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禮也要僅退款

婚禮前一天，男友把我告了。
名頭是我索要天價彩禮。
男友彷彿施捨。
「寶寶，你放心，只要還了彩禮，婚禮如期舉行。」
看我猶豫，他再接再厲。
「我也是爲你好，收彩禮是犯法的！」
什麼年頭，彩禮也講僅退款嗎？
他怎麼不去拼夕夕砍一個回來呢？
「大可不必。」
我拒絕他的「好意」。
「婚禮取消，彩禮也退。
「但退之前，欠我的錢先還了！」

-1-
「你好，是蘇瑜女士嗎？我這邊是南山派出所。」
接到電話，我第一反應是詐騙。
我守法公民，明天結婚，派出所找我，有何貴幹？
正要掛電話，那頭又說了。
「有人舉報你索要天價彩禮，麻煩你……」
哎停！
什麼由頭不行，偏來這個？
你們這些詐騙犯專業一點好吧？
「誰舉報？趙加林？你讓他接電話！」
我本意是想拆穿騙局。
涉及彩禮，總得是當事人吧？
除了我，就是男友趙加林了。
不想那頭短暫沉默後，真的響起趙加林的聲音。
「寶寶，我在南山派出所，你過來一趟。
「記得把彩禮帶上！」
有點蒙，雲裏霧裏的。
給自己灌了一大杯加濃冰美，纔算是清醒了。
趙加林！
明天就要和我結婚的男朋友！
他去派出所舉報我索要天價彩禮！
這年頭，他管 5 萬 8 叫天價！
我深呼吸，消消氣。
不管怎麼着，我都是個守法公民。
我去了南山派出所。
不止趙加林，他媽也在，兩人門神似的伸長個脖子。
趙加林小跑過來。
「寶寶怎麼纔來？」
他伸手要接我的包，我閃身避開。
他一副受傷表情。
「寶寶，你該不是因爲彩禮的事生氣吧？
「我也是沒辦法。
「你知道的，我家裏條件就那樣，去年我媽掏空了家底給我們買了房，現在你要這麼多彩禮，我家真的喫不消！」
ẗū́₃2
「所以你來這舉報我？」
「那這還不是因爲你不依不饒，非得要彩禮。」
他梗着脖子，一副有理走遍天下的樣子。
所以，他是讓警察給我施壓，讓我歸還彩禮？
還真是，爲了幾萬塊錢，直接把我後路堵死了！
我咬了咬牙。
這樣也好，等錢兩清，分道揚鑣。
「走吧，進去。」
趙加林以爲我同意了，爽快答應。
「行，寶寶別生氣，等會帶你喫大餐。」
我沒再理他，先一步進去，餘光瞥見他和他媽對視一眼，是藏不住的得意。
進到裏頭，挺年輕一警察，抬頭看了我一眼。
「蘇瑜是吧？收了人家多少彩禮啊？」
「5 萬 8！」
趙母一馬當先，聲音洪亮，咬字極重。
「警察同志，咱國家都規定了不許收彩禮，她倒好，無視國家法律，你快讓她還錢！」
警察也有一時愣怔，卻偏離她的重點。
「你說多少？」
「5 萬 8。」
我提醒。
警察眨眨眼，扭頭看那兩人。
「我沒記錯的話，你們舉報的由頭是蘇瑜索要天價彩禮，對吧？」
趙加林到底年輕，反應快。
他臉色變了變。
「警察同志，這事不是這麼個說法。
「爲了結婚，我家去年纔買了新房，三個月前又買了新車，實在拿不出來這些錢！
「咱國家有規定，禁止買賣婚姻，並借婚姻索取財物。
「財物不在多少，如果造成一方家庭困難，應該返還。」
準備還挺充分。
警察點頭。
「確實，彩禮這東西，應該量力而行。」
見警察也對他的話深以爲然，趙加林腰背都挺直了。
我笑笑，從包裏取出來 5 萬 8 的現金。
趙母伸手要接，被我躲過。
「這錢不能給你。
「一、房和車不是我要求的，且沒寫我的名字。
「二、歸還彩禮沒問題，但這之前，把你欠我的錢還了！」

