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嫂子懷孕了。
全家人慶祝的那晚,我哥的青梅拿着孕檢單上門,要我哥對她負責。
我哥一改往日的清冷形象,死皮賴臉地摟着我嫂子,
「媳婦兒她冤枉我,這輩子我只有你一個,她是碰瓷的。」
我看着上輩子害得我家破人亡的罪魁禍首,笑得燦爛。
我們全家等你好久了。
-1-
飯桌上,我嫂子宣佈了一件事,她懷孕了。
我哥呆了。
我媽哭了。
我爸笑了。
我鬆了口氣,終於都等到這一天了。
上輩子,我嫂子宣佈懷孕的那天,跟我哥一起長大的青梅拿着孕檢單,讓我哥負責。
我哥老實了一輩子,頭一回遇到這種事,也是手足無措,以至於錯過了解釋的最好時機。
嫂子以爲我哥真做了對不起她的事,跟青梅理論了幾個來回之後,被氣到當場流產。
流產後,她不顧我爸媽的勸阻,火速跟我哥離了婚。
我哥離婚後,精神狀態出了問題,最後迫於各種壓力,渾渾噩噩跟青梅領了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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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後沒多久,青梅就露出了本性。
她不僅沒懷孕,還盯上了我家即將拆遷的房子。
拆遷款下來後,她捲走全部錢跑了,我爸媽在去追她的時候發生車禍,當場沒了。
我哥徹底瘋了。
而我,最後得了癌症,死在一個沒人知道的雪夜裏。
-2-
冷靜下來後,我們全家決定好好慶祝一番。
畢竟從知道自己重生的那天開始,全家人就小心翼翼地按照上輩子的軌跡生活,總算沒有浪費大家的苦心,終於都熬到了這一天。
我嫂子是我們家唯一沒有重生的人,也是我們家最幸福的人。
重生的第一天,我哥就發話了,一定要對嫂子好,誰也不能欺負她。
爸媽忙不迭點頭,只有我翻了個白眼。
我哥瘋得早,爸媽去世早,他們不知道,其實嫂子纔是隱形大佬。
我重生回來也沒告訴他們,原來嫂子她爸是我們市首富。
她就是看中了我哥忠厚老實,纔不顧父母反對,隱瞞身份嫁進我家。
上輩子他們離婚後,我嫂子沒再結婚,繼承了她父親的公司,最後成了我們省的首位女富豪。
這一世,聽聞嫂子懷孕,爸媽說幹就幹,當即去了菜市場,大手一揮,買的全是她愛喫的。
我哥怕我生氣,給我塞了兩百塊,讓我去餐館買點我愛喫的回來。
我沒要他的。
結婚後我那本就不富裕的哥把工資悉數上交,這兩百塊,不知道是他攢了多久的私房錢呢。
-3-
喫飯時,我瞅着牆上的時間。
到點的那一瞬間,門被敲響。
我跟我哥對視一眼。
來了。
爸媽的手有些抖,我瞥了他們一眼,瞧瞧這出息,哪裏像個經歷過大風大浪重生的?
好在他們很快穩住情緒,繼續笑眯眯地給嫂子夾菜。
開門的任務交給了我。
我一打開門,潘蓮蓮就推開我,直接朝我哥走了過去。
「何夕,你這個負心漢,都是你乾的好事!」
潘蓮蓮把手裏的孕檢單往桌面上一甩,「我懷孕了,是你的。」
嫂子下意識看向我哥,我哥比她還要快一步摟住她,緊張地說:
「媳婦兒她冤枉我,我這輩子只有你一個,她是碰瓷的。」
嫂子被他的行爲弄得傻眼了。
畢竟我哥在外人面前從來沒有抱過她,更別說當着我父母的面。
不一會兒,嫂子就紅了臉,「那個,你……你先放開我。」
「不放!你聽我說,上次去參加同學聚會,我是在兄弟家住了一晚。但那晚我跟兄弟一起睡的,誰知道她趁我喝醉跑到我牀上,還裝出我們什麼都發生了的樣子。我兄弟可以作證!我對別的女人沒興趣,我只對你有興趣。」
嫂子的臉都要低到膝蓋了,「你別說話了。」
潘蓮蓮愣住了。
她難以置信地看着我哥,「何夕,我清清白白地跟了你,你怎麼這麼沒良心呢?」
我哥深情地看着我嫂子,「我良心早就被我媳婦兒喫了。你還有別的事嗎?沒有的話就別打擾我們慶祝。」
潘蓮蓮總算找回了智商,「我懷的是你的孩子,以我們兩家的交情,難道你不要對我負責嗎?」
我哥總算看她,不過是斜眼看她,「你有證據證明,肚子裏的孩子是我的嗎?」
「除了你,我沒有別的男人!」
我哥的表情像是喫了翔一樣,
「你就這麼銷不出去?碰瓷也要找個有婦之夫?碰沒碰你,難道我自己不清楚?」
-3-
潘蓮蓮走了,哭着離開的。
爸媽笑得很大聲,因爲嫂子肚子裏的孩子保住了。
我朝我哥豎起了大拇指。
三年前,我哥重生回來的那天,是他和我嫂子的新婚夜。
他抱着爸媽哭,說上輩子潘蓮蓮找上門那天被氣暈了頭,以至於他沒有及時辯解,才讓潘蓮蓮有了可乘之機。
後來嫂子流產,說什麼都不肯見我們,並且拉黑了我們全家的所有聯繫方式,以至於他們沒能及時解除誤會,才導致了那樣的後果。
重生後我哥跟我說得最多的一句便是:
「上輩子瘋了才知道你嫂子比我的命還重要,要不是你攔着,我重生回來就去一把火燒了潘家。」
好在這輩子他先下手爲強,首先把我嫂子穩住了。
還不錯,沒讓嫂子有機會跟潘蓮蓮對上。
被我哥這樣一鬧騰,嫂子一頓飯下來沒再抬起頭,喫過飯就匆匆忙忙地回房了。
夜晚,我哥鬼鬼祟祟地來找我,
「上輩子我瘋的時間太長了,忘了潘蓮蓮接下來都幹什麼了,你應該還記得?」
上輩子潘蓮蓮爲了讓我嫂子死心,從我哥兄弟家拿到監控,又找人改了監控內容,我嫂子看了監控,確實誤會了,一氣之下徹底跟我哥斷了聯繫。
想來潘蓮蓮現在就在去我哥兄弟家改監控的路上,可惜她的如意算盤要落空了。
我前兩天就去纏着我哥的兄弟,成功拿到了那天的監控,直接刪除了裏面的記錄。
我哥那天其實沒喝醉,爲了不讓潘蓮蓮佔便宜,他連衣服都裹得嚴嚴實實的。
是我讓他按兵不動,不然我怕後續不是這個走向,仇也報不了了。
回來後我把監控備份給了我哥,我哥感激地看我,
「沒白疼你。等哥哥跟你嫂子解釋清楚,一定給你物色個好老公。」
我瞥了眼我哥,「就你那眼光,把嫂子給摸透了再說吧。」
自個兒媳婦都沒有整明白,誰給他的自信給我整個對象?
