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孕症專家,每週出診兩天。某天我丈夫求到我頭上,讓我幫他初戀惠晴看病。
他陪她一起前來,扶着她坐下,好像她是來懷孕產檢的。
我簡述病情之一:「子宮內膜薄。」
惠晴眼睛立刻紅了。
我丈夫斥責我:「惠晴清清白白,你瞎說什麼?」
我看了眼丈夫,他氣勢稍減。
我冷然道:「子宮內膜薄不一定是多次流產造成的,不必心虛。」
我接着往下問:「雙側卵巢囊腫,請問夫妻同房多長時間沒懷孕?」
丈夫怒目而斥責:「她因爲生不出孩子離婚了,你難道不知道?你刺激她做什麼?」
我很久沒見過這樣的瘋子了,於是我打算結束詢問。
順口問出最後一個問題:「兩位是否接受試管寶寶?」
對面二人同時變色。
在我丈夫再次發癲之前,我按下鼠標:「下一位!」
進了不孕科,問題嚴重的患者基本等於渣滓洞走一圈,我丈夫看不得惠晴受苦,挨個大夫發瘋。
大家都躲着他走。
我也想躲着他了。
畢竟醫鬧最可怕了。
-1-
作爲新晉的輔助生殖中心副主任醫師,我工作十分繁忙,壓力也大。
以至於我丈夫羅長河求我幫他初戀莫惠晴看病時,我心中沒有半分波瀾。如同尋常的熟人請託。
當天,值班護士來找我,說您愛人來了,帶人看病沒掛號,要加號。
我放他們進來了。
羅長河先進來的,他略彎着腰,遷就着莫惠晴的身高,帶着點攙扶的意思,把惠晴迎進來。
我皺了皺眉,來我這裏就診的患者,絕大多數都沒有身體不適的症狀,真不至於。
他又半攙扶着讓莫惠晴坐下,自己站在旁邊,好像夫妻倆來我這裏產檢。
莫惠晴我認識。她是羅長河的鄰居兼初戀,也曾轟轟烈烈過。
我和羅長河在大學期間相識,畢業以後戀愛,後來又順理成章結婚。
如今我三十三歲,兒子七歲,十年過去了,時光如水,蕩平了一切,我心中並無介懷。
只是有一點,我開口對羅長河說道:「下次再來,提前通知我一下,我讓護士給你們留號,不要隨意加號,外面全是排隊的,太難看了。」
羅長河眉頭皺得緊緊的:「說得你好像不看人情號似的。」
我也怒氣上湧:「你是家屬,更應該支持我工作。提前告知我,很難嗎?你動動嘴而已,號我幫你掛。」
莫惠晴難堪地看向羅長河,只一眼,他就閉嘴了。
他想讓莫惠晴安安穩穩地看病,所以立刻停了與我吵架的心思。
我打開病歷,莫惠晴之前在婦科已經做過不少檢查了。但這是輔助生殖中心,有些檢查怕是要重新做。
我邊看病例邊說:「最大的問題就在於子宮內膜太薄……」
還沒等我詳細解釋,羅長河先怒了。
「不是,白梔你什麼意思?惠晴她清清白白的,你這不是含血噴人嗎?」
我愣了一下,轉瞬明白過來,冷然道:「子宮內膜薄不一定是多次流產造成的。流產也不一定不光彩,很多是胚胎停育。」
羅長河眼睛都紅了,呼吸急促,原本打理很好的髮絲開始凌亂。
他大聲質問我,甚至扯着我的衣服:「那你告訴我,這些話爲什麼之前的醫生不說?」
有那麼一瞬間,我只把他當成了難纏的病人家屬,下意識地解釋道:「之前的醫生是婦科,婦科功能性比較多,而且雜,流產也包括在內。而我們專看不孕症,你說誰更專業?」
我剛想說,信不過我就不要找我。莫惠晴拉了拉羅長河的衣袖,想讓他息事寧人。
羅長河氣哼哼地轉過頭去,強忍着不發作。
我好好地坐診,突然遇見這種情況,一時不知該如何應對,只能往下進行。
「雙側卵巢囊腫,請問夫妻同房多長時間沒懷孕?要一個準確的數字。」
丈夫怒目而斥責:「她因爲生不出孩子離婚了,你難道不知道?你刺激她做什麼?」
