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斤的甲魚

我開了一家甲魚餐館，開業後來品嚐的顧客絡繹不絕。
可就在 315 前夕，市場監管局突然找上了門。
他們說我售賣的甲魚含有大量抗生素，嚴重會危及性命，查封了我的餐館。
我百思不得其解，質問供貨甲魚的李阿姨，可她卻開着直播趾高氣昂。
「看到了嗎，這就是昧着良心賺黑心錢的商家！」
「我賣給她三十一斤，可她居然轉手就賣一百八，還參雜了劣質甲魚！」
李阿姨的女兒也信誓旦旦：「我們絕不姑息這種黑心商家，爲了保證品質和口碑，以後從我們這進的甲魚要六十一斤，不然我們絕不給她供貨！」
我氣笑了，要不是李阿姨當初找上我聲淚俱下地說甲魚滯銷讓我幫幫她，這供應商我早換人了。
想到被查封的劣質甲魚，我點了點頭。
行啊，黑心是嗎？那就讓大家看看，黑心的到底是誰。

-1-
看着被查封的餐館，我有些恍惚。
我媽也聞訊趕來，一臉擔憂的看着我：「青青，這是怎麼回事啊？」
我想到剛剛執法人員離開時說的話。
「你們飯店的甲魚含有大量抗生素，各項檢測都不達標，現令十日內停期整改。」
「如果之後的檢查還是不合格，我們會對店鋪進行強制關停！」
怎麼會呢？我皺眉思索，難道真是甲魚出了問題？
可甲魚是從李阿姨那進的貨，李阿姨和我們家相交多年，應該不至於在甲魚的品質上糊弄我們。
看着我媽焦急的臉色，我安慰道：「沒事，媽，就當咱休息一段時間，我先去李阿姨那看看。」
安撫好我媽，我急忙趕去了李阿姨家，一路上看着無人接聽的電話，我心裏越發焦灼。
等到了地方，還沒進她們家院子，就聽到李阿姨尖利的聲音傳來。
「直播間的家人們，我們家的甲魚個大味美，個個品質都有保證！」
「不僅新鮮，味道和營養都比市面上買的要好！」
我繞開地上的髒水深吸一口氣敲了敲門：「李阿姨，你在家嗎？」
眼見着十分鐘了都沒有人開門，我忍不住提高了音量：「李阿姨？」
李阿姨聲音一頓，終於不耐煩的拉開了門：「催催催，不還沒到供貨的日子嗎，催什麼催！」
「一早上電話不停就算了，現在還找上門來了，我看啊你是存心不想讓我好好直播！」
眼見李阿姨的唾沫星子都要噴我臉上來了，我不着痕跡的後退一步，朝她禮貌笑笑。
「李阿姨，是這樣的，今天市場監管局來我這抽查，發現甲魚質量不合格，所以我來你這看看……」
「什麼？！」李阿姨瞪大了眼：「空口白牙的，你可不要胡亂污衊！」
「我們家的甲魚都是經過檢測的，你說我們品質不好，你要拿出證據，直播間那麼多大夥都在看着呢！」
我拿出監管局開的罰單和檢測報告，正要開口，李阿姨的女兒也拿着直播設備走了過來。
她一把奪過我手上的單據，隨意看了幾眼，嗤笑一聲滿臉不屑。
「顧青，這種東西上可沒有蓋章，誰知道是不是你故意僞造來敗壞我們家甲魚的聲譽的！」
說完把單據順手一團，丟進了門口的髒水裏。
「是啊，」李阿姨也嘲諷的開口：「再說了，要是你爲了成本混進去了劣質甲魚，然後再來栽贓我們，我們找誰說理去！」
什麼？我有些茫然，隨後耐心解釋道：「李阿姨，甲魚我只有你一家供貨商，去哪找劣質甲魚混進去？」
「再說了，」我朝她們笑笑：「認識這麼多年，你們還信不過我嗎。」
「喲，這可說不準，」李阿姨斜了我一眼，白眼翻到了天上：「畢竟我們三十一斤的甲魚你轉頭就賣一百八，誰知道會不會背地裏做什麼手腳。」
說着李阿姨厭惡的看着我，尖利的音調刺痛着我的耳膜：「畢竟有些人的黑心啊，是刻在骨子裏的！」

-2-
