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天生壞種。
給當紅女星造謠失敗。
我偷雞不成蝕把米,不堪的過往被她的粉絲盡數扒了出來。
偷盜、鬥毆,退學。
有人問我,爲什麼要害楚瑤聲。
嘴裏被食物塞得滿滿的,囫圇吞棗似的往下嚥,我眼皮都沒抬,隨口說了句:
「也沒什麼原因。
「如果非要說一個,那就是討厭她。」
-1-
有人給我五千塊錢。
說想跟我聊天。
送上門的錢哪有不收的道理,我麻利把錢收了,然後帶她去了一家人均一千的西餐廳。
剛點完菜,她就迫不及待地問:
「你和楚瑤聲是什麼關係?」
「看在你請我喫飯的分兒上,我纔跟你說的。」
眼前的牛排平日裏我想聞味兒都難,服務員一端上來我就直接抓起來塞進了嘴裏:
「我和我爸在網上看到有人爆料楚瑤聲十幾年前生了個女兒,我們就想着去碰碰運氣,萬一那個大明星是個糊塗蛋,還能從她那兒搞一筆錢。」
對面的人一下子愣在了原地,她沒有想到原因如此滑稽,看向我的眼神中滿是冰冷與憤怒。藉故拿口紅,她擺弄了一下微型攝像機的位置,將我照得更加清晰。
而後,她問:
「爲什麼是楚瑤聲?」
我連眼皮都沒抬,語氣輕鬆,隨口說了句:
「也沒什麼原因。
「如果非要說一個,那就是討厭她。
「誰讓她長得漂亮又有錢的,最近好像還得了一個什麼影后,看着就很討厭。」
-2-
一週前。
我爸說要帶我去找我媽。
他把手機遞給我,指着相冊裏的女明星,眼裏閃着興奮的光,聲音都在顫抖:
「楚瑤聲肯定會參加!」
隨後,我跟我爸就來到了金玉蘭的頒獎典禮現場。
場內,聚光燈下,她穿着高定禮服,戴着全套珠寶,貴氣得不可方物。
場外,我拉着記者認親。
對着攝像機,我哭得真情實感:
「我媽媽是楚瑤聲,我好久沒見過她了,我好想她。
「一年前她來找過我,我們在洞鹽湖拍了照,可惜照片被我丟了,我很愛惜那張照片,每晚都抱着睡覺。
「如果不是因爲我爸病危,我也不願意來打擾媽媽。」
……
我爸提前教過我,讓我說什麼,但現場氣氛一上來,沒忍住自由發揮了一部分。
不過效果很好。
有幾個人都哭了,她們爲我憤憤不平,還有人藉着幫我發聲的名義,沒放過這波流量。
直到出來一行人。
那羣女演員各有各的漂亮,有人喊了一句楚瑤聲的名字,我順勢朝那個方向喊了一聲:
「媽!」
然後,嘈雜的現場一片寂靜。
我爸鑽過人羣,狠狠地掐了一下我的後腰,在我耳邊咬牙切齒地提醒:
「你叫錯人了。」
我爸知道的,我向來愛頂嘴。
此時被萬衆矚目,我當下一個Ŧũ̂ₚ緊張,嘴比腦子快,張嘴就說了一句:
「你就給我看了一眼她的照片,記不住也不能賴我啊,爸。」
我這句話在安靜的現場無比清晰地傳到了每個人的耳朵裏,衆人沉默了一秒後,炸了。
有人大喊安保。
有人問我爹不是重病嗎?
有人說楚瑤聲冤枉。
但也有人信我。
-3-
我和我爸還沒到家,楚瑤聲的粉絲就到我家了。
她們堵在門口。
我爸爲了明哲保身,果斷讓我滾蛋,企圖通過裝不認識我矇混過關。
與此同時,我靠蠢出了名。
我被做成了表情包,說的話也成了熱梗,過往的一切都被扒了出來。
偷盜,鬥毆,退學。
認識我的人乘上了快車,紛紛作證:
「陳依確實是個爛人。」
網絡上我被討伐,現實中波及並不大,只是家裏的電話被打爆了,家門口被人堵了而已。
我去酒吧包夜。
打了兩天 LOL,肩膀一沉,就見到一個女孩嘴角彎彎,努力露出一個友善的笑:
「我能跟你聊聊嗎?