我很想和羅長河好好理論一番,但想了想外面焦急等待的患者,不想再因爲私事拖延時間了。
我在病歷上寫下我的意見,順口問出最後一個問題:「兩位是否接受試管寶寶?」
對面二人同時變色。
我長出一口氣,對於羅長河接下來的發飆已經有了預判,趕忙按下鼠標,擴音器立刻喊出了下一位患者的名字。
小姑娘像兔子一樣迅速鑽了進來,目露期盼地望着我,小鹿一樣的眼睛眨呀眨。
比羅長河可愛萬分。
我用冰冷的語氣對羅長河說道:「我資歷尚淺,看不了這樣高難度的患者,你另尋高明去吧!」
羅長河絲毫不尊重我,但我依然給出了專業意見。
莫惠晴在我們試管中心,也屬於難度大的患者,我讓她轉診也是對她負責。
羅長河還想說什麼,被我一個眼神逼退了。他扶起莫惠晴,悻悻地走ṭű⁺了。
臨走嘴裏還碎碎念:「我還不信了,離了你我還辦不成事了。」
我心裏冷笑,以莫惠晴病情的難度,他想成事且有得熬,來個上百次都不一定能成功。別到時候圖方便再回來找我就行。
-2-
按說我和羅長河感情一直都不錯。只是這兩年我忙他也忙,大家確實都忽略家庭了。
而我今天看他就像個陌生人。
Ťű₈可我確實太累了,每週除了兩天坐診收新患者,其餘每天早七點準時給幾十個老患者做 B 超,下午取卵,分析胚胎。這裏面大部分都是試管患者,每人每週期平均需要半個月。老的畢業,新的進來,循環往復,生生不息。
幾天以後,我還有個老大難患者要試管取卵,這對我來說是個挑戰,我想把這件事結束了,找羅長河好好談談。
晚上我去我媽家喫飯,和兒子匯合,然後在我媽家過夜。
我媽從小把兒子帶大,現在上學了,她依然是主力。
我和羅長河商量好了,要儘量給我媽減輕負擔,沒事多看顧兒子,讓老人休息。
可羅長河已經很久沒過來看孩子了。這一點很不正常。
經歷了今天的事,我知道羅長河有些不對勁,但我現在分不出精力給他。
我現在工作上就是這麼個狀態,他要是一點都不顧家,或者有外心,我不敢想接下來會怎樣。
孩子的教育不能全指望老人,隨着孩子功課越來越難,老人漸漸力所不及。
人到中年,事業有成了,卻感覺活得透不過氣來。
我嘆息一聲。
我已經這麼累了,羅長河爲什麼不能替我分擔,反而要拖累家庭?
我很想問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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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診室人聲鼎沸,拼搏的一天又開始了。
我熟練地給每個患者做 B 超,試管週期內的患者,每天的 B 超監測很重要。
進行到一半的時候,護士長跑了進來,我知道出事了。
我很緊張地看過去,護士長趴在我耳邊小聲低語:「白醫生,您愛人又來了,這次打着您的旗號找關係,繞了一圈,又讓鄭醫生給他加了號。後來不知道怎麼回事,又鬧起來了,您快去看看吧。」
我心裏震驚得無以復加,看了看身後的患者,卻不得不隨護士長離開。
遠遠地,我就看見輸卵管造影室門外聚集了一堆人。
走近撥開人羣,羅長河正激動地將一份單據遞給一名技師,聲音拔高:「我告訴你,我愛人是這家醫院的主任醫師,你看看你們對我是什麼態度?
「這報告是怎麼寫的?輸卵管通而不暢,通而不暢是什麼意思,到底是通暢還是不通暢?!
「你們就是這麼敷衍工作的嗎?」
技師小聲說道:「我們這邊就是正常操作,誰來都是這樣。」她的鄙夷明晃晃地寫在臉上。
我聽得心驚肉跳,我剛晉升主任醫師,哪經得住他這麼敗壞我名聲?
