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許卿卿的第五個年頭，進度條還是零。
她會在衆人面前辱罵我，給我難堪。
她會故意掉調走司機，讓我在冬天的大雨夜淋成落湯雞。
她會一遍遍提醒我，是個配不上她的舔狗。
放棄攻略許卿卿那天，她正爲了我額頭的凱蒂貓創可貼大發雷霆。
「玩欲擒故縱這招是吧？我這輩子也不會喜歡你這種社會底層的爛人。」
可是後來。
跪在地上狂扇自己耳光，求我原諒的人，也是她。
-1-
放棄攻略許卿卿那天，我正被人攔在校門口告白。
「秦良，跟我在一起吧，許卿卿能給你的，我也可以。」
周瑜身上傳來濃重的菸草味，我下意識皺緊了眉。
「說話啊，啞巴了嗎？」周瑜不滿我的沉默。
「你這是什麼表情？嫌我配不上你？」
周瑜朝我臉上吐了一口唾沫，「你裝什麼清高？一個下賤保姆的兒子，我追你是你的福氣。」
周瑜的小跟班們在收到她的指令後，三下五除二把我扣在地上，爲首的那個，正朝我高高揚起巴掌……
在這個遍地都是少爺小姐的貴族學校裏，家族權位代表着一切。
也就是說，作爲許家爲了照顧服侍許卿卿而強塞進學校的僕人，我在這個小社會里屬於食物鏈的最低端。
她們打我，我是不能還手的。否則，就會受到更嚴厲的懲罰。
很早之前我就知道，上位者的欺辱是恩賜，不喜歡也得受着，反抗只會換來永無止境的報復。
我沉默着閉上了眼，不過，想象中的疼痛沒有來到。
許卿卿及時趕來，制止了這場鬧劇。
她像五年前那樣，義無反顧地擋在我身前。我愣愣地看着眼前這個瘦小卻倔強的身影，還沒來得及高興一秒呢。
就聽見她說，「你這是什麼意思？打狗還要看主人呢。」
是啊，五年來，在許卿卿心裏，我只是一條狗罷了。
一條她呼之即來揮之即去，不管她傷我多深，我也能快速舔舐好傷痕，繼續笑嘻嘻地出現在她面前的舔狗。
「他是我許家的人，你打他就是打我的臉。」許卿卿陰沉着臉，厲聲呵斥着。
沉默幾秒後，又補充道。
「下人也是人。」
我在心裏嘲笑了自己一聲，原本以爲這些年我早就已經習慣了許卿卿的冷嘲熱諷，可是，爲什麼我的心會這麼痛？
還沒等我收拾好臉上的落寞，許卿卿突然變了臉色。
她大跨步朝我走來，滿臉戾氣地戳着我額頭上的凱蒂貓創可貼。
「誰給你的？」
就因爲今早，我伸手扶了一下意外摔倒在地的女同桌，許卿卿就拎起水杯精準朝我頭上砸，額頭瞬間破了個大口子，鮮血直流。
溫熱的血像斷了線的珍珠似的，我伸手狼狽地捂住，卻怎麼都止不住。
許卿卿看着我嗤笑了一聲，雖然她在笑，但我知道她生氣了。
這些年，雖然她明確表示過不喜歡我，不止一次讓我收起對她的那些齷齪心思。但她的佔有慾極強，她一直覺得我是她的所有物。
所以哪怕不喜歡我，她也不讓我跟其他女生有過多接觸，正Ŧũⁿ常交談都不被允許，更別提這張彰顯親密感的創可貼了。
-2-
許卿卿突然發了瘋似的推翻我的課桌，裏面的東西全都散落在地，連同我所剩無幾的自尊。
「啪」的一聲，玻璃飯盒從桌子裏掉了出來，四分五裂，飯菜的香味瞬間瀰漫了整個教室。
周圍不少人開始竊竊私語，嘲笑聲鋪天蓋地，養尊處優的少爺小姐們哪裏見過這種場面。就連學校最不起眼的小食堂，裏面的廚師都是從五星級酒店請過來的。
我硬着頭皮蹲在地上收拾玻璃碎片。
因爲常年飲食不規律，許卿卿有很嚴重的胃病。最嚴重的那一次，急性胃潰瘍，差點要了她的半條命。
從那次起，我就承包了許卿卿的一日三餐。起初，許卿卿還嘲笑過我是個土包子，都什麼年代了還帶飯，她一通電話就能叫來米其林廚師現場烹飪。
可我一直覺得，煙火氣和真心都是用錢買不來的。
