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朋友去世後,我得了重度抑鬱症。
自殺時被京圈最混不吝的太子爺救回。
他爲我收起所有桀驁,陪了我五年讓我走出來。
可在我們戀愛一週年紀念日前。
我發現了他癌症晚期的確診單。
我去找他時,卻聽到他跟兄弟說:「蘇念一直沒讓我碰過,我特麼覺得自己像個替身。」
「如果她能爲我自殺,那我就信了她已經放下。」
「所以假死試探一下她,沒問題吧?」
於是我先僞裝了假死,死在了他面前。
後來聽說江家那個混世大魔王瘋了。
跳進海里丟了半條命,都沒找到爲他殉情的女朋友。
-1-
最近一個月,江賀野對我的態度突然冷了下來。
我拿着車鑰匙準備去找他,問清楚原因。
伸手碰倒了玄關櫃上那瓶小星星。
露出了一張江賀野癌症晚期的確診單。
我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
【江賀野,28 歲,肝癌晚期】
這幾句話連在一起,一瞬間讓我有點頭暈耳鳴,幾乎喘不過氣來。
原來,對我冷淡是想分手,不想牽累我。
極度悲傷下,我迫不及待想見到他。
告訴他,我會陪他好好治療,對他不離不棄,就像他陪了我五年讓我走出來一樣。
可找到他時,我聽到了他的哀怨:
「蘇念這麼多年沒讓我碰過,我特麼覺得自己像個替身。」
我收回了敲門的手,看到他狠狠吸了一口煙,臉上寫滿了煩躁:「死去的白月光最有殺傷力,我也不信蘇念忘了那個人。」
「可又已經浪費六年在她身上了。」
他不像是生了病的樣子。
煙一口一口沒停。
有人取笑他:「哥,你不是吧,什麼年代了還玩柏拉圖戀愛?」
「哥,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活人是爭不過死人的。」
「何況她還爲那個男的自殺過。」
江賀野冷着一張臉,沒說話。
其他好友紛紛出來附和:「對啊,這樣的人玩玩不就行了,你不會還認真了吧?」
「你懂什麼啊,野哥陪了蘇念五年,戒掉了所有極限運動,乖得跟個孫子似的。付出這麼多,所以纔不甘心。」
江賀野摁滅了菸頭,眉頭卻皺得更緊了:「她有抑鬱症,我怕她擔心。」
頓了頓,他抬起頭:「她的抑鬱症不會是裝的吧?」
一瞬間,我感覺涼意從腳底上竄,席捲全身。
「那可說不準。」
「我覺得她不讓你碰的最大原因是她心裏放不下前男友,所以不想接納你。」
江賀野臉上沒有半點情緒,卻全身散發着寒氣。
-2-
眼見氣氛變僵,有人開始安慰:「其實你也別介意,反正她喜歡的男人早就死了,也威脅不到你。」
「是嗎?」江賀野眼底卻沒什麼溫度:「其實我也很想看看,蘇唸到底是不是真的愛我。」
「兄弟,你這是啥意思?」
有人問他。
燈光熄滅,江賀野的臉隱匿在陰影中。
我卻無比清晰地聽到了他的聲音,帶着不甘:
「所以我想假死試探一下她對我的愛,看她會不會也爲我自殺。」
拿着蜂蜜水站在門口的我,聽到他說的這些話,腳下卻像是灌了鉛一樣沉重。
原來江賀野一直以爲我拿他當替身。
甚至揭開我的傷疤,想試探我是否會爲他自殺。
心像是被藤蔓繞住,圈圈收緊,勒得我生疼。
-3-
我突然想起那天我撐不住跳海時,被他救回。
他沒有跟所有人一樣勸我往前走往前看。
而是告訴我,如果真的放不下,就放在心底最深處。
遺忘不是擁抱新生活的必要條件。
只要走過每一天,就能走到想要的終點。
之後他出現在我生命中,哪怕我不理他,他也心甘情願陪着我。
然後突然某一天,有一束光照在了被子上。
我伸手去觸碰陽光,心裏的鬱結慢慢就打開了。
那是我們認識的第三年。
後來我們還一起發生過很多事,他的堅定他的付出讓我慢慢開始接納他。
第五年,我接受他告白前,去墓地看望了祁嶼,說我要往前走,以後就不來了。
可現在看來,江賀野從來沒相信過我。
-4-
有人給他遞過去一杯酒:「說實話,我覺得你這個有點冒險了,萬一被拆穿了呢?」
「拆穿後怎麼收場?」
「她抑鬱症又犯了,你不還要陪她再走出來?哥,你很閒嗎?」
「而且如果她真的爲了你自殺,救不過來,你不心疼?」
「心疼啊。」江賀野慢慢喝了一口酒,嘴角卻帶着笑:「但是你放心吧,要是能證明她的愛,我覺得蘇念肯定也不會有什麼怨言。」
停頓了一下,他繼續:「何況所有人都知道她愛我愛到要自殺了,那這圈子裏她也只有跟我了,不然誰還會要她?」
抿了抿脣,他勾起一個微笑:「就算真的救不回來,我也會記得她一輩子。」
-5-
我站在門外,彷彿被一盆冷水從頭頂潑下,渾身顫抖。
心也涼得徹底。
那些話像是一記記重錘擊中胸口,讓我緊扶着牆壁才勉強撐住身子。
原來不是癌症晚期。
原來只是想試探。
不管我是否會抑鬱症復發,不管我是不是真的死掉了。
或許他心裏想的是,如果我真的死掉,那更好,這樣他才贏了我死去的男朋友。
絕望的血液在身體裏奔騰不休。
一個計劃在我腦子裏悄悄成型。
江賀野,我們不妨來試試,到底是誰離不開誰。
你不是想看我抑鬱症復發,想假死試探我的態度嗎?