-3-
趙加林騰一下躥過來，眉頭皺得像坨屎。
「寶寶別鬧，我們明天就結婚了！」
別說，這字兒分開我都懂，怎麼合起來像天書？
「你什麼意思？」
他彷彿施捨。
「只要你把彩禮還了，明天婚禮如期舉行。」
目瞪口呆，沒錯，說的就是我。
「你是說，我和你，還結婚？」
我一句話分三段，他還以爲他的「恩賜」給我帶來的驚喜過甚。
「只要你把彩禮還了。」
人在無語的時候真的會笑。
他卻一再會錯意。
「你也很高興是不是？寶寶，我跟你說，等結了婚，你就辭職生孩子。
「到時你只要在家把我媽和兒子伺候好，賺錢的事，有我！」
還挺傲嬌，也不知梁靜茹給他唱了幾噸勇氣。
懶得跟神經病廢話。
我轉身面對警察，從包裏取出來一沓流水。
「去年一月，給趙母買貂，花費兩萬五。
「十月，趙加林以買房沒錢裝修爲由，在我這拿了十萬。
「還有在一起時喫飯，購物等。
「從戀愛起，我們一直 AA，但 A 得與衆不同。
「他請一頓飯，會讓我回請，地方他挑。
「他買一樣東西給我，也讓我買還給他，東西直接發鏈接，或者帶我去指定的地方，更甚者，讓我給錢，他自己買。
「還有……」
「等等！」
警察坐不住，站在我和趙家母子中間，面對着我，一瞬不瞬的。
「你要是被人脅迫，就眨眨眼。」
我：「沒有……」
他鬆了一口氣，又皺眉。
「那你……」
他欲言又止。
「莫不是傳說中的戀愛腦晚期？」
額……
幽默，但有理，又不全對。

-4-
我和趙加林是公司酒會上認識的。
他是甲方項目負責人。
甲方嘛，有錢，但難搞，不然也不能得了甲方爸爸的大帽。
可趙加林不同。
他溫聲細語，對我所做的方案都是一次就過。
我感謝他，請他喫飯。
一來二去，他說。
「我覺得你人挺好的，要不咱倆試試？」
他還說。
「我媽一直想要個女兒，我都想象不到，她見到你得有多開心！」
第一句沒打動我，真的。
我父母不詳，孤兒院裏長大。
六歲那年，同院的一個姐姐被父母接回。
那天，那對年輕夫婦把她緊緊摟在懷裏。
「對不起，對不起我的寶貝，是爸爸媽媽不好，沒有看好你，你受苦了。」
孤兒院沒有孩子不受苦。
我也想找到我的救贖。
所以，我一直以來的願望，是有個家。
趙加林說出第二句話，我貪心了一把，要是有個愛我的媽媽，那就太好了。
可現在……
趙加林還沒從我的「清算」中清醒過來，他媽這回倒是快人一步。
她一拍大腿，全然沒有從前慈眉善目的樣子，高高抬了手，卻只輕點了一下她兒子的頭。
「你看你找的什麼女人？
「都被人睡爛了，她還記賬，她壓根沒想跟你好好過啊！
「虧得你心善，還要跟她結婚。
「這樣的女人，就該讓她一輩子嫁不出去！」

-5-
「蘇瑜！」
趙加林眼睛充血，手抖得跟得了帕金森。
「你！你信不信我取消婚禮？」
威脅我？
說真，一般的威脅我看不上。
這樣式的，稀罕。
「你不說我倒忘了，明天的酒席錢也是從我卡上劃的。」
我掏出手機，給酒店打了個電話。
我沒家人，朋友同事還是有的，我發了朋友圈，說明天婚禮取消。
全程，趙加林彷彿不認識我。
等一系列操作完，他才抖着脣。
「你在幹什麼？你不跟我結婚了？」
他一把攥住我的手腕，力氣大得我想一鍋燉了他。
「鬆手！」
我用力甩，沒甩開。
沒關係，左手一翻，巴掌就落他臉上了。
「啊！你個賤人，你敢打我兒子！」
他媽破了個大防，像個鑽頭似的衝着我肚子就來。
警察就在旁邊，我心裏穩得很。
但我不爽。
所以我一個猛力，把趙加林扯到身前。
好消息，趙加林被撞翻了，當場昏迷。
壞消息，我手脫臼了。