也正因爲我這些年的堅持，許卿卿的胃病有了很大的好轉。
許卿卿原本氣憤的臉上出現了一絲裂痕，她看着那個熟悉的飯盒，呆愣住了。
我收拾好碎片，抬頭看了她一眼。
也許是我臉上太過冷淡的表情激怒了她，又或者是她不想在衆目睽睽之下承認她跟我這個下賤的人交往密切。
總之，許卿卿撇過頭，冷冷開口。
「你做的飯真的很難喫，狗都不喫。」
隨後，又像是不解氣般，補充了一句。
「我看見都嫌惡心。」
我直視她那雙美麗絕倫的，曾無數次令我走神的雙眼。
「如你所願，以後都不會有了。」
我自嘲一笑，快步起身走出了教室。
許卿卿愣了很久，她追上我，追問道。
「秦良，你什麼意思？」
「許卿卿，我不喜歡你了，我會躲你遠遠的，不會再噁心你了。」
許卿卿沒料到這句話會從我嘴裏說出來，在她心裏，或許世界坍塌，宇宙毀滅，我纔會放棄她。
她的臉瞬間陰沉了下來，一向擅長僞裝的人現在卻連一個假笑都擠不出來。我看見她垂在身側的，那雙白嫩纖細的手，正在微微顫抖。
暴露了她此刻內心最真實的情緒。
許卿卿，今年我不要再喜歡你了。
-3-
雖然攻略許卿卿是我的任務，但我是真的喜歡過她。
五年前，我意外來到這個世界。
因爲不熟悉這具因爲常年營養不良而瘦弱不堪的身體，我經常被同齡的孩子霸凌。
再又一次被他們推倒在地，無數的拳頭雨滴般朝我落下，我痛得呻吟出聲，但這求饒聲似乎激起了他們更深的暴戾。
我倒在血泊中，感覺我的生命值正一點點下降，我可能要死了。
就在我閉上眼的瞬間，我聽見了小女孩脆生生的聲音。
「住手 ! 不準欺負他。」
一個看起來比我還瘦弱的小女孩，擋在我面前保護我，臉上是刻意裝出來的兇狠，我看着她因爲害怕而瘋狂顫抖的雙腿，笑出了聲。
明明自己也害怕，卻還是站出來，義無反顧地擋在我面前。用自己瘦小的身軀，替我撐起了一隅安穩。
「宿主，檢測到前方出現攻略對象，請問是否綁定？」
我聽見了我的聲音，堅定又清晰。
「是。」
下次，就換我來保護你。
系統給我安排了一個許家保姆兒子的身份，方便我接近許卿卿，完成攻略任務。
可是五年來，攻略進度條還是顯示零，我還是沒能融化這座冰山。
許卿卿好像，越來越討厭我了。
-4-
印象中，許卿țüₙ卿除了那一次挺身而出救下我。她好像一直挺討厭我的，每晚我輾轉反側也想不明白原因。
爲什麼呢？
明明那天，她朝我伸出了手，把墜落深淵的我拉了上來。明明那天，她抱住了顫抖的我，柔聲在我耳邊說「不要怕」。明明那天，她說好要當我這個「落難公主」的小騎士，永遠陪着我。
我信以爲真，卻再也沒能得到她的青睞。
她會在放學後故意調走司機，讓我在深冬的大雨夜，淋成落湯雞。
她會把我給她寫的情書貼在學校的公示欄，讓我成爲全校的笑料。
她會讓我當她小姐妹的「坐騎」，當街遊行，把我的可憐的自尊按在地上摩擦。
她說我喜歡她，是因爲癩蛤蟆想喫天鵝肉，是因爲想攀高枝。
我還記得那天，她揪住我的領口，白皙的手因爲太過用力而青筋暴起。
「像你這種社會最底層的爛人，我這輩子都不會看上你，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系統說，許卿卿作爲我選定的攻略對象，我必須忍受她的壞脾氣，包容她的惡劣，不求回報地對她好，即使得不到正向的回饋。
可是，我不是設定好程序的機器，我作爲一個活生生的人，我也是會痛的。
-5-
又是一個雨夜，我等在校門口，司機大叔倉惶地看了我一眼後，就回過頭關上窗戶，揚長而去。
留我在大雨中凍得瑟瑟發抖。
司機大叔對許卿卿言聽計從，我知道，他這麼做，定是許卿卿的示意。