如你所願。
我會假裝陪你治療。
假裝又被抑鬱症折磨。
然後,假死在你面前。
讓你親眼目睹。
讓你計劃落空。
讓你再也找不到我。
我真的很期待你那天的表情呢。
-6-
我轉身離開,回家看着那張僞造的癌症晚期確診單。
確診日期,是在一個月前。
不是一時興起,是江賀野早有的計劃。
鼻尖酸澀,淚還是不受控制從眼角滑落。
明明說婚前不發生關係的人,是他啊。
明Ŧŭₓ明緊緊牽着我的手,說要把最美好回憶留在結婚當天的人,也是他啊。
我們戀愛不到一年。
我一直以爲這種事是順其自然的,從沒想過一定要等到某一天。
如果他真的想,我未必不會同意。
從江賀野的嘴裏說出來,卻是我放不下別人,才以這種事爲緣由不接納他。
真可笑。
對他來說,陪伴我是負擔,是浪費時間。
可爲什麼不早點告訴我呢?
那是六年,不是六天。
早點告訴我,我也不會糾纏,我會自己過好自己的生活。
而不是像現在,等我巴巴掏出了真心,和他在一起一年後,卻像個傻子一樣被人耍得團團轉。
我狠狠掐了掐自己的虎口。
還好。
還好。
老天都在幫我。
讓我提早知道,才不至於真的讓抑鬱症再次復發。
也讓我明白,男人對你的愛啊,總是附加着各種算計和條件。
-7-
江賀野回來時,我還坐在沙發上發呆。
「啪」一聲。
燈光驟亮。
亮眼的光讓我反射性地閉上了眼睛。
似乎是沒想到我還沒睡。
他驚呼了一聲:「念念?」
我睜開眼睛看着他,手裏還緊緊捏着那份報告。
他愣了一瞬,快步走到我面前。
我顫着聲音問他:「是真的嗎?」
然後,兩行清淚落下。
他抿Ṭū₍緊嘴脣,伸手來擦我的眼淚,看起來心疼極了:「別哭,我沒事。」
可能是不敢看我的眼睛。
他抱住我,蹭了蹭我的脖頸:「生老病死本就是人生常態,念念,很慶幸這些年能遇到你,我其實沒什麼遺憾的。」
「別傷心,好嗎?」
「我不想你的病再次復發。」
你看。
關心我的人是他。
可是想看我爲他自殺而試探我的人,也是他。
江賀野,你現在嘴裏到底有哪句是真話呢?
回想起酒吧裏他跟別人嘲諷我不甘的畫面,他是冷漠的。
腦子裏又閃過了這些年,他溫柔細心說永遠愛我的畫面,他是真摯的。
無數的畫面交織。
割裂出江賀野不同的臉。
我感覺自己的腦袋像是被人用重拳敲擊。
每一擊,都讓我快要喘不過氣。
連帶着身子都在發抖發冷。
愛不愛,他難道感覺不出來嗎?何必要這麼對我?
有一瞬間,理智告訴我,就是現在,跟他攤牌。
自己瀟灑離開吧。
他卻捧着我的臉問:「念念,你怎麼了?怎麼在發抖?是不是病復發了?」
呵。
這不就是你想看到的嗎?
裝什麼?
於是我掙開懷抱,看着他啞着嗓音問道:「江賀野,你的癌症是假的吧?」
-8-
我不知道這一刻他腦子裏在想什麼。
或許想的是謊言被拆穿,不如直白告訴我他的不甘。
抑或是假裝聽不懂,然後拿走那份證明,就當作分手。
而我想到是,就這一刻停下吧。
放過彼此。
可沉默了半晌,江賀野眼眶微紅看着我:「念念,確診的第一時間我就想跟你分手,我真的很怕連累你。所以這個月來狠下心冷落你。我以爲你不會發現,我自己悄悄死掉就好。」
撒謊。
真不想的話,就不會把確診單放在我家了。
「可是我捨不得你,我見不到你,我就會發瘋,這個月我被思念和病痛折磨得痛不欲生,腦子裏只有你的模樣,所以我來了。」
「原諒我的自私,哪怕是生命最後一刻,我也想你陪在我身邊。」
我緩緩閉上了眼睛。
還是要繼續你的計劃啊,江賀野。
「念念,你有沒有事?要不要給你拿藥?」
怎麼會有人用這麼關心的態度做出這麼傷人的事情呢?
我狠狠掐了掐手掌心,努力把鬱結壓下去。
然後伸手抱住了他:「阿野,我會陪你好好治療的。你會好起來的。」
「如果好不起來,我就殉情。」
一瞬間,我感受到了江賀野背部的僵硬。
可他終究什麼都沒有說。
江賀野,那我們就玩玩吧,看最後到底是誰贏。
-9-
江賀野住進了他早就安排好的貴族私人醫院。
我在門外,看一羣人圍着他說笑,沒有半分悲傷。
最前面站着一個長相明豔的女生,輕捶他的胸口:「那你還能不能陪我去飆車啊。」
江賀野輕笑:「女孩子飈什麼車?小心以後嫁不出去。」
女生氣得撅起了嘴,看起來嬌俏可愛:「哼,你不是答應過我,要是 30 歲還沒結婚,就跟我結麼?」
江賀野捏了捏女生的臉,帶着些寵溺。
「別浪費時間在我這裏了,我有女朋友。」
女生冷嗤一聲:「就是那個死了個男朋友、爲他自殺被你救的人?」
「還讓你甘願爲她改變的女生,我真的很好奇她長什麼樣了。」
江賀野抿了抿脣:「她很可憐。」
女生聳了聳肩:「我覺得你纔可憐,幹嗎要找這樣的人?」
「你要是當初答應我的告白,我們現在早就結婚了!」
江賀野垂眸,沒有反駁她說的話。
我整理了一下情緒,敲了敲門。
閒談聲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看到門外。
看我走進來,穿着病服的江賀野捂着胸口假裝咳嗽了幾聲。
「念念。」
他伸手想牽我。
我提着湯放在了桌上,沒回握過去。
「熬了點湯,給你補補身子,醫生怎麼說?」
在場的人都露出一副看戲的表情。
我又何嘗不是在陪他們這些公子哥玩這種幼稚的遊戲呢?
