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隻土狗,我媽帶着我參加了獎金一百萬的寵物綜藝,成千上萬的貓貓狗狗比拼演技,並追逐出最有演技的貓狗出道。
在大家都嘲笑我是土狗的時候,我直接表演了給我媽打了電話的絕活。
我按下第一個按鈕,按鈕說:「嘿 siri!打電話給媽媽。」
我媽接起電話,「你幹嘛?」
我看着屏幕上的她,甩了甩嘴筒子。
她說:「知道了,馬上回去,別催了。」
彈幕:【一睜眼發現狗都會打電話了,沒睡醒,再睡會。】
【我證明高考的時候,我抄了它的答案。】
【張祕書,我一分鐘之內要知道這隻土狗的全部信息。】
頓時,我火遍全網。
-1-
我是一隻老抽色的中華田園犬。
俗稱土狗。
我媽騎小電驢帶我去鎮上買紅糖饅頭。
在一個十字路口,我倆被一輛奧迪撞了。
我媽一個閃身大跳竄了下去,獨留我和小電驢一起摔了個狗仰馬翻。
但我媽的幸災樂禍並沒有持續多久。
因爲很快,她自己左腳絆右腳也摔了個四仰八叉。
我和她一人一狗坐在地上。
她埋怨我,「都是因爲你太重了,剎車纔沒剎住。」
理論上來說,我也可以閃身大跳規避這場突如其來的災難。
可是我的牽引繩套在我媽的手腕上。
我剛想閃身大跳,但被命運扼住了後脖頸。
我媽三十六度的體溫怎麼能說出如此冰冷的話。
我看着我最愛的紅糖饅頭散落一地,悲憤欲絕。
「嗷嗷汪汪嗷嗷嗚嗚…」
由於我叫得太認真,太淒涼,太慘絕狗寰。
導致奧迪車主下車第一時間查看的不是我媽的傷勢,而是我的。
他想拉我站起來,檢查我的後腿。
他衝我伸出手。
我看着那雙手陷入沉思,接着就是在一股神祕力量的驅使下。
我把狗爪遞了上去。
順便給他展示我的舌苔。
他愣了兩秒鐘,失笑道:「不對…」
哪裏不對?
他話音未落,我遞上了另一隻狗爪。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接下來將會有一塊紅糖饅頭的渣渣從天而降,然後無比精準的落入我的嘴筒子裏。
但很不幸,我猜錯了。
接下來是我媽的大嘴巴子從天而降,然後無比精準的打在了我的嘴筒子上。
「嗷!」
力道剛剛好,懵逼不傷腦。
我媽光速從地上爬了起來。
她拽着我的牽引繩,讓我乖乖靠去她腳邊。
她和車主解釋,「小狗不懂事,沒弄髒你吧?」
「它不咬人,我力氣很大能牽得住它。」
車主連連擺手,「沒關係沒關係,我不害怕狗。」
他指指我媽,比劃道:「你有沒有受傷?有什麼疼或者不舒服的地方?」
他也指指我,「還有小狗。」
我搖了搖頭。
而我媽先是檢查了自己的護膝、加絨褲、毛褲、棉褲和秋褲,又繼續檢查了自己的棉襖、馬甲、毛衣、線衣、秋衣和保暖背心。
她敲了敲頭盔,「沒有事。」
車主沉默,「穿得夠多的哈。」
我媽說:「我要先騎十公里出村,再騎二十公里翻兩個山頭,過一條臭水溝去國道,最後再騎十公里才能來鎮上,這麼冷的天,我會凍死的。」
她對上車主逐漸僵硬的臉,又說:「算了,和你們城裏人說不明白。」
-2-
車主報了警,交警叔叔很快就來了。
交警叔叔和我大眼瞪小眼。
我媽正要開口,就被我先一步的汪汪聲阻攔。
「我…」
「汪汪!汪汪汪!」
「他…」
「嗷嗷嗷汪!」
我睨了一眼着急上火卻始終插不上嘴的我媽。
你說得明白嗎你!
讓我說!
我汪汪叫和交警叔叔告狀。
告的是我媽的狀。
都是因爲她,不是因爲她我怎麼能摔地上?我的紅糖饅頭怎麼能摔地上?
我的屁股剛剛都要摩擦起火了,我也差點和這個世界古德拜了。
請蒼天!辨忠奸!
我說白了…我白說了。
警察叔叔聽不懂狗語,這簡直是對牛彈琴。
我要求換個警犬來!
「嗷!」
我媽的大嘴巴子雖遲但到。
在我哀怨的眼神中,他們三個湊在了一起,研究責任認定。
而被他們孤立的我,只能在寒風中瑟縮着屁股。
從今天開始,我將不會給任何人好臉色。
我媽簽完了字,拽着我要走,發現我無動於衷。
她心領神會,從收拾好的袋子裏丟給我一塊饅頭渣渣。
我張開血盆大口接住饅頭渣渣,吧唧吧唧嚼得很香。
媽,我愛你!