許卿卿想給我一個下馬威，想讓我向她道歉認錯，明明這件事在過去的五年裏，我已經做過無數次。
可不知爲何，這次，我不願意了。
雨越下越大，雷聲轟鳴不斷，幾道閃電擦過我的髮絲，大風快要將我吹跑，頗有電影中世界末日的架勢。
我感覺現在的我，像極了狂風暴雨中的一片落葉，風暴快要將我吞噬。
因爲主動放棄攻略許卿卿，系統對我做出了懲罰，我的健康值陡然下降，現在的我，身體或許還比不過一個病入膏肓的病人。
「你還好嗎？」
我感覺有人在我身邊，撐起了一把傘，替我擋住了風雨。
我艱難抬頭，往聲音的來源望去。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清麗的臉，睫毛過長，垂下一片陰影，遺世獨立，清冷又高貴。
於歆然，學生會主席，蟬聯三年的三好學生。
如果說許卿卿是一朵嬌豔的玫瑰，帶刺又危險。
那於歆然就是那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蓮花，只能遠觀，而不可褻玩。
她是無數情竇初開少男心中的完美女神，一舉一動都牽引着無數人的心。
我朝她露出一個感激的笑。
也只有她，會不在意我的出身，不在意我的家世，在被許卿卿欺辱的許多時候，她都對我伸出援手。
我感覺我的生命進度條快要燃盡了，我的身體對我發出了最後的警告。
我劇烈顫抖了一下，沒有任何預兆地倒下了。
於歆然顯然被我嚇壞了，她用力握緊我的手，臉色慘白，一臉緊張地看着我。
「秦同學，我幫你叫救護車，你再堅持一下。」
沒用的，我心想。
可就在下一秒，系統出聲了。
「檢測到宿主生命垂危，系統自動開啓保護模式。」
「正在爲宿主切換模式……正在爲宿主尋找攻略Ṫū́₅對象。」
「攻略對象超出檢測範圍……警告 ! 警告 ! 」
「滴 ! 前方檢測到新人物，正在爲您自動匹配。」
「匹配完成。」
「新的攻略對象已產生，請宿主繼續攻略。」
我猛地清醒過來，身體也恢復了以往的活力。我看着眼前因爲擔心而擰巴成一團的小臉，鬼使神差地接住她滑落在臉頰兩側的淚滴。
「你好，於同學。」
你好，我的新任攻略對象。
-6-
回到許家的時候已經接近十點，平常這個時候，許卿卿已經睡下了。
可不知爲何，今天她卻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打着盹，身側亮起一盞小夜燈，像是在等着誰。
總之不會是在等我。
我放緩腳步，正準備溜進房間，就聽見背後傳來許卿卿冰冷的聲音。
「這麼晚纔回來？還把自己搞成這幅鬼樣子，秦良，你是傻逼嗎？」
許卿卿急匆匆走進浴室，用力把浴巾甩在我臉上。
「只要你跟我認個錯，我就會讓李叔掉頭回來，你不是知道嗎？你不是知道只要你道歉，我就會原諒你嗎？」
「秦良，你爲什麼不繼續這麼做了？」
許卿卿急切地看向我，大大的眼睛裏寫滿了疑惑不解。
我很想告訴她，脫離系統的束縛後，她對我來說就只是一個普通同學了。
我會從許家搬出去，今晚回來，就是爲了收拾我那爲數不多的行李。
我站在原地，沉默了很久，最後只是沙啞着嗓音說。
「已經很晚了，你睡吧。」
在許卿卿猛然放大的，寫滿不可思議的瞳孔中，我起身大跨步走了出去。
我的東西不多，三兩下就收拾好了。
推着行李箱走出房門時，發現許卿卿正等在門口。
她看看我，又看了看我手裏的行李箱。
「你要走？」
我沉默着點了點頭。
許卿卿還以爲我在跟她鬧脾氣，她輕笑了兩聲，滿臉不在乎地開口。
「玩țù₎欲擒故縱這招是吧？行，有種你就走，出了這個門就別回來了。」
說完把門摔得震天響。
-7-
