侄子要換腎

侄子生病，需要換腎。
我女兒配型成功。
女兒捏着體檢單，眉頭皺成了一條線。
咬着牙決定捐腎救侄子。
我攔住女兒，說：「我們先來做個實驗，再決定捐不捐。」
然後，我把女兒和侄子的體檢單對調了。

-1-
接到閨蜜電話的時候，我懵了。
她說我們全家的體檢結果出來了。
侄子患了尿毒症，已經晚期了。
要想救侄子，就只能換腎。
閨蜜頓了頓：「我給你們全家做了配型，只有茹茹能配上。
「怎麼決定，還是看你們。不過，你侄子已經晚期了，如果要換腎，越快越好。」
茹茹是我的女兒，今年剛滿十八歲。
還有幾個月就要參加高考了。
我轉頭看向茹茹。
她就在我旁邊。
顯然也聽到了閨蜜的話。
她糾結着小臉，眉毛皺成了一條線，手指微微發抖。
她問：「媽媽，我…要不要捐腎？」
我深呼了一口氣，拍了拍女兒的肩膀：
「你如果不想捐，可以不捐。媽媽保證，沒人能道德綁架你。」
「可是…如果我不捐，ẗù₌堂哥會死嗎？」
「可能會，也可能不會，我不知道。」我嘆了口氣，「我們先做個實驗，再決定捐不捐。」
我把女兒和侄子的體檢單封面對調了一下。
正好今晚是正月十五。
全家人都會去婆婆那喫晚飯。
我想看看，如果他們以爲需要換腎的是我女兒。
他們會讓侄子捐腎嗎？

-2-
我和女兒到婆婆家已經五點多了。
我老公、小叔子、弟媳，還有侄子已經喫得差不多了。
婆婆正啃着一個雞腳：「喫飯都不積極，你看看這都幾點了？
「也不知道早點過來搭把手燒菜。
「還要我這把老骨頭弄給你們喫，真沒孝心。」
這話顯然是說給我聽的。
以前每次輪到全家一起喫飯，我都會提前買好菜，再提早過來把菜燒好了。
這次因爲體檢的事就耽誤了。
老公劉家良皺着眉頭，「快過來喫吧，待會你洗碗。」
我看了看桌上，菜基本已經見底了。
侄子面前堆了一堆蝦殼。
可盤子裏卻連一隻蝦都沒剩下。
整張桌子上只剩一個青菜還沒喫完。
婆婆把青菜往我和女兒面前推了推：「特地給你們留的，女人多喫素對身體好。」
我看着婆婆碗裏還沒喫完的雞腳，剛想發作。
但想了想包裏的體檢單，就暫時忍了下來。
我拿出體檢單，放到桌上：
「上次的體檢結果出來了，茹茹患了尿毒症，晚期。」

-3-
全家人都愣住了。
老公劉家良最先反應過來：「茹茹，你生病了？尿毒症？」
女兒因爲知道侄子患病的事，剛哭了很久。
整張臉上都是淚痕，一副傷心害怕的樣子。
女兒看了我一眼，然後輕輕點了點頭。
婆婆也反應過來，皺着眉頭，把筷子一摔：「我就說丫頭片子命不好，叫你們再生個兒子，你們不聽！」
弟媳王明麗安慰我：「嫂嫂，別傷心了。醫生有沒有說還剩多少天能活？」
我瞄了一眼還在乾飯的侄子，抹了幾滴淚：「醫生說不治療的話，最多一年吧。」
弟媳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晚期也沒什麼救的必要了，讓茹茹少喫點苦吧。最後這一年帶她出去玩玩，喫點好喫的。也不枉來人世間走一遭。」
我抬頭瞥了弟媳一眼。
她這話的意思是讓我別浪費錢給茹茹治病了？
桌子下，茹茹抓着我的手緊了緊。
她顯然也聽出了弟媳的意思。
婆婆附和：「明麗說得對，晚期是沒什麼治的必要了。又浪費錢，人還救不回來。到時候人財兩空。
「茹茹，你懂事點，別治了。」
茹茹握着我的手又緊了緊，我反握住她的手，輕輕拍了拍，示意她寬心。
婆婆：「茹茹，你也別怪奶奶心狠，你們家也沒多少錢，要是都給你治病花了，那你爸媽以後靠什麼養老？