-6-
我不是個任人搓扁揉圓的軟蛋，想來趙家母子也見識到了。
如此，只等着趙加林醒了，和他清算錢款，再無瓜葛。
可沒想到啊，姓趙的還搞事！
第二天一上班，同事林姐一把把我拽到一邊。
「這是不是你婆婆？啊呸，那個老虔婆？」
她打開手機到我跟前。
視頻裏，病牀上戴着氧氣罩的趙加林，大紅的婚嫁用品，還有老淚縱橫的趙母。
【下輩子都別生兒子，生兒子可難可難！】
一段掐頭去尾的視頻引得不少人好奇。
她便在評論區一一回應。
【準兒媳毀婚，我兒氣到昏迷！】
我看了看發佈時間，才一個小時，但因評論區互動高，熱度也噌噌上漲。
林姐擔憂地看着我ṭū́ₗ。
「究竟怎麼回事？
「昨天看到你朋友圈，我就知道這事小不了，是不是他們欺負你？」
我就把事情來龍去脈講了。
「趙加林負責甲方項目時一次也沒爲難我，我還以爲他人品好，沒想到……」
我苦笑。
到底是我識人不清。
林姐皺眉眯眼，隨即一拍掌。
「他哪是不爲難你？是他不敢好嗎？」
她把甲方跟我們公司的關係說了。
原來，我們公司跟甲方公司的老闆是一對兄妹！
所以不管誰來接手項目，都只是個過場？

-7-
林姐指了指視頻。
「老虔婆在評論區提到你了，再這樣下去，你名聲可臭了！」
「讓她去。」
我腦子裏浮現一個計劃。
趙母拍這種掐頭去尾的視頻，無非想試探我。
我現在出來說明，她大不了刪了視頻。
對她無傷大雅，對我的名譽損害，我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
與其這樣，不如再添把火。
等火燒旺，希望他們還能保住那層人皮！
我給這個視頻花錢買了熱搜。
不出所料，不過半天工夫，這則視頻已經上了社會新聞頭版頭條。
評論區一片罵聲。
【蘇瑜就是個撈女，大娘，我支持你把彩禮拿回來！】
【這女的就應該被曝光，看誰還敢娶！】
【婚禮前一天退婚，蘇瑜，恭喜你，全網第一人！】
【曝光她！我送臭雞蛋三個！】
【我Ţű⁻送爛菜葉子十斤！】
【我，還有我，我送她個屁！】
【樓上別急，我知道這人是誰。】
……
我的沉默滋養了他們的野心，評論區裏，她越說越離譜。
【彩禮收了我們幾十萬啊，她一分不退！
【我兒子現在還在醫院躺着，我養他三十年，一根手指沒動過他，現在因爲這麼個女人，遭大罪了！
【家人們放心，我一定會討回彩禮，還我兒子一個公道！】
林姐遞過來一杯咖啡，擔憂地看我。
「真沒事嗎？」
「沒事，放心。」
我一口喝乾，抱着文件去了老闆辦公室。
現在的老闆是前老闆的女兒，才從國外回來，接手公司不到兩個月。
我跟她請假。
她不是很高興。
「你原先好像今天結婚吧？昨天又說不結了，要Ţù₆照常上班，現在又來請假。
「你玩呢？」
我自知理虧，弱弱等她定奪。
「說吧，到底怎麼回事？」
我又弱弱地把事情說了一遍。
我老闆人好，跟我站一頭，手一揮，給了帶薪假。
「這事做漂亮了，回來給你升職。」