我在校外租了一間房，貴族學校的住宿費也是貴的離譜，我實在承擔不起。
第二天，我早早起牀，做好了早餐。
我腦海中反覆琢磨着系統的話，抓住一個女人的心得先抓住她的胃。
雖然這個系統不太靠譜，但是這句話我倒是挺認同的。這五年來，雖然許卿卿一直對我冷語相向，但是充滿煙火氣的飯菜還是拉進了我們之間的距離。
許卿卿坐在教室靠窗的位置，我來的時候，不經意跟她對視了一眼。
校花許卿卿向來在意自己的形象，她不允許自己有任何瑕疵暴露在外，畢竟她的這張漂亮臉蛋是她目前最大的底氣。
可我卻清晰地看到了她眼下的黑眼圈，她昨晚沒睡好嗎？
我搖了搖頭，想把腦中的疑惑趕出腦海。這些以後都不是我該管的事了。
許卿卿的目光從我臉上下移，在看着我手裏的早餐時，輕蔑一笑，眼裏流露出一種「果然如此」的神情。
許卿卿的跟班高興地拍了拍她的肩，「卿卿，我就說不管你怎麼折磨他，秦良還是會像狗一樣過來舔你的。我早就跟你說過，不用擔心。他有多喜歡你，我們又不是不知道。」
許卿卿聞言也勾起了脣角，察覺到我朝她走來時，臉上的笑意收了起來，故作不在意地低下頭。
「我可沒說我要原諒他，喜歡我的人多了去了，他算什麼東西。」
「哎呀，你看他給你做了愛心早餐的份上就原諒他吧，像秦良這樣數年如一日待你好的人，我們都快羨慕死了。」
在跟班的攛掇下，許卿卿不情不願地站了起來，她紅着臉，清了清嗓子，朝我伸出手。
「給我吧……」
「借過——」
我擦過她的衣角，徑直走到於歆然的位置上。
身後傳來課桌被掀翻的刺耳聲，許卿卿鐵青着臉質問我。
「你給她帶ẗú⁹的？」
於歆然就在這時抬起頭，她接過我的飯盒，笑得肆意。
「秦同學，謝啦。」
她衝我羞澀地眨眨眼，笑得像只狡猾的小貓。
於歆然慢悠悠地打開飯盒，咬了一口煎包，汁水過多，順着她的嘴角往外流了出來，我條件反射地掏出紙幫她擦了擦。
於歆然愣了幾秒，然後紅着臉向我道謝。
「秦同學，這是我喫過最好喫的煎包，謝謝你。我明天還能喫到嗎？」
我用餘光掃了一眼許卿卿黑成鍋底的臉，又看向於歆然期待的眼神，不知爲何有一種大仇得報的釋然。
「以後都會有。」
頓了頓，又補充道。
「只給你一個人。」
-8-
我正式跟許卿卿斷了來往，我不會再跟在她身後，亦步亦趨，做她的舔狗。
不會在許卿卿生理期給她買熱奶茶，接熱水給她暖肚子。
不會在她泡吧喝得爛醉如泥時，及時趕到帶她回家。
不會在她不經意看向我的每個瞬間，都熱烈地抬頭回應她。
我開始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於歆然身上。
系統說，它察覺到於歆然對我有着天然的好感，所以我這次的攻略之旅還算順利。
我加上了於歆然的微信，她的頭像是一株含苞待放的茉莉，安靜又清雅，很像她。
點開她的朋友圈，封面背景圖是一張登山照，於歆然穿着衝鋒衣衝着鏡頭比耶，被虛化的背景中依稀能看清一個人影。
「萬物與我都是荒誕的靜寂。」
我躺在牀上，反覆琢磨着她的這句個籤，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9-
從許家搬出去後，我就沒了經濟來源。
我不想再回去向許卿卿卑躬屈膝，在夾縫中討生活。於是，我找了一份酒吧服務員的工作。
我沒料到，工作第一天就遇到了許卿卿。她正和一幫小姐妹慶生，她看着我，昏暗的燈光下，她的表情晦朔不明。
我把酒託上的紅酒放下，就準備轉身離開。
坐她身旁的一個女生眼尖，認出了我。
她拽住我的胳膊，調笑道。
「卿卿，你的舔狗真有意思，這麼不放心你啊，連姐妹聚會都要追過來。哎呀，還搞制服誘惑這一套，你這性癖夠可以的啊。」