「不白佔用你的時間,給你五千塊錢。」
-4-
五千塊錢我拿得不冤。
那頓飯我甚至應該再多點幾個菜。
和她聊天的全過程被錄音錄像發到了網絡上,我用網吧的電腦播放視頻。
最後一個鏡頭,是那女孩板着一張臉,擲地有聲:
「就因爲所謂的貪念,差點毀掉一個好演員,如果污衊的人再周全一點,我們又該怎麼回擊?」
這女孩是喜歡楚瑤聲好幾年的小網紅。
ID 叫遠山。
即使戴着口罩,但總有摘下口罩的時候。我剛喫了一口泡麪,鄰座突然大喊一聲,成功地吸引了周圍人的目光後,誇張地站起身,像是看到了了不得的東西,指着我:
「你就是網上那個認媽犯吧?」
認媽犯?
我沒多糾纏,端着泡麪起身就走。
那人卻拽住了我的胳膊,泡麪湯灑了我一身,麪條掛在我身上,他害得我這麼狼狽,反而更加興奮了:
「你手腳不乾淨,我剛纔丟了幾百塊錢,是不是你偷的?」
周圍人不斷靠近。
我被手機貼臉拍照,網吧的位置本就狹小,手臂以不正常的方式扭曲,我疼得齜牙咧嘴。
順手抄起鍵盤,開始無差別攻擊。
混亂中,我跑出網吧,風一吹,我身上涼颼颼的,泡麪湯溼溼答答地往下掉。
我突然覺得很好笑。
-5-
又一次見到了遠山。
還是她聯繫的我。
視頻爆火之後,她一夜漲粉百萬,有網紅眼紅這波流量,問她怎麼說服的我。
於是,遠山問我:
「你不是很缺錢嗎?
「爲什麼別的網紅出價三萬你不願意,我出價五千你就願意?陳依,你到底要做什麼?」
我沒回答。
只是說:
「我沒地方住了。」
好不容易找了一家便宜的旅館,剛住兩天就被人圍了。
遠山要給我訂酒店,我不ṭű̂⁼同意,往椅背上一靠,渾不懍似地說:「我一個小姑娘住外面也不安全,我想住你家,你一個大網紅,住的地方肯定安全。」
遠山想知道答案。
於是把我帶回了家。
房間țű⁼不大,但看着很舒適,暖色調的裝飾讓人緊繃的心情一下子放鬆。
我一眼就看到了電視機旁的展櫃。
櫃子裏擺滿了楚瑤聲的個人周邊,遠山曾在平臺上發過和展櫃的自拍,她抱着楚瑤聲的親筆簽名,對着鏡頭比耶,配文是【終於見到了偶像】。
我慢慢走近。
隔着玻璃,我的視線死死盯着那張親筆簽名,每一處筆鋒、每一處停頓。
一撇一捺。
我像是要透過那些筆畫,去看透一個人。
遠山說:
「你說一年前和楚瑤聲在洞鹽湖拍了照,但那段時間她在外地拍戲。
「你對記者說的話根本禁不起推敲。」
她像只維護自己幼崽的老鷹,一雙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企圖搞懂我到底想要做什麼。
她分析我的每一句漏洞百出的話。
「所以我蠢啊。」
我收回目光,懶懶地打了個哈欠,揉了揉眼睛,竟然有一絲溼潤,想必是有些困了導致的:
「大家不都這麼說嘛。」
-6-
我爸開了直播。
直播中,他穿着人模狗樣,背景是在我大伯的家裏,桌子上擺放着一個鐲子。
他眼睛紅紅的,哽咽:
「十五年前,我和瑤聲自由戀愛,她還爲我生下了一個孩子,後來不知發生了什麼,她就一走了之了,我不怪她,當年的她肯定有更好的選擇。
「這鐲子,是我沒來得及送給她的禮物。
「還有關於我病重的事,也是我女兒太想見她媽,說的謊話,我已經狠狠教訓過她了。」
這人,怎麼一大把年紀還張嘴就拉呢?
