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的遺囑

門虛掩着，我聽到媽媽在做遺產分配。
「房子留給你弟弟，他結婚用得到。」
「存款，媽媽都留給你。」
我站在門口，以爲下一秒媽媽會提到我的名字。
媽媽嘆了口氣：「醫院的賬單就留給老二吧！」
「萬一我走了，就這樣安排吧。」
我猶如五雷轟頂，此刻辭了工作照顧媽媽半年的我像個笑話。
看着手裏姐姐和媽媽匹配成功的報告。
我突然想，如果當着全世界撕開他們僞善的麪皮，會怎麼樣？

-1-
「妹妹怎麼還不來？大年三十還等着她做飯呢？」
「我現在就給她打電話。」
我迅速擦掉眼淚，深吸口氣，讓自己看起來更加自然些。
拉開門走了進去。
見我姍姍來遲，姐姐一臉不悅：「二妹，等着你做年夜飯呢？怎麼纔來？」
媽媽看見我，臉上浮起一絲笑：「老二和我昨天一起回來，在醫院呆了半年也累了，今天年夜飯晚一些沒關係。」
媽媽說完這些話，向大姐招手，要進臥室休息。
大姐瞥了一眼我：「我陪媽進去休息了，你需要幫忙再喊我。」
看着他們一起進了臥室，我在心裏嘆了口氣。
自從我滿 18 歲開始，每年的年夜飯都是我來張羅。
那時候姐姐在讀大學，我高中畢業，媽媽就不讓我讀了。逢年過節都是我來做飯，媽媽說姐姐有學歷，我沒有學歷，只能學手藝，要不然嫁都嫁不出去。
這一做就是十二年。
哪怕結婚後，孃家的年夜飯還是我來做。
姐姐每次都說需要幫忙可以喊她，可她進了廚房，不是坐着嗑瓜子就是玩手機，壓根什麼忙都幫不上。
今年媽媽住院半年，我辭了工作在醫院照顧了半年，還以爲年夜飯姐姐會代勞，可惜我想錯了。
無聲地嘆了口氣，我轉身進了廚房。
忙活了三個小時，加上前一天晚上回去收拾了半天沒睡好，我感覺自己差點暈倒，八涼八熱外加一個湯，所有的菜終於上桌。
姐夫帶着孩子，弟弟一家三口，老公帶着女兒最後進門。
姐姐才扶着媽媽走出臥室，自始至終沒有進廚房問我一聲需要幫忙嗎？
以前自己倒也沒覺得，如今才發現，原來姐姐一直是說一套做一套。
我懶得和她計較，看了看衆人，提議道：「我們一起碰杯祝媽媽身體健康！」
看着媽媽心情不錯，我開口：「媽，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2-
媽媽蒼白的臉上透出些許笑意：「什麼好消息？」
「我們倆的配型成功了。」我看着媽媽。
聽到這句話，媽媽瞬間高興了起來，她不敢相信地問道：「真的嗎？」
可能是因爲過於興奮，她的聲音有些發顫。
我快速地點點頭。
姐姐和弟弟臉上都揚起了笑意，姐姐甚至激動地掉了眼淚，她過去抱住媽媽的肩膀，聲淚俱下：「媽，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弟弟更是一副釋然的表情。
衆人臉上都洋溢着輕鬆的笑意，我緩緩開口：「媽，我想提個小要求？」
媽媽一臉笑意地看着我：「老二，你是媽的救命恩人，別說一個要求，就是十個要求，媽媽都會盡量滿足你。」
我輕輕笑着：「媽，我就一個要求。」
「我爲了照顧你辭職半年，如今我們匹配成功，我捐一個腎雖然還能生活，可到底有些工作我身體可能做不了，你看能不能給我一些金錢上的補償。」
「或者把這個房子到時候留給我，這是學區房，妞妞到時候上學能用上。」