「哎，既然你這麼喜歡我們卿卿，她剛纔大冒險輸了，得喝三杯白酒。」
面前的女生看着我笑得不懷好意。
「既然你跟來了，那我就給你一個英雄救美的機會。你吹三瓶，我們就放過卿卿，怎麼樣？」
我轉過頭，許卿卿一臉緊張又期待地看着我。
攻略許卿卿的這五年裏，幾乎她的每個小姐妹都熟知我這個舔狗的存在。甚至她們都習慣了拿我取樂，在她們眼中，或許我只是個沒有自尊，不管許卿卿傷我多深，我依然能毫無芥蒂地笑着出現在她身邊，像打不死的小強。
許卿卿衝我投來殷切的目光，她這人，最在意的就是所謂的面子，或許，我應該像以往無數次那樣臣服於她，對她馬首是瞻。
她或許在想，衆目睽睽之下，我總不會令她顏面盡失。
我笑着回頭，拎起了桌上的酒瓶，余光中瞥見許卿卿極輕地鬆了一口氣。
我倒滿三杯酒，遞給許卿卿。
「喝吧，沒有別的事我就走了，隔壁房間也等着我送酒呢。」
臨走之際，我聽見許卿卿小姐妹們倒吸一口涼氣的聲音，此起彼伏。
我微笑着，出了門。
-10-
酒吧衛生間裏，我剛出來，就撞上了喝得醉醺醺的許卿卿。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來人已經吻了上來，帶着點不容置喙的強硬。
冰涼的觸感令我恍惚了好久。
嘴角的刺痛將我帶回了現實，我慌忙推開了眼前人。
許卿卿一身酒氣地靠在我身上，呢喃道。
「我錯了，秦良，我錯了，我錯的離譜。你能原諒我嗎？」
許卿卿哭得滿臉都是淚痕，一向精緻完美的女孩此刻正狼狽地抹着眼淚。
「我不該揮霍你的心意，不該踐踏你的尊嚴，不該對你說那些難聽的話。」
țũ₌
「我錯了，只要你能消氣，你怎麼對我都可以。」
「別再跟我冷戰了，也別找別的女孩來氣ẗůₓ我了，看見你們親密的樣子，我真的很疼。」
許卿卿雖然在道歉，但還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樣子，甚至剛纔吻我的時候都帶着點漫不經心。
我知道，在她心裏，我們之間的關係一開始就是不平等的。
她的示好是恩賜。
我嘆了口氣，「許卿卿，到現在，你還覺得我做的這些事都是爲了氣你嗎？你沒有那麼重要，不值得我費盡心思。」
「還有，不是所有的錯都值得原諒。」
「我這次是真的不再喜歡你了。」
許卿卿癱坐在地上，一瞬間臉色慘白。
-11-
系統告訴我，於歆然對我的好感值已經達到了百分之五十，讓我再接再厲。
我有些奇怪，這段時間除了每天固定送飯外，我並沒有做額外的事來討她歡心。
爲什麼好感值會上升得這麼快？這是我攻略許卿卿近五年都沒到達過的高度。
於歆然是現任話劇社社長，爲了能跟她有更多的接觸，我應聘了社長助理的職位。
原以爲在這節骨眼上，話劇社多半不會同意我的申請，沒想到，竟然意外的順利。
只是，我沒料到，許卿卿竟然也來了。
負責人向我解釋道，話劇社最近在排年度大戲，劇中重要的舞女角色遲遲定不下來人選。許卿卿就是在這時候毛遂自薦，她從小練古典舞，無論是形象還是舞蹈功底，都是這個角色的不二人選。
雖然我和許卿卿又同處一個屋檐下，每天抬頭不見低頭見。
但這次，我完全把她當成了隱形人，一門心思撲在了攻略於歆然身上。
在我又一次給生理期的於歆然接好熱水袋噓寒問暖後，許卿卿突然朝虛弱的於歆然走了過來，緊接着，是一記響亮的耳光。
聲音大到屋裏所有人都停下了手裏的活，直愣愣望着這邊。
「媽的，於歆然你賤不賤。你以爲你這點小心思我看不出來嗎？趁我們吵架，勾引我的人？」
聞言，我難以置信地盯着許卿卿。