-4-
我知道潘蓮蓮不會那麼容易放棄,但沒想到她的進攻那麼猛。
第二天早上我還在睡覺,就被客廳的哭聲給吵醒。
我拉聳着臉打開房門,一看,潘蓮蓮居然帶了幫手過來。
我往我哥的房間看去,門是半敞開的,應該是出門了。
得,今天這場得靠我。
幸好昨晚我提前跟爸媽說了,讓他們不要衝動,我們要先拿到證據,才能讓潘蓮蓮沒有退路。
就這樣戳穿她,實在是太便宜她了。
潘蓮蓮在一旁哭了半天也沒有見我哥出來,朝我哥的房間看去,
「何夕還沒起牀嗎?他以前不是這樣的。怎麼自從結婚之後就不願意早起了,老一輩的人說得對,娶了個不賢惠的女人毀三代。」
我撲哧笑出聲,「我哥以前早起是因爲沒媳婦暖被窩,現在有了媳婦暖被窩,他當然捨不得起來。」
潘蓮蓮先是一愣,隨即楚楚可憐道:
「從小到大我只跟何夕一個被窩睡過,就只有那一次,我……我怎麼知道有人暖被窩是什麼感覺?」
我點點頭,「就跟我哥躺了一分鐘不到,確實不應該知道。」
潘蓮蓮怒了,「誰說就一分鐘?那晚我都跟他一起好不好!」
潘蓮蓮的父母也忍不住開口:
「詩詩,我家蓮蓮我知道,她不會幹冤枉你哥的事。你看他們也認識那麼多年了,要不是那次他們都喝多了,我家蓮蓮說什麼也輪不到你哥。」
我爸摩拳擦掌,我媽咬牙切齒,我示意他們稍安勿躁。
忍着把監控甩出來的衝動,我反問:
「既然你那麼搶手,又何必要我哥那個二手貨?你圖他什麼?」
說這話的時候,我特意盯着潘蓮蓮看,果然看到她眼底一閃而過的心虛,不過很快消失。
「我還能圖他什麼?都生米煮成熟飯了,我難道還不能找他負責嗎?」
我盯着她不說話。
眼看着潘蓮蓮被我盯得坐立不安,我媽開口了。
「我們家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這樣,你非要說是懷了我家的孫子……詩詩,你陪她去做個全面檢查,要是她真懷了,我們就要對她負責。」
潘蓮蓮眼睛都亮了,「好啊詩詩,你跟我一起去,回來之後你可千萬要說真話。」
嘖,這是還把我當成上輩子那個追着她喊嫂嫂的小弱智呢?
-5-
若說我兩世爲人做過哪些後悔的事,對潘蓮蓮那個心機女唯命是從做的智障事,一定榜上有名。
印象深刻的是,潘蓮蓮讓我在我哥補習班下課的路上打她,我真的打了。
但我只是輕輕地碰了她一下,她就ƭű̂₇躺在路上嚎啕大哭。
我哥以爲我真的把她怎麼着了,着急地把她送到了醫院。
醫生說了什麼我不知道,後來我哥就不讓我跟她玩了。
但我那時候腦子不好用,被她哄了幾句,又繼續傻乎乎地幹蠢事。
我哥罵了我幾次,我聽不進去,直到我哥疏遠潘蓮蓮,和我嫂子結婚,我才慢慢地收斂。
後來家破人亡,我跟蹤了潘蓮蓮一段時間,才知道那是她的苦肉計。
她一直看不起我哥,說我哥又傻又呆,要不是因爲長得好看又老實,連給她當備胎的資格都沒有。
-6-
我答應了跟潘蓮蓮去醫院檢查。
期間她找理由把我支開,我順着她的意走到了門口,但沒有走遠。
門打開之後,她一臉喜色,把孕檢單送到我手裏,「喏,你自己看。」
我掃了一眼,除了 Hcg 值稍微高了一點點之外,沒有任何數據證明她懷孕。
我把東西收了起來,朝 B 超室走。
潘蓮蓮拉住我,「你去那邊做什麼?」
「去做 B 超啊。」
潘蓮蓮瞪我,「這不是已經做完檢查了嗎?走走,我們回家,你快回去告訴他們我懷孕了,懷的是你哥的兒子。」
她拽我,沒拽動,反而被我拽着往 B 超室挪,
「我問過產科醫生了,做個檢查比較好,你這也已經到了 12 周做 NT 的時候了,我都查清楚了,順便一起做了。」
潘蓮蓮猛地甩開我的手,「你神經病啊!何詩詩你中邪了吧?你又沒生過孩子,別聽人家胡說八道!」
我定定地看着她,忽然朝她身後看去,「哥,嫂子檢查得怎麼樣了?幾周了?」
潘蓮蓮還沒反應過來我哥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裏,又聽到我的話,下意識尖叫出聲:「她懷孕了?何夕,你怎麼能讓她懷孕?」
我哥摟着我嫂子,無語道,「我怎麼就不能讓自己老婆懷孕了?」
潘蓮蓮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可是你怎麼能同時讓兩個女人懷孕?」
正值產檢高峯期,潘蓮蓮的話吸引了無數人的目光。
他們看我哥的眼神就像在看渣男。