「要化療了,發現得早的話,或許還能治的。」
而我進ṱṻ₋來時,那個女生的目光就一直在我身上打量。
江賀野介紹:「念念,這是許辰熙,是跟我們一起長大的朋友。」
他刻意強調了朋友兩個字。
我ťŭ̀ₒ嗯了一聲,回應她的目光:「你好。」
她十分挑釁地看着我,伸手打開了那碗湯。
「我還沒喫飯,餓死了,不介意我喝吧?」
江賀野打斷她:「我纔是病人,你喝什麼?」
「你怎麼這麼小氣啊!喝口湯都不行了,我偏要喝!」
說罷,拿着勺子喝了起來。
我靜靜看着她。
好喝嗎?
點的外賣。
似乎是想用這種方式給我個下馬威。
她很快扔了勺子看着江賀野:「我喝過的,你別喝了。」
然後轉頭看着我,不屑地笑了笑:「明明我走前他還好好的,怎麼遇到你他不僅放棄了所有極限運動,那麼惜命,還得了這種癌症?你是來討債的吧?」
江賀野不悅:「許辰熙,你瞎說什麼!不想待這就回你的美國去。」
「你又兇我!」
許辰熙站起身來,嬌嗔着:「江賀野,我好心你當作驢肝肺,有這樣晦氣的女朋友,你活該。」
瞪了江賀野一眼,她走的時候把門摔得震天響。
-10-
其餘人也紛紛告辭。
江賀野望着門,捏了捏眉心。
「她就是這樣的小孩子脾氣,你別跟她計較。」
「嗯。」
我垂下眼眸,給他倒水。
江賀野拉住我的手湊近他脣邊,就着我的力道喝水。
眉眼挑了挑:「興致不高,喫醋了?」
「沒有。」
我抽回手,把杯子放好。
又被他圈在了懷裏:「蘇念,熙熙從小就跟我們一起長大的,說話直,你別放心上。」
他說得坦蕩。
好像他們之間真的什麼都沒有。
可我在他沒有熄滅的手機屏幕上看到了他給許辰熙的備註是【我的小祖宗】。
小祖宗摔門出去後還給他發了消息:【我不管,今天晚上必須陪我飆車去!】
但沒關係,我也在社交平臺上註冊了賬號,開始記錄我陪男朋友的抗癌日常。
【肝癌治療第一天,他們說這個病只要發現就沒救了,可他還這麼年輕,上天爲什麼對他如此不公。我真的很想這個病是我得的。】
配圖,是醫院裏江賀野穿着病服不露臉的照片。
-11-
我在醫院陪了他一天,時鐘指向 18 點時,他的手機震動個不停。
我在一旁畫畫,畫他。
落下最後一筆時,江賀野終於開口了:「念念,陪我一天你也累了,快回去休息吧。」
我收好平板,微笑:「我不累。」
他握住了我的手:「我怕你辛苦。」
「不辛苦。」
江賀野臉上出現了焦躁。
連他都沒發覺,他牽着我的手已經加重了力道,指尖都已經泛白了。
我假裝沒看到,把畫遞他眼前:「你看,像不像?」
如果是以往,他或許會點評一二。
今天,他一邊拿着手機看不斷彈出來的消息,一邊看我的畫。
敷衍道:「念念畫的,是最好的。」
可是眼神很快就挪走了。
我在心裏默唸。
1、2。
數到 3 的時候,他捧起我的臉:「念念,你快回家吧,我請了護工的,抗癌是持久戰,不要在第一天就把身體搞垮。」
是想讓我早點回去。
你纔可以去赴約吧?
我點了點頭:「好,那我先回家,你早點休息,不舒服叫我。」
「我找司機送你。」
他快速去拿電話。
眼裏的迫不及待已經快溢出來了。
我搖頭:「不用,我自己回去。」
關上門,我看到江賀野快速脫掉了病服。
出來時,已經換好了服裝。
我偷偷跟在他身後,跟隨他到達了郊外的盤山公路。
他下車後,許辰熙尖叫着跑過來跳到了他身上。
而他穩穩接住了她,摟緊了她的腰。
一羣朋友在旁邊吹口哨,他們笑得張揚,明豔。
而我的心像是被凌遲,千刀萬剮。
我按下了快門,轉身離開。
-12-
後面一段時間,江賀野都找了各種藉口出去。
我看着她坐在他的機車後抱緊他的腰,伸出手在風中搖晃。
我看到他們一起去攀巖,他在她的身後關切看着她,爲她託底。
看着他們一起去蹦迪,他緊緊抱着她,而她在他懷裏笑得很開心。
也看着他們在遊樂園裏肆意玩樂,拍了很多照片。
更在煙花燃滿天空時,情不自禁接吻。
我感覺像是有一股麻繩擰住了我的心臟,緊緊纏繞,窒息到悶痛。
每次每次。
他支開了我,都會給我發消息:【念念,謝謝你陪在我身邊,我真的很愛你。】
可一次次的。
他又在說愛我的同時,被另一個女生牽走了魂。
到底是因爲有了對比。
那個追在他身邊的小姑娘突然不追了離開了他。
他開始懷念。
有一天,小姑娘又出現了,對他依舊懷有濃烈的愛。
所以,他後悔了。
我不明白,如果真的愛上別人,可以直接跟我分手啊。
爲什麼還要繼續演戲想讓我爲他自殺呢?