劈頭蓋臉捱了一頓罵，還被誣陷黑心，我的臉色未免有些不好看。
但想着李阿姨和我們家向來關係不錯，有什麼誤會也說不定。
我整理好思緒笑着開口：「李阿姨，平日裏後廚是我媽負責的，我不太清楚，這裏面是有什麼誤會嗎？」
「有什麼誤會您放心說，能解決的我都幫您解決。」
李阿姨嗤笑一聲，伸出手對着我指指點點：「你看看你看看，要不別人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呢，你們娘倆黑心的樣子都一模一樣！」
「是啊，」李琳琳也挑剔的看着我：「有些人這是把我們當傻子耍呢！」
我皺了皺眉，有些不快：「李阿姨，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這些年李家母女相依爲命，我和我媽沒少幫襯她們，李阿姨的話着實讓人寒心。
「什麼意思？」李阿姨的聲音陡然提高：「你還敢問我什麼意思？！」
「你先解釋解釋三十一斤的甲魚轉頭賣一百八是什麼意思吧！」
李阿姨氣的指着我的鼻子就罵：「我給你們誠心誠意的供貨了那麼久，你們就是這樣賺我的血汗錢的？！」
「要不是我女兒看到了你們菜單上的價目表，還不知道要爲你們做牛做馬多少年呢！」
「是啊，」李琳琳也嘲諷的開了口：「你們倒好，住上了豪車別墅，還要在我們面前裝傻，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啊，我呸！」
聽到這，我鬆了一口氣，我當是什麼事呢。
我連忙安撫住李阿姨：「阿ƭű⁰姨您消消氣，是這樣的，那甲魚我們買來還要處理的，除去殼、內臟和脂肪，三斤甲魚能用的才兩斤，我們是按處理後的甲魚給顧客稱重的。」
「而且你說的一百八是我們的招牌菜甲魚燉雞，用的是山裏養的土雞，放血拔毛後除掉內臟三斤土雞隻有兩斤，一道菜裏兩斤甲魚和一斤土雞，成本就要一百五了，還不算配菜佐料和人工水電。」
我笑着開口：「李阿姨，我們真沒佔您便宜。」
「哼，」李阿姨冷哼一聲：「我可不管你這些，你們這些門門道道的我聽不懂，我只知道你大早上的跑來我家說甲魚有問題，嚇跑了我直播間裏準備下單的客戶，這事你總得給我個說法！」
「還有，」李琳琳在一旁幫腔道：「你不在的時候可都是我媽幫着你們忙前忙後，算下來我媽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
我深吸一口氣，看向咄咄逼人的陳家母女：「那你們想怎麼辦？」

-3-
「怎麼辦？」
李琳琳沉思片刻，突然不懷好意的笑了笑。
「上個月，你媽在門口滑倒，是我媽幫着送到醫院的。」
「半個月前，你們請的幫工腰閃了，是我媽把半車的甲魚搬進後廚的。」
「還有前兩天，你們家甲魚臨時加訂，是我媽辛辛苦苦撈了後給你們送過去的。」
「所以顧青，你不在的時候我媽幫了你們家這麼多，你不該感謝一下我媽嗎？」
看着李阿姨在一旁不停的點頭，我有些好笑：「哦？要我怎麼感謝？」
李琳琳眼珠轉了幾圈：「不說別的，我媽辛辛苦苦管着那麼大的養殖場，有時候累的腰都直不起來，你給她買個按摩儀總不過分吧？」
李阿姨拿着手機湊了過來：「諾，就這個兩萬八的，我都選好了。」
我簡直要氣笑了。
先不說我媽在後廚滑倒李阿姨只是順手給我媽遞了個手機，甚至都沒有幫忙扶一下她，也不說所謂的搬甲魚只是李阿姨在那扯着嗓子喊了兩句指揮，更不說加訂的甲魚我媽給了紅包和辛苦費。
這兩萬八的按摩儀一出來，她們什麼心思昭然若揭，倒顯得我是個冤大頭了。