然而我哥出息了,他不慌不忙地親了我嫂子一口,柔聲說:
「媳婦兒,待會兒無論你聽到什麼都不要激動,我從裏到外都是你的,別相信外面的妖豔賤貨。」
我嫂子乖巧地點頭,「需要我幫忙嗎?」
「這點小事,我能處理,乖,你去旁邊站着。」
潘蓮蓮看得眼睛都綠了。
「何夕!!!」
我哥慢條斯理地卷着袖子,露出他重生後爲了討我嫂子開心練的肌肉,
「我知道自己長的還可以,但也沒到走在街上就喜當爹的道理,我媳婦兒還在呢,這是多損才幹得出拆散別人家庭的事?」
我下意識瞥向我嫂子,她果然紅了臉。
我哥又說:「但凡你能拿出證據證明懷的是我的孩子,我就讓我媳婦把我趕出門。」
潘蓮蓮:「我……我……」
半天也說不上一句完整的話。
我嫂子看不下去了,嗔罵着給了我哥一拳,
「人家是個女孩子,你好歹給人家留幾分面子。這樣,她什麼時候有空,我陪她去做個羊水穿刺?」
我哥還沒開口呢,潘蓮蓮就瘋了一樣拒絕,
「我不要!你們就是想害我!我不會給你們機會害我肚子裏的孩子!」
說完,她跑了。
我跟我哥面面相覷,這就承受不住了?
不過我不擔心潘蓮蓮不找上門,因爲距離我家拆遷的文件下來,不到一個月了。
潘蓮蓮爲什麼會知道這些呢?
她有個叔叔在相關部門上班,提前得到了內部消息。
根據現在的政策,拆遷我家能得到市中心的三套房子和額外的補償金,其中一套房子後來房價瘋漲,翻了幾十倍。
潘蓮蓮上輩子趁我哥瘋瘋癲癲的時候,把其中一套房子給了她叔叔,還把我爸媽趕出門,讓她爸媽住了進去。
而我……
想到自己上輩子的經歷,我死死地攥緊了拳頭。
-7-
我跟往常一樣出門,被潘蓮蓮堵在一條小巷子。
她似乎忘了我們之前的不愉快,親密地摟着挽着我的手,我強忍着噁心纔沒有在第一時間把她推開。
「詩詩,我知道不該破壞你哥哥嫂子的婚姻,可我真的好喜歡你哥哥。你再幫我一個忙好不好?」
我瞥了眼她褲兜露出來的血袋,「什麼忙?」
潘蓮蓮說:「你幫我測試一下你哥對我有沒有感情好不好?要是他對我沒感情,我去把孩子打了,永遠都不會再纏着他了。」
我點了點頭,「好。」
潘蓮蓮一喜,把早已準備好的木棍遞給了我,
「詩詩,你可不要像上次那樣隨便打我一下,你要打得真實。」
我有點爲難,「要是我把你打傷了怎麼辦?」
「不會的,你就往我身上肉多的地方打,不會怎麼樣的。你放心,就算你不小心失手了,我也不會追究你的責任。」
我等的就是她這句話。
可我還是故作爲難,「我還是下不了手,要不你還是轉過身吧,這樣我看不着你的臉,也能下得去手。」
潘蓮蓮現在就差個人給她打「流產」,她沒什麼好挑的,連忙轉過身,「好好,我轉過去,ƭű̂₃你快動手吧。」
她這麼着急,想必是知道我哥就在附近。
我四周瞄了一下,果然在對面街角看到了我哥,還有我嫂子。
我嫂子饞路邊的烤腸和奶茶,我看到她只喝了一口奶茶,就被我哥搶走扔到了垃圾桶。
嘖。
這敗家玩意兒。
我嫂子三兩下把烤腸喫了,笑眯眯地看着我哥,我哥非但沒生氣,還寵溺地捏她的臉。
得,遇上屠狗現場了。
潘蓮蓮又催我了,「你怎麼還沒動手?」
「馬上,馬上!」
我再次回頭,我哥已經牽着我嫂子過馬路了。
我活動了一下筋骨,掄起棍子朝她的口袋砸了過去。
也許是被刺激到,那些被我刻意忽略的記憶蜂擁而至。
-8-
上輩子,我哥跟我嫂子離婚後,我們全家想方設法去找我嫂子解釋,都被拒之門外。
我哥本就處於瘋瘋癲癲的狀態,潘蓮蓮父母拿着喇叭,到處宣揚我哥讓潘蓮蓮懷孕不認賬的事,導致他病情更差了。
甚至趁我在醫院照顧生病的爸媽,從我家偷了戶口本,押着我哥去領了結婚證。
我爸媽的後事,是我一個人處理的。
處理完之後,我拖着疲憊的身軀回家,竟然在家看到了潘蓮蓮和幾個壯丁。
我當即掉頭往外走,可惜晚了。
那幾個人把我抓了回去,給我灌了不知道什麼東西,我當場就失去了意識。
等我恢復意識,發現自己被關在潮溼陰暗的地下室。
再後來,我被關在鐵籠裏、被吊在半空中、被扔到臺上像個物品一樣讓人挑選……
我握緊了棍子,一下又一下地砸在潘蓮蓮的身上。
每一下都用足了力氣。
……
「詩詩,詩詩你住手!你不能再打下去了,詩詩!」
我哥的聲音喚回了我的理智,我慢半拍看向潘蓮蓮。
潘蓮蓮抱着頭躺在地上,表情痛苦,褲子紅了一邊腿。
我瞬間冷靜下來,裝出驚慌失措的樣子把棍子扔到一邊,抱着潘蓮蓮哭了起來。
