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持用AI看病的患者

看診時患者突然問我：
「要不你和我的 AI 吵一架？」
「它說我只要查血常規就行了，爲什麼你還給我開了肺部 CT？」
「離開儀器你就不會看病了嗎？早晚被 AI 取代！」
她不肯做檢查，也不肯喫我開的藥，執意偏信 AI 的分析結果。
將肺炎當上呼吸道感染治。
不出三天，病情惡化進了搶救室，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卻留下一堆後遺症。
她將一切都怪罪到我的頭上，「作爲一個醫生，她連 AI 都辯駁不贏，不怪她怪誰？」
醫院爲了息事寧人將我開除，還讓我獨自支付賠償款，回家時我精神恍惚出了車禍。
死後，還意外聽見患者勸別人：
「大家看病還是找醫生吧，現在的 AI 到底還是不如他們那些讀了八年的書呆子專業。」
再睜眼，我剛叫到這位肺炎患者的號……

-1-
「你這個醫生看起來這麼年輕，咳咳……醫術行不行哦？早知道我就不來醫院，讓 AI 醫療助手給我開點藥就行了。」
熟悉的聲音和話語讓我渾身一震。
睜開眼是熟悉的白色，鼻尖是熟悉的消毒水的味道，而眼前正站着一個改變了我一生的人。
是我的患者王莉莉。
看到她，那些噩夢般的回憶突然湧進腦海裏，身上彷彿還殘留着骨頭被碾碎的疼痛感，讓我忍不住發抖，緊緊握着拳頭才不至於太失態。
王莉莉用懷疑的眼神看了看我後就一直盯着手機，表情很不耐煩。
「算了，咳咳……來都來了，咳咳……開點藥得了，不然掛號費白花了。」
「醫生，咳咳……我咳嗽好幾天了，醫療助手說我應該是上呼吸道感染，咳咳……你幫我開點消炎止咳的藥吧。」
僅僅說兩句話的時間，她就咳了好幾次。
也正是她劇烈的咳嗽聲將我徹底拉回了現實，讓我意識到我重生了。
上輩子，她也是這樣帶着 AI 醫療助手來看病。
一來就以年齡質疑我的醫術，直接讓我開一些醫療助手建議的藥給她。
按照診療流程，我先給她聽了肺部。
她很不耐煩地說：「聽什麼聽，咳咳……這麼麻煩幹嘛？我把我的症狀都跟助手說了，它說應該就是上呼吸道感染，你趕緊按照它說的給我開點藥了，我好走，別耽擱我的時間了。」
但我很明顯聽到她的肺部有乾溼囉音，考慮是肺部感染，於是我就開了血常規、病原體檢查和肺部 CT。
她看到檢查單子，先在手機上搜了一下。
「等一下，我問問醫療助手這些檢查是不是必須的。」
很快，她抬起頭來質疑我：「它說檢查一個血常規就行了，你爲什麼給我開這麼多項檢查啊？你不會是想通過我完成業務指標吧。」
我耐心跟她解釋，「您的肺部現在是有囉音了，大概率是肺部感染了，不是普通的上呼吸道感染。所以爲了保險起見，我們檢查仔細一點纔好。」
我以爲她是擔心錢的問題，就告訴她大部分檢查都可以醫保報銷的。
可她卻說：「我不是沒錢，但我也不想花冤枉錢。我主要就是想知道，明明 AI 說做個血常規就行了，你爲什麼非要多開這麼多檢查？這不是把我當冤大頭嗎？」
「我早就聽說現在的醫生喜歡過度醫療，不管什麼檢查開一大堆，藥也不管有用沒用，只要喫不死人就死命的開。」
「以前我們什麼都不懂，任由你們擺佈。現在可不同了，有了 AI 你們再也蒙不到我們了！」
她的聲音很大，很快就引起了外面等着的患者們的注意。
大家圍在我的辦公室門口，你一言我一語地質疑我，吵得我頭都大了。