「我看啊，還是把錢留下來，到時候給曉天，曉天肯定願意給你爸媽養老Ťû⁼。」
劉曉天就是老公的侄子。
他還在啃雞腿呢。
突然被點名，他含糊不清地「啊」了一聲，「對，把錢留給我，我才養老。
「要是不給我錢，我纔不養老呢。」
小叔子雖然沒說話，但他默默地點着頭，一看就是贊同放棄治療。
我冷冷掃了全家一眼：「醫生說了，只要換腎就能救茹茹。」

-4-
一聽我要給女兒換腎，婆婆急得拍了下桌子，
「換腎？那得老多錢吧？再說了，誰肯把腎捐給茹茹？還不是要花錢買？
婆婆直搖手，「不行，不能花這個冤枉錢！」
弟媳王明麗抿着脣，「嫂嫂，你別瞎折騰了，換腎是要匹配的。不是那麼容易的。
「多少人等到死也等不到腎源。你啊，還是別抱希望了。」
小叔子還是在一邊默默點頭。
好啊，我算是看清楚了。
這一家人沒一個把茹茹的命放在心上。
婆婆一家重男輕女，我早就知道。
當年我和弟媳一懷孕，婆婆就去找算命的算我和弟媳肚子裏的是男孩還是女孩。
在聽到算命的說我倆懷的都是男孩時，婆婆喜笑顏開。
逢人就說她命好，命裏有兩個孫子。
她在我和弟媳孕期，又是殺雞，又是殺鴨，準備這準備那的。
一副慈祥的樣子。
後來，弟媳先我幾天生了侄子，婆婆直接搬過去照顧，奶粉、尿不溼全上陣。
逢人就誇侄子長得好，一看就是個聰明的。
可我生產那天，婆婆在產房外等了半天，一看我生的是女娃，臉色都變了，嚷嚷着：
「抱錯了！應該是孫子！你們是不是把我孫子換了？我家明明是孫子！」
弄得醫生和護士面面相覷。
在弄清我確實生了個女兒後，婆婆氣得直跺腳，「那個臭算命的居然騙我！」
她連抱都沒抱我女兒，冷着臉直接拎着奶粉和尿不溼走了。
我整個月子，婆婆再也沒出現過。
女兒不到半歲，婆婆就催我生二胎。
可是我生女兒時大出血，不易再孕。
這麼多年了，也沒再懷孕。
婆婆和老公都氣得不行，我倒是覺得挺好。
女兒茹茹又乖巧又懂事，比我那淘氣不務正業的侄子好多了。
一開始，婆婆看女兒鼻子不是鼻子，嘴巴不是嘴巴。
還嚷嚷着說女兒就是賠錢貨。
但耐不住我女兒長得漂亮，一雙大眼睛眨巴眨巴的，讓人看了就想親一口。
不僅這樣，我女兒還比一般孩子聰明。
很多事情，只要教一遍就會。
女兒嘴還甜，操着一口小奶音，喜歡「奶奶，奶奶」地叫人。
慢慢地，婆婆和老公對女兒也和藹起來。
我以爲就算在他們心裏，女兒不如侄子重要。
可在知道女兒需要換腎的時候，也會拿出錢給女兒治病。
沒想到，他們是連裝都不裝了。
直接叫女兒放棄治療！
也不知道，在他們知道患尿毒症的是侄子時，會是什麼反應？
我看向老公：「你呢，你也不想救你女兒了？」
女兒茹茹也轉頭看向她爸。
眼裏含着希冀。

-5-
老公咬着牙，先是看了看女兒，又再看了眼婆婆。
婆婆一巴掌拍在老公頭上：「想什麼想，我都跟你說了，女娃子沒用，叫你們再生一個。
「我告訴你，你要是把錢都拿去買腎，你以後就別叫我媽！以後也別想叫曉明給你養老。
「等你死了，連個給你摔盆的都沒有！」
弟媳適時推了推侄子。
侄子終於停下了啃雞腿的動作，吧唧着嘴，舔了舔嘴上殘留的雞湯，「對啊，舅舅，你把錢留給我，我給你養老。
「我是男的，我纔是劉家的頂樑柱啊！」
女兒忍不住叫出了聲：「爸爸？」
老公劉家良狠心甩開了女兒的手：「你奶奶說得對，咱…咱別花那個冤枉錢了。」
女兒眼底的希望落空，眼淚大顆大顆流了下來。
「爸，你真的不救我了嗎？」