「對不起對不起,我就說我不能下手太狠,你看,都把你身上的血袋給打破了。」
潘蓮蓮一聽,強忍着痛意反駁,「什麼血袋?不是你說要把我打流產嗎?」
路人看到潘蓮蓮的慘狀,皆圍了過來指責我,說我小姑娘家家的,打起人來一點都不手軟。
我委屈地從她褲袋裏抽出袋子,「你們都不信我,我剛剛打破的是這個,我沒打她。你們要是不信,那就去醫院做傷情鑑定吧。」
上輩子在暗無天日的地方生活了一段時間,我太知道往哪裏打才又痛又看不見傷。
我哥和我嫂子贊同我的說法,「我們一起去醫院做傷情鑑定。」
潘蓮蓮本來就是想做給我哥看的,目的是讓我哥看到是我把她打流產。
但她千算萬算,沒算到我這個意外。
她不願意去醫院,要求我把她帶回家養傷。
我們沉默的時候,熱心路人看不țŭ̀⁻下去了,叫了救護車,把她送去了醫院,美名其曰不能放過我們。
-9-
潘蓮蓮在醫院不好過,要求醫生給她做了好幾遍檢查。
她堅定地稱自己懷孕了,還被我打到流產,抓着醫生又哭又鬧,像個無理取鬧的潑婦。
年輕醫生冷着臉,「你這是在質疑我們醫院的專業水平嗎?你沒有懷孕,身上也沒有外傷,就算換個醫院查,也是這樣的結果。」
潘蓮蓮憤怒地瞪着我,「她把我摁在地上打,很多人都看到了。」
我淚眼汪汪地拿出手機,打開錄音,「可是,是你堅持讓我打你的啊。」
錄音放出來的那一剎那,所有人都沉默了。
潘蓮蓮看我的眼神,恨不得把我喫了。
在潘蓮蓮下牀抓我的時候,我哥第一時間把我帶出病房,那位年輕醫生緊跟着也走了出來。
他停在我面前,「你的臉色不太好,最好做個全面身體檢查。」
我一愣,對上他深邃的眸子,猛然想起來這號人物。
上輩子我哥住院的那陣子,我就經常遇到他。
他跟我說的第一句話,跟這輩子的第一句話一模一樣。
沒想到,這輩子我們又見面了。
我表達了謝意,跟哥嫂一起回了家。
嫂子好幾次想開口問我,都被我哥給轉移了話題。
晚上她悄悄來找我,「詩詩,這件事都是你哥惹來的禍端,你不要一個人抗,有需要幫忙的一定要跟我開口,說不定我能幫上忙。」
我笑了,「嫂子,我還真的需要你幫忙。」
我嫂子眼睛都亮了,「你說。」
-10-
潘家盯死了我家的拆遷款和房子,第二天又上門了。
我爸媽不打算忍了,把他們攔在門口,一頓操作猛如虎,把重生這五年的憋屈都發泄了出來。
潘蓮蓮一家三口被打罵到狼狽離開。
爸媽能忍到今天,也是厲害。
好幾次半夜經過他們房門口,我都聽到爸媽在咬牙切齒地回憶上輩子的事,說他倆加起來都一百歲了,居然還看不透潘蓮蓮那點伎倆,否則我家也不會落到那個下場。
我爸夢遊的時候還去廚房拿刀,幸好在開門時弄出的響動把我媽吵醒,才避免了悲劇的發生。
我們復仇,絕對不能把自己搭進去。
我變着法子給我爸做心理疏導,告訴他復仇不能着急,更不能直接給他們個痛快。
殺人要誅心。
我家有個小工廠,目前發展得還不錯。
我哥這些天除了在等一個時機外,沒事就會帶着我嫂子去工廠。
上輩子工廠在我哥手裏眼看着有點起色了,結果被潘蓮蓮給這麼一鬧,最後破產。
所以重生回來,爸媽就讓我哥放手改革,沒想到他攢了一股勁,只用了兩年時間,工廠就起死回生,甚至發展得比上輩子還好。
如今我家只是表面上看起來窮。
爸媽發泄一通後,渾身舒暢了,二老手牽手去逛菜市場。
我哥和嫂子回來,看到桌上豐盛的晚餐,不解地問:「今天有客人?」
「當然沒有。爸媽開心,把我們仨喜歡喫的菜都做了,趕緊洗手喫飯。」
可惜有人不讓我們好好喫飯,這不,才上桌,潘蓮蓮就又來了。
這次沒帶她的父母,而是帶了一羣記者和網紅。
一羣人強行擠進我家,每個人都拿着相機或手機對着我們拍。
我哥反應很快,護着我嫂子回了房。
等嫂子把門反鎖之後,他擋在我面前,把潘蓮蓮的手機摔了。
「沒完沒了了是吧?行,那就趁現在一次性解決我們的恩怨。」
我從來都沒有見過我哥這陰沉的模樣,下意識拉着爸媽退到了旁邊。
潘蓮蓮痛心疾首地對我哥說:「你爲什麼就不能好好看看我呢?我哪裏比不上那個鄉下來的?」
是的。
我嫂子的戶口本還在農村,沒有遷過來,也正是因爲這樣,沒有人會想到她竟然還有一層隱藏的身份。
我哥譏笑,「照過鏡子嗎?ţũ̂ₔ你跟我媳婦能比?」
「怎麼可能!她連高中大學都不是在我們這裏上的。我有城市戶口,她就是看中了你家的城市戶口才嫁你!」
我驚呆了。
我知道潘蓮蓮沒底線,可她的優越感是從哪裏來的?