-8-
視頻在社會新聞榜上霸榜三天。
這期間，我像人間消失，並不出面對事情做任何解釋。
直到趙母帶着一幫好事者，烏泱泱堵在我公司門口。
他們拉了橫幅，上頭紅底白字。
【還我血汗錢！】
好像我是黑了心的包工頭。
我是和先前接警的警察一起到場的，警笛聲讓一衆人噤了聲。
還是趙母有擔當，一馬當先站在最前。
「她就是蘇瑜！還我血汗錢！」
小瞧了她，還知道怎麼煽動情緒。
一時間，又陸陸續續有人跟喊。
我也不管，只僱了幾個快遞小哥挨個發了一張聲明。
聲明裏，包括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你胡說！」
趙母也接到了單子，她狠狠撕了，用力一拋。
「我兒子就是被你氣的！」
也有人不信。
「真是這樣，那你怎麼不在網上澄清？」
我懷疑這人是趙母死忠，這問題看似平常，實則刁鑽。
我要說等着你們把事情鬧大，勢必要得罪大多數網友。
很多時候，一件事情的真相併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引起大多數人的共情。
這件事中，彩禮，婚姻，本就是高敏感詞。
可我什麼都不說的話，在氣勢上就低了一頭。
氣勢一低，錯是錯，對也是錯。
趙母大概也想到這點，更加肆無忌憚。
「就是啊，要是我冤枉了你，你怎麼可能忍到現在？
「大家別被她騙了，她就是個撈女！
「爲了娶她，我們家買房買車過彩禮，就等結婚呢，老家親戚都通知到了，人也從老家過來了，喫喝住行，哪樣不花錢？
「她說不結就不結，彩禮也不退。
「幾十萬啊，我的棺材本都搭進去了！
「天爺啊，我命苦，生了個兒，就想看他成個家，可難可難啊！」
仗着人多，她對我身邊的警察也視而不見，捶胸頓足，把一個母親走投無路後的悲痛上演得像模像樣。
「我兒子因爲這事氣倒了，現在還在醫院躺着。
「大家聽我一句勸，都別生兒，都生閨女，生閨女去吧！」

-9-
人羣裏，有人義憤填膺。
「你枉爲人！你不結婚也不退彩禮，幾十萬啊，大娘得省喫儉用多少年？識相就把錢退了，再跟人好好道個歉！」
幾句話說得還不錯，有情有理，但沒證據。
「我不道歉呢？」
我對準話筒，加大音量。
聲音直穿耳膜，更激得人心沸騰。
「那就把你抓起來，判刑！」
「對，你這是詐騙！是犯罪！」
「我們都會記住你的樣子，你一輩子都是抬不起頭的陰溝老鼠！」
一羣正義之士，我都被感動了。
「好吧，我還，只是……」
聽我鬆了口，人聲終於小了些。
「說我收了幾十萬彩禮，有證據嗎？」
趙母臉上一閃而過的慌張，只是她似乎也有應對的法子，不過一瞬，又恢復自然。
她指着我，痛心疾首。
「難怪你要現金，原來早就想過有這一天！」
嘴巴兩張皮，說到哪裏是哪裏？
巧了，你沒有，我有！
我放出一段錄音，是三天前派出所裏我與趙家母子的對話。
人聲漸小，隨後寂靜。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終於有人懷疑。
「這，怎麼回事？」
趙母臉上閃過難堪，不過她這人，我現在也算摸透了。
半個法盲，外加半個誰橫誰有理。
「你們聯合起來害我！」
那不能。
「警察爲人民服務，如果你也算個人的話。」
她氣極之下，一心把屎盆子往我頭上扣。
「就是幾十萬！房子和車都是爲你買ţů³的，這錢你不該出嗎？」
出乎意料，原來在這等着我呢。
我恍然大悟，追悔莫及。
「你怎麼不早說，房和車有我一半？」

-10-
「憑什麼！」
趙母氣紅了眼，臉也扭曲了。
「房子和車都是我兒子的，你休想！」
開始有人回過味來。
「所以你是想空手套白狼？」
這話頗有深度，我怕趙母不懂，好心解釋。
「對啊，你想我倒貼？
「哎呀呀，大家看明白了嗎？不是不能生兒，是要多多生兒！
「先前她讓你們不能生兒，你們回過味來沒有？
「她生兒，你們生女。女孩兒一個，兩個，三個……
「都是她兒的！」
一衆人開始交頭接耳，你一言，我一語。
這事本來也不復雜，就這麼拼拼湊湊，真相就出來了。
「所以，剛纔那張紙上說的是真的？彩禮 5 萬 8，不是人姑娘不還，是男方倒欠更多？」
「我看就是這麼回事，剛纔老太婆把房和車的錢塞進彩禮裏，我就覺得不對勁了！」
「我也是，我還以爲房和車落人姑娘名下呢，結果，哼，竟是個雙標狗，去死啊！」
「對，把我們騙得團團轉，前兩天視頻出來，我還氣哭了，尋思給她捐點款呢！」
剎那風雲變幻，星火燎原。
聲討我的一羣人開始對趙母加倍討伐。
趙母臉上血色一褪再褪，終於是知道害怕了。
但還硬撐。
也只有硬撐。
「你們別被她騙了，什麼讓你們生女兒，一個兩個都是我兒子的，簡直胡說八道！
「我兒子就談了她一個！
「真要是個渣男，怎麼會因爲她退婚這麼傷心？」
她好似在密封的環境裏突然發現一扇窗。
「我可憐的兒子，現在還生死不知！」
哭天抹淚，極盡賣慘。
這招確有成效，畢竟「弱勢」羣體，總受人同情些。
只是……