我話剛說完，所有人都沉默了，媽媽臉色變得很難看。
我不知道媽媽會怎樣選擇，可我心裏隱隱期盼着，或許她會答應我，看在我付出這麼多的份上，媽媽會答應我的要求。
從小到大，我渴望媽媽的那份認可和看見。爲此，我總是家裏付出最多的那個人。
聽到她分配財產，我心裏無比難過和痛苦，因爲我發現，不管我做了多少，在媽媽那裏，我永遠是那個最不被待見的孩子。
所以我故意說是我和她匹配成功，哪怕看在我的付出上，她願意給我些許好處，承認她還是愛我的。
我都不會再去計較她對財產的分配不公。
可我，終究自作多情了。
媽媽眼淚嘩嘩流了下來，她倒在姐姐懷裏，一副痛苦的模樣。
姐姐率先開口斥責：「李多多，你怎麼敢對媽媽提這樣的要求？你的命都是媽媽給的，你給媽媽捐腎就是應該的。」
「作爲媽媽的女兒，這是你的義務，你憑什麼提要求？」
弟弟更是憤怒地站起來，手指都快戳到我鼻子尖了：「李老二，你真是狼心狗肺，媽媽養你這麼大，你怎麼這樣自私。」
「你這狼心狗肺的東西，媽媽養你這麼大，你還沒回報，反倒惦記上媽媽的財產了。」
老公蘇沐在桌子底下握緊了我的手，我知道他想要勸我，畢竟我一直以來都是逆來順受，習慣了爲家裏付出，從來沒有給自己爭取過利益。
可他們越這樣憤怒，我越要說。
「媽媽，姐姐結婚，你陪嫁了一輛車，弟弟結婚，你付了房子首付。只有我結婚什麼都沒有。可你生病住院只有我陪在你身邊，我甚至爲了照顧你辭了自己的工作。」
「我要的不多，只要和姐姐和弟弟的一樣就行。」
我推開老公的手，倔強地繼續開口。
媽媽突然捂着臉痛苦地開始大聲哭泣。
「多多，是媽媽對不起你，媽媽沒有本事，你姐姐是家裏老大，又是第一個結婚的孩子，我總不能讓別人看輕了我們家，你弟弟是男孩，買房也是應該的。」
「你要怪，就怪媽媽沒有本事，沒有那麼多錢，只能委屈了你。」
「可你從小到大，我沒缺過你喫的穿的，你看在我養你這麼大的份上，你，你別怪媽。」
小時候，我穿的衣服是姐姐剩下的，每次媽媽去趕集，買回來的好喫的，只有兩份，美其名曰讓我和姐姐分，可姐姐每次只給我掰上一口，自己喫掉大部分。
我哭着問媽媽要，她會恨鐵不成鋼地拿着笤帚追着我：「怎麼就你這麼饞，姐姐和弟弟就不會像你一樣。」
姐姐抱着媽媽的頭在懷裏，一邊安慰媽媽一邊罵我：「我們都是媽媽的孩子，如果是我和媽媽匹配成功，我不會要任何東西，我會毫不猶豫的捐出自己的腎。」
「只有你這個白眼狼，還要和媽媽要回報，早知道你這麼狠心，當初就不應該要你回來。」
我嘴角冷笑。當年媽媽見我是女孩，把我送給了她高中同學，是奶奶沒有女兒，走了 3 個小時，才把我要了回來。
我盯着姐姐問道：「Ţų⁴你說的話可當真？」
姐姐衝地上吐了口唾沫：「我李明珠敢對天發誓，不像你這個自私鬼一樣。」
弟弟看着我一臉怒氣：「就算我不能給媽媽捐腎，就是砸鍋賣鐵，我也會給媽媽最好的治療，而不是和媽媽討價還價，惦記媽媽的遺產。」
我看着他反問：「你能說到做到？」
李明儒不屑地看着我：「你以爲誰都跟你一樣！」
我突然放聲大笑，好好好，好得很，真希望他們千萬不要自己打自己臉。
既然看到了真心，我也不想裝了，累了，我準備起身離開。
卻被媽媽喊了下來。

-3-
「老二，你看這樣行不行。」
「媽媽這些年看病，沒有攢下多少錢，這個房子也不能就給你。等我百年後，這房子是要你們姐弟三人平分的。」
「你可以把妞妞的戶口轉過來，好不好。」