正要開口,我哥嘲諷道:「就憑你們住的那個三十平的房子嗎?潘蓮蓮,要不是你爸在我家工廠上班,你們哪裏能落到集體戶?你哪裏來的優越感?」
潘蓮蓮臉都青了,知道在這個方面說不過我哥,立馬對準了網紅們的攝像頭。
「這家工廠的小老闆仗勢欺人,包庇罪魁禍首,還想要篡改我的病歷息事寧人。我告訴你,沒門!你們今天要是不給我賠償,我告到法院去!」
我哥不爲所動,「去吧,你有證據就儘管去,告不了我,我讓你們喫不了兜着走!」
潘蓮蓮鐵青着臉,愣是不敢說多一句話。
她也沒見過我哥這個樣子,多少有些忌憚,畢竟他爸還在我家工廠上班。
現在工廠掌權的是我哥,潘蓮蓮要是得罪了我哥,連他爸也要下崗。
於是她把目標重新鎖定在我身上。
「詩詩。」
我渾身一抖,打開了潘蓮蓮讓我打她時錄的音。
網紅見事情有反轉,眼睛都亮了。
我努力配合着擠出幾滴淚,
「你爲什麼要陷害我呢?明明是你讓我打的你,現在出爾反爾。要是沒有這個錄音,我是不是就要被拉去坐牢了?潘蓮蓮,我把你當朋友,你居然這樣對我!」
潘蓮蓮蒙了。
我繼續表演:
「我聽說你哥談了女朋友要結婚了,你該不會是要碰瓷我,幫你哥要錢給彩禮吧?」
-11-
上輩子我從人販子窩逃出來後回到這裏,剛好碰到他哥結婚。
那個排面,聲勢浩蕩,不知道的還以爲是哪家富豪娶親。
我才知道潘家的最終目的,是我家的房子和錢!
潘蓮蓮大概沒猜到我會猜到這個程度,終於都慌了,
「你在胡說什麼!我哥要結婚跟我有什麼關係?我家又不是沒錢,我哥還是高材生呢!」
我笑了,「初中就被學校強制輟學的高材生嗎?」
若是潘蓮蓮她哥勤快一點,潘家也不至於落魄到現在這個地步。
偏偏她哥是好喫懶做的,找了份網吧的工作,天天伸手問二老要錢。
眼看着事情發展的方向越來越不受控制,潘蓮蓮把網紅帶走了。
她不知道,那些跟她一起來的記者沒有離開,而且還採訪了我。
記者是我嫂子聯繫的,當地比較有名的電視臺記者,但凡她仔細觀察了身邊的人,也不至於給我們鑽了空子。
不過她也許發現了,覺得是來幫她的也不一定?
翌日一大早。
我家的門被潘蓮蓮給敲得震耳欲聾。
我裹着睡衣在牀邊坐了一個晚上她纔來,真慢。
我慢悠悠地去開門,只開了一條門縫:「你有事?」
潘蓮蓮紅着眼,面目猙獰,「何詩詩,我要殺了你!誰讓你把那些視頻和錄音放出去的?誰讓你放的!」
我抵着門揉了揉耳朵,「你好吵。」
潘蓮蓮像個瘋婆子一樣推門,「你給我開門,快開門!」
門被我上了一道防盜鏈,潘蓮蓮試了好幾次都沒能打開。
她想從門縫裏伸手進來打開防盜鏈,我柔弱無骨地往門上一靠,潘蓮蓮發出慘不忍睹的嚎叫聲。
我面無表情地看着她被夾得變了色的手,想到了上輩子我失去的幾根手指。
跟我比起來,她這點痛楚又算得了什麼?