那鐲子明明是大嬸兩年前買的,當時買完之後戴着鐲子挨家串門顯擺。
直播間的評論明顯風向不對。
我爸掉了個眼淚,全世界就吻了上來。
有評論說:
【他都哭了,看樣子是真的。】
【我叔叔是醫生,他說楚瑤聲雖然恢復得好,但能看出來確實生過孩子。】
【無情女人害得這個男子漢淚灑直播間。】
……
如果我爸沒出面開直播,這件事熱度降了就是個笑話,沒人會當真。
可他直播一開,直接熱度飆升。
我心下一沉,一直在直播間沒離開,直播間裏評論區一開始衆說紛紜。
後來都在刷同一句話:
【做親子鑑定楚瑤聲工作室】
-7-
我要離開這裏。
走前,我在展櫃門口站了一會兒,擺在正中間的楚瑤聲的簽名,像是散發着極大的誘惑,勾得我心癢癢,吸引着我打開櫃門,偷走它擁有它。
這應該是我這輩子,盛大的妄想下唯一直觀的縮影。
他們都說我是小偷。
所以就算真的偷一件東西,也沒有關係吧?
手伸向櫃門的把手,碰到的一瞬間,像是觸電一般縮回來,我抿了抿嘴脣,在心裏說服自己好幾遍,才徹底放下這個念頭。
就在此時,門開了。
遠山的臉上帶着瞭然的篤定,她看向我揹着的包,輕笑了一聲,似在嘲笑我的幼稚:
「你爸在直播間裏逼楚瑤聲跟你做親子鑑定。
「楚瑤聲但凡答應,雖然可破局,但就像是一輩子沾上了一粒老鼠屎,之後凡是遇到這種事,她一旦不做,就會被認定爲心虛,不敢做。
「楚瑤聲如果無視或者拒絕,任你爸在網絡上叫囂,粉絲的質疑就夠她喝一壺的。
「你躲起來的原因,讓我來猜一猜。
「是怕楚瑤聲真的答應吧?
「只要結果沒出,結局沒定,你爸就能一直開直播撈錢,也能跟楚瑤聲綁在一起吸引眼球。
「陳依,你跟你爸,真是蛇鼠一窩。」
我聽着她的推斷,心想如果所有人都這麼想就好了,只可惜,沒有那麼簡單。
我沒說話,起身要走。
遠山不讓,她的手死死拽着我,聲音冷得嚇人:
「你要躲起來是不是?
「你想等楚瑤聲答應做親子鑑定,然後你們拖着,拖到公衆不耐煩,不在乎結果是不是?
「我不會讓你們如願的。」
隨着她的話音落下,幾個戴着口罩,拎着箱子的人在門口出現,我開始慌了,拼命甩開遠山的手,要跑。我力氣很大,直直朝門口衝去,與門口來採樣的人周旋時,遠山說:
「你跑到天涯海角都沒用!
「DNA 這次不做,下回還是會做,就算別人不要結果,我們粉絲也會要!
「陳依,你跑不了!」
-8-
四層樓。
我一躍而下。
摔在綠化帶上,腿鑽心地疼,我狼狽地爬起來,看陽臺處遠山往下望。
她被我跳樓的舉動嚇得臉色煞白,一時間話也說不出來,眼睜睜看我狼狽離開。
幾個工作人員一邊後怕一邊吐槽:
「她是不是瘋了?」
「她說的話漏洞百出,誰都知道是假的,就算做了檢測又怎麼樣?」
「是啊,只不過是把大家都知道的答案擺出來而已。」
……
遠山扶着陽臺上的欄杆,慢慢地蹲下,她覺得不對勁,她開始覺得不對勁起來。
我愛錢。
爲什麼幾萬塊錢我不要,就要她的幾千?