我聽着媽媽的話，心裏感到一股悲涼。
如果不是聽到她和姐姐的對話，知道她把存摺給了姐姐，把房子過戶給了弟弟，我甚至可能會被媽媽感動到，她心裏終於有我了。
可我知道，現在她這麼說，不過是安撫我的權宜之計。
心像是針扎一樣，密密麻麻的痛感來襲，我起身走到門口，從包裏拿出那份匹配報告，放在鞋櫃上，轉身出了門。
身後傳來一陣謾罵聲：「媽，別管她，讓她滾，她要敢不給你捐腎，我讓她社死。」
「媽媽，別難受了，妹妹從小就是這樣自私冷漠，不就覺得是她不被偏愛，因爲她從小被送了出去。」
「她就是故意的，別管她，我讓家裏親戚都去她家裏，看她怎麼辦？」
天上明明沒有下雪，我卻感到渾身冰冷。
不一會兒身後傳來腳步聲，我的兩隻手被握住了，是老公和女兒。
我忍了多時的委屈，瞬間噴薄而出，趴在老公肩頭，無聲地哭了出來。
女兒拍着我的手稚氣地開口：「媽媽，別哭了，我和爸爸永遠陪着你。」
口袋裏的手機一直在響個不停。
我止住哭聲，打開手機，家族羣裏一陣熱鬧。
大姐在羣裏斥責道：「各位親朋好友，給大家拜個早年。還有一件事煩請大家一定要幫幫我們。」
「二妹李多多和媽媽配型成功，她卻不願意給媽媽捐腎，提出要讓媽媽把房子給她，她才願意。」
「媽媽把她養大成人，沒想到她是這樣的白眼狼，還請各位叔叔伯伯，明天一定要來我們家爲我媽媽做主。」
弟弟不時補刀：「這樣的狼心狗肺，她要不願意給媽媽捐腎，我一定要她遺臭萬年。」
羣裏一陣議論。
大伯一上來就怒氣衝衝：「現在這孩子也太不孝順了，救父母一命，怎麼還談起條件了？」
二伯更是開口便罵：「她就算嫁人了，Ţųⁿ也是我們李家的人，救自己媽還輪不到她拒絕，我們這些長輩明天就去。」
小叔也跟着附和：「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更何況是救自己父母的命，這孩子太不懂事了。」
只有堂姑，可能是因爲都是出嫁的女兒感同身受，她試探性地發了句：「孩子畢竟要捐出一顆腎，多少應該給些補償呀！」
可她的話很快就遭到了其他幾位哥哥的一致否決。
姐姐更是在羣裏聲淚俱下地訴苦：「可惜配型成功的是妹妹，我巴不得是我自己，我會毫不猶豫地捐出自己的腎，只希望媽媽能夠多陪伴我幾年。」
姐姐的話換來了長輩們一致的稱讚。
「還是老大懂事。」
「明明一個家長大的，怎麼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弟弟跟在姐姐後面表態：「姐姐說的對，如果是我，不但要捐出自己的腎，還會拿出自己所有的積蓄，那可是我的媽媽，世上只有一個媽媽呀。」
「李老二就是鐵石心腸，自私自利，要不是她可以救媽媽，我真恨不得和她斷絕關係。」
看到羣裏對我的嘲諷打擊，我突然就想笑。
這十幾年來，姐姐讀了大學，弟弟上了大專，可我 18 歲就開始出門打工，給家裏拿錢。
後來爸爸出了事故，爲了補貼家用，我一個人打了三份工。
即使媽媽生病，也說姐姐和弟弟有正式工作，不忍心他們辭職，讓我辭職照顧。
可在他們眼裏，ťù₎哪怕我要給媽媽捐腎，也不配提出更多要求。
突然覺得這樣的親情好累。
看清了這虛僞的一幕，我快速打下文字：「匹配報告我看錯了，是姐姐的名字，李明珠，不是我的名字，李明姝。」