不過現在倒不是撕破臉的時候，我裝作思考，片刻後猶猶豫豫的開了口。
「李阿姨，不是我不給你買，實在是金額太大，我需要和我媽商量一下。」
李阿姨見狀慌了神。
要是讓我和我媽一說，她那些假心假意的幫忙不就全都露餡了？
別說兩萬八的按摩儀，就是兩百八她都拿不到。
於是她眼珠轉了幾圈，對李琳琳使了個眼色後突然哎呦一聲坐到了地上。
「哎呦喂，我的老腰啊，突然就動不了了！」
李琳琳見狀連忙把直播設備放到一邊，慌慌張張的把李阿姨扶起。
「媽，你這是怎麼了媽！」
李阿姨痛心疾首：「青青啊，你對我有意見就直說，推我做什麼！」
「我爲你們費心費力，你們居然就這樣對我！」
李琳琳也在一旁幫腔道：「是啊，我媽起早貪黑的給你們送貨，都累出腰肌勞損了，你們不願意買按摩儀就算了，居然還在我們直播的時候公然敗壞我們的聲譽！」ţũ̂₋
「你們黑心以次充好，還要怪到我們頭上，這是要斷了我們的路啊！」
我看了看不遠處對着這邊的監控，後退一步。
「李阿姨，你要是實在想要那個按摩儀，我可以幫你下單。」
這下李阿姨腰也不疼了，腿也不痛了，扶着牆站直了身：「真的？」
我點點頭。
李阿姨輕蔑的瞥了我一眼：「嗨喲，早這樣不就好了？」
「是啊，」李琳琳也白了我一眼：「這麼爽快就答應了，也不知道這麼長時間昧下了我們多少黑心錢！」
我晃了晃手機，給她們看了眼訂單：「好了，現在按摩儀也買了，可以讓我看看那些甲魚了嗎？」
李琳琳挑剔的看了一眼我，不情願的讓開了身子：「進來吧。」

-4-
剛進院子我就聞到一股臭味，我忍不住皺了皺眉。
李阿姨見了陰陽怪氣道：「喲，不愧是大小姐，這就受不了了？」
「要是讓你來養甲魚，不得第一天就捂着鼻子跑了！」
我沒理她，只看向了院子裏的甲魚。
那些甲魚在池塘的髒水裏，腹部都長了黑斑，殼上也滿是小疙瘩。
只有直播對着的那一塊被分了出來，水質乾淨，甲魚的品相色澤都可圈可點。
我忍不住開口：「李阿姨，這差的也太多了吧？平時你就是用這種甲魚敷衍我們的？」
說着我指了指天壤之別的兩邊：「這也太虛假宣傳了吧？！」
想到我之前那麼信任她，結果她卻這樣背刺我，我忍不住氣上心頭。
「什麼虛假宣傳！」李阿姨急道：「你這是血口噴人！」
「你自己賺了那麼多黑心錢，居然還敢說我！」
說着不等我開口，直接把直播設備對向我，氣急敗壞的開口。
「大家看到了嗎，這就是昧着良心賺黑心錢的商家！」
「我賣給她三十一斤，可她居然轉手就賣一百八，還參雜了劣質甲魚！」
說着李阿姨把鏡頭對準了那些乾淨優質的甲魚：「Ṫüₚ我們家的甲魚品質都是有目共睹的，有些黑心商家真是欺人太甚！」
「自己做的孽，居然還怪到我們頭上！」
我皺了皺眉：「我沒……」
「還在狡辯，你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李阿姨冷笑一聲：「市場監管局都把你們關停了，你還好意思說自己沒問題？！」
李阿姨的女兒也信誓旦旦的開口：「我們絕不姑息這種黑心商家，爲了保證品質和口碑，以後從我們這進的甲魚要六十一斤，不然我們絕不給她供貨！」
我氣笑了：「市場的散裝甲魚也就賣三十五，你們要六十？！」
李阿姨梗着脖子：「你賺我們那麼多錢，給我們讓點利怎麼了？」
「更何況，這是爲了監督你的良心，免得你再去禍害其他人！」
我點點頭，看向李琳琳：「你也這麼覺得？覺得我黑心？」
李琳琳目光躲閃不敢看我。
我想起大學的時候，因爲李琳琳家境貧寒，總是喫不起飯，所以我週末常常請她出去喫飯。