我決心勒索。
那爲什麼說的話漏洞百出?
只有知道正確答案,才能避開所有的錯誤答案,大家認爲的答案不能被認證的原因,是不是因爲答案是錯的?
遠山下意識否認:
「這太荒謬了。」
可,萬一呢?
她突然背脊發涼,像是突然揭開了真相的一角,而ŧû⁷後被震驚得徹底失語。
-9-
我爸回家的時候,已經傍晚。
我在客廳坐着。
他看到我,抄起旁邊的Ṭũₐ椅子就砸了過來,應該是喝了不少的酒,嘴裏含糊不清:
「死丫頭,這幾天死哪兒去了?」
我沒躲,椅子就砸在了我的身上,我看着他那張臉,普普通通,惹人憎惡。
我說:
「我是強姦犯的女兒。
「我沒有媽媽。」
-10-
從我有記憶開始,就有一面滿是抓痕的牆。
我們家很窮。
這一面牆,存在了很久。
每次奶奶看到我,都會指着那面牆罵:
「好好的牆給撓成那樣,天殺的,都是你那死媽做的孽!」
在我還不懂怨恨的時候,就已經被我奶奶的怨恨包圍了。我問她,爲什麼我媽媽把牆撓成這樣。
我奶奶恨得快咬碎了牙:
「別的女人被帶回來都能過日子,就她不行,生了孩子還不老實,當初就應該把她拴起來!」
直到很久以後,我爸娶了新老婆,那面牆才被重新粉刷,新娘子很滿意,但我摸着那面牆時,還是能感受到深深的溝壑裏存在的巨大痛楚。
我爸娶的新娘子是三婚。
新婚那天喝了很多的酒,他覺得委屈,抱着我大伯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不是女大學生,怎麼着也得是個處吧?」
然後,我爸舉着相冊裏的照片,眼裏全是懷念,那時的我六歲,順勢看了一眼。
那是一個很漂亮的姑娘。
被扒光了衣服,像只無助的羊羔一樣蜷縮在角落裏,望過來的眼神滿是絕望。
我問我爸:
「這是我媽嗎?」
繼母一個耳光扇在了我的臉上,把對我爸的氣全灑在了我的身上,我記得她的眉毛吊得很高,斜睨了我爸一眼,陰陽怪氣:
「你沒媽。
「你只有一個當強姦犯的爹。」
可我看到了。
看到照片裏,那姑娘的手指指甲已經斷裂,全是暗紅色的血,像是魔鬼咧起赤紅的嘴。
八歲那年。
我爸用來緬懷曾經的手機丟了。
我後媽也跑了,帶着家裏僅有的幾千塊錢,我奶奶被氣得一病不起,不出三天就離世了。我爸罵罵咧咧,託了很多人去問後媽的行蹤,可惜並無音訊,她像是人間蒸發一樣。
此時砸在我身上的椅子,過去無數次地砸在了我的身上。
我年紀小的時候,默默忍受,年紀稍微大一點,我們家日常就是我跟我爸打擂臺。
我跟我爸一樣都是混種。
我們確實蛇鼠一窩。
他白天一巴掌打在我的臉上,半夜我就燒開水潑他身上。
我爲了交書本費偷錢,他寫了小偷的牌子掛在我腦袋上,拽着我去學校討公道,聲討老師把我教成了小偷,讓學校賠錢,自此,班裏一丟錢就是我背鍋。
既如此,我坐實了小偷的名聲。
我就只偷他的錢。
他只要不打死我,別給我機會,只要一給我機會,他兜裏一分都不會剩下。
我就這樣跟我爸死磕着長大。
我的人生就是跟我爸作對,唯一的光景,就是在同學看電視劇的時候,瞥了一眼,看到了一個演丫鬟的漂亮姑娘,她皮膚很白,個子高挑,很有氣質。
然後,她一步一步,從無人在意的背景板,走到了觀衆的眼前。
我希望她路途坦蕩。
卻又擔心她又重新走到我爸的面前。