-11-
我招了招手。
人羣之外，一輛車的車門緩緩打開。
一個面色蒼白，身材瘦弱的姑娘出現在衆人眼前。
趙母也跟隨人羣望過去，只一瞬，她臉上血色全無，站也站不穩了。
「趙敏！她怎麼來了？」
她其實明白，但寧願糊塗。
趙敏是趙加林的繼妹，也是他的「前妻」。
趙加林十四歲時，親爸死了，趙母帶着他改嫁給趙敏的父親。
趙爸爸善良本分，待趙加林視如己出。
可他做夢也想不到，表面上人畜無害的趙加林就是個衣冠禽獸！
他對趙敏施暴。
「別說出去，不然我殺了你爸爸，我才十四，懂嗎？」
後來趙敏懷孕，一直到八個月時，趙爸爸才發現。
那時趙敏才十二，剛剛長大。
年齡小，月份大，孩子被迫生下。
趙爸爸氣急攻心，癱了。
趙家母子更加肆無忌憚。
「殺一個殘廢，更容易了。」
孩子三歲時，趙爸爸死了。
十五歲的趙敏又被趙家林他們用孩子相脅……
是了，孩子還在，趙敏她怎麼敢？
趙母回神，眸色狠厲。
「你來幹什麼？」

-12-
趙敏既然來了，就是有萬全的準備。
無奈趙母總是偏愛萬分之一的僥倖。
趙敏挺直腰板，一步一步，與我並肩站着。
她聲音不大，卻字字鏗鏘。
孩子？
十二歲的女孩自己都沒完全發育好，有多大概率孕育出一個健康的寶寶呢？
那孩子先天心臟病並患有自閉症。
趙加林母子起先還有幾分在意孩子，日子久了，也就聽之任之，只每個月象徵性地給幾百塊生活費，僅此而已。
且趙敏老實，又被孩子拖累，想也翻不出什麼風浪。
可他們忘了，就在他們去派出所舉報我的那天，那孩子受驚嚇心臟病發。
趙敏問他們要錢，他們不給也罷了，還一頓奚落。
「死就死了，加林明天就結婚了，你哪來滾哪去！
「母女一場，我也不是不心疼你，從明天起，你自由了。」
篤定了這麼些年，趙敏是他們服從性測試的最佳案例吧？
可是，孩子真的死了啊！
死了，就斷了。
斷了，就無所顧忌了！
趙母視頻漫天飛舞的時候，趙敏找到我。
我也是那時才恍然，爲什麼趙加林母子非要在婚禮前一天搞一出我索要天價彩禮的戲碼。
原來是把我當成第二個趙敏呢！
比起來趙母的哭天搶地，趙敏的平靜實則更能叫人心疼。
是以話畢，許多人都落了淚。
「怎麼這麼慘？這也太可憐了！」
「就是現實裏的農夫與蛇啊，太可惡了！」
「十二歲還是個孩子，這母子倆簡直畜生！畜生也不如！」
眼見質疑和謾罵越來越多，趙母繃不住了。
罵不過，打不贏，她往地上一癱，就暈了。
圍觀的人又噤了聲，畢竟真要把人逼死了，再法不責衆，也是要挑出幾個典型的。
只是趙母離我太近，攥緊的雙拳和顫動的眼睫出賣了她。
我走近她，不過咫尺。
蹲下身來，我輕聲說。
「你說，趙敏的事曝光了，趙加林還能在醫院嗎？」
趙母倏地睜開眼，裏頭是萬分驚恐。
「你把他怎麼了？」
她撐坐起來，騰出一隻手來想糾纏我。
我側身躲開，把警察的身影露出來。
她方纔突然生出法律意識，卻還是抑制不住情緒。
「你們把他怎麼了？」
趙加林被帶走了，但只是問詢。
十四歲的趙加林對十二歲的趙敏施暴，他有句話說的對。
他還未成年！
很叫人生氣。
也很叫人無力。
趙母經我這一提醒，才真的氣急攻心，一頭栽地，人事不省。