我不知道她今天到底是在發什麼瘋，明明那天，我已經很清楚地跟她說了，我不喜歡她了，我不會再當她呼來喚去的舔狗了，她爲什麼還要傷害我身邊的人？
我用力拽住許卿卿的胳膊，沉聲開口。
「道歉。」
許卿卿猛然瞪大了雙眼，不可置信地望着我，眼裏盡是茫然。
「你說什麼？」
過去的五年裏，我當了許大小姐五年的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一句重話都不敢對她講，想來，這好像還是我的第一次在衆目睽睽之下厲聲跟她講話。
還是維護另外一個女孩。
我加大了音量。
「向於歆然道歉，我喜歡誰追求誰，這都是我的事，你憑什麼動手傷人？」
許卿卿攥緊裙角，淚水在眼眶裏打轉。
「是你嫌我噁心，是你說這輩子都看不上我這種下賤的人，你都忘了？」
「秦良，我……」
許卿卿攔住我似乎還要辯解些什麼，但我直接繞過她走向了於歆然。
「還好嗎？我帶你去醫務室。」
於歆然原本黯淡的眼眸瞬間被點亮。
她笑着看向我，「這一次，你看見我了。」
-12-
原以爲，我當衆給許卿卿難堪，駁了她的顏面，以她睚眥必報的性子，肯定會報復我。
但是，一連好幾天，她都沒有動靜。
我有些奇怪。
從教室出來時，我發現很多人圍着我開始指指點點。
「他就是秦良嗎？許卿卿竟然爲了他做到這種程度？」
「這種以退爲進的招數我見多了，我那後媽就是這樣上位的。像他們這種小地方出來的，出身又不好，肯定想走捷徑一步登天啊。」
「嘖嘖，那他心機可真夠深的啊。」
……
她們在說什麼？
走到公示欄前，我明白了一切。
公示欄裏貼滿了許卿卿給我寫的情書，張揚又肆意地宣示着愛意。
我想起那封藏有少年人青澀心意的情書，被許卿卿當衆嘲笑，被傳遍全班。他們踐踏着我的心意，嘲諷我異想天開。
最後，它被許卿卿親手貼在學校的公示欄裏，我也成了全校的笑柄，成了攀龍附鳳的代名詞。
很長一段時間裏，我都不敢抬頭，極度自卑敏感。
可現在，許卿卿好像是爲了讓我消氣，把曾經對我做過的事重新做了一遍。
不過，這次，身份發生了轉換。
她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小姐，我成了掌控者。
許卿卿不知何時站在了我身後，她小心翼翼地看着我，觀察我臉上的每個表情。
「秦良，你解氣了嗎？」
「你要是還不解氣，我把它複印幾百份，貼滿學校的每個角落……」
「還有，你做的飯很好喫，是我喫過最好喫的，上次我口不擇言是因爲太生氣上頭了，那些話都不是我的本意。」
「我從來沒覺得你是保姆的兒子就低人一等，也沒真的覺得你噁心，我就是不知道該怎麼跟你相處。從小到大，一直都是別人來遷就我，包容我……」
「秦良，我會改，我會改掉自己的壞脾氣，不會再……」
見我一直不吭聲，許卿卿徹底慌了，她突兀地往臉上扇着巴掌，一下又一下，聲音清脆利落。
「夠了。」我打斷她的自虐。
「許卿卿，太晚了。破鏡即使重圓了，裂痕依然會在，沒人能將它抹去，令它完好如初。有些事一旦發生了，就不能視而不見。我們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13-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於歆然對我的好感值已經達到了百分之八十。
系統說，等我完成任務時，會隨機掉落驚喜彩蛋，屆時就可以脫離系統控制，恢復自由身。
我腹誹，還不如來點實際的獎勵，驚喜彩蛋一聽就沒什麼用。
許卿卿退出了話劇社，我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內心沒什麼波瀾。