我大喊出聲:「羅長河,你在這裏發什麼瘋?」
羅長河頭髮比昨天更加凌亂,眼珠子瞪得老大,衝我嚷道:「你看我關心惠晴,喫醋了是不是?你聯合這些人一起整治她?」
我震驚得無以復加。
羅長河接着控訴:「做輸卵管造影,爲什麼別人不疼,就惠晴疼?你敢說不是你故意整她?她臉上的汗珠子都掉下來了,還能有假?」
一旁的技師小聲回應他:「做這個檢查就是有人疼,有人不疼,不信你可以上網查。」
羅長河張大的嘴巴合不攏,整個人定在那裏。
這時候接診他的鄭醫生也出現了:「這位患者,這種報告單子要交給醫生來解讀,你不要在這裏喧鬧,影響我們正常工作。」
羅長河又想起了我:「我是院裏的家屬,我多問幾句怎麼還不行了?」
我閉了閉眼,剛想說話,我們輔助生殖中心的大主任吳主任來了。
吳主任神色和藹,不怒自威,羅長河終於閉上了嘴。
吳主任伸出手,接過羅長河手裏的檢查單子,看了一眼,再抬頭望向羅長河,眼中滿是鄙夷和不屑:「你說你是院裏的家屬,你是誰的家屬?」
羅長河隨意一指我:「白梔,我是白梔的老公。」
我恨不得鑽地底下。
吳主任看我一眼,意味不明。
「你們都跟我來吧,別佔用過道,妨礙工作。」
我垂頭喪氣地跟着一起走。
-4-
來到吳主任辦公室,我和鄭醫生坐在羅長河對面,ťü⁴吳主任坐中間。
吳主任先開口:「白醫生最先接診,說說你的看法。」
我難得有個自辯的機會,趕忙說道:「主任,昨天羅長河確實找過我,但他不信任我,總是誤以爲我藉機羞辱他朋友,也就是患者莫惠晴。我覺得親朋好友之間,還是迴避一下比較好。」
吳主任點了點頭,看向羅長河:「我今天聽你說對輸卵管造影報告也有疑問,要不你去別處看看?我們這裏畢竟不是菩薩廟,能讓你隨便許願的。」
羅長河又絲滑地柔婉起來:「不是不信任,就是我朋友因爲不孕症離婚了,我總覺得現在時代發展了,她不應該是這個結局,心裏就着急了點。我平日裏脾氣挺好的,是吧,白梔?」
我側過頭去,沒回應。
他又尷尬地笑笑。
這時,完美隱身很久的莫惠晴站出來了,她眼淚汪汪地看向吳主任:「主任,都是我不好,我太缺乏自主性了,凡事依賴羅長河。」
轉過頭看向羅長河:ťű̂ₗ「長河,我的事情自己解決吧!」
又看向吳主任:「主任,我是個苦命的,求您幫幫我。」
吳主任是我接觸的圈子裏最宅心仁厚的,他的醫德在整個婦產醫院有口皆碑。
聞言,他也顧不上之前的齟齬,安撫患者:「你別擔心,我們雖然只是個二線城市,但試管的成功率還是很高的。」
他再次拿起病歷,詢問我:「白醫生,這個患者的病情,你怎麼看?」
我趕緊有一說一:「雙側卵巢囊腫,子宮內膜薄,同時併發宮腔粘連。這位患者病情十分複雜,所以需要您和幾位專家會診後確認治療方案。」
此時羅長河又站出來,怒斥我:「人家大專家都說沒問題,你又想打擊惠晴的自信心了,是吧。」
這話說得何其惡毒,他不是不知道,我們治療不孕症的醫生,打擊病人的自信心是大忌。我們的準則就是委婉地告知,儘量減少刺激性語言。
好在吳主任爲我主持公道,怒斥他:「你怎麼跟醫生說話的?!」
羅長河訕笑着坐了回去。
吳主任翻看病例,越看眉頭擰得越緊:「確實不簡單,我剛纔大意了,她這種情況也是少見。」
然後轉頭對羅長河說:「白醫生已經很委婉了。」
他的意思是莫惠晴的病情非常嚴重了。
我藉機趕緊說道:「吳主任,你看我剛剛接手試管取卵這塊,莫惠晴這個患者我就不接手了,我怕我忙不過來。」
主任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表示同意。
他看向鄭醫生,鄭醫生連忙推辭:「我最近要帶國外來的留學生,手忙腳亂的,也接手不了。」
吳主任帶着幾分嘲弄看向羅長河。
誰也不願意接手,怎麼辦?
羅長河摸了摸鼻子,尷尬地笑了笑:「要不主任您親自接手吧!像她這種老大難的,非您不可啊!再說,我是白梔的愛人,惠晴是白醫生的朋友,咱們醫院怎麼也要優待家屬吧。」
我冷森森地看了羅長河一眼。
還是吳主任仁義:「那行吧!」
我看莫惠晴的眼睛亮了一下,一隻手激動地按住羅長河的手臂。
離開的時候,莫惠晴感激萬分,對着羅長河說道:「多虧你了。」
羅長河衝她眨眨眼,帶着奸計得逞的詭異笑容:「是你運氣好。」
我心裏冰寒一片,若說他之前是因爲莫惠晴病情嚴重,心裏着急纔跟我們醫院發瘋,那麼他剛纔斥責我的話,則另有原因。
他希望我以及鄭醫生能知難而退,主動放棄,然後由大主任接手莫惠晴。
實際上,他的目的確實達到了。
爲了莫惠晴他確實拼了,完全不顧我死活。
他應該是不想要這個家了。
至於我呢,也該放棄幻想,準備戰鬥了。
手術刀我拿得起來,殺人誅心的刀當然也能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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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際上,羅長河的如意算盤打錯了。
像莫惠晴這樣的患者,吳主任手裏少說有好幾十人,能分給她的精力有限。
其實最好的辦法是,仍然由我接診,遇見疑難之處,再上報給吳主任。
但是他們一通瞎攪和,就亂套了。自作自受吧!
他們很快意識到不對,又想回頭找我。但檔案拿不出來了,就得跟着吳主任走。
在吳主任又一次取消門診,外出參加研討會的時候,羅長河躁動了。
他來我媽家找我,輕聲安撫:「老婆,還生氣呢?