衆所周知,小狗變臉比翻書還快。
我媽喊:「上車。」
我嗖一個大跳,穩穩坐在踏板上。
我媽剛要擰電門,那個奧迪車主又來了。
他遞給我媽一張名片,「我們新開了一檔萌寵綜藝,尋找演技好,聰明的狗狗,我是節目的負責人,我姓紀。」
我媽一臉鄙夷,「不好意思,我不游泳也不健身,我有事趕時間。」
他又說,「那太可惜了,最受歡迎的寵物能獲得一百萬獎金,我還覺得你們非常有潛力…」
我媽騎出去半米遠的車軲轆又用腳倒了回來。
她虔誠的接過明信片,目光堅定,一本正經,「好的,請給我們報名。」
我看向我媽。
媽,這是詐騙。
她看向我,「你懂什麼,詐騙是你給別人錢,他這是要給我們錢。」
我媽來不及和他細說,一擰電門風馳電掣。
她是真的有事要來不及了。
我媽是村瑤,此行的目的除了給我買紅糖饅頭,就是要去拿國服馬可給她買的麥當勞。
她網戀的馬可並不知道她住在山上。
她萬般哀求,懇請馬可放過她,千萬不要給她點外賣。
但馬可以爲她在嬌羞,於是激情下單。
麥當勞在城裏,外賣只能送到鎮上。
騎手還沒接單,我和我媽就要出發。
萬幸最後終於趕上了。
但我媽不僅拿到了麥當勞,還拿到了分手通知。
她是村裏人的事情暴露了。
我媽失戀了。
她捧着麥當勞,看着一眼望不到頭的回家之路陷入沉思。
她往嘴裏塞了一根薯條,點上番茄醬,用兩根手指夾着喫。
我張了張嘴,她遞給我一根,也幫我點上番茄醬。
她問我,「回家整點白的?」
我點點頭。
娃哈哈甜甜的,很好喝。
她又說:「這苦日子我是一天也過不下去了!」
她撥通了名片上的號碼。
對方接起電話後,她清了清嗓子,說出了自己準備已久的臺詞,「哎哎,您好紀師傅,啊哈哈我也沒有什麼事,我就是問問咱們這個節目什麼時候開播…」
「噢絕對不是因爲我窮瘋了想要錢哈,我就是問一下啊哈哈哈…」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鐘,說道:「明天我可以先帶工作人員上門裝一下錄像設備。」
於是第二天,一行人先從城裏到鎮上,再開十公里上國道,開二十公里過一條臭水溝,翻過兩個山頭,最後再徒步十公里,終於來到了我家。
-3-
幾個人累得比我還像狗。
紀師傅緩了二十分鐘才能開口說話。
他一邊製作水晶吊墜,一邊給我媽介紹節目流程,並且拿出白ťũ̂₍紙黑字的合同。
這檔寵物真人秀全程直播,三天後開始預熱,靠觀衆老爺們投人氣票。
就算拿不到人氣票第一名,我們也能拿到十萬的安慰獎。
我媽兩眼放光,洋洋灑灑就簽上了自己的大名。
她說:「你們這個獎金是按寵物的個數發錢嗎?」
紀師傅一頭霧水。
我媽又說:「我的意思是,我多帶幾隻寵物上節目能不能多給點獎金。」
紀師傅猶豫了一下,「或許可以?」
畢竟多一個寵物就能多一個吸引流量的可能。
我媽高興壞了,「那太好了!實不相瞞這一院子都是我的寵物,寵物豬兩頭,寵物羊三隻,寵物雞五隻。」
她掰着手指頭數。
「還有寵物蒼蠅、寵物老鼠和寵物蟑螂數不勝數…」
「不可以!」
紀師傅這次回答的斬釘截鐵。
他很快就走了,好像下定了某種決心。
我媽鎩羽而歸,拍着我的狗頭語重心長,「家裏可就全靠你了!」
上節目的事拍板定了下來,我媽又突然一籌莫展。
她說:「到時候會有很多人看你,你這個形象…」
她撐着下巴,把視線移到我臉上。
我媽每天都會給我梳毛,但是身爲一隻合格的農村狗,少不了要在泥坑摸爬滾打。
那是小狗最喜歡的事。
於是我媽又推出了小電驢,好像也下定了某種決心。
我媽帶我去鎮上的寵物店做美容。
她牽着我進門,說:「洗個澡,做個美容,最貴的那種。」
我媽下了血本。
漂亮姐姐笑着問,「好呀,給誰洗呢?」
她詢問我媽是給我洗,還是或許給別的狗洗。
我媽說:「吳廣進。」
漂亮姐姐的笑容凝固了,欲言又止,「哈哈,我們這是寵物美容…」
「您要洗澡的話,隔壁有洗浴中心。」
我媽指着我說:「它叫吳廣進。」
我給漂亮姐姐展示我的舌苔。
漂亮姐姐笑得十分尷尬,「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她帶着我進去,小聲蛐蛐,「誰知道狗還叫個人名…」
一個小時之後,漂亮姐姐帶着洗完澡的我出來找我媽。
屁股涼颼颼,我晃了晃耳朵上的炸炸毛。
我和我媽大眼瞪小眼。
我媽斬釘截鐵,「這不是我的狗。」
「你知道,我的狗是老抽色的,就是屎黃屎黃的那種,這隻金棕色很明顯顏色就對不上。」
我媽窮盡記憶,竭盡全力的描述。
「我的狗不長這樣,你領錯了吧,我家狗叫吳廣進。」
「是不是我家狗,我一問就知道。」
我媽喊我,我搭上她的膝蓋,展示舌苔。
她揚起眉毛,「給你買紅糖饅頭?」
「汪!」
紅糖饅頭這個觸發詞,一秒鐘就可以讓我的口水飛流直下如滔滔江水。
她先是愣神,然後震驚,到最後若有所思。
「嗯,你的意思是,我的狗其實不是老抽色,是金棕色的?」
我:……
漂亮姐姐:……
-4-
我是一隻金棕色的土狗。
我媽帶着我上了一檔寵物綜藝。
身爲我媽的獨子,我肩負着拯救家族的使命。
上節目第一天,我就跟着我媽起了個大早。
我媽餵雞,我流口水。
我媽餵豬,我流口水。
我媽餵羊,我流口水。
我媽劈柴,我流…
「滾犢子!不想活了你,往柴刀下面鑽!」
她一個大嘴巴子扇過來。
我流眼淚。
她後知後覺意識到現在正在直播,對着播放彈幕的屏幕重新揚起笑臉。
「啊哈哈,各位不是那個意思哦,滾犢子是我家小狗的小名,翻譯過來是翻滾的牛寶寶,是不是很可愛呢?」
但稀稀拉拉的彈幕證明無人在意她。
【唯一的素人也不能這麼素吧?這是在哪,山上嗎?好原始的生活。】
【大名鼎鼎的紀導這回真有點飢不擇食了。】
【還以爲走錯地方到變形計了,或許其實是荒野求生?】
【都沒混個臉熟就出來圈錢了,換我我也能上。】
【懶得噴,八成是故意作秀博眼球。】
【沒意思,去看隔壁的小奶牛了。】
……
我媽面對這個意料之中的劇情,痛定思痛,並且表示我們不能坐以待斃。
她爲了向觀衆老爺們展示自己的母愛,要主動下廚給我做小狗飯。
我媽在竈臺前冥思苦想。
她喃喃自語,「做飯不僅要營養均衡葷素搭配,更是要合理運用烹調手段及調味品。」
「好喫好看,更要健康衛生。」
我媽說得頭頭是道,看起來非常的專業。
她磨刀霍霍向豬羊。
我興奮的狂甩舌頭,對着那羣豬羊雞歡呼雀躍,左腳蹬右腳,飛出一院子狗毛。
看到沒,這就是獨子的待遇!
接下來就是閻王點卯,指誰誰死!
於是在我媽無與倫比、行雲流水、一氣呵成的高端烹飪技術下,她自己喫完了一盆大燴菜和烤羊腿,外加半隻燒雞。
我哀怨的看着打飽嗝的她。
媽,你什麼意思?
不拿人當人就算了,現在也不拿狗當狗了唄。
不想養了還是怎麼着,要不我現在走?