「報告就在鞋櫃上，姐姐你可以去看一下，希望你說到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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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下這些文字，我如釋重負。
姐姐叫李明珠，我叫李明姝，不過家裏幾乎沒人叫țü₇我大名。因爲我是多餘的那一個，李多多這個名字被從小叫到大。
直到我 8 歲上學，才起了名字，李明姝。
羣裏頓時炸開了鍋。
姐姐憤怒指責我：「你不但自私自利，還讓人噁心，不想給媽媽捐腎，就故意說看錯了名字。」
「我們不會相信你的，明天我就帶着家裏長輩，一起上你們家討要說法。」
我默默搖了搖頭，還好我當時拍了照片。
我把圖片直接發進了親屬羣裏，眼尖的堂弟很快就看見了姐姐李明珠的名字。
他在名字上打了一個圈回覆道：「大姐，這上面的確寫着你的名字。」
他的提醒也讓更多人看清了「李明珠」的名字。
羣裏瞬間轉了風向。
「原來是搞錯了，可見老天都幫老二。」
「什麼幫，這下老二的心思要落空了，真是活該呀。」
「老大，老三，這下你們也不用求老二呀，你們自己就能救你們媽。」
弟弟更是興奮地追問道：「大姐，這是真的嗎？」
「太好了，我要告訴媽媽這個好消息，我們不用依靠李老二，讓她滾出這個家，以後再也別回來了。」
羣裏有長輩對大家開始誇讚：
「還是你們姐弟孝順，老天都在幫你們。」
「老二到底是年輕不懂事，好在還有你們姐弟，你們媽媽以後就靠你們了。」
「老大，你得撐起這個家，沒有老二，你就得帶頭往前衝。」
姐姐向來在親戚面前都是聽話孝順乖巧的樣子。
媽媽也一直以姐姐爲傲，畢竟她是家族裏第一個考上大學的女孩。
可只有我知道，姐姐在家裏自私慣了。她考慮的永遠都是自己。
媽媽生病，她不想來醫院守夜，就說自己要加班，心裏有愧，媽媽反而安慰姐姐，讓她多注意休息，不用每天去醫院。
媽媽交住院費，她說先用媽媽的退休工資，說不夠去找親朋好友借錢，說我們得過好自己的小日子，媽媽才能夠放心。
可轉頭媽媽就把借的賬單留給了我。
我不知道姐姐知道她和媽媽匹配成功，是否真的會捐出自己的腎。
羣裏大家七嘴八舌地議論着，姐姐卻沉默了。
好半天她都沒吭聲。
有同輩的兄弟姐妹在羣裏姐姐：「大姐，既然事情塵埃落定，明天我們就不過去了，我們還想帶爸媽去逛逛廟會。」
沉默許久的姐姐卻迅速回了消息：「這是誤會，大家千萬不要被二妹騙了。根本就是她不想給媽媽捐腎，提前想好的說辭。」
「我還要請各位叔叔伯伯替我做主，明天一定要把她堵在家裏。」
「這匹配報告不用說了，肯定是她造假了。」
「她是見沒有達成目的，不想捐腎，卻又怕親朋好友指責她，只好想出這樣一個方法，大家千萬不要上當。」
姐姐的說辭讓我看透了，她根本就不想捐腎。
可就算她要來對峙，我也不怕她，畢竟醫院裏還有一份。

-5-
大年初一早上，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我正要去開門，卻被老公攔了下來。
老公去打開門，大姐帶着兩個伯伯、一個叔叔還有幾個堂弟一起湧了進來。
「老二，你換報告名字的事，我不和你計較。今天我帶着叔叔伯伯們來求你，我們只有一個媽，你就答應給媽媽捐腎吧。」