她一個從小被千恩萬寵長大的大小姐，哪裏能受得住這種打擊。玩膩了，自然就會退出。
元旦快到了，我們話劇社的大戲排練也進入了尾聲階段。
演出前一晚，系統來給我報喜，於歆然對我的好感值已經達到了百分之九十，再努努力，成功指日可待。
我微笑着，不自覺點開了於歆然的朋友圈。
於歆然換了新的背景圖，原先那張模糊的背影圖，換成了另一張模糊的合照。
從照片的模糊程度，我能看出是偷拍的，拍照片的人一定是極力壓抑住了激動，才顫抖着拍下了這種高糊的照片。
我能隱約看出照片裏男孩的輪廓，高大清秀，自信張揚。
完全是我的反面。
我想了想我的前半生，就像一個隱形人，在學校裏，我是同學們眼中的怪人，沒有朋友，每天獨來獨往。我孤僻自卑，懦弱敏感，最害怕的事就是被當衆叫起來回答問題。
我害怕聽到別人的嘲笑聲，害怕別人投來的異樣眼光，無意間跟人四目相對時，我總是率先低頭的那一個。
我長相普通，成績平庸，沒有任何傍身的才藝，更不會討巧賣乖，討人歡心。
爹不疼娘不愛，從來沒體會過被人妥帖放在心上，被人在意的滋味。我知道，這世界所有的愛都有附加條件，沒人能夠無條件愛你。
我照步就班地活着，從上學再到找工作，一直都嚴格按照父母的要求，從來不敢踏錯半步。
後來，在出差途中我出了車禍，醒來後就來到了這個世界。
這一世，我仍然艱難又努力地生活着，即使身處黑暗，仍然渴望光。我學會了等待，即使付出真心沒能得到回報，我也沒有放棄過。
我盯着那張模糊的照片，很久很久。
-14-
我想，這一次的攻略可能又要失敗了。
我不是於歆然喜歡的類型，她也已經有了喜歡的人。這段時間好感度頻繁增長的原因，可能是因爲，我頻頻向她示好，於歆然對我有着同學之間的感激之情。
系統自己就是個單了一百來年的單身狗，它腦子裏除了枯燥的任務就是獎金，它哪能分得清感激和喜歡。
「宿主，不要說我壞話，我能聽到。」
……
我竟然能從系統冰冷的聲線中察覺出一絲無語和委屈。
「還有，我可是專業的，這活我幹了一百年，我能肯定，於歆然她就是喜歡你，不是同學之情。」
她怎麼會看上我？
「在這個世界，暖男很喫香的，雖然宿主你確實在別的方面沒什麼競爭力，但是宿主你可是金牌家庭煮夫，這要是放在相親市場上，大爺大媽都得爲了爭你打一架。」
……
謝謝，我並沒有被安慰到，反而還覺得有點冒犯。
就在我無語時，於歆然的消息彈了出來。
「明天演出，你會來嗎？」
這段時間，除了上課我就是去酒吧兼職，有時一天要趕三個地方。
說起來，我好像有一段時間沒去過話劇社了。本來我這個助理就是一個無關緊要的職位，多我一個少我一個，好像也沒人會在意。
我想起於歆然朋友圈的那張照片，心裏像是紮了根刺，卡着我不上不下喘不上氣。
我有些泄氣地想，我好像對於歆然的在意，超出了攻略的範圍。
我可能，喜歡上她了。
「我不是參演人員，去了也幫不上什麼忙。」
一個連配角都算不上的人，沒人會在乎。
發完，我又控制不住地想。
這是她單獨發給我的，還是羣發的？其他哥哥弟弟姐姐妹妹都有嗎？
「宿主，我怎麼感覺，空氣中瀰漫着酸酸的味道。」腦中傳來系統戲謔的調笑聲。
「閉嘴。」我咬牙切齒地說。
「秦良，我希望你能來，我想見你。」
看着屏幕上於歆然發來的這句話，我的心控制不住地狂跳，心中像有一輛火車奔馳而過，拉出一串轟鳴。
我極力壓下彎起的脣角。
「好，我會去。」
-15-
演出那天，我如約趕到。
禮堂門口站着一個熟悉的身影，像是在等着什麼人。
我心下一涼，演出快開始了，於歆然不在等候間對戲，頂着寒風守在這裏，應該是等一個對她而言很重要的人吧。