她冬天沒有圍巾手套，手都生了凍瘡，是我給她買的圍巾。
最困難的時候她連書本費都交不起，是我想辦法給她湊出來的。
我以爲我是在幫她，誰知道居然養出個白眼狼。
李琳琳猶豫片刻後終於理直氣壯的開口：「顧青，你自己做的事難道還不敢承擔嗎？」
直播間裏的評論還在不停的刷屏。
「什麼商家啊，也太沒良心了吧？！」
「要我說，博主就該中止給那黑心商家的供貨，簡直欺人太甚！」
「這人好熟悉啊，好像是我家樓下的那個飯店？嘖，再也不去了，真晦氣！」
我忽然笑了，咬着牙閉上眼又睜開。
「你們真的要提價嗎？」
「當然！」李阿姨信誓旦旦：「這是你們欠我的！」
我點點頭：「好，既然如此，那我們之間的合作中止。」
反正真正被影響的不會是我。
「什麼？」李家母女對視一眼，滿臉不可置信。
李琳琳想來拽住我的袖子，被李阿姨攔下。
「琳琳，你可不要被她騙了！她就是仗着幫助過你幾次才心安理得的在你身上賺着黑心錢！」
「嘴上說的好聽，什麼都是爲你着想，誰知道是不是唬人的！」
就在這時我媽也慌亂的打來了電話：「青青，飯店外面來了好多人，又是潑油漆有是砸玻璃的，怎麼辦啊！」
「他們還說什麼黑心商家就該去死，怎麼回事啊青青！」
李阿姨自信的瞥了我一眼笑了：「看吧琳琳，該着急的可不是我們。」
我看了眼她們，開了口：「媽，你別急，我馬上回來。」
安慰完我媽，我轉身出了院子。
李琳琳看着我離開的身影有些慌亂：「媽，要是顧青真不和我們合作了怎麼辦啊！要不我們還是……」
李阿姨胸有成竹的搖了搖頭：「不會的，她們家和我們這麼多年交情，哪能說不合作就不合作？」
「看着吧，不過半個月就會求着我們給她們供貨了！」
李琳琳贊同的點了點頭：「媽，還是你懂得多！」
我冷笑一聲撥通了手機裏的電話。
「方老闆，我這有筆生意，感興趣嗎？」

-5-
我邊整理手上拍下的證據邊和我媽取得聯繫，確認我媽沒事後我去了被查封的飯館。
店面一片狼藉，桌椅都被砸了，玻璃碎裂了一地，還有好事者拉了橫幅：「黑心店主不得好死！」。
我一邊報警一邊把店裏殘餘的甲魚進行送檢。
門口羣情激奮，看向我的目光恨不得把我削皮剝骨。
「要我說 315 就該曝光你這種無良商家！不把食品安全當回事，不把別人的命當命！」
「聽說把供貨的阿姨累到腰肌勞損的都不願意買個按摩儀補償一下，還把她推倒在地，不僅黑心，一點仁義道德都沒有！」
「虧那阿姨還給你機會讓你回頭是岸，呸！你真是不知悔改！」
看着執法人員趕來維持秩序，我迅速離開了這裏。
所幸這一週不對外營業，除了被打砸的東西外沒什麼損失。
我媽找到我，皺眉擔憂道：「青青，現在可怎麼辦啊，甲魚的事沒有眉目，連店都被人砸了！」
我拍了拍我媽的手：「沒事的媽，你放心，我有思路了。」
就在這時手機突然響了，是方老闆。
「顧老闆，有空聊聊嗎？」
我帶着我媽開車去了養殖基地。
方成的養殖基地比起李阿姨條件不是一般的好，不僅配備了通風系統，還有人每天檢查水質。
「顧老闆，我們這的環境你可以放心，養殖上也從不給甲魚喂激素，你擔心的問題都是多餘的。」
「不放心的話你可以時不時來看看，我們從不做表面功夫。」
我點點頭，看這規模方老闆就不是會自砸招牌的人。
我媽也驚喜道：「青青，這甲魚比起之前李阿姨家的，好像更大，裙邊也更厚了，還乾淨！」
確實，這個頭和李阿姨直播間拍的有的一比。
就在這時我突然福至心靈：「方老闆，你認識李秀華嗎？」
「李秀華？」方成皺了皺眉：「城西那個賣甲魚的供貨商？」