我無能狂怒,用前腿瘋狂鋤地,痛不欲生的狂吠。
瀕死的彈幕突然在此刻恢復了些許的生機。
【哈哈哈哈哈哈…】
【狗:你纔是真的狗。】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好像在一隻狗的臉上看到了悲憤欲絕。】
【爲了幾口飯氣到這種程度嗎,哈基毛你這傢伙。】
【不得不承認好牛啊,一個上午的功夫殺了豬殺了羊還殺了雞,活閻王啊。】
【有點意思怎麼辦,通知隔壁的小奶牛,姨姨先不回去了。】
……
-5-
我媽迅速安慰我,裝模作樣,「寶寶餓壞了吧?媽媽現在就給你做飯。」
呵,女人,你的嘴臉。
原本我的伙食和我媽的是一樣的。
她喫什麼,我就喫什麼。
她的是加了調料的版本,我的是不加調料的版本。
但我媽今天的表現欲爆棚,十分迫切的想在觀衆老爺們面前露一手。
期待值直接拉滿。
當我媽端着那坨神似粑粑的東西出來時,我的狗頭 CPU 燒了。
她向我我介紹,「媽媽放了南瓜、胡蘿蔔、西藍花和紫甘藍。」
「還有豬肉、雞心、雞肝和豬腎,然後日的一聲打成糊糊,你看,媽媽還捏成了你最喜歡的形狀。」
媽,我從來都不喫粑。
不信謠,不傳謠。
我驚恐的搖了搖頭。
「媽媽查過了,有白肉有紅肉,還有蔬菜,絕對科學配比!」
壞人絞盡腦汁,不如我媽靈機一動。
她把狗碗往我面前推了推,笑嘻嘻,「寶寶你嚐嚐看。」
我不嘻嘻。
她嘆了口氣,故作無所謂,「沒關係啊,其實也沒什麼事,這不過也就是媽媽做了一上午,貢獻了一隻豬一隻雞一隻羊,沒關係的,咱們家雖然已經窮得揭不開鍋了,但是你不喜歡喫就不喫了。」
我汗流浹背。
於是在她殷切的目光中,我小心翼翼的喫了一口粑粑尖。
我震驚了。
好想把狗爪子伸進嗓子眼摳一摳。
我媽開心,「寶寶,味道怎麼樣?」
太難喫了!
難喫到令狗髮指!
老鼠路過都只願意啃桌腿,蟑螂聞了都搖頭。
我現在恨不得自己去竈臺上炒個三菜一湯。
我一臉便祕。
但我媽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呲起八個大牙一字一句,「好喫就好,都、給、我、喫、完。」
一聲令下,我火速把狗臉埋進了飯盆。
吧唧吧唧喫得猙獰,不需要咀嚼,一步到胃。
彈幕上都快笑瘋了。
【天才哈哈哈哈,把狗飯做成粑粑的形狀。】
【看得出來連狗都不想喫了,答應我,下次只做人的飯就好了。】
【狗:爲我花生。】
【小狗叫什麼?】
【不知道啊,也沒人說。】
【這飯給走近科學能拍十二期。】
自那之後,我媽像是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一連給我做了三頓的小狗飯。
由於我喫得實在太猙獰,又或者是我媽粑粑的食物造型過於離譜。
連觀衆老爺們都開始忍不住爲我發聲。
【狗:什麼是最絕望的死法?】
【一味的上刑,你倒是問啊!你倒是問啊!】
【有點想嚐嚐鹹淡,我是不是應該喝點中藥調理一下了。】
【你這不僅是異食癖了,建議住院,所以小狗到底叫什麼。】
……
開播第一天,我和我媽實現了逆風翻盤。
一手好牌打出了王炸的效果,我們直播間的在線觀看人數一路從倒一飆升到第四。
隱隱有趕超第三新晉流量小花的噱頭。
我媽非常滿意,拉了燈躺在炕上,蓋起了被子。
在一片漆黑中,她猛地又睜開了眼。
她依稀記得自己好像忘了點什麼。
沒錯,我媽忘記了自我介紹。
一大早她忙着餵豬餵羊餵雞劈柴,早把紀師傅交代給她的節目流程忘得一乾二淨。
她垂死病中驚坐起,一個鯉魚打挺把狗窩裏已經半夢半醒的我抄了起來。
「汪!」
我被嚇了一大跳。
「汪汪汪!」
有賊!有小偷!護駕護駕!
她呲牙咧嘴的捏住我的嘴筒子,對着鏡頭笑得諂媚。
「大家好,我是吳廣進,這是我的媽媽吳小花。」
【誰?誰是吳廣進?誰又是吳小花?我又是誰?】
【哈哈哈哈哈我要笑吐了,一本正經給狗起個人名。】
【吳廣進:爲我花生。】
【吳廣進,我打算和你媽要個二胎,幫我轉告你媽,我的聯繫方式是…】
【吳廣進,你給我等着,我不把人氣票全刷給你,我也去喫你媽做的小狗飯!】
……
-6-
我是一隻失眠的土狗。
有些人一旦進入睡眠後,再被吵起來,就很難再睡着了。
有些小狗也是一樣的,比如我。
我在狗窩裏輾轉反側,我媽的鼾聲震耳欲聾。
我左耳朵打雷,右耳朵也打雷,肚子也在打雷。
在我媽整整一天的小狗飯荼毒下,我感覺我的腸胃出了點差錯。
我輕車熟路的推門關門,輕車熟路的找到廁所,輕車熟路的開始如廁。
說拉粑太粗俗,說蹲坑太平庸。
所以不如說在白色的等待中,遺落了一部分自己。
很顯然,我遺落了相當多的自己。
我皺着眉毛沉浸在哲學的世界裏無法自拔,全然無視了面前一路尾隨我進了廁所的移動攝像機。
【捧油,誰的溝子這個地方吹口哨呢唉?】
【我都睡着了,幾聲給我炸醒了,我還以爲誰家大半夜的放鞭炮。】
【竄稀半分鐘,明天你媽早晨起來擦屁股半小時。】
【哈哈哈哈哈哈哈…】
【吳廣進好可憐,喫了它媽精心配比的小狗飯還拉肚子。】
【只聞其聲,不見其翔。】
……
於是我上了熱搜。
深更半夜十二點,在線二十多萬人看我直播竄稀……
#吳廣進深夜放炮
#誰是吳廣進
#誰敢喫吳廣進它媽做的飯
#爲吳廣進花生
……
我媽第二天爬起來,看到衆多五花八門霸榜的吳廣進詞條陷入沉思。
我媽問我,「這人和你同名同姓啊,誰家好人給人起個狗名字?」
她點進詞條,赫然發現是我的狗臉。
我媽驚呆。
「吳廣進,你出息了!」
她爲了獎勵我,終於給我喫了一頓正常的小狗飯。
今天我和我媽要出門,去看隔壁山頭的奶奶。
我媽推出小電驢,戴好頭盔,在院門口等我。
「媽忘了拿雞蛋,你拿一下。」
我剛要跳踏板的腿急轉彎,回竈臺上叼起雞蛋筐。
「媽忘記拿小板凳ƭṻₔ了,你拿一下。」
我剛要跳踏板的腿又急轉彎,回院子裏叼小板凳。
「媽還忘了拿錢包,你拿一下。」
我剛要跳踏板的腿梅開三度急轉彎,回臥室開抽屜叼錢包。
我站在她面前,她又要開口,「媽…」
你能記得住什麼!
你只記得你自己,根本不顧小狗的死活!
忍無可忍,無需再忍,勇敢做小狗!
