了。
我抬起頭,上前一步,直視着這位領導。
「可是,你們想過沒有,這對我公平嗎?
「我明明就付款成功了,那餐飯食本就該是我的。
「那幾個大媽對我污衊指摘,對我議論紛紛,我從始至終只是想要公開道歉,卻也沒有得到公開道歉。
「甚至連那篇把事情鬧大的帖子,都不是我投稿到表白牆的。
「刀槍襲擊我,我所做不過只是舉起盾牌。
「飛向我的子彈最終打回他們的眉心,竟也成了我的錯。
「一整節課的時間,我都沒有采取任何措施。
「是學校遲遲沒有站出來維護我,我這才發表了澄清。
「且澄清帖子中,只陳訴事實,不控訴任何,不帶任何情緒。
「怎麼就成了不顧全大局的任性胡鬧了呢?」
男領導睜大眼睛看着我,竟然也陷入了啞口無言的境地。
過了大概兩秒,他找回了自己的氣勢。
可所言所語也盡是男性長輩的無禮強勢。
「你這個學生真是沒救了,你爲你爸媽想過嗎?他們知不知道自己的孩子,這麼目無尊長!你要是不撤回帖子,自己就等着處分。成年人要爲自己的所作所爲負責。」
「撤帖子?撤什麼帖子。」
馮老師抱着課本,出現在辦公室門口。
見狀,男領導趕緊讓馮老師進來。
「小馮,你來的正好,你看看你帶的學生,簡直要翻天了。」
馮老師看了他一眼:「胡老師別激動,坐下來喝口茶。」
說話間,馮老師拍拍我的後背。
「實在抱歉,我上節有課,來晚了點。」
胡老師剛喝了口茶,就開始陰陽怪氣地數落我。
「學校已經是網開一面了,澄清的帖子撤下,然後再出個聲明,對你又沒影響,就說一切都是後臺系統維護的責任,誤會一場,事情就解決了,非要搞得這麼劍拔弩張的做什麼?」
我纔不樂意。
食堂的那羣大媽必須要公開道歉。
我一想到室友說,當時他們去拿監控的時候。
那羣食堂的在嗑瓜子,好不悠閒。
別提內疚了,心理簡直波瀾不驚,絲毫沒有受到影響。
插科打諢的大笑聲,快要衝破天花板了。
反觀我,一下午精神恍惚,室友們也爲我忙前忙後。
在大熱天裏爲我奔波,爲我寫澄清帖子,爲我開小號罵街。
只有學生們受傷的世界達成了對吧。
我對馮老師搖頭,告訴她我堅決不接受任何和解,除非道歉。
我只要公開道歉!
澄清我沒有喫白食,沒有在食堂無理取鬧博眼球!
馮老師點點頭:「楚瑤,你先回去。」
我不知道自己這一走,事情會變成什麼樣子。
我也不確定馮老師會站在我這邊。
但我現在的精神狀態實在不好,我也怕自己做出什麼情緒過激的事情。
掩門的那一刻,我聽見馮老師開口說:「楚瑤同學的澄清貼我是知情的,而且我也不贊成撤回。」
胡老師立刻跳起來:「什麼意思啊馮老師,你也要違背學校的決定麼!爲人師表,你怎麼給學生做的榜樣,真是的,怎麼連這點小事都處理不好!是不是走後門進來的啊。你有關係是吧。」
馮老師也不甘示弱:「是啊,我小叔是校長,現在這個社會沒點關係怎麼行?」
胡老師頓時呆住了。
我也呆住了。
真喜歡這種硬氣的關係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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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後臺系統恢復正常後,我立刻就打開了自己的支付頁面。
果然中午那單顯示的是付款成功。
我立刻將其截圖。
再三猶豫,我還是咽不下這口惡氣。
想要把這張付款成功的截圖發到網上去,告訴所有人,我不是喫白食的乞丐。
博文都已經編輯好了,就要發出去的前一刻,系主任來了微信電話。
由於系主任兼任了我們的一門課程,所以加了班級羣,很輕易就能聯繫到我。
我以爲系主任也是來阻止我的,當下就想表明自己的態度。
但又一想,系主任平時管教學,也不管教務啊。
隨即也想先聽聽主任說什麼再決定。
主任溫柔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
「楚瑤, 今天發生的事情我們都知道了。代入你的角度,實在是很氣憤。
「其實你也知道,學校的一些教務上決定,作爲任課老師不該插手。但幾個學院都開設了公關的課程,很多老師都認爲,學校要是真的發了那個聲明,完全稱得上是一次公關事故。
「這不利於我們以後的教學,我們也不希望這次事件,成爲你的學弟學妹們一次反面教材。所以我們打算重擬聲明,需要你配合出示下你係統上的支付成功頁面截圖。」
室友們聽到後, 都有些驚訝。
在聲明沒出現之前, 大家都持懷疑態度。
傍晚時分,學校的官博置頂了聲明。
同時轉發了我那條澄清帖子。
不僅說我的澄清帖子全部屬實, 還用官方賬號貼了我支付成功的那張截圖。
同時對我表示歉意。
對食堂的涉事員工也將開除處理。
網友紛紛轉發喝彩, 不少媒體也出來評論這件事。
都在說這是一次最成功的危機公關。
最好的公關就是主動承認錯誤, 以最誠實的姿態向公衆還原事實。
而不是動些歪腦筋, 威逼利誘學生配合做戲,把自己摘得乾乾淨淨。
至於那個斷章取義, 把我發到表白牆上去網暴的人。
學校也已經報警,最後抓出了這個藏在後面的推手。
一個我完全不認識的男生。
男生被捕後顯得格外後悔害怕,聲稱自己當時在場,就是覺得好玩才投稿到表白牆上去的,沒想到事情會鬧得這麼大。
馮老師當時就在現場,看到這個網暴的始作俑者就氣不打一處來。
「你沒想到鬧這麼大, 你也不看看自己註冊了多少個小號在底下拱火?楚瑤他招你惹你了!」
那男生不吭聲, 就只是一個勁抹眼淚。
後來他被帶走了,警方很快還作了通報, 言明網絡不是法外之地,不允許任何人造謠污衊。
馮老師送我回寢室的途中, 提出去奶茶店喝飲料, 也算是一次小小的慶功。
我也覺得的確該慶祝,這一仗打得漂亮。
不過我心裏癢癢的還是沒忍住, 問馮老師:「老師, 你小叔真的是校長嗎?」
馮老師點頭,「對啊。」
我說:「我不信, 你和校長並不一個姓呢。」
馮老師扶額苦笑:「好吧, 穿幫了,我應該說舅舅的。哎呀, 出門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給的嘛,他有本事去問校長啊。」
這一招我可算是學到了。
談笑間, 班長和舍友們也到了。
Ŧų⁼馮老師招呼大家:「別客氣啊, 想喫什麼隨便點!」
打了一場勝仗的大家,顯得格外暢快,看上去紅光滿面的。
原本這場事件, 算是在我內心留下了陰影。
連着做了幾天噩夢, 腦海裏揮之不去的都是那一張張鄙夷、污衊我的醜陋嘴臉。
然而如今這些陰魂不散的影子, 都在朋友們的笑聲中化爲了灰燼。
遇到不公,你要去反抗,要去吶喊, 這沒什麼丟人的。
事後的療愈,遠不如當場的反擊。
光足夠亮堂的時候,陰影就不會存在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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