「你看我一理工科鋼鐵直男,我不會說話呀!
「跟我計較態度問題,多沒勁呢!」
鋼鐵直男不會說話,他還真敢往自己臉上貼金,都三十多的油膩男了,裝什麼清純呢?
再說,我看他跟莫惠晴說話的時候,可沒覺得他情商低。那種笑意溫柔,是我從未見到過的。我以前怎麼沒發現呢?
戀愛談得太少了,鑑別渣男的能力就低下。
埋頭苦讀是把雙刃劍,它能讓你有學問,可它會佔用你的時間,讓你不會看人。
我拿出醫生最好的涵養,沒說話,只是點點頭,意味不明。
我在退而結網。
羅長河很快急了:「不是老婆,你該不會懷疑我跟惠晴有什麼吧?
「我倆要有什麼,不早就成了嗎?快別多想了。」
我靜靜地看他演,也不戳破。
只是問他:「你有事嗎?我很累,想休息了。」
他殷勤說道:「你看我,最近老是忙惠晴的事,都忘記關心你了。來,我來幫你按摩肩膀。」
我輕輕躲開他的髒手:「有事說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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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尷尬地笑了聲:「都老夫老妻了,還跟我客氣個啥。」
羅長河是個碼農,小鎮做題家出身,以前我覺得他質樸,現在覺得他土腥味很重。
怪噁心的。
我雖然想慢慢引蛇出洞,但還是有點忍耐不住,故而有話直說了:「你是有事求我吧?」
他摸了摸鼻子,哂笑說道:「要不說我老婆能幹嘛!還真被你猜中了。」
我溫和地看着他,鼓勵他往下說。
他清了清嗓子,強忍羞愧,對我說道:「白梔,還真被你說對了,莫惠晴的病情很棘手,你實話跟我說,她到底該怎麼辦?」
感覺他正往套裏鑽,我開始有耐心了:「吳主任不是接手了嗎?」
羅長河充滿期待地看着我:「你們吳主任是個大忙人,到現在爲止,我就見了他兩次。我也不瞞你說,除了他之外,我又另外找了好幾個醫生了,可他們說話全都模棱兩可的,我已經暈頭轉向了。你仔細給我講解一下吧!」
你早幹什麼了呢?我願意給你好好解釋的時候,你呵斥我、指責我,現在又來找我?
我壓下心頭的諷意,儘量溫和對他:「我不能說太多,畢竟資歷尚淺,我如果說得和吳主任不一樣了,就不太好,你既然選擇了跟着吳主任,就跟下去。」
羅長河神色明顯暗沉下去。
不過我馬上給他希望,我在紙上寫了幾個字:【這是國內知名備孕網站,你上去多查查資料,裏面各種信息都有,還有大神出沒。】
他立刻接過去,轉身就走,想馬上打開電腦查詢。
多一句話都懶得跟我說,一副過河拆橋的樣子。
不過,根據我的猜測,他應該很快就來找我了。
果不其然,大約一週以後,他查閱了大量信息,消化吸收以後,求到了我跟前。
「白梔,我查資料了,惠晴她,沒救了。」
我假裝真誠:「也不能這麼說……」
他搖了搖頭:「要做很多次手術的,然後再做試管,沒個兩三年折騰不出來。就這樣,還不能保證成功。那些個病還會復發。」
我在心頭冷笑,這回知道厲害了?