說時遲那時快,我當着她的面用嘴筒子把錢包甩了出去。
我媽皺起眉毛,「嘶,吳廣進!」
我屁顛屁顛把錢包撿了回來送到她手上,對着她笑嘻嘻。
寄人籬下,識時務者爲俊傑。
我坐上了我媽的小電驢,我倆一起去看隔壁山頭的奶奶。
奶奶沒了兒子,也沒了孫子。
一個人孤零零的住在破破的院子裏。
我和我媽經常去看她。
奶奶見到我很高興,弓下腰衝我拍拍手,「廣進來啦?有沒有想奶奶?」
奶奶把我的狗Ṱű⁵頭搓得直炸毛,我親親她的手。
我從小電驢上叼下小板凳,遞到奶奶手裏,幫奶奶擺擺好。
我又從我媽手裏接過雞蛋,搖着尾巴幫奶奶放到竈火上。
奶奶說院子裏有片樹葉很漂亮,我就叼起那片樹葉送給奶奶。
我媽陪奶奶聊天,我就趴在她們腳邊。
太陽曬得我的背暖洋洋,我閉着眼睛打瞌睡,奶奶會時不時的摸着我的小腦瓜。
奶奶說:「廣進長得越來越像它媽媽大黃了。」
「它和它媽媽一樣乖,耳朵上的毛一樣炸炸的。」
她們在誇我,我打了一聲長長的鼾。
「大黃和它爸爸一起走啦,只剩下它一個孩子,廣進ţũ̂₆跟着小花有福氣,肚子喫得圓滾滾,還有一個人名字。」
我媽笑着應她,「聽說有名有姓的小狗下輩子可以優先投胎做人。」
「這樣廣進下輩子就可以活到七八十歲,我可以帶它去更遠的地方,見更美的風景。」
奶奶說:「那你也要告訴廣進你的名字,記住你的名字就不會找不到你了,也不會找不到家。」
我媽恍然大悟,抄起我熟睡中的狗臉。
她目露兇光,一臉嚴肅,「我叫小花,媽媽叫小花。」
我一臉驚恐,不明所以。
我眯起眼,諂媚的舔了舔她的手。
她笑着罵我,「笨狗。」
-7-
彈幕上哭得稀里嘩啦。
【狗兒要聽狗兒歌,小狗下雨要回家。】
【你要殺了我嗎,Ŧùₙ朋友。】
【小王子裏的小狐狸說,『主動製造羈絆就要承受流淚的風險』。】
【看得人屍體暖暖的,小花是爲了奶奶要留在山上的嗎?】
【我的小狗會投胎成什麼?一定要找到媽媽。】
【吳廣進今天乖巧得像是大變活狗,獎勵你十萬人氣票,這傢伙也太聰明太乖了。】
【剛想傷感一下,結果發現自己的養烏龜的。】
……
我和我媽又上熱搜了。
瘋狂湧入的人氣票,像今天的太陽一樣暖洋洋。
我的開心持續到了晚上。
我又失眠了。
我趴在狗窩裏,左眼站崗右眼放哨。
彈幕在我眼前滾動。
【我掐指一算,吳廣進憋了一肚子壞水。】
【吳廣進!你就這麼甘心被你媽蹂躪欺辱嗎,要做一隻有尊嚴的狗!】
【吳廣進睡不着就起來重睡。】
我思來想去覺得這麼下去不是辦法。
我媽睡得比別的嘉賓都早很多,萬一讓他們鑽了空子怎麼辦?
身爲我媽的獨子,我應當肩負起拯救家族的重任。
我輕車熟路的推門關門,輕車熟路的走進垃圾桶,輕車熟路的環顧四周。
很好,我媽睡得很香,沒有偷偷躲起來埋伏我。
我用嘴筒子示意身旁的垃圾桶,小聲嗚嗚。
歡迎大家來看我的盲盒拆箱。
我把嘴筒子塞進垃圾桶,暢快的呼吸着裏面五顏六色的味道。
我扒拉扒拉,給大家展示。
哇!這是我媽早晨喫雞蛋剩下的雞蛋殼。
哇!這是我媽擦過鼻涕的衛生紙。
哇!這是我媽丟掉的麥當勞紙袋,裏面的錫紙殼還有蛋撻甜甜的香。
彈幕說。
【只活一天的吳廣進。】
【你們都不懂吳廣進,它翻的不是垃圾,是在重拾自己的尊嚴,是被壓榨許久,來自底層狗的反抗!】
【小花快點起來啊,吳廣進在翻垃圾桶啊!快獎勵它一頓小狗飯!】
於是第二天,辛辛苦苦勞動一整晚的我,就被我媽追着一頓暴揍。
我冥思苦想,不知道是誰和我媽告了狀。
我明明滴水不漏,一定是有人蓄意陷害。
嗯,沒錯,就是這樣噠!
爲期兩天的節目預熱提前結束。
我和我媽要進城了。
我媽說,參加節目的貓貓狗狗都會來。
她叮囑我,「出門在外要注意形象,不要給農村狗丟臉。」
於是我們花了半天的時間進城,又花了半天的時間坐飛機,最後花了一個小時坐上節目組的車到達目的地。
一人一狗累得半死不活,以最糟糕的形象閃亮登場。
我媽有氣無力,喊我下車。
我頂着一頭炸炸毛,舔了舔口水,睡眼惺忪。
到地方了?