我點點頭驚喜道：「你知道她？」
「害，幹這一行的誰不知道她啊！」方成皺了皺鼻子：「她爲了能三個月速成甲魚，往塘裏不知道放了多少抗生素，自己放就算了，還特意拿出來說沾沾自喜。」
「我們做這一行的都看不起她，做人不就是憑良心麼，也不知道她那甲魚最後賣給了誰。」
「喏，」方成點了點下巴：「就在不久前她還在我這買了一筐甲魚走，也不知道要幹什麼。」
他不知道，我心裏倒是有了思量，看來李秀華就是爲了直播買的了。
只是那些個大又幹淨的甲魚，真的會送到顧客的手裏嗎？
匆匆告別李老闆，我看了眼手機，黑心商家的詞條已經衝到了同城榜第三了。
我思索一番，給它買了投流，又匿名聯繫了一個千萬粉絲的打假博主。
既然這樣，那就看看黑心的到底是誰吧。

-6-
隨着詞條熱度的增高，李秀華的直播間也湧進了大批爲她打抱不平的人。
一時間李秀華風頭無兩，平日裏也越發目中無人。
在我聯繫裝修人員對店面進行修繕時，李秀華帶着李琳琳大搖大擺的走了進來。
「哎呦，這是誰啊，大小姐怎麼還兼職起抹牆灰的工作了？」
聽着李秀華尖利刺耳的笑聲，我忍不住皺了皺眉。
「哼，顧青，你以爲你在直播間抹黑我就能斷了我的客源？你知不知道這幾天我賺的比給你們送貨一個月還多！」
我不動聲色的打開了錄音筆，連連點頭。
李琳琳得意洋洋的也開了口：「要是你在網絡上給我媽道個歉，再答應以後按六十一斤的價格從我們這進貨，那之前的事我們就既往不咎，怎麼樣？」
六十一斤？她們還不知道方老闆知道她們乾的事後，已經答應按二十八一斤給我們供貨了。
不過店鋪還沒開業，她們也無從得知。
「不用了，我消受不起。」
見我說完後一直不準備開口，李家母女的臉也掛不住了。
李秀華氣極反笑：「好啊顧青，你不願意答應我的條件，等下次你再來求我的時候，就不是現在這個價了！」
「八十！不，一百一斤！」
我敷衍的點頭：「隨你。」
這個冤大頭誰愛當誰當，反正我不當。
見我油鹽不進，李秀華急了，拉住李琳琳一跺腳：「好啊顧青，那就看最後是誰先忍不住求人！」
李秀華怒氣衝衝的離開了，我算了算時間，打假博主那邊應該也差不多了。
我點進李秀華的店鋪，看到她一百元三斤的甲魚下面有不少評論，最多ťû⁽的還是說重量少，個頭小的問題。
只有少部分人在下面說那甲魚不新鮮，而且懷疑是用了激素的。
但這些評論很快被扣上了水軍的名頭，還被人拉出來網曝。
「哇塞這不會是那個黑心商家請的水軍吧，多少一條啊讓我來發！」
「有些人爲了一點錢真的臉都不要了！」
「支持，博主那麼好，又寬容又大度，哪像有些陰溝裏的老鼠，嘖嘖嘖……」
在這些言論發酵的第二天，李秀華突然來了我家飯館。
我心頭一跳，估摸着馬上就是博主發打假視頻的時候了，這個時候來找我……
「顧青！」李秀華怒氣衝衝：「你不是說好了給我買按摩儀的嗎，怎麼居然是貨到付款！」
我鬆了口氣，眨眨眼，無辜的看向她：「李阿姨，我只答應了給你下單，可沒答應幫你付款啊。」
「你……」李秀華氣的說不出話：「這按摩儀本來就是你欠我的，要不是你們我的腰怎麼會累成這樣！」
我退後一步：「哎呦，李阿姨，這你就錯怪我了，和我可是一點關係也沒有。」
「您不願意搬上搬下的廢腰，可以請人搬呀，您又不捨得請人又不願意花錢，累到自己了這怪誰？」
「你……」李秀華左右看看，見已經有人注意到我們了，於是眼珠子轉了幾圈換了語氣。
「哎呦，就一個按摩儀，青青你不願意就算了，反正阿姨這老腰也能撐下去，沒關係的。」
我笑着對她點點頭：「好啊阿姨，我相信你。」