我一個冷不防,被他握住手,他誠懇地對我說:「老婆,我想帶惠晴去美國,做第三方 FZ 生殖。這樣既能保證成功率,她又能少喫很多苦。」
我笑了笑,心想他終於上鉤了:「要花很多錢吧?」
他像下了極大的決心:「要一百萬,不是個小開銷。但是老婆,咱倆都能掙,我求你幫幫我,幫幫惠晴,先借她一百萬,然後讓她慢慢還。你看怎麼樣?」
我笑得真誠:「羅長河,你考慮過沒有,只要咱倆離婚,你能分到兩百萬,你根本不必求我。」
我的笑容又轉冷:「可你要讓我拿一百萬出來給別人,我肯定不幹,所以離婚對你來說是最好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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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瞪大了眼珠子,不敢置信地望着我。
半晌,顫抖着脣說道:「你說什麼?」
經典電影《克萊默夫婦》中有這麼一句話:離婚,代表了你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段關係失敗了。
我嘆了口氣,神情有些頹靡。
所以,離婚對我來說,也不過及時止損罷了,算不上贏家。
但總好過在泥潭裏打滾。
趕緊擺脫他吧。我這樣對自己說。
於是我縱身一躍,不再遲疑。
自我消化了不良情緒之後,我平靜地對他講:「我不同意借給莫惠晴一百萬。如果你非要借,咱們就離婚。」
婚是一定要離的。但要離得痛快,且穩獲孩子的撫養權,我就得好好佈局。
現在到了收網的時候了。
羅長河驚愕地看着我,半天回不過神。
我譏諷地笑着說:「離婚,拿着錢去奔赴自由,你不開心嗎?」
羅長河如大夢初醒。
「不是。」他慌得手都在抖,「咱們好好地商議幫助別人,怎麼自己倒離婚了。」
我淡漠又嘲諷地笑:「幫別人?讓我拿出一百萬幫別人?你是腦子進水了,還是嘴巴漏風了?你犯傻自己抽風去,別帶上我。」
我頓了一下,又說:「你着急忙慌地帶莫惠晴去美國做試管,想必也知道她年齡越大,成功率越低吧?所以別拖着了,趕緊離婚吧。」
「老婆。」他慌張地扯我衣袖,「我從來都沒想過離婚。咱們有事好商量。」
「沒得商量。」我決然抽出衣袖,「你只有做選擇,是個男人就痛快點。」
然後我給他加了點料:「你們去美國做試管,用誰的精子?恐怕是用你的吧?試管中介沒告訴你嗎?去美國做試管也要結婚證,你不和我離婚,怎麼和莫惠晴結婚?」
「老婆,我……」羅長河猶豫了。
我使出殺手鐧:「羅長河,你出軌了。至於到了哪一步,我也懶得管。總之,你不離婚我也會走訴訟離婚。給你三天時間考慮。
「你已經浪費了我十年,現在早擺脫你一天,對我來說,都值得慶賀。我勸你好聚好散,免得造成二次傷害,將來見面就是仇人。」
羅長河驚惶地看着我,手足無措。
我現在急於擺脫他,放下狠話以後,再來點懷柔:「咱們還有孩子,別弄到最後難以收場。以我現在的工作狀態,再婚的可能性很小。我會好好照顧兒子。這裏以後還是你的家,兒子也還是你兒子。你何樂而不爲?」
我不知道哪句話打動了他,三天以後,他臉色發白來找我,表示同意離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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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到離婚證以後,我才真正鬆了口氣。
我沒時間傷感,立刻投入到緊張繁忙的工作中去。
羅長河是一個三十多歲的碼農,公司的小領導,其實最賺錢的時光是這前十年。而我恰恰相反,年薪幾十萬還是最近兩年纔有的,但我好日子在後頭。所以離婚平分家產,我是佔了便宜的。
當然,被耗費掉的大好年華就不可估量了。
不敢想,想想就心驚。
我給孩子僱了個學歷較高的保姆,協助我媽照看他。
如此,歲月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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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直到最後,我和羅長河也沒有徹底撕破臉,故而,莫惠晴舔着臉加我微信的時候,我通過了。
我也沒安好心,大家慢慢玩。
莫惠晴大多向我請教醫療問題,我多數因爲太忙不能及時回答,她也沒話說。
偶爾我回應她幾句,也使用春秋筆法,假裝沒聽懂她問什麼,幾句話含糊帶過。反正好些醫生都擅長這個。
如此她沒能從我這裏討得半分好處。
反而,我反向輸出,向她滲透了我的意圖。
我希望她和羅長河能辦個婚禮。
因爲我勸說羅長河離婚的時候,給他畫了個大餅,說這裏以後還是他的家,而羅長河離婚後,給我發消息反而比之前頻繁了,就挺讓我膈應的。
我希望清晰明瞭地跟羅長河劃清界限。
他們的婚禮還邀請了我,當然這只是莫惠晴單方面的行爲,羅長河提前並不知情。
故而當我出現在他們婚禮現場的時候,羅長河是有些驚慌失措的。
我猜得沒錯,他還想着ṭüⁿ一個人兩頭家,就挺卑鄙的。
至於莫惠晴,她給我發婚禮邀請的時候,同時還在下面發了幾個可愛的表情包,充分表達她喜悅之情的時候,也終於顯露出她作爲勝利者的炫耀心態。
莫惠晴並沒有想到我真的會去。
而且我身上半分不顯頹喪之氣,反而淡定從容。
我還帶上了兒子。
雖然他還小,但我希望他能對身邊發生了什麼,有個大概的印象。
他父親是個什麼樣的人,我希望在他心裏種下一顆種子,劃出一個問號。
如此一來,不淡定的人反而是莫惠晴了。
她臨時使出一招,婚禮司儀讓我上臺講幾句,給新人送祝福。
我大氣從容地上了臺,接過話筒。
「我看臺下有熟面孔,各位遠親近鄰,大家久違了。我是羅長河的前妻,我們是和平分手。這兩年,我們各自忙事業,對對方的關心減少了,對家庭的責任感減弱了,走到今天這一步,希望各位引以爲鑑。
「晦氣的話就不多說了。在這裏,我祝願這對新人,從青梅竹馬走來,一路相互扶持,不論對方處於何種困境,另一方總是會伸出援手,我對此深感佩服。祝願兩位白頭到老,早生貴子。」
今天我並不打算砸場子,說話點到即止,莫惠晴小三的身份擺脫不掉就是了。
我主要是想跟羅長河劃清界限,讓他認清現實,我們徹底分開了。
至於我的反擊,來日方長,見機行事即可。
甚至我感覺,根本不用我出手,他們也過不好。
我始終認爲,像我這樣認真努力生活的人,在婚姻上都沒能有一個完滿的結局。
這兩個道德低下的人又怎麼會有。
我其實等着看笑話就行。
席間,兒子問我:「媽媽,爸爸要有新家了嗎?」
我看着他紅通通的眼睛,鎮定自若地問他:「是的。但是以前爸爸沒有新家的時候,你覺得他管過你嗎?