我儘量用平和的語氣解釋，「AI 的診斷不是百分百準確的，它是基於大數據模型來診斷的，但是現實中的病例大多比較複雜……」
我還沒說完，她就迫不及待地打斷我。
「複雜？AI 分析了全球上百萬個病例，準確率能達到 98%，你一個初出茅廬的醫生，看過幾個病人？憑什麼說比它準確？」
「我也懶得跟你囉唆了，你就按照它的建議給我開個血常規檢查，不然我投訴你，過度醫療！」
她堅持，我也沒法，只能給她開了血常規檢查。
檢查結果出來後，她的白細胞和中性粒細胞計數明顯升高，結合她的肺音，極有可能是肺炎，於是我建議她住院觀察幾天，順帶做一些胸部 X 光或者 CT 確診一下。
沒想到她又把血常規結果輸到 AI 裏，看到 AI 分析結果後，她開始罵我。

-2-
「醫療助手明明說喫點藥就好了，你爲什麼非要我住院呢？我查過了，你們醫院住院部的空牀率很高，所以你們就想方設法要讓病人住院是不是？不然你們哪裏掙錢呢？你們這些醫生就是這樣，爲了掙錢良心都被狗喫了。」
我被她的無理取鬧弄Ṭũ̂⁹得快要心力交瘁了，但出於職業道德，還是耐心跟她解釋。
「AI 確實有它強大的地方，但它也還是有侷限性的。它沒辦法像醫生一樣通過望聞問切來綜合判斷，就像您現在說話有輕微的氣喘，這就是 AI 沒法捕捉到的細節，往往就是這些細節是判斷病情的最重要的因素，所以……」
她再一次打斷我，「別廢話了，說來說去，你不還是想勸我住院，多掙錢嗎？住院一天要花多少錢？開點藥才能花多少錢？以前不懂我讓你們坑了就坑了，現在有醫療助手誰也別想坑到我。」
「我不管，你趕緊給我按照 AI 建議的開藥，就開它給出的這些藥，多一種我都不要。」
她把手機遞過來，我看了上面建議的治療方案，忍不住皺了眉。
「這上面都是些普ţũ₍通的消炎藥，這對於普通的上呼吸道感染是足夠了，但是您這血項這麼高，我建議還是開一點抗生素。」
「不用。」她揮手打斷我，「你們這些醫生就愛亂用抗生素，病倒是治好了，但是對病人身體的傷害是不管不顧，反正身體不是你們的唄。」
「我說了，多一種都不要，你是聾了嗎？都到現在了還想坑我，真是喪良心，沒醫德。你要再廢話一句，我就去投訴你，像你這樣沒良心的醫生就該被吊銷執照！」
她因爲激動又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我勸不了她，只能按照她說的給她開了藥。
原本我以爲這件事就這樣過去了，沒想到三天後，她就因爲肺炎加重，呼吸衰竭被送到醫院來急救了。
我熬了大半夜才終於把她搶救回來，沒想到剛出手術室就被她老公堵在門口。
她老公趙強氣勢洶洶地質問我：
「我媳婦兒三天前才掛了你的號看了病，你爲什麼沒發現我媳婦兒是肺炎，反而把她當普通的感冒治？要不是你誤診，耽誤了病情，我媳婦兒的病情怎麼會惡化成這樣？」
「你個庸醫差點害死了我媳婦兒，你得負責！」
「我媳婦兒這次的醫療費就該由你出，她病情惡化肯定要留下後遺症，你得賠償我們二十萬！」
精神緊張地做了大半晚上的手術，一出來就被他咄咄逼人地質問，我感覺我的頭炸裂地疼。
但我還是忍着疼跟他解釋，說明了那天的情況。
沒想到他卻不認賬。
「你放屁，身體是我媳婦兒自己的，她怎麼可能這麼草率呢？你別想趁我媳婦兒不清醒，就把責任推到她身上。」