到底是不甘心。
江賀野,你還真是既要又要啊。
我每天都在那個賬號記錄抗癌日常。
他們接吻那天,我發了那瓶星星的照片:【這是他陪我抗擊抑鬱症五年時間疊的,我很喜歡那個時候的他,永遠年輕ẗŭ₈,永遠熱情。】
-13-
那晚我隨他出去時,突然覺得沒意思了。
我站在馬路的這邊,靜靜看着他的背影。
手裏還抱着他疊的星星,每一張裏,都藏着江賀野寫給我的一句祝福的話。
我曾經是真的以爲我會擁有新的生活,會跟他走向幸福結局的。
在我與父母徹底決裂那晚,他們指着江賀野說,這樣一個浪蕩子,沒有前途。
他們說蘇家在圈子裏也算書香世家,不允許自己的女兒跟個小三上位生的兒子在一起。
我質問他們,五歲離婚後從來不管我,奶奶去世後我得了抑鬱症也不來看我。
卻要在別人耗盡真心陪了我五年,我要接受他時,跑來參與我的人生。
憑什麼?
無非是怕我讓他們被說閒話,他們永遠自私,永遠只愛自己。
那晚我哭得歇斯底里,江賀野在旁邊不敢觸碰我,不敢抱我。
他說他沒有理由,沒有身份。
對我的名聲不好。
但他順勢跟我告白了,他說:「你不要有負擔。愛從來不是負擔。我愛你,就夠了。」
「不管你是不是接受我,都是你的選擇和權利。」
「我只希望你過得好。」
那天,我哭在他的懷裏。
他輕輕摟住我,眼淚流進了我的脖頸,語氣顫抖而激動:
「我們經歷了這麼多,更要一起走到終點啊。」
「念念,我愛你,我恨不得告訴全世界我愛你。」
可當初流着淚說出誓言的人。
當初溫柔陪伴的那個人。
怎麼會突然變了呢?
-14-
收回手機時,突然聽到一陣汽笛聲。
刺眼的燈光照在我臉上,我伸手去擋。
卻被一個人猛然推開。
我轉頭去看,江賀野躺在了一旁。
鮮血染紅了他的臉。
一時間,驚叫聲,汽笛聲,呼喊聲從四面八方灌進我的耳朵裏。
讓我有些眩暈。
地上的人虛弱地叫我:「念念。」
瞬間清醒,我爬到江賀野身邊。
他卻拉住了我的手,露出一個慘淡的笑:「念念,反正我本來也快死了,你沒事就好。」
這一刻,像是有一個小人在我心口上不斷拉扯。
讓我攥緊了雙手。
Ťü³江賀野,你到底愛的是誰啊?
-15-
我不知道爲什麼已經出去的他又選擇回來。
幸好失控的小汽車及時剎住了車,江賀野只是撞傷了頭,沒什麼大礙。
又回到了熟悉的病房,我守着他。
此刻的他還有力氣說話:「你抱着小星星要去哪兒?」
我望了望放在桌上的瓶子,拿到他面前。
他伸手撕開了一顆,裏面藏着一句話,那是泰戈爾的名言:【有一個早晨我扔掉了所有昨天,從此我的腳步就輕盈了。】
他念完後笑了笑:「我以前每天給你寫一句,你不知道,我真的是到處在翻看各種名家語錄,比我高考前複習都用功。」
我看着他的臉問道:「江賀野,你爲什麼會喜歡我?」
「怎麼突然問這個問題?」
他揉了揉我的頭髮,像是陷入了回憶:「我對你是一見鍾情,真的。後來接觸慢慢發現你溫柔美麗,善良大方,知書達理,會畫畫,會關心小動物,對待一件事情很認真,跟你待在一起,我腦子裏就會想到歲月靜好。」
所以我很好,不是我的錯。
我又問:「那你對許辰熙呢?」
笑容僵在臉上,他愣了愣握住了我手纔開口:「她就是一個孩子,我跟她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答非所問也是答案。
我笑了笑:「阿野,爲什麼治療這麼久,你的父母都沒有來看過你呢?」
我靜靜觀察着他的表情。
然後繼續問道:「阿野,你以前說過,從來不會騙我的。」
握住我的手收緊,然後我被他拉到懷裏死死抱住:「你知道我家裏的情況的,所以,念念,我只有你了。」
「答應我,一直陪在我身邊好嗎?」
然後,用自己的脆弱刺激我抑鬱症復發。
扮可憐讓我心疼,最後假死試探我真心。
對嗎?