「不是姥姥在照顧你,媽媽在關心你嗎?
「你還小,現在媽媽告訴你一件事,你不懂沒關係,往後你慢慢體會。你現在和爸爸分開了,但他反而願意多親近你;當你和他是一家人的時候,他卻對你視而不見。這裏面的道理,你長大了自己就會明白。」
遠香近臭,羅長河身上有這種劣根性。不用以後,現在已經開始表現出來了。
兒子含淚點頭。
我歷來注重兒子的成長,雖然相處時間不多,但質量很高。我的話對他有用。
兒子很快忘記煩惱,大喫大喝起來。
-10-
果然,羅長河開始關心起兒子的飲食起居,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
他總說自己大男人心粗,凡事儘量推脫。
現在他和我交流兒子的同時,開始向我傾吐苦水。
他這次去美國,並不是只花一百萬。
另外還有中介費 20 萬,包括食宿,但不包機票。
他痛苦地跟我說:「這一趟去美國,不是感覺花錢像流水,而是感覺錢根本就不是錢了。」
我不厚道地笑了:「你覺得值就行。」
他突然在電話那頭沉默了,良久問我:「白梔,你說這件事是不是我做錯了?」
「我既然決定和莫惠晴在一起,我自己又有兒子,我何必費那麼大的勁再搞出一個孩子。」
呦,現在緩過勁了,想後悔?恐怕由不得他了。莫惠晴對孩子的執念已經深入骨髓了。
都說男人至死是少年,原來思維也是。
週末,我送兒子見爸爸,去了他和莫惠晴租住的房子。
因爲他們要去美國試管,手裏剩下的錢就買不了像樣的房子。
迎接新生兒又是一筆開銷,羅長河不敢亂花錢,二婚連個老破小都沒買。
羅長河租的房子沒有電梯,我和兒子沿着樓梯向上爬。
他大概沒關房門,大老遠就聽見兩口子在吵架。
羅長河的大嗓門風一樣地灌過來。
「關門,關門!怎麼關門?沒有空調,指望着幾個小窗戶,這大夏天的,你想熱死我。」
莫惠晴聲音能小一些,透着委屈:「租房的時候,看着空調挺新的,誰知道是壞的。」
羅長河更氣了:「那你跟房東協調啊,我天天忙工作都累死了,也不敢請假偷懶,我沒了工作誰養你?」
莫惠晴更委屈了:「我跟房東說了啊,他還誣賴是我們弄壞的呢!」
羅長河可能是在大喘氣,因爲聽他聲音就知道他氣得不輕:「你說你能幹點什麼?狗屁不是。當初這房子是你看的,租房合同是你籤的。現在空調壞了,你又協調不了。我告訴你,空調這件事解決不好,你就別喫飯了。」
莫惠晴就嗚嗚地哭了;「你又說氣話……我還不是爲了給你省點錢,才租的這房子嗎?」
我們上樓來到他家門口的時候,吵架還在繼續。
羅長河氣得胸悶氣短:「我告訴你,我和白梔剛結婚的時候,也是租房子,也碰見惡房東了,可你看人家白梔,解決得多利索。」
莫惠晴哭得更厲害了:「你要是覺得她好,當初爲什麼要招惹我。」
羅長河看見我來了,顧不上打招呼,怒氣已經湧上腦門了,話也脫口而出:「還說什麼說?你哪有臉說話。花的都是我的血汗錢,你離婚一分錢都沒帶出來。早知道你窮到這份上,我打死都不離婚。」
我心裏暗自慶幸,幸虧當初離婚用了點手段,速戰速決。真是遲則生變。
莫惠晴一眼瞥Ŧṻ₌見了我,在她身上一直存在的那點優越感,忽然消失得無影無蹤,捂着臉嗚咽着跑了。
羅長河咂吧咂吧嘴,瞬間全身脫力,肩膀耷拉下來,以手扶額,渾身上下都透着疲憊。
-11-
那次的親子時光被迫取消。
隨後,我聽到一個驚人的消息。
羅長河被辭退了。
這件事,我是背後的推手,但我沒想到能把他辭退。
當初我決定和他離婚之後,爲了爭取撫養權,暗地裏做了點小動作。
我有一位患者,在羅長河工作的軟件園管委會工作。
我聽說羅長河他們公司準備裁員,但我看羅長河的樣子,應該不在名單上。
我不死心,讓那位患者幫我打聽一下具體情況。
結果就是,羅長河確實不在裁員名單上,但在減薪名單上。
我問她,能不能使使ťũⁱ壞,把羅長河的工資減得更少些,這樣對我爭取撫養權有利。