我實在頭疼得厲害，不想跟他糾纏，就說等王莉莉醒了問她，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沒想到的是，第二天王莉莉醒了，否認了用 AI 看病ẗṻ₄的事，非說是我誤診。
這下，趙強開始抓着我不放，天天找人堵在醫院，要我賠償。
事情越鬧越大，醫院爲了息事寧人將我開除。
王莉莉夫婦卻並不打算放過我，王莉莉在網上發帖歪曲事實，引導網友們網暴我。
我天天被不明真相的網友們追着罵，王莉莉還找了人天天堵在我家門口罵我，大半夜還往我家裏扔石頭，讓我喫不好睡不好。
我被網暴，被折磨，很快患了抑鬱症，精神恍惚下出車禍死了。
死後，我的靈魂飄在空中，看着被我搶救回來的王莉莉因爲這件事流量大漲，做起了網紅直播帶貨ţù⁷，賺得盆滿鉢滿。
她還對她老公講：「幸好我們當時機智，將髒水都潑在那個死鬼醫生身上，不然我們哪裏來的機會掙這麼多錢呢？」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 AI 到底還是不如他們這些讀了八年的書呆子專業哈，差點害死我。」
我實在不甘心。
沒想到再睜眼，我居然重生了。
這一次，我要讓他們血債血償！

-3-
「喂，我跟你說話呢，快給我開藥啊，愣着幹嘛？傻乎乎的，會不會看病哦？」
王莉莉的聲音將我拉回了現實。
「喏，就開這幾種藥，多一種我都不要哦。」
她把手機遞給我，指着醫療助手開的那幾種藥對我說。
我把她的手機推過去，「對不起，要開藥必須要做檢查，確認病症，沒做檢查我開不了。」
她十分不耐煩，把上輩子的那些言論又說了個遍。
我不像上輩子一樣耐心解釋，而是態度堅決地說：
「我聽你的肺部有囉音，診斷你是肺部感染，你非要聽 AI 的按照普通的呼吸道感染治療，那出問題了 AI 能負責嗎？如果你對我的診斷有異議可以換個醫生看，但我相信沒有哪個醫生敢不做檢查直接按照你手機上的藥給你開的。」
見我油鹽不進，她沒辦法，只能撇撇嘴，不情不願地讓我開了檢查單。
結果，她剛出去沒一會兒診室外面就吵鬧了起來。
我聽見幾個患者在討論。
「外面怎麼回事這麼吵啊？好像是檢驗科那邊。」
「我剛從那邊過來，好像是有一個女病人在抽血的時候嫌護士抽針的時候帶出來血了，這會兒正鬧着要護士跪下給她道歉呢？」
「她這不是無理取鬧嗎？抽血抽血，當然是要扎出血來才能抽到啊。那抽針可不就得帶出血來嗎？」
「誰說不是呢。可她非要鬧啊，說是因爲護士技術不行纔會出血。」
聽他們描述的，我心裏有個猜想。
那個無理取鬧的……不會是王莉莉吧？
外面好些號在後面的病人都去喫瓜了。
過了一會兒他們回來的時候又帶回來了最新的狀況。
「那個女的好像精神有毛病一樣，護士怎麼跟她解釋都不聽，非要逼着護士給她跪下道歉。」
「是呀，護士也是無辜，看起來委屈得不行，還是Ṭû⁹給她道了歉。她還不依不饒的，非要人家跪下。護士不跪她還打了人家兩巴掌，你說是不是有病？」
「那個護士好像還懷孕了呢，她怎麼下得了手？」
「誒，別說了，那個女的好像往這邊過來了。這種人可別惹她。」
他們剛說完，王莉莉就氣沖沖地進了診室。
她「啪」的一聲把檢查結果拍在桌子上，捏着抽血的那隻手氣憤地說：
「早知道來你們醫院看個病這麼窩火，我就不來了。還不如在家問問醫療助手，買點藥喫算了！醫生看個病磨磨唧唧，就知道讓做檢查。護士抽個血都抽不好，害我流了這麼多血。簡直一羣醫療廢物！」
她看着我，語氣不善，「趕緊給我開藥，多在你們醫院待一分鐘都感覺要被氣死了！」