老公紅着眼，低着頭，不敢看女兒：「要怪，就怪你命不好。」
女兒一下子失了力氣，癱在我懷裏，語氣哽咽：「媽…」
我趕緊把女兒抱住，「媽在，媽在。」
我冷眼看着這羣所謂的「親人」。
準備給他們最後一次機會：
「我閨蜜檢測過了，不需要排隊等腎源，也不需要花錢買腎源，我們家裏就有人和茹茹的腎匹配，可以捐腎。」
老公猛地抬起頭，「真的？茹茹可以不用死了？
「是我匹配上了嗎？茹茹你別急，爸給你捐腎。」
我搖了搖頭：「不是你。」
「那是誰？」
我視線一一掃過去，除了老公面上有喜色。
其餘人都板着臉，沒有一點高興。
婆婆：「到底是誰和茹茹配型成功了？是不是你自己？」
我還是搖了搖頭。
婆婆不耐煩了：「不是你還能是誰？」
我抬手指向侄子：「是劉曉明。」

-6-
婆婆最先跳了起來：「林明雅，你故意的是不是？
「你說曉明配型成功了？你想讓曉明給你女兒捐腎？！
「我告訴你，你想都不要想！
「我看你就是嫉妒你弟媳生了個兒子，所以故意讓曉明捐腎！」
小叔子也不沉默了，「嫂子，你要我捐，我肯定捐，但是曉明還小，捐不了。」
我冷哼一聲：「十八週歲，不算小了。醫生說了，這是捐腎的最好年齡。」
弟媳看了眼婆婆，假惺惺：「嫂嫂，不是我們不肯捐。主要劉家就曉明一個獨苗苗。
「捐腎可不是小手術，這萬一…劉家就沒人了。」
婆婆聽了，猛地站了起來：「我說了，不準曉明捐，林明雅你要是敢打曉明的主意，我老太婆跟你沒完！」
婆婆轉向老公：「劉家良，你來擺個態度。」
老公臉色很白，但還是站了起來：
「對，曉明不能捐。茹茹，你的病…咱，咱還是認命吧。」
女兒已經平靜了很多。
她擦了一把臉上的淚，沒去看婆婆和老公。
她聲音顫抖，問侄子：「哥，我才十八歲，我還想活，你能不能救救我？
「只有你能救我了。求求你。」
我知道，女兒這是在給侄子機會。
侄子白了女兒一眼：「奶奶都說了，你就是條賤命。我可不給你捐腎，多疼啊。
「再說了，要是沒了一個腎，那我還是男人嗎？！反正誰愛捐誰捐，我不捐。」
女兒不死心：「醫生說了，人只有一個腎是可以活的。可如果你不給我捐腎，我就活不下去了。
「你真的不肯捐一個腎給我？」
「不捐不捐，劉茹茹你煩不煩，你死不死的，和我有什麼關係！」
女兒咬着脣，小臉蒼白。
她拉緊我的手，目光中多了一份堅毅。
我立刻會意。
女兒這是已經決定，不會給侄子捐腎了。
我站起來，「要是生病的是曉明，你們會花錢救他嗎？」
婆婆第一個跳了起來：「呸呸呸，你個烏鴉嘴！曉明身體健康得很，你再敢咒他，我撕爛你的嘴！」
女兒也問：「要是堂哥需要換腎，而我恰好配型成功，你們會讓我捐腎嗎？」
弟媳怕女兒還惦記她兒子的腎，搶着說：
「我們哪是這種人啊？我們纔不會逼着別人捐腎呢！
「要是我家曉明生病需要換腎，我們連醫院都不去，直接留着錢喫點好喫的。
「就算我們活不下去，我們也不會去連累其他人。
「茹茹，不是嬸嬸不疼你，是你太不懂事了！怎麼能要求你哥捐腎呢！」
我看見女兒偷偷打開了手機拍攝，「嬸嬸，你確定，如果生病的是曉明，不會叫我捐腎？」
「確定確定，我又不像你們那麼自私，爲了自己，不管別人死活。」
在弟媳說這些話的時候，我仔細觀察了下侄子。
其實仔細看，侄子的臉色很不好，眼底發黑，整個人沒什麼精神。
看來，確實是晚期了。
侄子嫌我們煩，翻着白眼：「我說劉茹茹，你自己命賤，還想讓我捐腎？！
「我要是得了尿毒症，我自己找個角落偷偷死。我看你啊，也找個角落自殺得了。省得拖累我們。」