她後來回覆我,應該沒問題。
我感謝她幫忙,她連聲說不用,她說她也最恨出軌男。
這件事,我以爲到此結束。
後來,我和羅長河沒走到打官司離婚那一步,也不用爭奪撫養權。我甚至忘了我還下過這步棋。
現如今,他居ŧŭ₆然被裁掉了。
我又找我那位患者幫忙打聽內幕,她回我消息:羅長河本來就在減薪名單上,因爲我活動關係的原因,他在減薪名單中的最低檔,這次去美國他要請兩個月的長假,他公司一個不高興就直接把他辭退了。
羅長河被辭退以後,沒有立刻找工作,來我這裏看孩子的時間就多起來了。
他神情憔悴是必然的,身上再也不復當初在醫院找我麻煩時的囂張。
原來這些年的高薪職業生涯,還真讓他膨脹了。
其實比他有能耐的人多了去了。
他神情總是恍惚,我也不放心把孩子交給他,我對他說:「你休息一下也好,看孩子來日方長,只要你有這份心。
「現在,你照顧好自己,調整好心態,從美國回來,再接再厲。」
他被辭退這件事,是他自己的原因,但追根溯源,也有我推波助瀾的因素。我下意識地想掩飾,說話就有點口蜜腹劍的意思了。
誰知他大爲感動,甚至哽咽難言:「還是你大氣,性格包容,惠晴她啊!可埋怨死我了。」
我疑惑着說道:「你也是因爲和她去美國,請假才被辭退的。她有什麼可抱怨的?」
羅長河擦乾眼淚,神情蕭索:「你不懂,她學歷低,說話是不講理的。你理解不了。其實我也理解不了,很多沒邏輯的話,她是衝口就來。」
我點點頭,火拱到這裏就行了,再摻和就過了。
-12-
面對殘酷的事實,羅長河只能認命。
他安心地準備去美國的事宜。
我以爲在家聽他們最終的結果就行,誰知中間還能出婁子。
我去婦科病房會診的時候,看見護士站亂成一團。
湊過去一看,又是羅長河和莫惠晴在拉扯,周圍站滿了人。
我扯過一名護士問事情的起因,小護士八卦之魂熊熊燃燒:「這夫妻倆原本要去美國做試管,中介提前幫他們聯繫上了美國大夫,初診之後,美國大夫給他們提議,試管之前要把卵巢囊腫剝離,這個手術在美國做要幾十萬,在咱們這做幾萬就夠了,有醫保就更便宜。」
之後,小護士賊兮兮地笑了:「現在,您猜怎麼着?這女的非要去美國做。明明就是個十分成熟的手術,她偏偏只信任美國大夫。這男的不同意,說國內大夫經驗多。兩個人就爭執起來了。
「今天是這個男的把女的騙來醫院,非要給她辦住院,說是病牀都留好了,女的就要回家,這不就撕扯起來了嘛。」
我又向人羣中看去,只見莫惠晴給羅長河跪了下來,痛哭流涕:「你就讓我去吧。這麼多錢都花了,也不差這三十萬了。」
羅長河一副喫了屎的表情,狠狠地跺了跺腳。
然後,他也緩緩地給莫惠晴跪了下去。
「惠晴,我求你了,給咱家留點元氣吧!我已經失業了,錢要是一下子敗光了,咱倆今後怎麼活啊!」
莫惠晴只有在哭的時候最漂亮,像訓練好了似的,真叫一個梨花帶雨:「長河,錢是人賺的,這世上總有比錢更重要的東西。」
男女情人互相跪對方,也是罕見。
旁邊已經有人掏出手機拍視頻了。
羅長河終於後知後覺地感到羞恥,他嚯地站起身,毅然決然道:「你不在這裏做手術,咱們就別去美國了,乾脆一拍兩散。」
人羣中居然有人起鬨叫好。
羅長河受到羞辱,臉上青紅交加。
偏偏莫惠晴還趴在地上嗚嗚地哭,就是不起來。
他狠命地甩開莫惠晴抓着他褲腿的手,決然離開。
後來我聽說,莫惠晴還是在這裏做了手術,只是從入院的第一天起就一直在哭。
羅長河都不知道說了多少次煩死了。
手術前羅長河又給我打電話:「白梔,惠晴有一側的卵巢囊腫不算太大,醫生說可做可不做,你說到底做不做?」
我說:「你們自己好好跟醫生溝通,不是我的患者我拿不定主意。」
電話那頭,莫惠晴果然哭個不停。
羅長河在和我通話的間隙,還不忘訓斥她:「哭哭哭,就知道哭。願望滿足不了,你哭;做不出選擇你也哭。我遇見你真他媽倒了八輩子黴了。」
後來我聽說羅長河不想去美國了,但沒辦法,莫惠晴已經把二十萬的中介費交出去了,不去都不行了。