我拿着檢驗結果看了一眼，言簡意賅，「血項很高，要喫點抗生素。」
她突然暴起，狠狠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別特麼的給我廢話了，你以爲我不知道抗生素都是有副作用的嗎？你們這羣沒良心的，爲了掙錢是一點不把患者的健康放在心裏是不是？」
「我再說一遍，我不要抗生素，我只要 AI 給我推薦的那些藥，你們別想多賺我一分錢！」
「現在對你們，我是一點信任都沒有了，今後我就算是病死我也不來醫院受氣了。」
「你要是再跟我廢話，我立馬打電話舉報你信不信？」
我假意害怕，給她開了藥，她才滿意離去。
走到門口，她轉頭衝着我喊——
「總有一天，你們這些沒用的醫療廢物會被 AI 取代的。」
她自顧自地得意，絲毫不知道自己快把自己作死了。

-4-
跟上輩子不一樣的是，這輩子王莉莉回家後就在網上發帖炮轟我和給她抽血的護士。
Ṭŭ₉她直接點了我們兩個的名。
「一醫院的江芸醫生和劉媛護士，我想知道你們是塞了多少錢才進去醫院的？」
「江芸看病態度蠻橫就算了，醫術更是不行，我一個普通的上呼吸道感染非要說成是肺炎，一上來就讓做這種檢查那種檢查，合着我們的錢都是大風颳來的嗎？就仗着我們不懂就死命坑我們唄？國家說過多少次了，不要過度醫療，你們是一點不聽啊！爲了掙錢，良心都讓狗喫了。」
「還有劉媛，作爲一個護士，連抽個針都抽不好。我本來生病了身體就虛，被你帶出來那麼多血，我得補多久？現在真是什麼人都能去做護士了呢，這個錢是真好賺呢。技術不行就算了，讓Ṭū₄你道個歉也磨磨唧唧的，一副自己委屈得不行的樣子給誰看？」
「發這個帖子就是想讓大家避雷，也希望一醫院能好好查一查，是怎麼讓這兩個醫療廢物混進醫院的？希望醫院能給我一個說法！」
醫患關係本來一直就是社會熱點，她的帖子一經發布很快就衝上了熱搜榜。
網友們瘋狂在評論區評論。
【我早就想說了，現在好多醫院的醫生感覺根本就沒有什麼醫術可言，每次去看病還沒說上兩句就讓去做檢查。一個普通感冒去一次醫院都要花幾百上千，現在根本不敢隨便去醫院。】
【支持博主，就是要有人站起來發聲，才能讓這些沒有醫德的醫生滾出醫學界！】
【加一，博主有種，直接點出了名字，希望醫院好好查查她們兩個，給我們一個交代！】
【心疼博主，生病還要受氣。誰有這個醫生和護士的聯繫方式，我忍不住了，要去罵人了。】
【我也去，我說話難聽，讓我先罵！】
很快就有網友扒出了我和劉媛護士的社交賬號。
我再一次被網友們網暴，大家一蜂窩地湧進我的社交賬號罵我。
經歷過一次，死過一次後，再被罵我的內心已經毫無波瀾了。
只是很多掛了我號的病人紛紛退號，還有人艾特我們醫院，讓開除我。
不過兩天時間，事情越鬧越大，醫院領導也約了我和劉媛談話。
醫院領導跟上輩子一樣想要息事寧人，把我停職一段時間，我表示不服，讓領導給我一次澄清的機會。
醫院也想挽回名譽，答應了我的要求。
出來後，我和劉媛商量了一下，很快就紛紛在社交平臺上回應。
我發佈了一則錄音，正是那天王莉莉看病的全程錄音。
知道重生的那一刻開始，我就打開了手機的錄音，就是爲了今天。
而劉媛則發佈了那天抽血過程的監控錄像。
錄音錄像一出來，大家的評論開始兩級反轉。
【哦莫，有反轉？聽這錄音，醫生的態度沒有問題啊。頂多就是公事公辦，哪裏算得上蠻橫？倒是原博主，幾次三番質疑醫生就算了，語氣那叫一個陰陽怪氣。】