我還以爲遺棄小狗要費這麼大力氣扔這麼遠。
【好醜!嚇勞資一雷!】
【怎麼辦,一旦接受吳廣進這個名字,現在看吳廣進就越來越有人樣了。】
我拖着四條孱弱的狗腿,跟着拎着大包小包的我媽進了節目組的大別墅。
前腳剛進門,後腳我媽就呆住了。
她手裏的大包小包稀稀拉拉掉了一地。
其中還包括我的紅糖饅頭。
可是我累得已經沒有力氣埋怨她了,默默叼起饅頭放回袋子裏。
我媽一拍大腿,指着一個帥哥尖叫,「啊!你就是那誰!」
「懵了…等我想下,哎那誰,剛爆火的那個電視劇,超帥的!名字就在嘴邊…」
帥哥衝我媽伸手,自我介紹,「你好,我是張孟州。」
彈幕上炸開一片。
【哥,你帥成啥樣了都,是路過的螞蟻都要感嘆的顏值。】
【這輩子可以談個這樣的嗎,哇這造型,這立體五官!】
【好想變成他的眼屎啊,這樣就能一直在他眼裏。】
【小花笑死我了,普通人見到明星的典型示範,哎那誰。】
【沒人在意默默撿饅頭的吳廣進嗎哈哈哈。】
我專心致志撿饅頭的時候,帥哥的狗站在了我面前。
我們互相聞屁股以示友好。
它衝着我搖尾巴,「別擔心,我來想辦法,我點子多。」
我上下打量它。
你能點子不多嗎,你個斑點狗。
-8-
我是一隻叫吳廣進的土狗。
我今天交到了很多好朋狗。
叫點子的斑點狗,和叫尼古拉斯的小八嘎,還有尾巴嘭嘭的耶耶。
我媽在和嘉賓們打招呼聊天。
我就在和我的好朋狗們聊天。
點子說:「我爸上次給我做了 omakase 狗飯。」
「開胃菜是海膽茶碗蒸,頭盤是刺身大雜燴,鮮切三文魚中段、北極貝、甜蝦、金槍魚和牛上腦。」
「然後是牛肉咚飯,火腿班尼迪克蛋,甜品是藍莓香草奶昔。」
尼古拉斯說:「哇,那你喫得很好了。」
「我媽給我喫小米龍,兔心,整隻去皮鵪鶉還有鴕鳥喉管,生菜和西藍花我最討厭,不過藍莓和芭樂倒是很不錯。」
耶耶說:「我媽喜歡做西餐,法國波士頓龍蝦湯我都快喫膩了。」
「班尼迪克蛋我也喜歡喫,但是我媽不放火腿,我最喜歡的是水果拿破崙。」
我懵逼了。
它們在說什麼。
我明明每一個字都能聽懂,但是連在一起怎麼就聽不懂了。
它們齊刷刷的看向我,異口同聲,「吳廣進,你每天喫什麼?」
我猶豫片刻,故作深沉:「早餐我一般喫中式炸麪包棍,配現磨淡奶濃湯,或者是荷蘭黑椒牛肉風味濃湯。」
「午餐喫法式甜酸西紅柿丁,配黃油雞蛋粒,特濃西式牛肉青蔥拌意大利麪。」
「晚餐我最喜歡吮指臻萃蛋香可麗餅。」
俗稱油條配豆漿,胡辣湯,西紅柿炒雞蛋,牛肉麪和煎餅果子。
它們驚呆了。
我又說:「最近我媽新研究的菜譜,我暫時還沒有想到一個好的名字。」
「剛入口時,滑而不膩,軟軟糯糯。細細咀嚼,不粘牙,包裹着整個味蕾,慢慢嚥下脣齒留香。」
「回甘有點酸澀,甘軟甜香,外酥裏嫩,豐富的汁水會在嘴邊環繞,化作一股久久不能散去的清氣。」
俗稱粑。
它們又驚呆了,七嘴八舌。
「哇,這是什麼!我從來都沒有聽說過!」
「我猜裏面一定加了檸檬和橄欖,或許是牛眼肉,但這麼豐富的口感一定是更高端的食材!」
「你媽媽好厲害,你家裏一定很有錢吧,我好想嚐嚐。」
「我們都好羨慕你。」
……
它們圍着我轉圈圈,給我拿它們帶來的見面禮。
點子帶了小狗喫的牛角包。
四十八一袋,只有十個。
喫一口四塊錢。
尼古拉斯帶了凍幹酸奶,耶耶帶了它媽自制的磨牙棒。
小狗也會攀比。
它們期待的看着我。
我…
我掏出了紅糖饅頭。
我把紅糖饅頭分給它們。
看着它們一個個如見到什麼曠世珍寶的星星眼,我欲言又止。
「這是什麼!白色的圓圓的!有一股若有若無的香氣!」
「裏面有夾心,是甜的,有點沙沙的!我從來都沒見過!」
「這麼貴重的禮物真的要送給我們嗎?我願意把我的牛角包都送給你!」
它們和我貼貼,對我高貴的身份深信不疑,並十分崇拜。
【吳廣進不止招人喜歡,還招小狗喜歡!太好了是人狗通喫,我們沒救了。】
【我還以爲點子會和吳廣進合不來,沒想到吳廣進把點子也攻略了?】
【太沒骨氣了!一個紅糖饅頭就把你收買了,耶耶你從前的驕傲呢!】
算了,和你們城裏狗說不明白。
-9-
衆所周知,小狗一向和小貓合不來。
比如,新晉流量小花的那隻小三花看起來就對我有莫名的敵意。
它只是懶洋洋的趴在那裏,直播間的觀衆老爺們就會給它瘋狂投票。
不只是狗與狗之間的差別很大,貓與狗之間的差別也很大。
我主動湊上去聞了聞它,給它展示舌苔。
它睜開眼睛,和我大眼瞪小眼。
【吳廣進,誰給你的膽子勾搭我家三花妹妹的?】
【坨坨,聽姨姨的,快給它的嘴筒子一巴掌。】
【我們吳廣進招誰惹誰了,自家主子沒熱度沒流量怪誰呢?開播三天吳廣進上了兩次熱搜,那些酸了的先反思一下自己。】
【搞笑了,什麼時候也得我家正主蹭一個素人的熱度了,喜歡農村狗的都是農村來的。】
【別人開玩笑,你破防了,笑死。】
……
彈幕上吵了起來,戰況十分激烈。
而我和小三花還在大眼瞪小眼。
小貓都喜歡貓薄荷和木天蓼。
山上有很多,出門前我特地幫它們折了幾枝。
我在我媽的大包小包裏翻翻找找,找到了木天蓼棍棍。
我送給小三花,也送給小奶牛,還送給了小布偶。
大家都很開心。
小三花吸木天蓼吸得迷醉,踮着腳踩着貓步朝着我走了過來。
它用毛茸茸的尾巴勾我的下巴,還用腦袋蹭我的胸。
它夾着嗓子和我喵喵,抱着我的脖子舔了一口。
我有些哀怨。
首先,我做了絕育,沒有用的。
其次,我是一隻母狗。
於是我不僅交到了好朋狗,也交了好朋貓。
大家現在都是我的朋友。
面對這個意料之中的劇情,我十分淡然。
在山上,我可是十里八鄉的交際花,大家都很喜歡我。
彈幕炸開了。
【燒貓,居然勾引我家吳廣進。】
【吳廣進:那天她走後,我再也沒有看任何貓一眼,她走了,我也很難走出去了。】
【三花是貓界大美女啊!這簡直相當於劉亦菲在勾引大猩猩。】
【倘若你睜開雙眼,我不信你兩眼空空。】
【笑死,剛剛黑吳廣進的出來捱打。】
【吳廣進人氣 top1,內娛無代餐,出道即巔峯,又是誰的一輩子?歡迎搭乘吳廣進的魅力賊船,勇敢追夢狗,人氣票加加加不到厭倦!】
……
說實話,事情發展到這裏,被貓貓和狗狗包圍的我依舊是一頭霧水。
我覺得它們沒見過世面。
嗯,沒錯,一定是這樣噠!