我哥的房門打開了,我看到我嫂子走出來才鬆了力道。
潘蓮蓮哭着走了,罵罵咧咧的。
我打了個呵欠,「我去補個覺。」
-12-
潘蓮蓮打算通過網紅在網絡上曝光我們一家,企圖誣陷我們。
而我則通過有信譽的電視臺記者,提供了潘蓮蓮污衊我家的證據。
不過一個晚上,網絡上的風向就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我們一家頓時成了全網同情的對象。
我哥和嫂子因爲潘蓮蓮三番五次的折騰,關係非但沒有受到影響,反而感情越來越好。
她也是一心想幫忙解決家裏的困難,我開口後,她直接找了電視臺記者,一步到位。
我哥後來狐疑地問,我怎麼聯繫上地方電視臺的,我對他神祕一笑,
「你妹我活了兩世,這點事都辦不到嗎?」
我哥沒再問我。
拆遷文件下來的那天,我們整條街都喜氣洋洋的。
沒想到當天晚上,我媽取的二十萬現金突然不ŧū́⁶翼而飛了。
這錢,本來我媽是打算給工人發點福利。
我們迅速報了警。而且這案子,破案很順利。
最後是通過我家附近一輛車的行車記錄儀,抓到了兩個夜裏偷盜的賊:
潘蓮蓮和她哥。
人贓並獲,兩人很快交代了這二十萬。
可我家丟失的是款不止這二十萬,還有此前合作方支付給我爸的三十萬。
於是警察連夜去潘家搜查,還真的找到了剩餘的三十萬。
據說警察到潘家的時候,潘家二老正在清點那三十萬,再次抓了個現場。
潘蓮蓮父母被戴上手銬的時候,還貪婪地去抓了一把錢,說錢是他們的。
最後,潘蓮蓮一家以入室盜竊案被抓,潘蓮蓮被判了八年,家人均被判了三年。
後來,我去監獄看潘蓮蓮。
她長胖了不少,一臉恨意地瞪着我,「是你陷害的我對不對?何詩詩,是不是你搞的鬼?」
我避開她的話題,「看來裏面的生活過得不錯,希望我下次再來看你的時候你可以慘一點。」
潘蓮蓮恨不得掐死我,「何詩詩,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那就等你做鬼了再說吧。」
-13-
我嫂子臨產那天,我們一家都守在手術室門口。
我哥緊張得腿都在抖,爲了不讓我們看出來,他來回走,把我們都給晃暈了。
生產很順利,我嫂子生了個女兒。
護士準備把女兒交給我哥的時候,他扒拉着手術室的門,望眼欲穿。
爸媽哭笑不得,二老帶着孩子去做各種檢查,讓我留下來盯着我哥。
好不容易等到我嫂子,我哥那個一米八五的大男人抱着我嫂子哭得不行,護士拉都拉不開。
我吼了一句:「你快壓到嫂子的傷口了。」
他聞言立馬彈開,我嫂子都被他氣笑了。
走到病房門口,我聽到我哥柔聲對我嫂子說:「我們以後都不生了,再也不生了。」
我嫂子說:「你的工廠現在越做越大,又不是養不起孩子。」
我哥猛搖頭,「我的錢都給你花,我掙錢就是爲了養你,不然我掙來做什麼?」
我默默地抽回開門的手,走了。
我哥那傻子到現在還不知道我嫂子不缺錢,我嫂子不主動開這個口的話,我就讓這個祕密爛在心底。
我爸媽對她也是沒話說,沒有所謂的婆媳關係。他們對我嫂子跟對我一樣,沒有虧待過她。
大仇得報,生活歸於平靜,我好像也沒什麼遺憾的。
前方一個人攔住我的路,我一看,又是那位年輕醫生。
他蹙眉盯着我看了一會兒,問:「你去檢查了嗎?」
我胡亂點頭。
他伸手,「報告給我看看。」
我笑着打趣,「你不是婦產科醫生嗎?」
他很固執,沒上我的當,「我看看報告。」
我壓根兒就沒去檢查,去哪兒給他變出個報告來?
於是我打算繞着走。
哪知身後傳來他篤定的聲音:「癌症初期有治癒的可能,而且預後良好,我建議你現在就住院治療。」
我不悅皺眉,正要開口,就聽到我哥的聲音在身後喊我。
「詩詩……」
糟了!
-15-
爸媽和哥嫂得知我生病,表現得非常淡定,並且分工有序,把我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我被我爸和我哥強行拉去做檢查,越查我越是心虛。
「哥,嫂子才生完,你去陪着她吧。」
我哥繃着臉,「她喊我來的,要不是我攔着她,她就親自來陪你了。」
我看向我爸,「爸,我媽家裏還燉着湯呢,你要不回去看看?」
我爸的臉拉得比我哥還要長:「湯昨晚就燉着了,你嫂子現在該喝上了。」
我拉聳着臉,「你們一個兩個這樣的表情,搞得我像真的得了癌症一樣。」
我哥和我爸涼颼颼地看向我。
結果出來了。
腎癌早期。
索性癌細胞還沒有擴散。
大家鬆了一口氣的同時,馬不停蹄地給我安排了住院治療。
年輕醫生薑棕莫名其妙地成爲了我的主治醫生,一天天地,盡心盡力,導致我爸媽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自家女婿一樣。
我受不了了,出院之後就跟他斷了聯繫。
半年後。
我躺在牀上糾結該不該翻身的時候,我爸笑眯眯地領了個人進來。
我一看,麻了。
我爸根本不在乎我的感受,把人送到我房裏,還貼心地告訴我:「詩詩,姜棕可是特意來看你的,你快起來招待一下。」
說着,還把房門關上了。
糾結半天,最後的倔強讓我坐了起來整理了一下頭髮。
住院那麼久,我什麼醜樣子他沒見過?
姜棕笑着揉了揉我剛整理好的頭髮,「感覺怎麼樣?」
「還好。」
就是躺久了長了不少肉。
他又笑了,「我帶你去個地方?」
「不要。」
收拾了潘蓮蓮一家後,牀以外的地方都是遠方。
姜棕說:「去吧,你會喜歡的。」
我定定地看着他,「姜棕,我一直很好奇,你是怎麼知道我得了癌症的?」
「喔,可能是上輩子吧。」
我渾身一凜,看他的眼神都警惕了不少。
他卻笑得溫柔Ŧů⁹,「也有可能是夢裏,只不過,不是個很好的夢罷了。」
那天我還是跟姜棕出門了。
他帶着我來到醫院的後山坡,山坡上有一棵大樹,大樹上掛着熟悉的許願繩。
我看着許願繩沉默了。
那段時間,我哥瘋瘋癲癲的,在醫院也不肯好好配合治療。
爸媽在嫂子走了就大受打擊,後來因爲房子的事又無力分心來照顧我哥,所以照顧我哥的責任全落到我的身上。
我哥每治療一次,我就心力交瘁一次。
難受得不行的時候,我就跑到這裏來,病急亂投醫,把這棵大樹當成了救命稻草,向它許願。
而眼前的許願繩,跟我上輩子掛的許願繩一模一樣。
我忽然就明白了。
「姜棕,所以你上輩子就開始留意我了?」
「當時我就站在辦公室的窗戶邊上,每天都看着你虔心許願。我想,這一定是個善良又堅強的女孩。後來跟你有了接觸,更是忍不住關注你,不過那天,你把你哥送回醫院我就再也沒有見過你了。」
……
我從姜棕的口中得知了我哥後來的事。
他說我哥在醫院治療了一年,突然有一天消失了。
他告訴我,我哥消失的日子,是我被人販子打到奄奄一息,扔到荒郊野嶺的那天。
也許是報仇的意念支撐着我,最後我沒死,一路乞討回了這裏,可惜我的身體已經支撐不到我報仇的那天。
幸好,老天給了我們重來一次的機會,讓我們一家還能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姜棕跟我表白了,我沒有答應。
上輩子的事情,讓我受到了不小衝擊,性格難免偏激。
我這樣性格的人,就像個不定時炸彈,隨時都有可能爆發。
我怎麼忍心去連累有更好前途的姜棕?