【是呀，而且肺部有囉音的話是要好好檢查一下，至少要做個肺部 CT 吧？醫生的診治沒毛病啊。博主是一點不聽，就光信她的 AI 了。既然這樣，還去醫院幹嘛，直接找 AI 看啊！】
【抽血的護士纔是真的無辜，我原來以爲帶出來多少血呢，原來就那麼一點，我夏天被蚊子咬一下，吸的血就不止那麼一點吧？再說誰抽血拔針不出血的？】
【她居然還逼着一個懷孕的護士下跪道歉，真的惡毒！】
【不行了，我要回去罵她了。】
很快，王莉莉的評論區就罵聲一片了。
但她已經沒有機會回應了，因爲她跟上輩子一樣因爲呼吸衰竭被送到醫院來了。

-5-
她被送來時，我也跟上輩子一樣正好在值班，理所當然地給她做手術搶救。
上輩子，我急着救人，直接進了手術室，熬了幾個小時將她救回來。
可最後，卻落得那樣的下場。
所以這次，我摘下口罩，走到王莉莉的老公趙強面前大聲詢問病情。
趙強看到我的臉果然愣了一下。
「你就是上次給我老婆看病的那個庸醫？這兩天我老婆被網暴也是你乾的吧？」
我頭也沒抬地回答，「上次是我給你老婆看的，但被網暴跟我沒關係，我只是爲我自己澄清。」
他咬着牙問：「你現在來幹什麼？」
「我今天值班，負責搶救你老婆。」
說着我就要進手術室，他伸手將我攔住。
「你不能給我老婆做手術，你跟我老婆有矛盾，誰知道你會不會盡心救她呢？」
「再說了，就算你想救，我還不信任你的醫術呢。要不是你醫術不精，誤診了我老婆的病情，她怎麼會演變得這麼嚴重的？」
「你們醫院就沒有別的醫生了嗎？趕快叫別的醫生來，我不准你進去！」
我搖頭，「另外一個值班醫生現在在給別的病人做手術，現在就我一個醫生可以救你老婆，趕緊讓我進去。你放心，我是醫生，不會因爲你老婆在網上詆譭我就故意不好好救她的。」
我知道趙強這個人，最是多疑。
我越是這樣說，趙強越是不信。
「我不信，我聽說你差點因爲這事被開除了，你會不怨我老婆？我可不放心把我老婆的命交給你。」
我試圖推開他，「你老婆現在的情況很緊急，趕緊讓開，別耽誤時間了。」
周圍的護士也勸他，「溫醫生的醫術很好的，你快讓她進去救你老婆吧。你老婆本來就呼吸衰竭，最重要的就是搶救時機了，你別耽誤時間了。要是你老婆出了什麼事，你後悔都來不及了。」
趙強眼神猶疑，有些動搖地看了看我。
我正好露出一個只有他能看到的，得逞的笑。
他一看，立馬把我往後一推。
「不行！我來的時候問了 AI 醫療助手，我老婆這種情況根本沒有你們說的那麼嚴重，搶救也很簡單。」
「你們說得這麼緊急，不就是想讓我放這個庸醫進去嗎？我老婆曝光了她，她肯定想要報復我老婆！本來我老婆沒什麼事的，要是她搶救的時候做了什麼手腳，我老婆纔會真的有事！那時我才真的後悔都來不及了！」
「我不管，你們快點給我換個醫生！」
我忍不住腹誹，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夫妻倆都是 AI 怪。
我依舊堅持，「這個時候換別的醫生來就要耽擱時間，要是錯過了你老婆的搶救，你來擔責任嗎？」
他點頭，「我擔就我擔，反正我不會讓你進去害我老婆的。我今天就站在這裏，你要是敢進去害我老婆，我就……我就殺了你！」
說完他往手術室門口一站，惡狠狠地看着我。
護士們很爲難地看了看我，我無奈攤手。
「算了，他不讓我進去，我也不敢硬闖，快打電話叫別的醫生來吧。」
趙強這才滿意。