直到我爸刷到楚瑤聲主演電視劇的片段,他貪婪地盯着那張臉,先是不可置信,然後又去找當年知道這事的人求證,得出的答案對錯參半。
然後,他決定賭一把。
時間過去太久,他只記得那個女孩很美,模糊的輪廓與楚瑤聲的臉逐漸重疊。
那天,我從外面回來。
我爸從餐館打包了幾個菜,他紅光滿面,還爲我倒了一杯酒,跟我說:
「乖女兒。
「我帶你去找你媽。」
-11-
自建房周圍都是堆草。
火星被風一吹,變成竄天的火龍。
氣溫高到彷彿要把我融化,沖天的火光中,我操起菸灰缸砸到了我爸的頭上。
我不愛楚瑤聲。
就算有血緣關係又怎麼樣,連話都沒說過一句,不過是未曾謀面的陌生人。
所以,更稱不上是爲她出頭。
我就是單純地想知道,我爸到底要做什麼。
他額頭的血液往下流,糊住了右眼,現在應該酒醒了,意識到周圍的情況,他連我砸他都沒空計較,撒丫子就往外跑,我怎麼會讓他如願。
剛剛壞掉的椅子腿被我撿起,我直接朝那條腿砸去。
他驚恐地摔在地上,止不住地後退,他嘴裏含糊不清的聲音被火光蓋過,我聽不清。
我問:
「你到底怎麼樣才能放過她?」
耳鳴又一次響起。
我捂住耳朵,看我爸的嘴巴張張合合,等到能聽到聲音,我也懶得問第二次了。
怎麼樣才能放過她?
我們兩個都死了就夠了。
煙燻得人站不住,我爸失血過多,倒在地上像是死了一樣,我坐在他旁邊等死。
恍惚中,我看到一個影子,她像個破布娃娃一樣被鎖在屋子裏,被踐踏被羞辱,痛到極致,她用指甲在牆壁上留下一道道抓痕,那是她緩解恨意痛意的唯一方式。
她肯定很疼。
-12-
半個小時,一片殘骸。
遠山到的時候,村口聚集着一羣村民,消防和警察也到了,嗆人的味道直鑽入鼻腔。
她腿一軟,直接跪坐在了地上。
「怎麼會這樣……」
她聲音訥訥,如同失了魂一般,失神地看着眼前的一片廢墟,聲音沙啞:
「就差一點。」
而後,有一隻手抓住了她的胳膊,把她拽了起來,遠山抬頭,看到是我,不可置信地捂住了嘴。
我說:
「還真就差一點。」
火場裏失去意識前,被我特意設定過的鈴聲響起,是特別關注發的一條微博:
【對於我自己的私事佔用了社會資源很抱歉,我確實有一個女兒。具體情況請大家關注明天的記者會,所有問題都會回應。】
我想看看楚瑤聲會怎麼說。
所以,我活下來了。
我爸被燒了點兒,他太沉了,我扯不動,但估計沒什麼大事,剛被救護車拉走。
遠山表情複雜,沉默良久後才說:
「很多網紅聯繫你,說給你錢,你卻只選擇了我,我一直弄不明白爲什麼。
「現在我知道了。
「我跟那羣網紅不一樣的是,我是楚瑤聲的粉絲。」
楚瑤聲一路走來,沒背景,被很多對家黑,遠山是反黑小能手,好幾次都是因爲她,楚瑤聲的路人才越來越好的。
我沒說話。
13·楚瑤聲視角
我叫楚瑤聲。
在我登上高臺,好不容易獲得桂冠的時候,又在衆目睽睽之下被拖進深淵。
我一眼就認出了那個男人。
而那個滿嘴謊話,演技精湛的女孩,擁有着和那個男人極爲相似的五官。
還好她足夠蠢。
翻來覆去睡不着的夜晚,我無數次希望他們去死。
從夢魘驚醒的瞬間,我又一次經歷了之前的悲劇,我努力割裂,卻彷彿刻進骨血裏的痛苦,像是長出獠牙,不斷地由內而外地撕扯着我的傷口。
高三畢業那年,我外出研學。
一個老人家求助我,說迷了路,想讓我幫幫她,然後侷促地抓着衣襟,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如果對方是個男人,我會警惕,可對方是個瘦弱的年邁老人。