流量小花原本並不太喜歡我媽。
雖然她一直是笑着的,但我能聞到她身上刻意疏遠和鄙夷的味道。
我媽並不在意這些,她見到很多沒見過的明星非常開心。
打開了話匣子,從餵豬餵雞餵羊劈柴到廚藝烹飪全都熱情分享了一遍。
流量小花又困又餓,可在錄節目,只能被迫撐起笑臉附和我媽。
直到滔滔不絕的我媽聽到了她的肚子叫。
流量小花對着鏡頭紅了臉,我媽立刻心領神會,挽起袖子下廚房。
廚房裏叮叮噹噹,慢慢飄出香氣,他們一個接一個的圍了上去。
我媽抄起菜刀拍大蒜,摔得案板砰砰響。
我媽說:「不着急啊,都有份。」
「今天沒什麼食材,簡單喫點,喜歡喫我明天再給你們做。」
我媽做的夜宵是一碗再樸素不過的蔥油陽春麪,以及一盆炒土豆絲。
流量小花拿着筷子皺起眉毛,本着死馬當活馬醫的精神,半信半疑的嚐了一口。
接着她愣在了原地,瞳孔緊縮,尖叫:「吳小花!你這做的什麼!」
我媽放到嘴邊的筷子僵硬了,汗流浹背。
「不好意思,你們可能Ťų⁻喫不慣吧,都只是普通的家常菜…」
「不!你怎麼能做得這麼好喫!你太過分了!我在減肥!」
她埋頭狂喫,邊喫邊留下感動的淚水,「簡直是媽媽級別的…嗚嗚嗚,誰懂。」
-10-
我媽年紀輕輕喜當媽。
某位女嘉賓不舒服,我媽火速給她熬了一鍋紅糖水,還煮了荷包蛋。
某位男嘉賓腰上有傷,我媽立刻掏出自己的古法艾灸罐。
第二天早晨,他們都還在睡覺,我媽就因爲生物鐘騰地一下坐了起來。
不需要餵豬羊雞,她實在無所事事。
於是她把我和好朋狗全都牽出去溜了一圈。
一開始我們都很開心。
直到十公里後,耶耶率先撐不住癱瘓了。
耶耶氣若游絲,「這是什麼…這是在拉練嗎?」
「我要回家,放我回家。」
尼古拉斯眼冒金星,「點子,你身上的點好像變多了。」
最後,我媽抱着點子,揹着耶耶,扛着尼古拉斯,拽着我回了別墅。
我媽從冰箱裏拿出它們的小狗飯和小貓飯,挨個給他們添水熱飯。
她做早餐蒸包子的期間,還抽空逗了一會貓。
她熟練的調餡,他們喫的一大盆,我喫的一小盆。
和麪擀麪,包包子捏褶行雲流水。
包子出鍋,她先扔給我一個,「嚐嚐鹹淡。」
我張開血盆大口,用嘴筒子穩穩接住。
我砸吧着嘴。
淡了。
她又說:「當然,小狗不能喫鹹鹽。」
那你還問我。
我媽還炸了油條,打了豆漿,做了胡辣湯。
她喫什麼,我喫什麼。
這就是我的小狗飯。
看着我狗碗裏冒着金光的食物,我的好朋狗好朋貓們呼啦啦全都圍了上來。
「這難道就是現磨淡奶濃湯,和荷蘭黑椒牛肉風味濃湯?」
沒錯。
我補充道:「還有精製小麥麪餅包裹濃汁肉眼扒。」
「哇!」
「哇塞!」
聽取哇聲一片。
等到嘉賓們都悠悠轉醒,起來後他們都傻眼了。
狗是溜過的,貓是餵過的,房子是收拾了的,髒衣服是洗過烘乾熨平疊起來的,飯也是滿漢全席坐下就能喫的。
我再度聽取哇聲一片。
【小花媽媽,我也想喫你做的飯!】
【我都不敢想我要是和小花住在一起,我該有多幸福。】
【吳廣進!我算是知道你小子每天過得都是什麼幸福生活了!】
【媽媽媽媽,家裏還缺狗嗎?】
我媽看着頭髮炸炸的流量小花說,「貝貝,你昨天說頭髮毛糙,我給你拿了一瓶自己做的茉莉花頭油,不嫌棄的話你試試。」
她又和坐在餐桌上抄起包子大快朵頤的帥哥說,「張師傅,你不是說鞋子硌腳嗎?我帶了我自己納的鞋墊,你一會試試。」
……
如此這般,如此那般。
所有人都抱着我媽痛哭流涕,他們異口同聲,「小花媽媽!」
我前腳鋤地,無能狂怒。
這是我媽!
下午我們在別墅裏做遊戲,節目組安排我們展示自家寵物的特殊技能。
尼古拉斯會撅着屁股匍匐前進,還會表演中槍和裝死。
我嗤之以鼻。
點子在睡覺時,聽到三文魚會猛然驚醒,耶耶會表演呲牙和拜拜。
我嗤之以鼻。
小三花會表演爪爪開花,小奶牛會托馬斯迴旋三百六十度陰暗爬行。
我嗤之以鼻。
輪到我時,我媽連頭也懶得抬,「去,吳廣進,在家裏你最愛玩的那個。」
我開心的跑去廚房叼出鍋蓋。
我媽開始海妖吟唱,「噔噔,噔噔蹬蹬,噔噔噔。」
我甩着尾巴,卡點敲鍋蓋。
「咚咚!」
「開心滴鑼鼓,敲出年年的喜慶…」
我:「咚咚咚!」
「今天是個好日子!」
「咚咚咚!」
……
一曲完畢,空氣中陷入一片死寂。
幾秒鐘後,炸開了鍋。
【不服不行,吳廣進是音樂家。】
【一睜眼發現狗都會敲鑼了,沒睡醒,再睡會。】
【吳廣進,你還有什麼驚喜是朕不知道的。】
【說出去可能不信,吳廣進這孩子打小就聰明,我證明高考的時候它坐我旁邊。】
-11-
我是一隻上過三次熱搜的土狗。
按照我自己的判斷,我的知名度很顯然已經達到了家喻戶曉明星狗的地步。
有粉絲剪了我演奏打擊樂的視頻,發到網上,一夜之間點贊三百萬。
而我和我媽的人氣票以斷崖式的恐怖程度穩坐第一。
明星狗要有明星狗的樣子。
我挺胸抬頭,時刻保持優雅姿態。
但我實在沒想到,丟狗的時刻來得如此之快。
我媽他們都去錄製單人採訪了,獨留我們貓貓狗狗在大廳。
彼時下午的陽光剛剛好,我正襟危坐十分優雅的曬太陽。
突然點子和小三花吵了起來。
小三花把點子的狗頭捶得砰砰響。
我猛地睜開眼睛。
身爲一隻明星狗,我不出手誰出手!
我當然要去勸架!
說時遲那時快,我騰地一下就竄了起來,一個大跳就要下窗臺。
可沒想到,我的四爪就要穩穩落地的時候,狀況之外的尼古拉斯拌了我一腳。
這種屎黃色的狗最有心眼子了!
我精心準備的帥氣落地姿勢煙消雲散。
一瞬間我左腳絆右腳,右腳踩左腳,把自己擰成了中國結,然後下巴擦地滑出一道優美的曲線。
我嚇了一大跳,發出震耳欲聾的悲鳴。
「汪汪嗷嗷嗷嗚嗚嗚!」
我是不是要死了!
我的腿!我的屁股!我的下巴!
我要和世界古德拜了!