李秀華瞪着眼看我，見我死活不鬆口，那麼多人她也不好撒潑，於是只能悻悻的離開了。
第二天，千萬粉絲的打假博主終於發佈了視頻。
「朋友們，之前很火的一百三隻的甲魚買了，下面是一鏡到底的開箱視頻。」
可以看到，那些甲魚都不太新鮮，身上有着黑斑，一起送來的水水質也很差，漂浮着綠色的藻類。
視頻一出，一片譁然，很多不敢說的話紛紛出現在評論區。
「哇塞我之前就想說了，本來想支持一下那個甲魚博主，沒想到送來的甲魚又小又不新鮮。」
「就是，說好的一隻一斤結果根本就沒有，問客服客服還不理人，也不知道怎麼火的。」
「這就是虛假宣傳吧，她還說是飯店的老闆冤枉人故意找茬，我看這就是她自導自演吧！」
……
眼見下面的評論越來越多，熱度也越來越高，我點開先前註冊好的賬號，發佈了一條視頻。
「大傢伙，我是因爲劣質甲魚被查封的飯店店主，在此我有些話想說。」

-7-
「首先這是我在店鋪被查封時在當時的供應商那拍到的視頻，可以看到裏面的環境可以說並不好，並且很明顯直播和實際發出的甲魚是兩個品種。」
「其次我在和供應商交談時她不僅態度惡劣，還故意碰瓷我，對我進行兩萬八的敲詐勒索。」
「之後甚至在直播間帶起了節奏，不僅說我是黑心商家，還公然把定好的三十一斤的甲魚漲價到了六十，甚至在之後更是漲到了一百！」
「而我新找的供應商告訴我，原來的供應商在他們那行名聲並不好，也怪我們輕信了熟人沒有好好考察。」
「爲避免不必要的誤會，所以我將店裏的甲魚送去相關部門進行質檢。」
「下面是檢測報告和相關視頻錄音。」
……
「最後，飯店已開始重新營業，希望大家可以再給我們一次機會，這一次我們一定好好把控食材的新鮮度。」
發完不久，這條視頻就爆了。
越來越多的人站在我這邊爲我說話。
「這個店主我認識的，經常送我飲料，而且菜的分量也很足。」
「有一說一她家的飯館味道是真的好，要不是那次被打砸了……」
「當初那些網曝她的人是不是應該出來道個歉？！」
看着輿論越演越烈，李秀華坐不住了。
「朋友們不是這樣的，這是誤會。」
「這是那個黑心店主在帶節奏，大家千萬不要被她矇蔽了啊！」
可沒有人再願意信她了。
本地認識她的甲魚同行紛紛出來實錘她，把她在春風得意時說過的狂妄話語都放了出來。
這下大家更對她避之不及了，不僅退貨退款，還要求她進行賠償。
李秀華慌了，第二天就來到了我剛開業的飯店裏。
讓她意外的是，我家飯館居然爆滿。
於是她只能壓低了聲音，狼狽不堪的問我：「顧青，你到底要幹什麼！」
「非得逼死我你才死心嗎？！」
我訝異的看着她，還有她旁邊低着頭不敢看人的李琳琳。
「李阿姨，你怎麼會這麼想？」
「我只是實話實話而已，有什麼說錯的地方嗎？」
李秀華氣的直咬牙：「你這是故意的！」
「明明我們都簽了合同，說好我家給你供應的，結果你卻找了別人，那我的那些甲魚怎麼辦？！」
「還有那個按摩儀，你就是故意讓我出醜！」
眼見着全場的目光都聚集到了我們身上，我笑着開了口。
「阿姨，那你這是……」
李阿姨倨傲的昂起了頭：「你要賠我五十萬的違約金！」
我氣笑了：「李阿姨，飯可以亂喫，話不能亂講，明明就是你先違背了合同。」
「你單方面把價格從三十調到了六十，又調到了八十一百，難不成我還要照單全收嗎？」