我手裏正在包餃子。
聽了姐姐的話，頭都沒抬：「我已經說過了，你看到的就是醫院出具的匹配報告，如果你不相信，我現在可以打電話給媽媽的主治醫生。」
說完我拿起電話撥出熟悉的號碼：「賀醫生，不好意思，大過年的打擾你了，就是我們家人對腎源匹配報告有些疑問。」
「哦，你今天值班，好的，那我們就去醫院找您。」
一行人來到醫院，媽媽的主治醫生賀醫生正在值班。
我開門見山地簡單說了事情的經過，請賀醫生拿出那份匹配報告，很快我在這份報告上找到了李明珠的名字，並且把報告傳遞給所有人。
看見「李明珠」三個字，姐姐徹底慌了。
她大幅度地搖着頭，喃喃自語：「不可能，二妹，是不是你串通醫生改成我了。」
賀醫生沉着臉發聲：「說話是要憑證據的，請不要隨意污衊我們醫院。」
姐姐此時的表情一臉痛苦，親戚們也猜出了八九分，大家又不是傻子，看到姐姐臉上爲難的表情，很快就瞭然於心。
他們勸道：「明珠，你是家裏老大，理應承擔起家裏的責任，你媽媽病了，你要挑大樑。」
「你在羣裏說了，要是你和你媽媽匹配成功，肯定會毫不猶豫地捐獻自己的腎。」
我補充道：「如今有了這樣的機會，可以滿足姐姐的一片孝心了。」
衆人附和道：「就是，就是，你媽媽知道了，肯定會謝謝你這個女兒的。」
可姐姐一臉失落和難過，她足足盯着報告看Ŧũ⁼了好久，才抬頭與我對視，咬牙切齒地開口：「二妹，你就是故意的，我不信，我要去別的醫院做檢查。」
姐姐像是瘋了一般跑了出去。
直到醫院初七恢復上班，接下來幾天，她帶着媽媽跑了好幾家醫院。
可惜結果都是一樣的，因爲事實證明，我並沒有騙她。
媽媽因爲高興，整個人看起來精神都好了很多。
親戚們紛紛來看望媽媽。
媽媽當着所有人的面宣佈：「爲了感謝老大給我捐腎，我打算把我攢了半輩子的棺材本都交給老大。」
她從懷裏拿出一個存摺：「年前說給她，我給忘了。這次都給老大，另外這房子雖然給了兒子，可也有老大一半，我會寫個遺囑。」
堂弟一臉好奇地開口：「大姐，你不是說要是匹配成功，什麼都不會要，會義無反顧地捐獻腎臟嗎？」
大姐的臉一陣青一陣白，媽媽搶先說道：「老大沒要，是我主動給的。」
我譏諷地看着媽媽問道：「不是你說看病花光了積蓄，弟弟是男孩，房子只能給弟弟，怎麼現在存款也有了，房子也可以給姐姐了？」
媽媽臉上露出尷尬，她勉強笑着說：「這錢，我是打算百年後讓你們兄妹分的，看在你大姐對我如此孝順的份上，我就給她了。至於房子，她給我捐腎，分一半也是應該的。」
這些事放在我身上就是我狼心狗肺白眼狼，但是放在大姐身上，就是理所應當。
親戚們也聽出了ṭų₎媽媽話裏的偏心，大家紛紛找理由走了，堂姑臨走時拍了拍我的手，以示安慰。
可我早已經不難過了，這樣的親情，不要也罷。
媽媽換腎的手術定好了時間。
到了前一天，媽媽突然打來電話：「老二，你大姐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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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消失了。
媽媽手術前兩天，大姐要提前住院檢查，可大姐電話打不通，姐夫電話同樣打不通。
媽媽讓我去大姐家裏，可家裏壓根就沒人。