他的手機在枕頭旁不停震動。
最新一條彈出:【江賀野,你特麼王八蛋,敢放我的鴿子!】
收回他救我那一瞬間我心的遊離。
我也在賬號上記錄着:【男朋友好像偷偷揹着我出去賽車,精神狀態一直很好,是不是意味着他是能夠被治好的呀?】
配圖,是那張癌症晚期報告單。
-16-
我悶得慌,出來透氣。
卻在門口看到了許辰熙。
估計是因爲江賀野突然放鴿子而不爽。
她大步走過來,拉我到走廊裏質問:「你今天一直纏着他是嗎?」
我有些好笑:「他是我男朋友,你以什麼立場問我?」
許辰熙撩開了自己的衣襬。
側腰上有一串花紋形的文身。
她笑了:「xcyjhy,是我和江賀野名字的縮寫,這是我們當初一起文的。」
「你說我有沒有立場?」
我咬緊牙關,卻覺得心臟直直墜地,摔得生疼。
「蘇念,我是被江賀野拒絕了,所以一氣之下跑去了國外。」
「可是現在我回來了。」
「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
「何況,我跟他是一個圈子的,我們青梅竹馬Ṭṻ⁸,我們從小一起長大。」
「你贏得了我嗎?」
我的視線停留在她腰間的文身上,想起前段時間,江賀野帶我去爬山,結果下山途中遇到了下雨。
他脫下外套的時候,我是看到他側腰有文身。
那天我問他,文的是什麼。
他說,就是一串沒意義的英文字母。
現在想來,怎麼會是無意義呢。
能把對方文在身上,這麼多年都沒有洗,是該有多重要啊。
察覺到我的目光,許辰熙笑了笑:「他喜歡你,無非是因爲沒見過你這樣的乖乖女,看你可憐,憐憫你,想保護你,我覺得這個不是愛。」
「愛是激烈的荷爾蒙,是腎上腺素飆升,是多巴胺分泌。」
「我就是這樣自由灑脫的人,跟桀驁不羈的江賀野才最般配。不是嗎?」
我點了點頭:「好啊,那你跟江賀野說一聲,讓他跟我分手吧。」
沒想到我會這麼不爭不搶。
許辰熙愣了愣,「跟你分手不是遲早的事情嗎?聽說你還有一個死去的白月光,你爲什麼還要出來禍害別人呢?」
「和他一起死,才應該是你的選擇。」
我的手指不自主攥緊,指甲幾乎掐進了肉裏,卻感覺不到一絲痛楚。
每個人都在強調這件事。
我不懂,是爲什麼?
是,祁嶼因公去世,在我眼裏是永遠的英雄。
我也自殺過,但不完全是因爲祁嶼。
生病時,所有人都告訴我,向前看,擁抱新生活。
可我已經走出來了,擁有了正常的戀愛。
所有人又開始審判我,指責我爲什麼不去死。
就連曾經彼此陪伴,相互救贖過的江賀野也要用我的死來證明我的心。
彷彿只有我死掉了,纔對得起我的男朋友,對得起他,對得起這個世界。
可是憑什麼?
我好不容易治好了病。
我就不配得到別人的愛,不配談戀愛,不配重新開始嗎?
我直視着許辰熙的眼睛:「我覺得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人,嘴裏能說出這麼沒經過大腦的話,真的挺可憐的。」
「還有,不管我有沒有過前任,我都值得被愛。」
-17-
可是心堵得慌,那個跳動的地方一抽一抽地疼痛。
有一口氣呼不出,咽不下。
難受。
真的太難受了。
回到病房,江賀野牽着我:「念念,我擬了遺願清單,你陪我一起完成好不好?」
望着他這張臉。
心裏的煩躁到底了頂峯,我狠狠咬在他的手腕上。
眼淚一滴滴往下砸。
「江賀野,你怎麼可以這麼對我!」
他慌了,擁緊我:「怎麼了?念念?你別嚇我。」
「有你的陪伴我已經很幸福了,所以我想趁自己還有精力,和你一起做很多事情,不留遺憾。」
還在騙我。
我們一起經歷了那麼多,卻走到了要用死來證明自己真心的地步。
那種憤怒,不甘,絕望,難堪,讓我做不到就這麼瀟灑離開。
血腥味湧進喉嚨,噁心得我快要吐了。
我告訴自己,再忍忍。
然後我鬆開了他,擦了擦眼淚,深呼了一口氣,很平靜地問他:「清單有哪些內容?」
「去山頂看一次日出,去西藏朝聖,去拍一次婚紗照……」
十餘項。
「我記得你以前很喜歡賽車,很喜歡那些極限運動,爲什麼沒有安排在裏面呢?」
愣了一瞬,他解釋:「太危險了,我不想你擔心。」
是不想我擔心。
還是因爲已經有人在陪你做這些事了呢?
我垂眸:「遺願清單對我來說太殘忍了,如果有一天你不在了,我回憶起來,會崩潰的。」
「對不起,是我的錯。我不能對你這麼殘忍。」
我吸了吸鼻子,搖了搖頭:「爲了你,我什麼都願意。」
「念念,我真的好捨不得你。」
可捨不得我的他,在羣裏發:【完成這些後,我就會假死了,蘇念那麼感性的人,一定會崩潰自殺的。】
我也在賬號上記錄着:【男朋友讓我和他打卡遺願清單,看着那些計劃,我忍不住淚流,老天爺,你要不要看看你都在做什麼?】
-18-
我們特意抽了半個月的時間,去了他說的山頂,等了一場日出。
去西藏朝聖,轉山轉水,虔誠祈禱,也看了天葬,感受生命的震撼。
每完成一件事。
我都會在賬號上打卡拍照。
從第一條到現在,全網已經積攢了幾十萬的粉絲。
很多人留言說看哭了,羨慕這樣的愛情。
很多人發來私信,祝福我的男朋友一定要好起來。
夾雜在一衆傷感評論裏的一條內容被我捕捉到了。
【作爲醫學生,博主發的這個診單,應該命不久矣,爲什麼還有這麼好的精力?堪稱醫學奇蹟。】
我點了贊,回覆:【我也希望有奇蹟發生。】
然後看了看鏡子中穿着婚紗的自己。
很美。
我拍下了這張照片。
誰說一定要嫁人才能穿婚紗呢?