「嗷嗷嗷嗷嗚嗚嗚嗚!」
我叫得太認真,太淒涼,太慘絕狗寰。
空氣凝固了。
炸開的彈幕是一片爆笑。
【這狗摔壞了,怎麼一直響?】
【給吳廣進電池摳了行嗎,怎麼跟那個蓮花寶座一樣聒噪。】
【原來今天是瘋狂星期四,給吳廣進激動壞了。】
【吳廣進!給我一個把全世界滅掉的高音!】
【應該是磕到甲溝炎了。】
【錄屏了,手機揚聲器清灰用。】
……
我被嘲笑了很久。
連我的粉絲都帶頭嘲笑我,這讓我很沒面子。
他們又剪了各種各樣的視頻發在網上,我媽看了整整一天。
整整一天,她都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整整一天,偌大的別墅裏時時刻刻迴響着我的悲鳴。
第四天,我媽他們都要外出。
節目組會觀察主人不在家時,大家的反應和狀態。
我的好朋狗和好朋貓們都被關在各自的房間。
臨行前,我媽照常給我架好了備用手機,放好了按鈕。
她指着我的狗頭說,「你媽要出門了,有事打電話。」
彈幕上飄過一片不解。
【打電話???】
【小花,你糊塗,吳廣進它怎麼說也是狗啊,它怎麼能打電話!】
【吳廣進都會敲好日子了,打電話算什麼。】
我的好朋貓們都比較安靜,曬太陽巡邏領地和舔毛。
我的好朋狗們都比較熱鬧,點子上牀鑽進被窩,尼古拉斯開始上任裝修師傅,耶耶在玩自己吱吱叫的小玩具。
其他直播間歡騰一片,唯獨我安安靜靜。
大家表示這也太一反常態了。
但是隻有我知道,我媽不在,小狗就要看家。
我要時時刻刻注意門外的腳步,留神窗戶外的麻雀。
十分鐘過去,我媽還沒回來。
半個小時過去,我媽還沒回來。
一個半小時過去,我媽還是沒回來。
按照平時我媽出門趕大集的時間,她應該回家了。
於是我給我媽打了電話。
我按下第一個按鈕。
按鈕說:「嘿 siri!」
「打電話給小花。」
「嘟嘟嘟嘟…」
我媽接起電話,「吳廣進,你幹嘛。」
我看着屏幕上的她,甩了甩嘴筒子。
她說:「你離太近了,坐遠點。」
我倒騰着腿往後挪,又甩了甩嘴筒子。
她說:「知道了,馬上回去,別催了,給你帶了紅糖饅頭。」
我嘻嘻。
給她展示我的舌苔。
-12-
我是一隻即將拿到一百萬的土狗。
七天的節目很快就迎來了收官。
這幾天關於我的霸榜的詞條就沒有停下來過。
#吳廣進老祖宗嚴選
#吳廣進紅糖饅頭
#吳廣進在哪參加高考
最後一天收官,節目組也是上強度來了個狠活。
他們要拍各家寵物在碰到主人突然驚險情況的樣子。
而我們並不知情。
我媽像往常一樣,帶着我出門溜溜。
但很詭異的是,我媽今天的話特別少,安靜如雞。
我本來還沉浸在花花草草的世界裏無法自拔,但詭異的安靜,讓我站在她面前攔住了她。
我甩着嘴筒子。
「嗷嗷嗚。」
我媽說:「我沒事。」
我呲着牙猙獰的咀嚼空氣。
我媽說:「我不喫紅糖饅頭。」
好吧,不領情的女人。
當我開始思考到底是她的哪段戀情我沒能來得及知曉就失戀了的時候,拐角竄出一個黑影。
哇!
一看就不像好人。
他嘴裏嘰裏咕嚕哇哇叫了一大堆。
我呵呵一笑。
兄弟們,我最多數三個數,我媽就能制服歹徒。
我在心裏倒數三二一,一轉頭卻發現我媽十分做作的露出了嬌羞、不安、緊張、害怕和扭捏的神情。
【哈哈哈哈小花的演技好差。】
【真的有必要這麼提防吳廣進嗎,還帶什麼護具,給它丟一口紅糖饅頭它就能跟你走。】
我驚呆了。
那個手起刀落劈柴如切瓜,肩挑三缸水的我媽居然能做出如此表情。
我媽對我的無動於衷很不滿意。
她冷笑一聲,「吳廣進,你不想活了?」
說時遲那時快,我立刻像閃電一般竄了出去。
我張開血盆大口叼住了工作人員的護具,嘴裏嗚嗚嗚的警告。
我汗流浹背。
在內心祈禱,對不起對不起,我媽讓我咬你的。
不疼吧,不疼吧,我已經打過狂犬疫苗了。
我媽摳了摳鼻子,「回來,吳廣進。」
我鬆了口,舔了舔他的護具,搖着尾巴去找我媽。
最終,不負衆望,我和我媽拿到了一百萬。
我媽對着鏡頭笑得比花還燦爛。
說實話,我這輩子都沒見她有這麼開心過。
我媽的願望成真,我們再也不用過從前的苦日子了。
我媽裝模作樣的發表獲獎感言,「感謝節目組,感謝紀師傅,感謝貝貝,感謝張師傅…感謝吳廣進的好朋狗和好朋貓們,沒有你們,就沒有今天我和吳廣進。」
「鑼鼓喧天鞭炮齊Ţù₌鳴,在這大喜的日子,我決定也貢獻自己的一份力量。」
「我會拿出二十萬捐給流浪動物保護機構,希望天下所有的毛孩子都能開心快樂。」
咦呃。
我一臉鄙夷。
我媽還怪大方的嘞。
-13-
節目結束後,我和我媽回到了山上。
她要拿剩下的八十萬去修房子。
我媽說:「吳廣進,你的姥姥姥爺都住在這裏,還有奶奶的兒子孫子,所以我們不能走,知道嗎?」
我知道。
大山後面的小土包裏,裝着姥姥姥爺和奶奶的兒子孫子。
她掰了一塊紅糖饅頭渣渣扔給我,「誰說養雞養豬養羊不能過得很好?」
我吧唧吧唧喫,點了點頭。
我和我媽過上了好日子,但我和我媽粉絲的噩夢就來了。
他們扛着吳家軍的大旗,求我媽更新她和我的日常。
於是我媽開始學着拍視頻,更新一些日常發在網上。
有時候我媽在節目裏的好朋友會來山上找我們玩。
每次來,我媽都要招待給他們一桌滿漢全席。
流量小花偶爾還會和我們住一段日子,這導致耶耶每次回城都會變成黑煤球。
我媽沒少抽我,「又帶耶耶去泥坑!還去偷雞蛋!滾犢子!」
可人怕出名豬怕壯。
身爲一隻已經退圈了的明星狗,壞人的歪腦筋打在了我頭上。
我被綁架了。
這事說來話長。
我媽在家,我自己出門去找村裏的好朋狗玩。
結果就撞見了和我天下第一好的好朋狗被抓,我衝上去要那賊人的小腿。
牙齒破開他的褲子,有血湧了出來。
結果旁邊車上下來一車麪包人,我再跑已經來不及,被他們舉着棍子砸斷了腿,然後塞進了後備箱的籠子裏。
裏面裝着全是我沒見過的好朋狗。
我疼得想呲牙咧嘴,但是強裝鎮定,保持着身爲一個明星狗的風度。
他們人多欺負狗,絕不是我戰鬥力不行。
嗯,沒錯,一定是這樣噠!