女兒氣得發抖：「好啊，希望你們記得自己說過的話！」
女兒轉身看向我，「媽，我們走！」
「好！」
老公拉住女兒的手臂，「茹茹，別走了，我還有點錢，你…你想喫什麼，我去買。」
婆婆一把拍在老公背上，「你有這錢還不如給曉明買點好喫的。你給一個短命鬼花什麼錢！」
老公被婆婆這麼一拍，安靜得像個鵪鶉。
他掏出了兩張二十元鈔票，塞進了女兒口袋裏，「你想喫什麼，自己去買點。」
女兒拿出老公給的鈔票，扔回老公身上，語氣淡淡，「不用了，我媽會給我買。」
然後拉着我，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臨走前，我把體檢單放在了他們桌上，「好好看看吧。」

-7-
剛回到家裏，我的手機就震動個不停。
我一看，是老公家的羣聊「家和萬事興」。
婆婆：「@全體成員大家聽好了，我有事情宣佈：我孫女劉茹茹患了尿毒症沒錢治，要是家良他媳婦來找你們借錢，你們都不準借！」
大姨秒回：「你孫女得病了不治？」
婆婆：「對，咱們雖然沒錢，但有骨氣，生病了絕對不拖累其他人。」
弟媳發了個大拇指的表情。
大舅：「尿毒症是不是換個腎就好了？」
婆婆：「對，但是大家都不要去配型，我們自己家的事自己解決。要是我得了這種病，就自己偷偷找個角落死了算了，活着還拖累家人！
「我趙喜妹不會爲了治病問你們要一分錢！也不會要求你們捐腎！」
弟媳又默默發了個大拇指的表情。
婆婆：「@全體成員你們要是偷偷借給林明雅錢，可不要找我還！我兒子也不會還！」
小姨：「畢竟一條人命，這樣不太好吧？」
侄子劉曉明：「煩什麼煩，你不想劉茹茹死，你去給她捐腎啊？
「神他媽煩，還想叫我去捐腎！去你大爺！」
羣裏一瞬間安靜。
過了五分鐘後，小姨又發：「曉明和茹茹配型配上了？」
弟媳：「是配上了，但是我們不捐。命只有一條，腎也只有兩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
「要是曉明需要換腎，我也不會去要求別人捐腎！」
婆婆@我：「林明雅，我勸你就別想着給劉茹茹看病了，把錢都留給曉明。
「以後你和家良就把曉明當自己的親兒子。他剛纔說了，想買一個新手機，你把錢付了吧。」
劉曉明@我：「要最新款的蘋果，別買那些雜七雜八的山寨機。」
我：「體檢單你們沒看吧？」
婆婆：「你又開始咒我們？！我們身體好着呢！」
哎，好言難勸該死的鬼。
我把羣裏的對話一一截圖，希望到時候他們求我女兒捐腎的時候，別忘記自己說過的話。
然後打開了消息免打擾模式。
就在這時，老公劉家良回來了。
還沒等我罵他，他倒是先開口了：
「咱媽說了，茹茹這病咱不治，你要是不同意…就讓我和你離婚。」

-8-
好啊，我早就想和劉家良離婚了。
但看女兒還小，不想影響她的學業，所以我一直忍着。
原本我想忍到女兒高考完再提離婚。
但沒想到這麼一鬧，劉家良居然先開口了。
其實劉家良這人還不錯，人老實，也肯幹活。
雖然工資不高，但也夠我們生活。
但無奈的是，他是個愚孝男。
只要婆婆說東，劉家良絕對不會往西。
他跟我說：「我爸走得早，我媽把我和弟弟拉扯大，苦了一輩子，我得對她好。」
所以只要工資一發下來，他就第一時間轉給他媽。
大家都知道，「皇帝愛長子，百姓愛幺兒」。
婆婆本來就偏袒小叔子。
在弟媳婦生了個男孩後，這種偏心與日俱增。
最後，劉家良的工資都被他媽搜刮走，送去小叔子那裏了。