我也可以嫁給我自己。
江賀野從背後輕輕擁抱着我:「念念,我真的真的很想和你結婚。」
透過鏡子看着他虛假的面容。
我此刻只是覺得有些想吐。
「阿野,你會好起來的。」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怎麼辦啊?」他語氣哽咽。
演得似乎是自己都入戲了。
我垂眸輕笑:「殉情呀。」
他想說什麼時,手機響了起來。
我看到了上面跳躍的許辰熙的名字。
皺了皺眉,他跟我解釋:「最近她跟家裏鬧矛盾,心情不好。我先接個電話。」
我靜靜看着鏡子裏的自己。
我很滿意。
我很愛自己。
然後脫掉了婚紗。
出來時,江賀野急匆匆過來:「她遇到了一點事兒,我去處理一下。」
「什麼事需要你去處理?」
抿了抿脣,他說:「相親對象對她動手動腳。」
哦,要去英雄救美了。
我拉住他:「可以不去嗎?你還生着病,我擔心。」
「念念,許辰熙從小跟我一起長大的,我作爲哥哥,不能不管。」
「你放心,處理好了我來找你。」
然後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拿着手機跟在他後面。
而所謂的相親對象動手,不過是一個幌子罷了。
我看到許辰熙在人來人往的街頭抱住了他,笑得很開朗:「我騙你的!不過你還是來了,所以在你心裏,我更重要吧?」
江賀野只是寵溺地揉了揉她的頭。
就被她挽着手拉走了。
還不忘給我發消息:【念念,你別等我,早點睡,最近看你精神不太好,我會擔心的。】
我嘆了一口氣,僞裝情深嘛,我也會。
於是在賬號裏記錄下:【真的,穿上婚紗這一刻我哭了,我多希望我可以嫁給他啊。我最好的男孩。】
-19-
後來幾天,江賀野都沒有出現。
告訴我他回家了,讓我別擔心。
只是許辰熙搞到了我的聯繫方式,給我發了幾條意味不明的短信。
我深呼吸安慰自己,沒關係的,至少我早就知道了。
不抱期望,所以如今看到愛人變心,也早有準備。
只是惋惜那個閃閃發亮的江賀野,真的會泯滅在時光裏。
他陪我走出來,我陪他對抗私生子的流言蜚語,護他在身後,告訴他他很好,出身不是他能選擇的,我陪他學習公司管理,陪他不斷進步。
或者說,放下那些桀驁也不是爲我,是爲他自己,他逐漸獲得了父親的信任。
我也把他納入我人生的計劃內。
可我現在才發覺,哪有什麼互相救贖啊。
唯有自救,唯有自渡。
低頭,看着手機裏我給江賀野發的消息:【今天是在一起一週年了,要不要一起過?】
他沒有回覆。
而是戴着鴨舌帽和許辰熙出現在了賽場上。
我想了想,在那個賬號裏打下了一句話:【男朋友今天又去賽車了,精神這麼好,我都感覺他不是得了癌症,你們覺得呢?】
我告訴自己,快結束了。
-20-
倒計時前一天,我開車去了墓地看望我奶奶。
以前我渴望父母關注我,所以失去尊嚴問他們能不能愛我。
可沒人回應我。
不過那時還有愛我的奶奶,有祁嶼。
可命運總愛跟人開玩笑。
兩個愛我的人,都死在了那一年的春天,萬物復甦的時分。
所以我纔會得抑鬱症。
在要被海水淹沒頭頂的時候,我渴望有人愛我。
可愛這個字太沉重。
付出和收回,都會抽筋扒皮。
所以連分開時,都很需要儀式感。
我輕輕撫摸奶奶的照片:「奶奶,我要走了。」
「一個人總要有面對未知的勇氣,不是嗎?」
「何況,我已經戰勝過一次抑鬱症,我很厲害了,對不對?」
「所以,我不能再重蹈覆轍,我會好好愛自己,我會好好生活,迎接生命Ṱŭ̀⁷新的旅程。」
「奶奶,你要保重啊。我……我或許要很久很久才能來看你了。」
待到日落黃昏我開車回去。
路上,收到了許辰熙發來的視頻。
【對不起啊,你們的戀愛一週年紀念日,被我霸佔啦。】
視頻裏,他們似乎是在酒吧裏慶祝。
有人摟着她的腰要吻上去時,江賀野不知道從哪兒出來了。
他猛地拉開那個男人,一拳揮了上去,兩人打成一團。
最後他贏了,兇狠地拽住了許辰熙的胳膊往外走。
鏡頭搖晃一陣後。
我看到江賀野抱住許辰熙的腰,放在了走廊裏的窗臺上。
佔有慾十足的,他掐着她的下巴,吻得又兇又狠。
而許辰熙睜開眼睛,朝鏡頭露出了一個挑釁的笑容。
她是故意的。
涼意一寸寸席捲全身。
可再也沒有第一次見到他們曖昧時的憤怒和心碎。
好像對我來說,已經無痛無癢了。
我隨手把視頻轉發給了江賀野。
「我們談談吧。」
-21-
似乎是接到我的消息他就急匆匆趕過來了。
江賀野出現時,嘴邊上的口紅還沒有完全擦掉。
我默默收回了視線,給他倒了一杯茶。
「坐吧。」
他沒坐,而是走了過來,半蹲在我面前,拉着我的手摸在他的臉上。
「念念,聽我解釋。」
我很平靜,也很冷靜:「好,我聽。」
然後抽開了他的手。
一瞬間,他的臉白了白。
下一秒,他狠狠兩巴掌扇在了自己的臉上,「是我的錯,一時間酒精上腦,衝動了。」
嗯,倒是沒說謊。
江賀野擠出了幾滴眼淚:「這件事情我沒辦法辯駁,可我愛的人是你,念念。」
我轉過來看着他:「不如我們分手吧。」
「什麼?」
「我說我們分手。可以嗎?」
「不可以,念念,不可以分手!我都要死了,你要跟我分手,我會死不瞑目的。」
「你喜歡許辰熙嗎?」
「不喜歡。」他幾乎毫不猶豫。
「不喜歡,爲什麼要親她呢?」
江賀野搖了搖頭,一臉迷茫:「我不知道,可能是佔有慾作祟,可能是想到我已經活不了多久了。她又喜歡了我那麼多年,不想給她留遺憾。」
他抓住了我的手:「念念,我的生命只剩下倒計時了,別在這個時候離開我好不好?」
我重新注視着他的眼睛:「江賀野,你的癌症不會是騙人的吧?」
他頓時愣在了原地,眼神卻在閃躲,好半天才回過神來:「我怎麼會騙你呢?還要買通那麼多人,還去了醫院找醫生,耗費這麼多精力,我…….我不會騙你。」
是啊,他也知道耗費了這麼多的精力才更真實,才容易騙到我,讓我爲他自殺。
他死死抱住我:「我會跟許辰熙劃清界限的,你別分手,別走,不然我馬上就活不下去了。」
「何況,在這個世界上,除了我,你還有別的人可以愛嗎?你捨得我嗎?」
這句話,成功讓我沒起波瀾的心,又狠狠傷了一回。
我淡淡道:「江賀野,明天陪我去我們初見的地方吧。」
計劃的最後一刻。
不就是奔赴死亡嗎?