-13-
趙加林來找我是一週後了。
雙頰凹陷，鬍子拉碴，眼神似塗了毒的刀，恨不能將我千刀萬剮。
我突然想起來一句話。
一個人好的一面可能是裝的，但壞的一面，一定是真實的！
「你想怎麼樣？」
他說這話時咬牙切齒的，好似造成現在這種局面的不是他，是我。
「還錢。」
我也不想與他再有交集。
繼那天派出所後，先是他暈，後是他媽暈。
以致錢財兩清的事一拖再拖。
「那天也清算過了，10 萬借款，2 萬 5 的貂，以及正常 AA 下來的錢，再除去給我的 5 萬 8 彩禮，你們還倒欠我 13 萬。」
「呵！」
他一聲輕嗤，不接話茬。
「這些天你跟那個警察走得很近啊，怎麼，想指着他做你的靠山？
「蘇瑜，虧我還以爲你是個好女人，卻原來也是個小人！
「我告訴你蘇瑜，現在，兩條路給你。
「要麼跟我結婚，彩禮錢就放你手上，當我們小家的家底。
「要麼，彩禮錢還我，10 萬借款還你。那些個零零碎碎的錢，你就是告，也很難告贏。
「但我醜話說在先，選了後面一條，你必須在網上公開向我道歉，承認一系列事情，都是你報復我故意爲之！」
我想一定是出門太急，忘了帶腦子出來。
不然怎麼跟聽天書一樣？
我掏掏耳朵，又搖搖腦袋。
耳朵沒堵，腦子裏也有迴音。
那就是趙加林瘋了。
瘋又不是全瘋，微瘋，最多百分之四十。
不然也不能還老實坐着跟我講話。
「你媽出院了嗎？」
我往椅背上靠了靠。
「她讓你來的？」
經此一遭，我也算看出來了，趙加林啊，純純媽寶。
在一起的時候，他小心翼翼，又處處試探，試探之下，又到處是看似討好的服從性測試。
就好比我給他媽買那貂。

-14-
那時項目結束，正式交往才一個月，他要帶我回家。
我說太快了，他說他媽早就想見見我了，早一天見面，早一天有個家。
我就被這個「家」打動了。
頭一回上門，總不能空手，正好就在商場，買個見面禮吧。
他很貼心。
「一定要買就買件衣服吧，實用。」
我想挺好，正好天冷，買件羊絨衫或羽絨服什麼的，好點的三五千，也在預算。
我們就逛啊。
到了買羊絨衫的店。
「羊絨衫穿在裏面，她怎麼跟老姐妹炫耀？她可時時在那幫老姐妹跟前說你的好呢。」
有理。
我們就去了某登。
他一拍腦袋。
「瞧我，去年纔給她買了一件，她沒穿幾回。」
哦，也是。
繼續逛，到了一家高檔皮草店門口，門上寫着。
【最低 18888 起！】
他挪不動步了。
「買件貂吧，我媽喜歡很久了。」
她喜歡，我有點捨不得。
我起了疑心。
不要羊絨，不要羽絨，要動輒上萬的貂，這任誰也要再想一想的。
可他有後招。
看我遲遲不動，他掏出手機。
「我來買，明天以你的名義送給我媽。」
手機上是明晃晃的付款碼，眼神堅定得像移不動的大山。
我就又動搖了自己。
也是從那以後，奇奇怪怪的 AA 漸入我的生活。
是漸漸的，我無所感的。
或有所感時，他總能以各種理由安撫下來的。
日子過啊過，一直到談婚論嫁，我和他因爲彩禮的事發生第一次分歧。
我問結婚的話，他打算過多少彩禮？
他臉就變了，很黑，很難看。
「彩禮是封建，大清亡了多少年了！
「你是嫁我，不是賣我！」
我愣愣的，那時候交往快一年了，他從來冷靜，從來溫和。
那時我第一次真切意識到，我和他進展太快了，或許，我並不瞭解他。
「過彩禮是重視，你不願意，就等等吧。」
我表明態度，拎包離開。
再等等吧，不合適的話，及時止損。
我一直不聯繫他，他約見面我也拒絕。
他是捧着 5 萬 8 現金來找我的。
「我錯了Ṱūⁱ寶寶。
「我忽視了你沒有安全感，我不該說那樣的話。
「彩禮是好的寓意，我也知道你不是真的在意。
「你看，我跑了幾天銀行，這些錢都是連號的，媽說了，這叫心意相連。
「我們一家人啊，往後心往一處想，力往一塊使，好不好？」