我問了他們鄰居，他們說看見大姐一家拎着行李箱，說去國外旅遊了。
我剛開口，話都沒說完，媽媽手機響了。
她存摺裏的三十萬，被一次性取了出來，銀行發來了信息。
媽媽臉色蒼白地看着手機：「老二，你大姐取錢了？她要去哪？」
我才把大姐一家要出國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訴給了媽媽。
媽媽嘴脣顫抖着問：「可後天就要做手術了，你姐這個時候出國幹什麼？」
我看着媽媽自欺欺人的樣子，我笑了。
「你看不明白嗎？你女兒拿着錢跑了，她不想給你捐腎。」
媽媽愣怔在牀上，眼底滿是悲涼，很快她兩眼一閉，向身後倒去。
姐姐拉黑了我們所有人的電話。
我只好辦了一張新卡給她發消息。
「你不是說，你會毫不猶豫地給媽媽捐腎嗎？這樣拿着錢就跑，算什麼孝順？」
大姐快速地回了一條信息：「你別站着說話不腰疼了，我查過了，少一個腎，生活質量會大打折扣。我那樣說只不過是隨口說說而已，我後悔了，我不想捐腎了。」
「你們報警也沒用，錢是媽媽給我的，當着所有親戚面給我的，我拿走的是屬於我的錢。」
「至於媽媽的病，有你這個二女兒，反正你習慣了爲家裏付出，多付出一點，也不會計較，還能討媽媽歡心，說不定她能留點家底給你。」
「你們別找我了，我出國了，這個家以後和我沒有任何關係。」
我把和大姐的對話發到親人羣裏，媽媽看到後躺在牀上嗷嚎大哭。
叔叔伯伯們在羣裏輪番罵道：「老大可真是白眼狼，說一套做一套，竟然拿着錢跑了！」
「淑芬可真夠命苦的，好不容易等到了希望，哪能想到自己的女兒也會拒絕，這下成了絕望了。」
「二妹自小就老實，要是她匹配成功，肯定無怨無悔地就捐了。」
「老二，你媽就剩你和你弟弟了，你們要照顧好你媽媽。」
我突然覺得好笑，這個時候想起了我，可家裏分配財產的時候，卻一分沒有我的。
我在羣裏回道：「媽媽的病我也無能爲力，去年我墊了半年藥費，今年已經無力負擔。」
我真起身準備離開病房，被媽媽一把拉住：「老二，你不會扔下媽不管的，對不對？」
我搖了搖頭：「媽，你三個子女，財產給了誰，就該誰來管。」

-7-
第二天，我一直忙到中午，纔有時間打開手機。
親人羣裏炸了鍋，大家都在我，問我什麼時候可以搬房子？
我一頭霧水，劃了好幾頁纔看見媽媽在羣裏幫我賣房子。
「我已經無力支付藥費，老二是孝順的，她答應賣掉房子幫我湊藥費。」
「可如今房子不好賣，我想着賣給陌生人不如賣給親戚。這房子市價 150 Ţū́₈萬，要是親戚們買，100 萬成交。」
「老二臉皮薄，不好意思在羣裏開口，我這老太婆爲了活命，也顧不上什麼臉皮了。」
羣裏一時如燒開的沸水。
「明姝姐，真的嗎？那麼好的房子只需要一百萬？」
「咱們是親戚，能不能分期付款，這房子我想用來給孩子在城裏讀書。」
「別急呀，先來後到，我是長輩，想買了房子，給你們堂弟結婚。」
我懵了半天，才發現是媽媽竟自己做主賣起了我的房子。
「你們放心，老二最聽我話，這房子是用來救命的，肯定不會反悔。」
我像掉進了冰窟，媽媽賣我的房子，卻不和我商量。她難道沒想過沒有了房子，我們一家就要流浪街頭。
我沒想到在生死麪前，她一直選擇犧牲我的利益。
可這房子又不在她名下，怎麼能任憑她說了賣。
我故意說道：「我從來沒想過賣房子，媽媽的財產都給了姐姐和弟弟，既然姐姐跑了，還有弟弟，怎麼也輪不到我來賣房子。」