可正是因爲這一次的善心,我被拖進了無盡的地獄。
她把我五花大綁,然後跟我說:
「我兒子需要一個媳婦。」
從懷孕,到生子。
我被關在暗無天日的房間裏一整年。
我親眼看着從我的胯下生出了最讓我噁心的東西,那張和始作俑者極爲相似的五官——一個縮小版的畜生。
或許是因爲太像了。
以至於那麼重男輕女的母子二人,都覺得很滿意,然後滿意之餘,逼着我生兒子。
我假意順從。
藉着嬰兒生病的機會,跑了出來。
我聯繫父母,他們來接我,我說我要報警,但父母不讓,他們說這件事不能鬧大。
我堅持,直到我爸問了我一句話:
「你不是想當演員嗎?」
是啊。
沒人會要一個有污點的明星。
可是我不甘心。
我真的好不甘心啊。
我在公安局門口坐了很久,我遲疑,躊躇,無數次踏進又無數次落荒而逃。
這是一個被強姦就得去死的年代。
眼神都能殺人。
我不是一個堅強的人,我一生順遂,父母都待我極好,家庭溫馨,這是我唯一經歷的風浪。
於是,我強迫自己忘記。
我開始學習,考藝術院校,將自己徹底地丟進忙碌,才得以片刻喘息。
但我知道我沒有忘記。
那段不堪的記憶,只是被我擱置在無人問津的角落裏,但凡有一點波瀾,潘多拉的盒子就會神經質地彈開。
我以爲我會像當年一樣痛不欲生。
但除了憎恨厭惡之外,我沒了恐懼和怯懦,這些年的打拼,讓我的心上多了一層鎧甲。
經紀人的語氣略帶遺憾:
「你當年應該報警的,現在還能營銷一波。」
我想起在公安局門口躊躇,然後無數次在夢中驚醒,然後撲進母親懷裏的自己:
「我當年還小。」
父母也是真心爲我好。
如果我的背景在我剛出道或者剛有點起色就被曝出,我絕不會走到現在的位置。
我現在只是站得高了。
十多年前把我吹得東倒西歪的風,吹不倒我了。
我沉默了幾天,看輿論走向,粉絲對陳依的圍剿越演越烈,畢竟她是掀起事件的主力軍。視頻裏,粉絲大喊着她是個騙子,讓她去死,她沒跟暴怒的粉絲糾纏,而是狼狽地扭頭就跑。
她爸則開啓了直播。
杜撰一些可笑的愛情經歷,偏有人信。
我什麼都沒做,就成了上岸第一劍,先斬意中人的代表,在所有人都艾特我,讓我做親子鑑定的時候,我決定回應當年的事。無論陳依是不是我當年生下的孩子,我當年確實生下了孩子。
記者會上,我將過去和盤托出。
最後,有個記者問我會不會將陳依要回來,我想都沒想,直接否認了:
「後續如果對方堅持做親子鑑定,我會配合,給大家一個交代。如果陳依確實和我存在血緣上的關係,礙於當年的情況,具體怎樣執行我會諮詢律師,在不違背法律的情況下進行執行。
「之後我也會聯繫律師,對此事進行了結,十五年前我沒有力量拿起法律的武器保護自己,十五年後我會勇敢地做出遲來的正確決定。」
記者會開完,我得到了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
陳家失火。
警方在檢查是否存在人爲縱火的時候,發現了一具死於七年前的屍體。
經調查,是陳依的繼母。
原來,當年陳依她爸賭博,偷了陳依她奶奶的錢,被陳依繼母發現,爭執之間誤殺,爲了給丟失的錢一個合理的理由,陳依她爸順水推舟。
陳依她奶奶到死都不知道,偷她錢,把她活活氣死的,是她一直疼愛的兒子。