-15-
思緒回籠。
趙加林騰一下站起來，帶起桌椅與地面摩擦發出刺耳的尖銳聲。
「你還有臉提我媽！我媽現在人還躺在醫院！」
哦，這樣了還不消停，還是欠收Ŧū́₁拾！
趙加林額上青筋暴起。
「我媽辛苦養我這麼大，我警告你，要是我媽有個三長兩短，我跟你沒完！」
巧了。
「欠我的錢不還，我也跟你沒完。」
我好整以暇，看他無能狂怒。
「都是沒完，要不咱倆露個底，你用什麼法子讓我完。
「你放心，我這裏有絕對公正的 AA，我也會告訴你，我會用哪種法子讓你玩完。」
是我太平靜了吧。
也可能是趙加林還沒斷奶。
他牙齒咬得咯吱響，一張臉漲成豬肝色。
氣是真的氣，又幹不掉我。
「要不我先說吧，現在講究個男女平等。
「施暴弱女，氣死繼父，虐待親子！
「你猜，這條新聞滿天飛的時候，你會怎樣？」
我每說一句，他就後退一步，等我說完，他一屁股跌坐在地。
他大口喘着氣，整個身子隨着喘氣上下起伏。
我靜靜看着。
從前他順風順水，趙母愛他如命，事事都打算好，就算出事，她也大包大攬。
但他不是沒腦子。
他喘勻了氣，扶着椅子起來，語氣都平靜了許多。
「證據呢？隨意散播謠言可是要負法律責任的。
「別告訴我趙敏有。
「那個病秧子已經燒了，趙敏跟我沒有血緣。
「你單憑前幾天趙敏的胡說八道？」
腦子有，但不多。
「如果我說，趙敏在孩子火化前，就給你們做了親子鑑定呢？」
「不可能！」
他十分篤定，甚至勾起嘴角，滿眼都是不屑。
「她敢嗎？她就是個膽小鬼，她從來不會反抗。」
我不解啊。
「那你說她一週前出現在那麼多人面前，到底是爲什麼？」
講故事嗎？

-16-
趙加林有一瞬間的失神。
在他的記憶裏，趙敏膽小，怯懦，他只要一抬手，她就嚇ṭų₋得蜷成一團。
趙爸爸死後，她更是無人撐腰，因爲一個病孩子，她不得不像狗一樣向他們母子搖尾乞憐。
可是一週前，趙敏又真實出現，真實講了他的過去。
他想，一定是有人蠱惑了她。
是誰自然不言而喻。
趙加林心口處堵着一口氣，上不來又下不去。
蘇瑜這個賤人，他一定不會放過她！
「我跟趙敏有多久沒見，你知道嗎？」
他心裏無比慶幸，也無比感謝自己的媽媽。
和蘇瑜在一起後，他根本不需要再去找趙敏。
做親子鑑定？
沒有帶他 DNA 的東西，怎麼做？
還是說趙敏早就起了要報復他的心思？
根本就是無稽之談！
他起身就走。
「你知道當初我爲什麼選你做女朋友嗎？因爲你是一個人。
「我改主意了，我一定要跟你結婚。
「你跟我在一起這麼久，你的照片，視頻，我有很多。
「不想它們出現在人前，你該知道怎麼做。」
他嗤笑一聲，大步離開。
還有一個人要解決。
趙敏的存在，始終是個隱患。

-17-
趙加林走後，我扯下袖口的紐扣。
紐扣裏側一閃一閃的小紅點格外喜人。
我打車到派出所，中途給趙敏打了電話，提醒她注意安全。
還是先前接警的警察。
聽了錄音，他眸色深深。
「釣魚執法？」
在見識到趙加林母子的無恥之後，我知道以他們睚眥必報的性格，我和趙敏不會有安生日子過。
是以趙加林約我見面，爲了他不起疑心，我沒有帶包，手機也大方放在桌上。
我只穿了一件大紅的連衣裙，沒有口袋，紐扣只是標配。
趙敏的事他幾乎全身而退。
可是，如果他威脅恐嚇我呢？
再如果，他傷害趙敏呢？
我和警察到趙敏住處時，趙加林毫無意外已經到了。
他騎在趙敏身上，嘴裏各種污言穢語。
警察一腳踢開趙加林。
「銬上！帶走！」
趙加林掙扎了一路。
「她是自願的，我沒有強迫！
「趙敏，你快告訴他們，你是自願的！」
趙敏縮成一團，哭得字不成句。
「是他……是他闖進來，他打我，扯我衣裳……」
她露出胳膊，舊傷新傷，縱橫交錯。