說是男孩開銷大，得細養。
我好幾次讓劉家良去把錢要回來。
可他被婆婆一瞪：「去去去，要什麼錢，我告訴你劉家良，你家就一個丫頭片子，要什麼生活費？
「家慶家裏可是帶把的男娃！你這個做舅舅的以後還不是要靠他？！現在多給點錢怎麼了？」
只要婆婆一發火，劉家良態度就軟了下來，每次都空着手回來。
我家開銷基本全靠我一個人。
所以到現在我們總共也沒攢下多少錢。
「明雅，茹茹這病都已經晚期了，曉明又不肯捐腎，我們就算把錢全花了，也救不了她。」
劉家良看我不說話，以爲我想通了：
「我媽說得對，我們把錢都給曉明。我們倆年紀大了，也生不出小孩了，還不如把曉明當成兒子，以後靠他了。」
我冷笑了一聲：「劉家良，我們離婚，誰不離，誰就是孫子！」
我以前以爲給女兒一個完整的家是負責。
我以爲就算婆婆和老公偏愛劉曉明，但對女兒也是愛的。
但我沒想到，他們根本就沒把女兒當回事！
劉家良沒想到我真答應離婚，「明雅，你再考慮考慮，你都這麼大年紀了，離了婚，肯定找不到好男人了。」
「我呸，劉家良你個殺千刀的，我根本就沒打算再婚！別廢話了，明天民政局一開門，咱就去領離婚證！你要是還有點良心，就別分家裏的存款！」
這時，女兒走了出來。
劉家良不知所措：「茹茹，你…你原諒爸爸，爸爸也想救你，可是爸爸有難處。你能不能體諒爸爸？」
女兒淡淡瞟了劉家良一眼：「嗯，如果你對我有愧疚，就答應我，明天一早去和媽媽離婚吧。」
劉家良一愣。
女兒已經回房間了。

-9-
晚上，我和女兒擠在一個房間。
女兒說：「媽媽，等我高考完，咱們就搬走吧，搬到很遠很遠的地方。我不想再見到爸爸和奶奶他們了。」
「好！」
我知道，女兒雖然表面不說，但肯定傷透了心。
哎，有些傷害只能靠時間抹平了。
第二天一早，我起牀的時候，劉家良已經在沙發上坐着了。
他似乎一晚上沒睡。
頭髮亂糟糟的。
鬍子也沒刮。
劉家良眼睛通紅，「明雅，我想清楚了，既然你想離婚，咱們就離婚。
「家裏還有三萬多塊錢，全歸你吧。你給茹茹買點好喫的。讓她開心地走。」
劉家良低下頭，聲音哽咽：「是我這個做爸爸的對不起她。」
我沒說什麼，趁劉家良對茹茹愧疚的時候，直接拉着他往民政局走。
三十天冷靜期一到，我就和劉家良扯了離婚證。
劉家良搬了出去，和婆婆一起住了。
期間，婆婆還找過我一次，讓我把錢分給劉家良。
後來，劉家良趕過來。
不知道劉家良和婆婆說了什麼，婆婆罵了我一句：「狐媚子！這麼老了還勾引我兒子，把他的錢全騙光了！」
然後就走了。
我靜靜地陪着女兒衝刺高考。
感覺時間竟也過得飛快。
等女兒一高考完，我就帶着女兒出去旅遊了。
我在朋友圈裏曬女兒的各種美照。
還有不少女兒參加舞蹈比賽的視頻。
弟媳在下面評論：「劉茹茹怎麼看起來好好的？」
婆婆也評論：「幸虧讓家良和你離婚，你個敗家娘們就知道旅遊！多浪費錢！
「你要是知道錯了，就馬上回來，把錢都交給我，我勉強叫家良和你復婚！」
也有不少親戚問：「茹茹不是生病了嗎？怎麼還不去醫院住院？」
「茹茹紅光滿面的，這怎麼也不像是生病的樣子啊？」
我回復了小姨的評論：「謝謝小姨關心，因爲我女兒根本就沒生病呢。」
上次婆婆在家庭羣裏聲明，不讓任何人借我錢後。
只有小姨偷偷私聊我，問我有沒有困難，說她那還有幾萬塊錢可以借給我。
小姨是婆婆的妹妹，但兩個人從來都不對付。
婆婆重男輕女，但小姨偏偏重女輕男，只生了一個女兒就不生了。