在向法院提交證據的時候,我收到了一個快遞,是一部老式手機,我打開一看,渾身發涼,轉而當作補充證據進行提交,律師說血緣鑑定是更直觀的證據,她聯繫陳依來鑑定中心,陳依答應了。
我沒看見她,我也不想看見她。
她知道她跟我有血緣關係,肯定會來要債,她跟她爸一樣見錢眼開。
可時間過了很久,她都沒來。
偶然一天,我參加節目,去洞鹽湖做宣傳,主持人說起我拍的第一ŧùₚ部戲就是在這裏。
負責人順勢接過話茬:
「當年多虧了瑤聲帶動了粉絲經濟,要不然洞鹽湖不會發展得像現在似的這麼好。」
當年我剛出道,哪裏來的粉絲,連忙擺手不敢託大。
沒想到負責人卻說:
「當年有個臨時工失誤,海報上把瑤聲的名字打錯,有一個年紀不大, 看起來也就十歲的小粉絲,在管理處跟我們交涉了很久,之後天天過來督促我們改正,現在想來也是趣事一件。」
我一瞬間的愕然, 而後彎起脣角:
「這麼多年走來, 全靠粉絲朋友們的支持。」
-14-
負責人說得實在體面。
當年實在稱不上交涉。
我讓他們改, 他們說只不過是一個小明星,瞎折騰什麼, 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查無此人了。
把我氣得在地上打滾。
我指着鼻子罵他們的負責人不要臉, 想借明星的名氣又不給人家應有的尊重。
鬧騰了半個月。
他們實在頂不住了,才更換了海報。
門被叩響,我關上電視,打開門, 毫不意外是遠山,她進屋環顧一圈, 說:
「這次租得還行, 就跟你說睡儲物間ẗüₐ不靠譜。」
我現在是一名小超市的收銀員, 有時還兼職做一些手工藝品賣錢, 想攢點錢, 然後回家把被燒Ṱṻ₌毀的屋子簡單地蓋一蓋,要不是因爲遠山總來找我, 又不能在儲物間招待她, 租房的錢我就存下來了。
給她拿了瓶可樂。
她問我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我說:
「沒事去監獄裏氣氣我爸,爭取趕緊把他氣死。」
她沒好氣地瞥我一眼,喝了一口可樂, 她抿了抿脣,才琢磨着開口:
「如果她瞭解你,她——」
「我就想自己活着。」
可樂不斷地冒泡,氣泡炸開的聲音聽起來讓人酥酥麻麻的, 我覺得遠山作爲一個粉絲來說, 不太稱職, 或許之前是稱職的,然後成爲我的朋友後, 就對我心軟了:
「雖然有血緣關係,但我不愛她, 她也不愛我, 就跟陌生人一樣,我覺得現在就挺好的,誰也不打擾誰。」
我都能想象到我出現在她面前的場景。
無非就是要麼她看我可憐, 養着我, 讓我吸她的血, 但是心裏每看到我一次就會想起被我爸羞辱折磨的曾經, 還要逼着自己原諒我,去釋懷根本無法釋懷的曾經。
要麼就是依舊痛恨我, 在綜合考慮下迫不得已接納我, 但對我視若無物, 在心裏無時無刻罵我是個不該出生的野種,跟我爸一樣是個從骨子裏就壞掉的爛貨,就該被她淹死在水井裏。
要麼就是讓我滾。
火鍋不斷翻騰, 升騰的熱氣讓窗戶浮現了一層霧氣,我往外一看,下雪了。
-15-
真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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