看他這樣作死，我也開心。
錯過了黃金救援時間，我看你老婆這輩子有沒有那麼好運被救回來。

-6-
護士打完電話，過了好一會兒，另外一個同事黃醫生才趕過來。
他簡單瞭解了一下情況，就要進去搶救。
趙強卻拉住他，拿出手機給他看。
「醫生，你先看看醫療助手上面的搶救方法和用藥再進去。」
呼吸衰竭最重要的就是要爭取時間搶救，不然很可能引發器官衰竭等併發症，更何況王莉莉已經出現了急性呼吸窘迫綜合徵了，耽擱時間就是在增加死亡的概率。
黃醫生是個診療經驗很豐富的醫生，見趙強還在耽擱時間，臉色有些不好。
「胡鬧，我治過成千上萬的病人，知道該怎麼搶救。聽說你老婆出現呼吸衰竭已經很長時間了，必須馬上施救，你別耽誤時間了。」
趙強也不高興了，「得，又來一個危言聳聽的。這上面都說了，我老婆就是呼吸困難，吸上氧就沒事了。你們說這麼嚴重，不就是想多開些檢查和藥，好多掙點錢嗎？」
「我老婆真沒說錯，你們醫院一個個的都是些沒有醫德的醫療廢物，總有一天要被 AI 取代的。」
黃醫生氣得不行，「這個什麼醫療助手的數據來源不就是我們這些醫生的臨牀經驗積累起來的嗎？它就是一堆冷冰冰的數據，能比得上我們嗎？它能給你老婆做手術嗎？」
趙強一時語塞，黃醫生也不管他，直接進去搶救了。
我則回去繼續值班。
過了幾個小時，我已經困得不行的時候聽見外面在大聲吵鬧起來了。
我不用猜也知道是趙強在鬧事。
走出去一看，果然見趙強揚着拳頭，揚言要打死黃醫生給王莉莉報仇。
「我老婆好好的人怎麼就被你治癱瘓了？明明手機上面寫的吸點氧氣，打點抗生素就能治好的，怎麼可能會癱瘓呢？」
「是不是我老婆前段時間曝光了你們醫院，你們就故意不好好治她？你個庸醫，ƭũₘ害死了我老婆，我要你賠命！」
趙強人高馬大的，幾個護士死命攔着，還險些攔不住他。
我趕緊拿起手機，先叫了保安過來，又打電話報了警，才走過去準備攔架。
黃醫生一直在解釋：
「我已經盡力了，但病人早就已經出現了急性呼吸窘迫綜合徵了，又延誤了治療，缺氧太久導致了多器官功能衰竭，能保住命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趙強「呸」了一聲，「放屁，我明明按照手機上的方法給我老婆提前做了急救措施的，怎麼可能耽擱太久？是你們醫術不行，把我老婆害死的，你休想推卸責任！」
黃醫生反應過來。
「這麼說你老婆出現這種狀況你沒有先送到醫院來，還在家耽擱了一段時間才送來？真是瞎搞！這種情況必須馬上送醫院來的，多耽擱一刻都多增加一份風險啊！而且當時江醫生要去救你老婆，你非不讓，又耽擱了好久，不然你老婆的情況不至於這麼嚴重的。」
趙強不聽，「你別想把責任推到我身上來。明明是你醫術不精，把我老婆害成這樣的。」
「哦，對，還有那個姓江的女的。要不是她當時誤診，我老婆的病情也不會耽誤成這樣。你們都得爲我老婆負責！」
「那個姓江的呢，去把她給我找來，今天你們不給我個說法，我不會放過你們的！」
我站出來，「我在這兒，你要怎麼不放過我呢？」

-7-
看到我，趙強目露兇光。
「對，老子找的就是你！」
「要不是你三天前給我老婆誤診了，我老婆怎麼會被耽擱成這樣呢？你要負大部分的責任！」
我氣笑了，「那天的錄音我還留着呢。我當時可是一直說你老婆是肺炎，讓你老婆做 CT，喫抗生素。是你老婆一意孤行，非要信那個什麼醫療助手。現在自食惡果了，憑什麼把鍋甩給我？」