她倆互相看不上，一旦碰見了，都要互相陰陽幾句。
我謝過了小姨的好意，表示不用了。
但她肯伸出援手的恩情，我記下了。
小姨還沒回復我，婆婆就又評論了：
「什麼叫沒生病？！你不是說茹茹得了尿毒症晚期，要換腎才能活嗎？！
「是不是醫院誤診了？你告訴我是哪家醫院，我找他們去，我要讓他們賠錢！」
我忍不住回覆：「不是誤診。你們該不會到現在還沒看過體檢單吧？」
ťû₄我只是把女兒和劉曉明的體檢單封面調換了一下。
只要翻到裏面仔細看一下，就能看到體檢單到底是誰的。
看來，這麼久了，婆婆她們愣是沒有一個人仔細看看體檢報告單。
劉曉明本來就是晚期。
現在，應該快沒救了吧？

-10-
大概是經過我的提醒，婆婆趙喜妹回去把墊在桌子底下的體檢單拿了出來。
戴上老花眼鏡仔仔細細看了一遍。
患尿毒症那張體檢單上的名字不是「劉茹茹」，而是：劉曉明！
趙喜妹兩眼一黑，一口氣差點提不上來！
她打電話給我：「林明雅，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生病的是曉明？！
「你肯定是故意的對吧？你故意要害死曉明啊！」
我：「我早就讓你們好好看看體檢單。」
趙喜妹沉默了很久：「你快帶劉茹茹回來，讓她給曉明做配型。」
我提醒她：「你們以爲是我女兒得病的時候，是怎麼說的？
「你還是把錢留着，弄點好喫的給劉曉明喫。別浪費錢了，省得人財兩空。」
我把趙喜妹曾經說過的話原封不動地還了回去。
趙喜妹一噎：「可曉明是劉家的根啊！他要是沒了，劉家怎麼傳宗接代啊？
「劉茹茹一個女娃怎麼跟曉明比？你快讓茹茹回來做配型，配上的話，就能給曉明捐腎了。」
我沒理趙喜妹，直接掛斷了電話，順便把她拉進了黑名單。
晚上，閨蜜給我打電話，說趙喜妹一家全部去做了配型，但沒有一個人配得上。
劉曉明已經沒多少日子了。
再不換腎，最多撐兩個月了。
閨蜜說：「你那個侄子，知道自己晚期的時候，嚇得當場就尿了。
「還有你那個婆婆，坐在我們醫院門口哭，逼着我們給她孫子換腎。
「笑死了，她還以爲能道德綁架我們呢。
「還有你那個老公，不對，是前夫，他一整個人呆愣愣的，看上去老了好幾歲。站在旁邊一聲不吭，就拿着體檢單看，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對了，你前夫一家不知道從哪裏知道茹茹和劉曉明配型配上了。
「你們最近可不要回來，不然，你前夫一家人估計不會放過你們。肯定逼着茹茹捐腎。」

-11-
我已經帶着茹茹儘量躲着前夫一家了。
但劉家良畢竟是茹茹的爸爸。
也不知道他用了什麼辦法，知道女兒考上了南大。
一家人順藤摸瓜，找到了我和女兒租房子的小區。
趙喜妹看見我和茹茹，兩眼發光：「林明雅，劉茹茹，總算找到你們了。」
趙喜妹一把抓住我女兒的手：「走，回去給曉明捐腎，曉明有救了，我就知道曉明是個命好的。」
女兒一把甩開趙喜妹的手：「我有說過要捐腎給劉曉明嗎？我不捐。」
趙喜妹一愣，指着我女兒罵：「你怎麼這麼沒良心！那是你哥！你不捐腎，他會死的！」
女兒眼底雖然閃着淚光，但她還是笑了：
「那在你們以爲我快死了的時候，怎麼不叫劉曉明給我捐腎呢？怎麼，我死不要緊？他死就天塌了？」
趙喜妹喏喏：「那怎麼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ṱṻ⁼就因爲我是個女孩，不能給劉家傳宗接代嗎？」