可是姜棕沒有放棄,更頻繁地出現在我家,不知道我爸媽是怎麼想的,一天天地數落我,說我不懂得珍惜。
嗷!
好想離家出走。
所以我真就離家出走了。
兩天的時間,爸媽和哥嫂都沒有找過我。
姜棕在酒店找到我的時候,我正準備打包回家。
金窩銀窩,還真沒我的狗窩好。
姜棕在回去的路上又跟我表白了,他說:「我昨晚夢到你了。」
我應了一聲,腦海裏想着怎麼讓我媽給我做頓好喫的。
「詩詩,你是因爲那些不堪的經歷,纔不肯接受我嗎?」
我渾身僵住,「什麼?」
他輕嘆,緩緩摟住我,「平時那麼精明的一個人,怎麼就在這種事情上犯糊塗呢?詩詩,你很好,錯的不是你,是他們,不要拿他們的錯誤懲罰自己。」
我一動不敢動地被他摟着,半晌,輕聲說:「髒了就是髒了,我沒辦法再接受你。」
「那你願意走出來嗎?讓我陪你走出來?」
我搖頭,「你有更好的未來,別爲我搭上了你的未來,不值得。」
「可是詩詩,我上輩子喫齋唸佛了五十年才換來重來一次的機會,你真的不打算跟我試一試嗎?」
「你……你說什麼?」我手腳都僵直了。
他的意思是……
我們重生,是因爲他?
可是我們上輩子交集不多,他這又是何苦呢?
不等我拒絕的話說出口,姜棕便道:「上輩子你對我的印象不深,可我對你的印象很深刻。詩詩,給我個機會吧,就給我一年的時間,如果這一年你也沒辦法接受我,那我就……」
他故意頓了頓,然後說:「都追一輩子了,大不了再搭上下一輩子。」
番外:姜棕篇
我媽又打電話催婚了。
連續十個小時的手術讓我身心疲憊,我揉了揉眉心,不想分心應付她,隨便找了個理由搪塞過去。
一抬眼,我又看到了窗外後山坡上站着的那個女生。
她幾乎每天這個時段都會出現在這裏,看着那棵大樹不知道在想什麼。
可是今天不一樣,她的手裏還拿着一根紅繩子。
我看見她站了一會兒便墊着腳,把紅繩子綁到了樹枝上,然後雙手合十。
我來醫院也有六年了,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用這樣的方式寄託希望。
後來的幾天,她又來了,每天都帶着紅繩子,那根樹枝越來越多紅繩,跟別的光禿禿的樹枝比起來顯得突兀。
那一天,我巡房的時候看到了她。
她站在病牀邊,看着病牀上不肯配合治療的男人,表情絕望。
但她沒有生氣也沒有責備,而是蹲下身,把男人摔在地上的東西一個個撿起來。
「哥,你看,你扔了東西需要我來幫你撿,要是我不在了,你該怎麼辦呢?」
我愣了愣,回想自己第一次和她迎面碰上的情況。
她的面色很差,整個人消瘦得厲害,看起來更像是身體出了問題引起的。
我在她詫異的目光中提醒她去檢查身體,她沉默了一會兒,說了聲「謝謝」便離開了。
想必她現在已經查到自己是什麼問題了。
身邊的人催我離開,我又回頭看了她一眼,她已經把東西收拾好,繼續輕聲細語地勸她哥配合治療。
同事對我說:「這對兄妹也是可憐人,家裏拆遷,引來了心術不正的人,嫂子跑了,前兩天爸媽也被折騰到住院,根本顧不上她那個精神出狀況的哥。」
我難免唏噓。
可醫院就是這樣見證人生百態的地方。
後來,我聽說她哥出院了,也知道了她的名字。
何詩詩。
一次下班途中,看到街邊小販的攤子上我看到了相似的紅繩,神差鬼使地買了下來。
等我回過神,才發現我對何詩詩的關注度已經超出對普通病患家屬的關注,一時間啞然。
不過到了我這個年紀,也沒有逃避自己感情的必要。
接下來的時間裏,我每天上班前都會去那棵樹下,綁上紅繩子。
我又見到何詩詩了。
她的狀態比我上次見到的更差,我準備跟她打招呼的時候,發現她的頭上戴着白花。
我猛然怔住。
悄悄打聽了一番,得知她的父母雙雙去世。
自此,她哥的狀況更差了。
醫生和護士圍着他給他打鎮定劑,何詩詩就站在牀邊看着她哥,眼底猶如一潭死水。
我從沒見過這樣絕望又平靜的眼神,它在我心底勾起了莫大的恐慌,導致我工作的一結束就會下意識尋找她的身影。
那天,我去病房看她,卻見她哥又在發瘋,一羣人亂成一團。
而我找了一圈也沒有看到何詩詩的身影。
我慌了,問了好多人才知道她去了天台。
我在天台找到她的時候,她就站在邊緣的位置,還在往前走。
我想也沒想就衝過去把她抱住,觸碰到她的那一刻,我才發現她的衣服之下,遠比我想象中還要消瘦。
她推開了我,平靜地說:「我沒有要跳樓,就是想找個地方透透氣。」
我鬆了一口氣,但沒有離開,而是站在她的身後,「正好,我也想透透氣。」
何詩詩看了我一眼,不過她什麼都沒說。
後來的幾天,我們都在天台相遇,她好像也習慣了我的存在。
我想着等她跟我熟悉之後,我就可以跟她表明心意,若是不行,也可以從朋友做起。