「房子寫的是我們夫妻的名字，沒有我們夫妻同意，房子過不了戶，大家千萬別信。」
我話剛出口，羣裏頓時一片謾罵。
可媽媽並沒有死心，當天下午，我去給她送飯，一進病房，有人拿着相機衝我一個勁地拍。
「李女士，我們是你媽媽委託的，想來幫你們解決一下家庭矛盾。」
「聽說您媽媽生病了，需要很大一筆錢，你卻不願意拿錢救母親？」
「我們是來做調解的，你們之間究竟有怎樣的恩怨？」
我躲閃着攝像機，那主持人卻直接把話筒遞到了我的嘴邊。她的話一時吸引了不少路過的人圍觀。
媽媽更是坐在牀上，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老二，媽也是沒辦法，你不賣房，媽後期的治療費根本沒有。」
我嘆了口氣，冷冷地看向她，問道：「媽，ṱŭ₆你確定要我把最後一層遮羞布也扯下來嗎？」
媽媽的眼神閃躲了兩下沒有說話。
只有弟弟跳出來，大罵道：「李多多，你不用在這裏威脅我們，你個不孝女，今天我們就要把你的醜陋嘴臉放到網上，好好讓大家看看你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我無奈搖了搖頭，只是掏出手機，把大年三十晚上，媽媽給姐姐和弟弟做財產分配的視頻拿了出來。
「我 18 歲就開始養家，媽媽生病我辭職照顧半年，可媽媽把財產給了姐姐和弟弟。」
看着全場安靜，我又拿出配型單子，「姐姐和媽媽匹配成功，卻在得知結果後拿了媽媽的錢跑了，她根本不想捐腎。」
「媽媽把房子給了弟弟，即使要賣房，也應該是弟弟賣房，輪不到我這個什麼都沒拿的老二吧？可我的好媽媽是怎麼做的呢？她在羣裏逼着我賣房，口口聲聲是我主動要賣的。」
一張一張羣聊截圖出現在直播間裏，大家的評論頓時炸開了鍋。
我轉向媽媽：「媽媽，你偏心也該有個限度吧？別把別人都當成傻子可以嗎？」
我還沒說完，主持人打斷我的話：「可她是生你養你的媽媽，難道她生病了，你不該救嗎？」
我有些憤怒：「你們不要道德綁架，我有說自己不救嗎？媽媽有房子有存款，把房子給兒子，把錢給女兒，卻找我來要醫藥費，要逼死我嗎？請問這要是你的母親，你會賣房給她治病，讓自己一家三口流落街頭嗎？」
「還是說，你現在願意無條件捐出一個腎，還是願意掏幾十萬？」
主持人被我問到啞口無言。
我不屑地看向弟弟，「少來道德綁架我，轉頭看看既得利益者的嘴臉吧。」
說完我就轉身離開了。
這場鬧劇只會越鬧越大，我倒要看看最後到底是誰吐血。

-8-
看清了媽媽偏心的真相後，我再也不會心軟了。
這件事在網上發酵得很厲害，姐姐聽說連視頻都不敢刷，一刷一個自己，評論都是瘋狂辱罵她的，這纔是人生社死，至暗時刻。
弟弟更是被親戚 pua 到飆髒話。
家裏親戚都從電視上看到了那段視頻，媽媽把財產給了姐姐和弟弟，卻打算把治病的賬單留給我。
我在親屬羣裏的口碑瞬間扭轉。
「我就說老二這孩子從小懂事，原來是她媽媽做的不對！」
「都是子女，這淑芬怎麼能把財產給老大老三，把賬單留給老二！」
「真是報應，最偏心的直接扭頭拿錢跑了。」
媽媽本來想道德綁架我，可親戚們臨時倒戈，所有人都向着我說話。
「不是老大說她毫不猶豫就會捐腎，結果她跑了。老三說他會拿錢給她媽媽治病，既然老三說了，理應讓老三來出這錢。」
大家在羣裏告訴媽媽，這錢應該由弟弟出。