-13-
我前婆婆是後來才知道這些事的,她一開始對我們離異沒什麼態度,相對而言,她更喜歡莫惠晴。
可當她知道莫惠晴的狀況之後,便開始破口大罵起來。當然,一切都來不及了。
後來的事,有一半我是聽她說的,還有一半是羅長河給我發信息,找我諮詢醫療常識的時候他自己說的。
兩廂串起來,結果如下。
莫惠晴去美國做試管,第一個週期花了二十萬,卻只配成了兩個胚胎。這下就尷尬了,如果胚胎多一些,就能順利進行下一步。
而目前兩個胚胎的成功率不夠大,冒險移植,需要繳納下一步的費用。幾十萬就得拿出去。萬一不成功,一半的錢就打水漂了。
而如果不移植,選擇進入第二個週期,繼續攢胚胎,然後等胚胎數量夠多,成功概率足夠大的時候,再開始下一步,則還需要花十五萬。爲什麼第二個試管週期不是二十萬,而是十五萬, 因爲有些檢查做一次就夠了, 第二個週期不用重複做。
對於這個結果, 羅長河很難接受, 他崩潰地大喊大叫, 大哭大鬧。
而我心中有數, 早在我給他介紹那個備孕網站的時候, 大致就料到了這個結果。大差不差。
他們進退兩難。
我婆婆拍板決定, 就到這裏爲止,整個試管工程就到這裏結束。不許再往裏面填錢了。
不知道那兩個人在美國是怎麼商量的。最後的決定是他們又進了一次週期, 這次獲得了三個胚胎。然後他們以五個胚胎的資本,開啓了第三方 FZ 生殖治療程序。
只是不知道是胚胎等級不夠,還是其他原因,這五個胚胎都沒能成活。
其中一個移植成功了, 但在第二個月自然流產了。
這樣一來,他們前後也花了一百多萬,卻沒能獲得一個孩子。
折騰得人仰馬翻, 還是空手而歸。
要是認命也就罷了。
偏偏有一次離成功很近很近,這就讓莫惠晴難以接受。
她算計的是,二十萬的中介費交了,另外還有二十萬的律師費也交了, 這些都是一次繳納即可的。那麼下次再拿出個幾十萬, 她就還有希望。
於是她天天纏着羅長河把剩下的錢拿出來,讓她去美國。
羅長河對於磨難已經麻木了, 他當務之急是找個工作。
幾次應聘下來,他發現他根本找不到合適的工作,三十五歲的魔咒在他身上應驗了。
於是他更加珍惜手上僅存的一百萬。
夫妻兩個在爭吵中度日。
羅長河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是, 要是我當時沒那麼犯賤去可憐你就好了。你說, 你是不是蓄謀已久。
對於羅長河的質疑,莫惠晴充耳不聞, 從不回答。一個大活人整天發呆,口中喃喃自語, 我當初就不該聽你的, 那次的手術要是也去美國做就好了。
後來有一天,莫惠晴被診斷出抑鬱症,醫生給她開了鎮定安眠的藥物。
她把這些藥都下給了羅長河,然後捲走了他幾十萬。
羅長河被他媽媽救了下來, 但仍然造成不可逆的損害。他的記憶力和智力都受損了。
如果不是這次事件, 羅長河其實可以去一線城市, 只要肯降低工資標準, 他依然可以做老本行。但是現在不行了。
後來羅長河用僅存的幾十萬買了一套老房子, 當起了保安。
據老鄰居們講,羅長河一下子老了很多,頭髮幾乎是一夜之間變白的。
其實只要能自食其力,大部分工作都不分貴賤。程序員也未必就活得舒服。
我只是瞧不上羅長河的爲人, 對於他的遭遇格外開心,整個人都覺得熨帖了。
有一次我帶兒子去遊樂園玩,正巧遇見他在那邊工作。
他看見我和我兒子,滿臉的不可置信。
眼睛很快蓄滿了淚水。
手顫顫巍巍地要摸我兒子。
我下意識地把兒子拽到我身後。臉上的鄙夷怎麼都藏不住。
他卻啞聲說:「白梔, 是我,羅長河,你不認得我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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