大家擠在一起,在黑黑的、晃晃悠悠的車裏瑟瑟發抖。
它們說,這是送去狗肉店的車。
我們馬上就要被扒了皮,剁了骨,做成一道滿漢全席端上桌。
我斬釘截鐵,「不可能,我媽做菜從來用不着我。」
「他們一定是知道了我是明星狗,想綁架我和我媽要錢。」
可離我最近的那隻黑黑,把自己血肉模糊的腿露出來的時候,我沉默了。
我猛然間回過神,竟然發現塞滿這個狹小籠子的小狗們,無一例外傷的傷,瘸的瘸。
我依舊斬釘截鐵,「我媽會來救我們的!」
它們一個個抬起腦袋,「真的嗎?」
我說:「包的,我媽一個能打十個。」
……
於是,我媽發現我被綁架,已經是晚上她要睡覺時候的事了。
她垂死病中驚坐起,猛然間察覺到自己好像忘了點什麼。
她在心裏盤算,豬餵了羊餵了雞餵了,柴劈了水挑了,給奶奶的鞋墊送了,明早的面已經和好了…
她翻身正要安心閉眼,突然看到我空空如也的狗窩,捂着臉尖叫:「狗呢!」
我媽翻身下炕,急匆匆推出小電驢。
她披星戴月,在山頭間穿梭悲鳴:「吳廣進!吳廣進!」
那天半夜,兩個山頭的村都知道了我吳廣進的大名。
有好心的大姨告訴我媽,最近村裏來了一夥偷狗賊。
不管是家養的狗,還是流浪的狗,他們都飢不擇食。
簡直是令狗聞風喪膽的狗界緬北。
大姨提供了車牌號,我媽又去派出所報了案。
山路不好走,得知那夥賊人還沒出村,我媽騎着小電驢又開始風馳電掣。
村裏的監控不發達,雖然感謝警察叔叔的幫助,但我覺得我媽能找到我,純屬我們母子之間的心靈感應。
當我還在晃晃悠悠的麪包車裏打瞌睡的時候,突然耳邊傳來一聲炸雷:「吳廣進!」
「媽了個巴子的!把吳廣進還給我!」
-14-
「汪汪汪汪嗷嗷嗷嗷!」
媽!
我扯着嗓子狂吠。
我從那面黑黑的車窗,看到了外面窮追不捨的我媽。
我媽擰着電門,兩隻腳還拼了命的踩着腳蹬,快要蹬出火星子。
拐了個彎的功夫,她身後就多了一輛警車。
我媽的面部表情是我這輩子從未見過的猙獰。
開車的兩個人看到後視鏡裏的我媽嚇了一跳。
兩個人膽戰心驚,面面相覷。
「誰是吳廣進?」
「咱們偷的不是狗嗎?」
「不管了,有警察,先跑。」
他們是這麼說的,也是這麼做的。
可一腳油門下去,車胎軋到大石頭打了滑, 方向盤控制不住, 兩個人又尖叫着踩了剎車。
連小狗都知道, 山路崎嶇要慢點開。
他們一減速, 我媽就像踩着風火輪一樣追了上來。
他們還想跑, 我媽直接一頭撞了上去,一個閃身大跳竄下了小電驢。
我媽罵着髒話開始砸車玻璃,一磚頭下去,玻璃四分五裂碎成了渣。
兩個賊人嚇得快尿了。
我媽一把薅住了司機的衣領子, 張口就是一句祖宗十八代的問候。
「吳廣進呢!」
「我哪知道!我們是偷狗的!」
「放你的狗屁,吳廣進就是我的狗!」
「汪汪汪!」
媽!我在這!
我媽聽到了, 一磚頭又砸爛了他們的後備箱。
我媽一眼就認出了一羣小狗中的我。
當然我還是沒能逃過一頓臭罵。
我媽開了籠子, 先把我抱了出來,來不及細看就要帶着一羣狗跑。
那倆賊人見狗被搶,惡向膽邊生,跟着也罵罵咧咧的下了車。
他們跑不過我媽, 就朝我媽扔磚頭。
磚頭砸到了我媽的腿, 帶着我一起摔了個狗喫屎。
狗籠子脫手而出,小狗像開閘的洪水, 黑的白的棕的全跑了出來。
狗販子追了上來, 舉着磚頭要砸我媽。
我擋在我媽身前,呲牙咧嘴像炮彈一樣就衝了上去。
我咬着他的腿不鬆口, 嘴裏湧上血腥味。
我嗚嗚嗚的叫着,甩着腦袋想從他腿上咬下一塊肉來。
我的好朋狗們也來幫我。
狗販子掙扎着喊疼,混亂之中又是踹我又是踢我。
「滾開!滾啊!死狗,老子捅死你!」
就咬你!就咬你!欺負我媽!
給我一百個紅糖饅頭也不會饒過你!
我突然聽到我媽大喊, 「吳廣進!回來!」
我的肚子突然涼颼颼的,然後就是特別特別特別的痛。
我媽哭着喊, 「回來!吳廣進!」
「你怎麼不聽話…」
警察叔叔們追上來了,辣椒水和棍子左右開弓,狗販子束手就擒。
我鬆了口,牙齒好酸,麻麻的。
我的肚皮淅淅瀝瀝像下着小雨, 我搖着尾巴想去找我媽。
但是我才走了兩步就摔Ṫű̂ⁿ倒了。
我沒有力氣了。
我媽離我好近又好遠,她哭得好難看。
我好瞌睡,好想去我媽的懷裏睡覺。
但是我已經來不及說晚安了。
-15-
我是一隻救了很多小狗的土狗。
但代價就是瘸了一條腿,以及禿頂了的肚皮。
我的肚皮再也長不出毛了。
我媽是這樣說的。
於是她給我織了很多毛衣。
扎扎的, 癢癢的, 好想笑。
我媽只用了一個禮拜就恢復如初, 健步如飛。
我比她花的時間久, 我休息了兩個禮拜。
快要新年的時候, 下了一場大雪。
雪花落在鼻子上,很快就不見啦。
我舔了舔鼻子,是甜噠!
我穿着我媽給我織的紅毛衣, 在雪地裏蹦來蹦去。
我媽在房檐下笑嘻嘻的看着我。
她很壞, 偷偷拿雪球偷襲我。
她給我唱歌,「下雪啦,下雪啦,雪地裏來了一個狗畫家, 它在雪地畫梅花…」
「記住啊,記住啊,直走就是我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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