弟媳看我和女兒態度堅決，馬上給我們跪了下來，還扇了自己兩巴掌。
看得出來，王明麗是用了大力氣，她的臉頰都紅了。
「嫂嫂，茹茹，是我錯了，我真的後悔了。你們就大人不計小人過，救救我兒子吧。他才十八歲啊！
「他要是死了，讓我怎麼活啊？！我就他一個兒子啊！求求你們了！」
可憐天下父母心。
王明麗哭得眼淚鼻涕糊了一臉，還不停對着我和茹茹磕頭。
但我早就給過她機會，只是她沒抓住而已。
如果當時，她能站出來爲我女兒說一句話，女兒也不至於對他們灰了心。
以女兒的心軟程度，她大概率會選擇捐腎給劉曉明。
人啊，自作孽不可活。
我以爲趙喜妹一家明白我女兒拒絕捐腎後，會去想其他辦法。
但我沒想到，他們居然賴上了我女兒。

-12-
在被保安趕出小區後，他們跑到了我女兒的大學門口。
還拉了一條橫幅：「忘恩負義劉茹茹，不肯救堂哥」。
學校門衛攔着不讓趙喜妹他們進去，趙喜妹就坐在大學門口哭。
「大家來看看，南大的新生劉茹茹，見死不救啊！
「她堂哥得了尿毒症，她配型成功了，但她就是不肯捐腎。
「我這個老太婆跪在她面前求她，她連理都不理！我老太婆一把年紀了，還要我白髮人送黑髮人！
「大家都來評評理，她劉茹茹是個人嗎？！」
弟媳王明麗也跟着坐在地上：
「我聽說劉茹茹還獲得了獎學金，是什麼道德模範啊！她這種見死不救的人憑什麼能得獎學金？！
「可憐我兒子才十八歲啊，他本來也能上大學，現在就只能躺在牀上等死。要是我兒子死了，我也不活了啊！
「劉茹茹，你出來！你要是不救我兒子，我就跟你拼命！我要問問南大，這種見死不救的人配不配做南大的學生？！」
周圍圍觀的人很多。
連南大的教學主任也被驚動了。
趙喜妹以爲把事情鬧大，可以控制輿論的方向，道德綁架茹茹給劉曉明捐腎。
可事情的發展好像不太對。
雖然周圍圍觀的學生很多，但沒一個人幫他們講話。
大家都在默默等後續。
笑話，能考上南大的人哪個是不聰明的？
怎麼可能被他們三言兩語就哄騙了呢。
我和女兒很快就被通知到了現場。
趙喜妹激動得指着我女兒：「就是她，她就是劉茹茹，沒良心的，連個腎也不肯捐！」
王明麗想抓女兒的手臂，被我女兒後退避開了。
女兒打開了手機，「大家一起聽一段錄音吧。」
我還問旁邊老師借了個擴音器。
趙喜妹辱罵女兒的錄音就這麼被公放了出來。
女兒：「我奶奶一開始以爲是我換尿毒症，需要換腎。她說沒錢，不用治。還叫我爸和我媽離婚。
「她說我該去自殺。不然就是浪費錢。
「現在，她發現患尿毒症的是她孫子劉曉明，就來道德綁架我去捐腎。」
女兒目光堅毅，看着趙喜妹：「以德報怨，何以報德？我劉茹茹就把話放在這裏了，我是不會捐腎的！」
女兒說完後，周圍響起了鼓掌聲。
「我就說嘛，事情肯定有反轉。」
「一看這老貨面相就知道是個壞的。」
「什麼年代了，還搞重男輕女，現在遭報應了吧？」
「要Ṫŭ̀₅是她當初肯讓孫子給劉茹茹捐腎，現在人家肯定也會給她孫子捐，只能說自作孽不可活。」
「天哪, 你看看他們以前說的是人話嗎？居然叫劉茹茹去自殺，別拖累他們！要是我，我也肯定不捐腎！」
…
趙喜妹和王明麗被清澈的大學生們指指點點。
她們的臉一陣青, 一陣白。
「不是的，我…就是劉茹茹沒良心！」
「不行, 什麼不捐, 不捐我就坐在這地上不起來了！」
最後, 教導主任打了報警電話，才把王明麗和趙喜妹轟走。
就這樣平靜了一個月，就在我以爲趙喜妹和王明麗她們已經放棄了的時候。
現實打了我狠狠一巴掌。