江賀野,那我就爲你準備一場盛大的分開儀式。
在你死前,死在你面前。
我很期待明天呢。
-22-
我來就打開了直播。
坐在石崖邊,太陽已經出來了,透過雲層發出陣陣金光。
我沉浸在優美的景色中,聽到江賀野微微顫抖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蘇念,你在那裏幹什麼?」
我回頭。
江賀野站在離我不遠的地方。
只是,旁邊還有許辰熙。
我輕輕笑了,開口:「阿野,我的抑鬱症好像又復發了,很嚴重,不過怕你擔心,我沒告訴你。」
「昨天你問我,舍不捨得你,我捨不得啊。」
「我經歷了好多次愛的人死在了我前面,我真的很脆弱。」
「念念,你回來,別衝動,好不好?」
江賀野朝我移動腳步,臉上的慌張不像是假的。
「你別過來。」我出聲。
他停住了腳步,眼眶已經紅了。
我看着他:「江賀野,我拿着你的報告問過醫生,說這種病沒救的。」
他張了張脣,卻沒解釋。
「而且,看到你吻了別人,和別人在一起,我心痛死了。」
他馬上反駁:「沒在一起,我只有你一個女朋友,我不愛她,真的,你聽我說。」
許辰熙臉白了一寸。
「別說謊了,不愛,爲什麼會接吻呢?」
「我就是佔有慾作祟,不甘心。」
許辰熙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很好。
我繼續說道:「可是你傷害了我們兩個人啊,你怎麼能在愛我的時候跟別人糾纏不清呢?」
「還是你仗着自己癌症晚期,所以肆無忌憚?」
「去他爹的癌症晚期。」許辰熙突然開口。
江賀野猛地捂住了她的嘴巴,不讓她解釋。
「念念,你先回來,我慢慢跟你說。」
我搖了搖頭:「江賀野,你知道被最愛的人背叛是什麼滋味嗎?」
「萬蟲啃咬,生不如死。」
「我做不到那麼大度去原諒你。」
「所以,我們這輩子都不要再見了。」
「你救過我一次,江賀野我還給你,我就不欠你了。」
在他的計劃之前,我要讓他內疚一輩子。
讓他們之間,永遠因爲我的存在而產生裂隙。
也讓他們永遠也沒辦法在一起。
然後我關掉了直播,把提前編輯好的視頻發了出去。
也把存滿他們曖昧甜蜜的手機留在了原地。
跳進海里那一刻,我知道。
這個計劃完成了。
屬於我的新生,開始了。
只是,怎麼還聽到江賀野撕心裂肺的聲音呢?
他不是應該很高興嗎?
我終於如他所願,爲他自殺了。
-23-
心理學上有個詞叫脫敏階段。
直白一點來說,就是放不下誰,就去找他,放下自尊和驕傲,把你的愛意坦蕩無疑地放到他面前,看他是如何拒絕你、傷害你,說出每一句狠心的話,做出每一件決絕的事,把自尊磨平,把愛意耗盡。
最後你終於醒悟,然後重新開始。
我以前做的每一件事也是割在心裏的一刀又一刀,但我知道,只有把腐肉都割掉纔會長出新的,不破不立。
我把自己還給自己了。
我爲了今天早就安排好了一切。
所以,很快就有人救走了我。
這個城市已經沒有我留戀的人了。
臨上飛機時,我打開了手機。
不出我所料。
這件事引起了極大的反響。
我又提前讓人拱火。
直播時候有人錄了屏,被頂上了某音熱搜榜。
連帶着我賬號裏的內容也被更多人看到。
那些曾經悲痛到極致的心碎記錄,都是刺向他們的利劍。
又因爲江賀野露臉了,所以網友很快破案。
【我家裏有點關係打聽了一下,沒聽說江賀野得癌症的事情。】
【氣得想殺人!小姐姐在陪他抗癌,心都碎了,結果你特麼是騙人的,有病啊?】
那條曾經醫學生質疑的評論被翻出來,很多網友紛紛說他是假裝癌症。
義憤填膺地罵他是黃金礦工都挖不出的純種神金。
又在看到我發的接吻視頻和直播內容後,罵許辰熙知三當三,噁心透頂。
有人在猜測我:
【我不理解小姐姐爲什麼要開直播曝光他們,直接分手不行嗎?】
【我要是小姐姐,我做的更絕!我就是要報復!!】
【最新消息,我聽我爸媽說江家這個混小子跳了海,丟掉了半條命,人都快沒了,進了 ICU。】
【那小姐姐找到了嗎?】
【不清楚,不知道小姐姐是跳海了還是消失了,但祝她一切都好。】
我笑了笑,我很好。
人生很長,總會吹過一些微不足道的風。
從此後,屬於我的天高海闊,跟任何人都沒有關係了。
-24-
我在北歐一個小鎮住了下來,每天揹着畫板去寫生畫畫。
認識了很多新朋友,日子過得無憂無慮。
本來我的作品就很好賣,每一個階段有不同的風格。
現在的風格更輕快明朗。
爲了找靈感,我很少在一個城市待很久。
像是這個世界的旁觀者,旁觀別人的人生。
也和陌生人一起暢飲,講述自己的故事。
他們說,我能戰勝抑鬱症,真的很了不起。