我有些泄氣地想起於歆然朋友圈的那張圖。
她是在等他嗎？
漂亮的女人果然都會騙人，我嘆了一口氣，我又被騙了。
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現實世界還是虛擬世界，都不會有人在意我。
我低下頭，準備偷偷溜進觀衆席。
於歆然就在此時叫住了我。
「秦良。」
她那雙漂亮的桃花眼，像倒映着夏夜最絢爛的煙火，此刻，我在她的眼裏看見了我。
我黯淡的心，突然變得鮮活起來。
「你終於來了，我等你很久了。」
等我？
我壓抑住內心的狂喜，故作不經意開口。
「我還以爲你在等一個很重要的人呢。」
「你不就是最重要的人嗎？」她笑着回應我。
「恭喜宿主，喜大普奔，撒花~攻略對象於歆然好感值已滿級 ! 」
「這個月業績有着落了。」
隔着腦海，我都能感覺到系統放蕩的笑聲。剛笑幾秒，系統突然住嘴了。
？
「秦良，我有點不舒服。」不知從哪冒出來的許卿卿突然湊過來，拽着我的胳膊。「我的胃好疼，好像老毛病又犯了。」
我下意識轉頭看向於歆然，她的笑容凝固在臉上，死死盯着許卿卿拽住我的胳膊。
「宿主，於歆然的好感值……下降了。她可能覺得你是個三心二意，腳踩兩條船的渣男了……」
我猛地反應過來，一把推開黏在我身上的許卿卿，迅速跟她拉開距離，連一個眼神都沒分給她。
「不痛快就找醫生, 我又不會看病。」
許卿卿原本慘白的臉突然漲紅, 她咬緊下嘴脣，可憐兮兮地看着我。
「可是之前我每次生病就是你帶我去醫院的，我自己一個人害怕。你還說，你會保護我, 不會讓我痛，讓我難受……」
「宿主, 於歆然的好感值又下降了……這樣下去，可能你這幾個月白乾。」
我看着於歆然陰Ṱû⁶沉的臉, 趕緊跟許卿卿撇清關係。
「許卿卿，別再來糾纏我了。或許以前我確實喜歡過你，但我的一顆心已經被你傷得傷痕累累，我累了，做回陌生人，是我們最好的結局。」
-16-
許卿卿注視着我良久, 終於轉身離開了。
我知道，許卿卿這次是認真的, 她有自己的驕傲。我們糾纏了五年, 終於結束了。
我看着站在一旁垂頭喪氣的女孩, 微風吹起她的一縷頭髮，我聞到了淡淡的芳香，拂亂了我的心。
我知道, 不是風動, 是我心動。
就當我準備鼓起勇氣告白時, 於歆然突然抬頭，直視我的雙眼。
「秦良，我好像還沒跟你說過，我喜歡你。」
遭了, 我想，怎麼告白這件事也被她搶先了。
「五年前, 你在鎮雲山救下了差點失足踏空的我，後來我就一直關注着你。我開始到處打聽你，我知道了你的名字, 瞭解了你的家世、喜好……」
「我費盡心思製造各種偶遇，我以爲我能走進你的生活。但是, 我還是晚了一步, 你的世界裏只有許卿卿, 你看不到其他人。」
我緊緊握住於歆然的手, 控制不住輕輕顫抖了起來。
「這次，我看見你了。」
「告白這種事, 應該男生來。」
「於歆然，做我女朋友嗎？」
「嗯。」
於歆然的首肯跟系統的道喜聲重疊了起來。
我脫離了系統的束縛，也終於明白了系統口中的驚喜彩蛋是什麼。
是一枚記憶碎片。
原來, 當年系統爲了讓我沉浸式攻略許卿卿, 抹去了我的一段記憶。
於歆然朋友圈背景圖中的男人，其實是我。原來，在愛人眼中, 再平庸的人也能閃閃發光。
後來，於歆然更新了背景圖。
是我們的合照。
「萬物與我都是荒誕的靜寂，此刻我想你。」
（全文完）
作者：攬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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