他理不直氣還壯，「就算這樣。你身爲一個醫生，明知道我老婆是肺炎，爲什麼還放任她回去？說來說去還是你的不對。」
我再次拿出錄音放給他聽。
「你老婆可是說要投訴我，我哪敢不聽她的？況且正常抽個血你老婆就能對懷孕的護士大打出手，我要是不聽她的，豈不是也要被她逼着跪下道歉？」
「你老婆成爲如今這樣，都是你們兩口子自己作的！放着醫生的話不聽，非要信那個冷冰冰的 AI。有句話怎麼說的？好言難勸該死的鬼。」
趙強自知理虧，說不過就想動手，舉着拳頭要打我。
只是拳頭還沒捱到我，就被趕來的保安給制止了。
他胡亂揮舞着拳頭，揚言要打死我和黃醫生給他老婆報仇。
他體格大，力氣也不小，兩個攔着他的保安被他結結實實地揍了兩拳，眼睛都腫了。
幸好我報警早，警察很快就來了，將他制服。
他還在叫嚷，「警察同志，你們抓錯人了吧？是他們沒有醫德，草菅人命，把我老婆治成了癱瘓，該抓他們纔是啊！」
警察瞭解了事情的經過，又仔細查看了整個手術過程的監控和病情記錄等，確認我們沒有責任。
但是趙強打人是事實，警察建議我們可以私下調解。
其實我和黃醫生倒還好，趙強雖說一直喊着要打我們，但並沒有碰到我們。
但兩個保安就不一樣了，他們每個人臉上都還帶着傷呢。
要是他們拒絕調解，趙強今天怎麼也得因爲傷人被帶走。
兩個保安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但他們平時跟我的關係不錯，都來問我的意見。
我跟他們商量了一下後，他們答應私下調解，但趙強必須賠償他們每人兩萬塊錢。
趙強當然不幹。
「我不答應。我不過打了他們兩拳，憑什麼要我賠這麼多？況且他們醫院把我老婆治癱了，他們還沒賠我呢。」
兩個保安也硬氣。
「警察同志都說了，這跟我們醫院沒關係，憑什麼賠償你？但你打人可是證據確鑿的，你不賠也行啊，那就坐牢。」
其實他們倆也只是嚇唬他，因爲他們倆雖然捱打了，但傷得並不算重，就算非要追究趙強的責任，他頂多就是被治安拘留幾天。
但誰讓趙強不懂法呢，聽到坐牢，他有些怕了。
「兩萬也太多了，我老婆現在成了這樣還要花錢呢，我拿不出來。警察同志你幫忙給說說啊，我要是坐牢了，我老婆怎麼辦啊？」
警察被他說動了，幫他跟兩個保安商量了一下，改成了每個人一萬塊錢。
趙強怕坐牢，雖然不願意，但還是答應了。
等警察一走，趙強立馬又囂張起來了，他惡狠狠地威脅我們：
「好啊，你們一個個的，給我等着！這事兒不算完！」
看他這樣子，我就知道他肯定還要搞什麼幺蛾子。
但經歷過一次，我知道他的招數也就那幾樣。

-8-
第二天，王莉莉終於醒了。
在得知自己癱瘓了的事實後，她受不了打擊，整層病房都能聽見她的哭嚎聲。
早上查房的時候，看到我，她的眼神像是要喫人一樣。
「都是你，你個庸醫害慘我了。你當初爲什麼不堅持給我開抗生素？我不要你就不給我開了，你是醫生還是我是醫生？」
「要是你當初堅持一點，我能被耽擱成這樣嗎？」
我簡直被氣笑了，「我要是當時堅持，你就給我也兩巴掌了吧？你不是那麼相信你的醫療助手嗎？讓它救你啊。」
「要不說你和你老公是兩口子呢，一個個的都把 AI 當神。要不是你老公當時非要攔着我救你，你沒準還有救的，可惜了啊。」
說完我就走，她又在後面嚎了起來。
「你個庸醫，我不會輕易放過你的！」
當天下午，她又在網上開直播，同樣歪曲事實，說我公報私仇，故意不搶救她，害她成了癱瘓。