-13-
「媽，救我！」
還沒等女兒說完，女兒的求救電話就斷了。
再打過去已經是盲音了。
我驚出了一身冷汗, 顫抖着手報了警。
幸好，女兒還是有防範意識的。
她的手機提早和我開通了定位功能。
憑着定位，我和警察很快在一家黑診所找到了女兒。
女兒已經被綁在牀上了。
我不敢想象, 要是再晚到一會, ẗù⁸會是什麼結果。
女兒一見到我, 就哭着撲到了我懷裏Ťṻₘ。
「是爸爸, 爸爸他騙我…」
我看向角落裏已經被制服的劉家良。
他臉色慘白, 眼神渙散：「林明雅…我，我沒辦法, 我媽說了, 要是茹茹不捐腎，她就去撞牆。我媽苦了一輩…」
沒等他說完，我啪的一巴掌甩了上去。
把劉家良打得一顆牙掉了出來。
「畜生！」
「你媽要去死就讓她快點！」
劉家良嘴脣張張合合, 最後一個字也沒說出來。
警察瞭解到劉家良是我女兒的親生父親，問我要不要開具諒解書。
可以從輕處罰。
我和女兒對視了一眼，都搖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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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聽到趙喜妹一家的消息, 是兩個月後。
閨蜜打電話告訴我，趙喜妹、王明麗還有劉家慶一家子全都進去喫牢飯了。
原來, 除了我女兒, 還有一個志願者和劉曉明配型成功了。
但對方獅子大開口, 要五百萬才肯捐腎給劉曉明。
趙喜妹他們哪裏拿得出來？
於是, 他們又把主意打到了黑診所上。
閨蜜說：「趙喜妹他們先是把人迷暈了，再把人拖到了黑診所取腎。
「誰知道那個黑診所裏的醫生都是赤腳醫生。
「取着取着，那個人就大出血死了。
「就連那個人的腎都被赤腳醫生扎穿了。
「趙喜妹他們弄出了人命, 就想逃。
「可他們也不看看, 現在是什麼社會，現在滿大街的攝像頭啊。她們逃了沒一個小時就被捉住了。
「現在好了, 她們可以進去跟你前夫一家團圓了。
「對了, 你侄子估計也就這一兩天的事了。
「你婆婆一家人全都進去了, 到時候沒人給你侄子收屍怎麼辦？」
我：「我通知一下他的親戚吧。」
我隨手把劉曉明的消息發在了「家和萬事興」的羣裏。
然後退出了羣聊。
至於他們有沒有人去給劉曉明收屍，我並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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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沒過兩天，劉曉明就死了。
消息傳進了牢裏，聽說趙喜妹聽到消ŧű₋息的時候, 直接癱在地上, 大喊：
「啊！劉家絕後了啊！
「曉明你不能死啊！我的乖孫子啊！」
沒幾秒鐘，趙喜妹一口氣提不上來，就去地下陪她的孫子了。
看來, 她確實愛她的孫子愛得深沉。
王明麗和劉家慶也直接瘋了。
至於我的前夫劉家良。
聽說他後悔了。
整天唸叨着想見女兒一面。
我問女兒：「見嗎？」
女兒搖搖頭，「不見。」
是啊，不是所有的「對不起」都能換來「沒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