但意外來得很突然。
那天從天台下去後,我再也沒有見到何詩詩。
她哥被留在醫院,直到預存的醫藥費被用光,她也沒出現。
她的電話打不通,人也聯繫不上。
她哥最後的治療費用是我出的,我想着等她回來,就讓她下半輩子來賠我好了。
可惜一年過去,她也沒回來。
那一天,同事慌慌張張地來找我,說何詩詩她哥不見了。
我們報了警,我也加入了找人的行列。
我永遠都記得那個冬天,大雪紛飛。
我沿路往何詩詩家找過去,在經過一個巷子的時候,我聽到了微弱的說話聲。
我下意識往巷子裏面走,最後在巷子深處的廢紙皮堆積處看到了人。
那一刻,我的靈魂都在顫抖。
牆角處坐着兩個人,其中一個是何夕。
而另一個,若不仔細辨認,我大概也不會認出她。
她的身上披着醫院的病號服,寬大的病號服把她整個人都籠罩住,儘管如此,她身上露出來的地方還是慘不忍睹。
即使我對人體特別熟悉,但這一瞬間我也說不出來她到底經歷了怎樣的折磨纔會變成這樣。
她安靜地靠在何夕的懷裏,雙目緊閉,臉上沒有一點血色。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她已經死了。
何夕摟着她,身上只穿了件單薄的襯衣,他也閉着眼,被凍得脣都白了,卻倔強地圈緊了懷裏的何詩詩。
剛纔他還能發出聲音,可現在,他也沒了氣息。
巨大的哀慟傳來,我蹲在他們的面前,掩面無聲流淚。
處理完他們兄妹倆的後事,我去了廟裏祈禱。
每週兩天,雷打不動。
持續了一年後,主持大師給了我一個手鐲,讓我喫齋唸佛五年,就可以讓他們轉世投胎。
我是唯物主義者,可我卻摒棄了我的信念,對主持大師的話深信不疑。
我問他:「如果我喫Ŧû₆齋唸佛五十年,能不能給她全家一個機會?」
我承認我貪心了,我怕下輩子找不到她,所以想要個重來的機會。
主持大師說:「心誠自然靈,不試試又怎麼知道?」
於是,我在接下來的五十年喫齋唸佛,沒有結婚,把終生都奉獻給了我的事業。
五十年後,我躺在病牀上,手裏還握着大師給我的鐲子。
一睜眼,我又回到了五十多年前,所有的一切都沒發生的時候。
天知道我有渴望見到那個鮮活的她,可我忍住了。
沒多久,我就在醫院見到了她。
真好,她看起來很幸福,想來上輩子那些糟心事都沒有發生。
她的嫂子生孩子那天,她就等在手術室門口。
隔得遠遠地,我看了她很久很久。
到底還是控制不住擔心她,我去跟她說話了。
從她震驚的眼中,我看出來了,她還記得我。
但她不打算理我,於是我在看到她哥出來後,我在她的身後喊了一聲:「癌症初期有治癒的可能,而且預後良好,我建議你現在就住院治療。」
是的,上輩子我查了她的病例,是腎癌。
她有治癒的希望,但是被各種事情耽擱了。
我賭贏了。
她被父母哥哥強行帶去治療,我成了她的主治醫師,然後找準機會就跟她的父母哥哥套近乎。
一段時間下來,她的父母對我是越來越滿意。
可她很抗拒我。
這是我沒想到的。
我上輩子查了她的事,才知道她被人拐賣了。
何夕失蹤那天,她從人販子窩逃了出來。
準確地說,她是從死人堆裏爬了出來。
我想她拒絕的理由大概跟她那一段時間的經歷有關,於是我耐着性子靠近她。
可我還是太急了,嚇到了她。
她說她髒了就是髒了,沒辦法接受我。
她怎麼能這樣想?
她在我心裏比任何人都要高尚清白。
錯的是那些人,從來不是她。
她沒答應我的告白,但是接受了我的提議,讓我追她一年。
我暗自竊喜,幸好我早有準備,進修了一門心理課。
所以一年後,她成了我的女朋友。
兩年後我們結了婚。
三年後,我們有了個很可愛的女兒。
在這期間,還發生了一件小事。
詩詩她嫂子的身份瞞不住了。
她嫂子生二胎的那天,來了一對中年貴氣的中年夫婦,貴婦人摟着她嫂子哭得傷心,一邊數落她嫂子一邊心疼得掉眼淚。
後來我們才知道,原來她嫂子爲了嫁給何夕,跟家裏鬧翻了,這幾年都沒有聯繫。
現在父母忍不住了找上來,大家才知道她嫂子原來是市裏首富的女兒。
詩詩說:「女孩子爲了愛情不顧一切其實很不理智,上一世我嫂子沒賭贏,好在這一世我嫂子彌補了遺憾。」
我把下巴擱在她的肩頭,「我倒是希望你不理智一些,這樣我也不用等那麼久了。」
她瞪我,「得了便宜還賣乖。」
我摟着她輕笑,「詩詩,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你選我,我都不會讓你輸。」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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