趙強也說醫院護短，仗勢欺人，給他下套訛了他兩萬塊錢。
他們以爲網友們還能跟上次一樣，被她挑撥來罵我。
但這次網友們就清醒多了。
【我天，她癱瘓了？看來那天江醫生的診斷是對的。】
【是呀，本來只是個肺炎的，她要是聽江醫生的，怎麼可能發展得這麼嚴重了呢？不得不說，是自己作死了。】
【她還上網來掛江醫生，沒事吧？自己作的還要把別人扯下水，怎麼這麼歹毒。】
【不過她說的是江醫生值班時故意拖延，不及時施救，要是真的那江醫生也不對吧？雖然她可恨，可是作爲醫生也不能見死不救啊。這事兒我先不站隊，看看後續的發展。】
【是呀，還有她老公說的事，也不知道真假，先看看醫院怎麼回應吧。】
除了這些，關於 AI 是否可能在未來取代醫生也成爲了最新的話題討論。
網友們各抒己見，討論得十分熱烈，倒是把王莉莉這個博主給忘了。
眼見網絡輿論這一套行不通, 趙強又像上輩子一樣, 喊了一大幫的人到醫院來鬧事, 要我們醫院賠償。
他們圍在醫院門口, 拉着橫幅, 要醫院賠償他們五十萬。
醫院這次反應也很快, 先是報了警把來鬧事的人全帶走了, 又很快把當天晚上的監控視頻以及王莉莉的所有檢查結果以及診療過程的錄像全發到了網上。
這下, 網友們從不站隊轉去罵他們兩口子了。
【看這視頻, 江醫生可是不計前嫌急着要去救她的，結果是自己老公給作妖, 非不讓江醫生去, 才耽擱看的。她怎麼還怪上江醫生了？】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兩口子都往死裏作, 她不癱瘓誰癱瘓？】
【要我說, 這種人癱了也好，免得再跑出去嚯嚯其他人了。】
【是的, 她老公最好也天天關家裏照顧她，都別出來了, 這兩口子鎖死互相嚯嚯就好了。】
跟王莉莉同房的病人也奚落她, 她整天氣不順就找醫生護士的麻煩，搞到最後大家聽到她的聲音就反感，只盼着她趕緊出院。
而趙強因爲聚衆鬧事被警察抓去拘留了幾天才放出來。
他出來後, 老實多了，再不敢在醫院鬧事。
很快給王莉莉辦了出院手續，將她接回家了。

-9-
王莉莉癱在家裏沒事就經常開直播賣慘, 雖然大部分網友已經不買她的賬了, 但還是有個別不知真相的網友看她可憐給她刷點禮物。
起初王莉莉的直播裏還經常出現趙強, 趙強對她的照顧也還算盡心，王莉莉還時常秀恩愛，說她找了個好男人。
可是久病牀前無孝子, 何況是老公。
沒過幾個月，趙強出現得越來越少, 王莉莉的形象也由原來的整齊乾淨變成了蓬頭垢面。
王莉莉開始整天哭訴趙強不管她了, 不給她喫飯，不給她洗澡, 害她身上長蛆生瘡。
後來她又說趙強當着她的面帶女人回來, 她鬧，趙強就打她, 經常把她打得鼻青臉腫。
趙強還把她直播掙的錢全拿走給小三買包買項鍊。
到最後每次說起趙強，王莉莉的眼裏都是恨意。
直到有一天, 忍不了的王莉莉趁着趙強睡着，放了一把火將自己和趙強都燒死了。
他們死的那天，我的新論文，AI 在臨牀醫療上的應用, 在最權威的醫學期刊發表了。
主要表達了兩個觀點——
第一, 醫學具有高度的不確定性，大數據顯然很難覆蓋所有的情況。
第二，只有醫生具有情感, 人工智能無法與患者產生共鳴。
因此，輔助無法代替決策。
希望大家接納 AI，但不要偏信 AI。
而王莉莉就是我最好的論據……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