當時弟弟在羣裏信誓旦旦，說得特別好聽。
媽媽才改變主意，她對大家說：「我也是這樣想的，就是怕老三心裏不願意。」
長輩們紛紛安慰媽媽。
「放心吧，老三在羣裏發誓過，說他會盡心盡力照顧你。」
「七尺男兒，還能說話不算數？」
「你平時對老三最好，他怎麼會不同意呢。」
媽媽終於被說服了，她在羣裏說，自己想好了，第二天就去和弟弟商量，把房子掛到中介上。
見媽媽終於想明白了，大家也鬆了口氣。
所有人都以爲，弟弟肯定會同意，畢竟當時他在羣裏說了，要是他，即使沒有配型成功，也會砸鍋賣鐵救媽媽。
而且媽媽把大頭財產給了弟弟。
弟弟沒有理由不同意。
可現實往往就是如此瘋狂，弟弟拒絕了。

-9-
媽媽讓弟弟賣房湊藥費，弟弟總是說房子不好賣, 找各種理由推脫。
醫院催繳費, 媽媽逼得急了, 弟弟也玩起了失蹤。
家裏的叔叔伯伯找到弟弟家裏, 只有弟媳帶着 3 歲的兒子在家。
弟媳兩手一攤：「我不知道什麼房子？李明儒沒和我說過。」
「他去哪了我怎麼知道？」
親戚們沒有辦法, 只能讓媽媽報警, 可警察也找不到弟弟。
一時間，病房裏只有唉聲嘆氣。
「你怎麼養了這麼兩個白眼狼？一個比一個說得好聽，一個比一個會算計。」
我坐在媽媽牀邊保持沉默。
媽媽低聲啜泣着，突然轉向我：「二妹，媽就只剩你了, 你可千萬不要拋棄媽呀？」
我皺了皺眉：「媽, 你把房子給了弟弟，存款給了姐姐，卻讓我辭職照顧你。」
「如今，我沒有工作, 更是沒有一分收入, 更是沒錢給你治病。我要執意從家裏拿錢, 我的家遲早也要散了。」
媽媽捂着臉痛哭不已：「造孽呀！我最疼愛的兩個孩子，卻不顧我的死活。」
病房裏一陣陣嘆息聲。
大家看我的眼神充滿了複雜。
突然有人開口：「嫂子, 你要當時平均分了你的財產, 也不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但凡給老二多少留點, 也不會無路可走。」
「就是, 就是。」
大家紛紛附和，可這個世上, 哪裏有後悔藥賣。

-10-
媽媽最終還是走了。
她做的最好的一件事，可能就是臨死前起訴了弟弟，希望能用追回的錢治病。
她的葬禮上, 姐姐和弟弟都來了。
聽說姐姐被朋友騙了, 最終錢都被騙光了纔回來, 還到處問媽媽的遺產怎麼分配。
可哪裏還有什麼遺產，只有一些醫院賬單沒有清。
弟弟則是被公司辭退, 房子也被迫拍賣了，現在只能閒在家裏。
我匿名提供了姐弟兩人的高清頭像, 現在全網都知道了這兩個白眼狼是如何拿錢跑路的。
兩人現在出門都得戴口罩, 在互聯網上說是人人喊打也不爲過。
現在，姐姐和弟弟倒是一個哭得比一個傷心, 一個聲音比一個大。
不知道是真的哭母親去世, 還是哭自己人財兩空。
我全程冷着臉看着他們的表演, 心裏反而沒有一絲難過。
如果是不知內情的人, 看了這一幕, 可能他們會覺得，姐姐和弟弟纔是最傷心的那一個。
可事實就是如此諷刺, 對父母最不孝順的, 往往卻是哭得最兇的。
一陣風吹過，我站在媽媽的墓碑前，在心裏低語：
「媽媽，如果你當年讓我上了大學, 或者你生病不讓我辭職，或者你不偏心給我了一份財產，或許今天我們都會有不一樣的結局。」
可這個世界沒有那麼多如果。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