-18-
趙加林威脅恐嚇我，對趙敏施暴，構成犯罪。
嘉善以他損害公司名譽，且在位期間以不正當手段謀取公司財產共計四十八萬五千兩百六十四元，開除並起訴賠償。
兩相結合，趙加林判了七年，歸還嘉善和我的欠款，並賠償趙敏精神損失費八十萬。
趙加林入獄後，趙母來找過趙敏一回。
彼時趙敏已經和我同住。
她雙眼浮腫，臉上各種紋路溝壑難填，脣間也乾裂見血。
又老又憔悴。
她要求趙敏出具諒解書。
「加林是你男人，是你孩子的爸爸！
「我們是一家人！」
趙敏早就不是任她拿捏的了，扭臉就走。
她就又改了策略，撲通一聲跪了，又哐哐磕頭。
「我求你了，念在我們孤兒寡母。
「加林可憐，十來歲就沒了爸爸，我一個人辛苦拉扯大，現在他出了這樣的事，我真的要瘋了！
「不，不是瘋, 我要死了！
「小敏，看在老趙的份上，你幫幫我, 幫幫你哥, 好不好？」
她的頭髮被一隻抓夾隨意抓着，抓夾上依次排列四顆黑色指甲蓋大小的方塊, 方塊中間是圓形點綴。
抓夾很新, 點綴即便在室內光線下也晶晶亮。
這並不合理。
再仔細看她的臉, 竟多半是老年妝造！
她嘴裏說的求人的話, 一雙眼卻半分沒錯過趙敏的表情。
我突然反應過來, 一把扯下她頭上的抓夾。
果然, 第三顆黑色方塊是攝像頭！
「你還是學不乖。
「你提孩子和趙爸爸, 是想讓趙敏情緒崩潰對吧？
「你想讓趙敏發瘋，因爲瘋子的話做不得證據。
「你不是想要諒解書，你想讓趙加林無罪釋放！」
我把攝像頭扔回給她。
「好心提醒，認定一個人是不是精神有問題, 不是你一個視頻就行的。
「還有——」
我指了指正對着她的監控。
「這是我家，你今天在這個屋裏所做，包括我現在說的, 我會上傳到網上。
「你不用擔心我會侵犯你的肖像權，我會給你打碼。
「但我想, 你一定會被認出來的。」
想利用輿論給趙敏扣上精神病的帽子？那就先付點利息, 嘗一下輿論的反噬。
「蘇瑜你個賤人！」
她指着我，整個身子因爲生氣劇烈顫抖。
「都是你害的，害人精！難怪沒人要！」
罵完我，她又哭又笑地質問趙敏。
「你爲什麼還好好的？你兒子死了！你爲什麼還好好的！
「你應該瘋！應該死！
「你早就該死了，我真後悔啊，我就應該把你和你爸一起弄死！
「哈哈哈，一起死，都死, 沒有人能傷害我的加林！
「我的加林, 我的加林啊……」

-19-
趙母瘋了，不像裝的。
她在路邊翻垃圾桶, 撿了喫的就往漏了洞的口袋裏放。
前邊放，後邊又漏了。
她嘴裏總是念叨。
「加林不怕，媽媽在。
「媽媽給你帶好喫的好不好啊？給你找個爸爸好不好？
「有個男人不錯, 他老實，家裏沒兒子, 他一定把我的加林當兒子疼！
「不行不行, 他有女兒, 他對他女兒太好了。
「你喜歡他女兒啊？哈哈哈好兒子, 媽媽幫你好不好啊？」
我問趙敏有什麼感覺。
她只看了一眼就挪開視線。
「每個人的不幸都是罪有應得，她作惡, 她受果。
「前些年我過得不好, 也是我活該。
「我在不該害怕的時候害怕，不能退縮的時候把自己裝在套子裏。」
一滴淚從她眼角落下，她昂起頭，面向東方。
「姐姐, 還來得及，對嗎？」
我順着她的方向，正是太陽初升起。
「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