我想了想說,「以前有個明亮的男孩子,曾經陪了我一段。挺感謝那時的他。」
他們擁抱我,「當然值得感謝,在生命裏出現的每一個人,都有他的意義。」
那一刻,我好像釋懷了。
第三年時,我突然接到了我媽的電話。
她說,我爸重病,最後一刻想見我一面,能不能回來看看他。
我想了想,問她:「我當初跪在你們面前求你們回來看我時,還記得你們是怎麼做的嗎?」
那頭的母親,沉默了。
他們毫不留情地鬆開了我的手,頭也不回地走了,一次都沒有回頭。
我繼續說:「劉女士,我記得很多年前,我們就已經斷絕關係了,我早就沒有爸爸媽媽了,你忘了嗎?」
然後掛了電話。
-25-
第五年的時候,我想奶奶了。
所以準備回去掃墓陪她聊聊天。
回來後,不可避免地聽說了江賀野的事情。
當年那件事鬧得很大,江賀野醒來發瘋地找我,跪在海邊說對不起我。
許辰熙感覺自己也遭受了背叛,在網上把他裝癌症騙我的聊天記錄、錄音一併發了出來。
又引發了一陣輿論熱搜。
很多人都說他是殺人兇手,用死來證明別人對他的愛,真是個癲公。
網友查到了江賀野家的公司,去官微衝了評論區。
更挖出了他曾是小三上位的私生子。
估計是豪門小說看多了,他們又跑去喊話原配生的江家大哥,讓一定要打壓死這個噁心的東西。
最後許辰熙和江賀野狗咬狗。
青梅竹馬的情誼自此崩塌。
而因爲輿論對公司股價的影響,江賀野沒能接管公司,被父親嫌棄,踢出管理層。
情場職場雙失意的他去飆車發泄。
結果把自己飆進了 ICU。
上一次跳海,他肺部受傷,得了嚴重的後遺症。
這次直接把自己搞得下半身癱瘓了。
哦,聽說,還一併檢查出了癌症。
湊巧了,還真的是肝癌。
晚期那種。
我不知道這算不算因果報應。
但聽到後,只覺得物是人非。
-26-
我買了花去看奶奶。
在墓地跟她聊了我這些年的生活,工作,經歷。
不知不覺就到了傍晚。
起身時,我看到了推着輪椅上前的江賀野。
看到我的時候,他幾乎一瞬間就紅了眼眶,發出的聲音帶着哽咽:「念念。你還活着,你還活着。」
不過短短五年時間,他變化得讓我有點認不出來了。
憔悴,滄桑,沒有了頭髮,身上是做化療留的痕跡。
「我哪裏都找不到你,我去了你家,你不在,我跳進海里,只感受到冰冷的海水。」
江家有錢,我也有錢,只要有心想抹去我的痕跡,很容易。
「我真的後悔了,我太后悔了,我不該想要用假死來試探你的真心。」
「我每天都在做噩夢, 夢見你從我眼前跳下去, 而我沒能抓住你。」
「我內疚得想死,尤其是午夜夢回想起我們曾經去過的地方,一起經歷過的事, 想到你穿的婚紗,折磨得我痛不欲生。」
「你留下那麼多我和別人照片, 我每看一次,都恨不得扎自己一刀,那個時候的你, 該有多絕望啊?」
瞧瞧吧。
迴旋鏢終有一天會紮在自己的身上。
我又給了他重重一擊:「江賀野, 其實你的計劃我全都知道,我在陪你演戲啊。」
一瞬間,他臉色慘白。
我淡淡道:「在你能問出我的抑鬱症是不是裝的那一刻,你不僅對我不信任, 也污衊了曾經真心付出了感情的你。」
懷疑一旦開始, 罪名便已成立。
我覺得很可悲的地方在於,愛的時候什麼都能接受,不愛了,什麼都可以成爲懷疑的理由。
「我錯了, 可是, 你陪我演戲, 是不是也愛着我?那念念,我們還有可能嗎?」
我笑了, 目光毫不避諱打量他:「江賀野, 你自己看看,你現在配得上我嗎?」
他手抖得厲害, 「所以, 記錄日常、開啓直播,都是你預謀的報復, 對不對?」
「蘇念, 我眼裏的你,明明是溫柔善良的。」
「溫柔善良就該被人欺負嗎?」
「江賀野, 你明明知道我的故事,知道祁嶼的死和我奶奶的死, 以及那破碎的父母關係纔是我抑鬱症的誘因, 可你嘴裏說出來全是謊言,我該慶幸自己早看清了你。」
他沉默,眼淚流下。
我別開眼睛, 原來年少情深也可以走到相看兩厭。
最後,他問我:「我就要死了, 你會原諒我嗎?」
我決絕地離開。
我永不原諒。
但我會讓花成花, 讓樹成樹。
把自己還給自己。
從此山水一程,不再相逢。
-27-
哦,最後的最後, 我作品被拍賣 5000 萬那天, 聽說江賀野孤零零死在了醫院裏。
他旁邊還放着一瓶小星星。
攤開的那張摺紙上寫着一行字:【我特別想回到那一年,你就是你,我就是我,我看着你時眼裏有光, 倒影出你的模樣,溫柔又明亮。】
可是啊,回不去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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