「這麼算下來，我要二十一斤你不給，那應該是你賠我五十萬的違約金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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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阿姨臉上掛不住了，李琳琳也扯了扯她的袖子小聲道：「媽，咱見好就收吧。」
於是李阿姨清了清嗓子：「那，那還是按三十一斤的供貨給你，這下總行了吧țų⁹！」
「顧青，你可別得寸進尺！」
我笑着搖搖頭：「李阿姨，你家甲魚的品質可是大家有目共睹，我可不敢再和你合作了。」
「至於你說的那個按摩儀，可是阿姨你自己選的呀，怎麼會讓你出醜呢。」
說着我提高了聲音：「畢竟兩萬八的按摩儀，我也很想見識見識，阿姨ťů¹，你什麼時候帶我開開眼啊。」
就像一滴水滴入油鍋，店裏突然沸騰了起來。
「什麼？我沒聽錯吧，之前一百一斤非逼着人收她的甲魚就很離譜了，結果現在還來碰瓷兩萬八的按摩儀？！」
「陷害別人網曝別人就不說了，居然還跑來要違約金？我真是開了眼了！」
「哇塞，原來她纔是心黑的沒邊的那個啊，真是見識了！」
李秀華見討不了好，又賣不出去她的甲魚，旁人還那麼奚落她，急的臉都紅了。
就在這時角落裏突然傳來一道聲音：「啊！這是什麼！」
我媽趕忙快步上前查看，卻在下一秒愣在原地。
只見色澤誘人的菜式裏赫然有個菸頭。
我媽喃喃自語道：「不可能呀，後廚是禁菸的。」
剛剛發出聲ťû⁽音的大漢猛地一拍桌子：「你是說這是我弄來陷害你的嗎？」
我媽慌亂道：「不，不是，您聽我解釋……」
飯店裏逐漸安靜下來，我掃視一圈，看到李秀華暗自勾起的嘴角。
好一招聲東擊西，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李秀華身上，暗中在菜裏做手腳。
眼見着已經有人開始拍照錄像，李秀華更得意了。
「哎，青青，你們飯店的食品安全問題還是不容小覷啊，這讓這些前來給你捧場的食客怎麼想，多傷他們的心啊。」
「是啊顧青姐，以後誰還敢來你家喫飯啊！」
看着幸災樂禍的李家母女，我也笑了。
我伸手一指四角新裝上的小型監控攝像頭。
「是啊李阿姨，我也很擔心會不會有不明不白的食品安全問題，所以我裝了全方位高清攝像頭，全力保證飯菜的安全。」
我看着見狀有些遲疑的大漢，走上前去：「我知道大家都很好奇，我也很好奇。不過既然是吸過的菸頭，想必是有主的。」
隔着一米距離，我聞到大漢身上的煙味和中指上掩蓋不住的焦黃，看着他冒出冷汗的額頭笑了。
「那就由我做主，調出這段時間的監控，再看看這個菸頭到底屬於誰吧。」
「如果真是我們的錯，那今天在場的所有人，不僅免單，我們還會十倍賠償。」
此話一出，一石激起千層浪，大漢再也坐不住了。
「我……可能是我記錯了，這可能是我不小心掉進去的。」
我善解人意的開口：「還是檢測一下吧，要是冤枉你了呢？」
「不不不，不冤枉，」大漢躲閃的看了我一眼，又惡毒的瞪着李秀華：「我看就不必了。」
大漢匆匆結完帳，從李秀華身邊走過時呸了一聲，氣勢洶洶的離開了。
李秀華臉色蒼白，拉着李琳琳剛走出門沒兩步，就被大漢堵在了牆壁。
「臭娘們，你居然敢讓我出醜，你不是說不會有什麼意外的嗎？！」
「我……」李秀華囁嚅着，和李琳琳相互看了看道：「我哪知道她裝了監控啊。」
「我呸！」大漢怒道：「不清楚就讓我去碰瓷，要是真被發現了，我這張臉還往哪擱！」
「快點，兩千封口費，不然就回去告ṱṻₗ訴老闆是你指使的！」
「下次再這樣，你那養殖場就別想開下去了！」
李秀華一陣期期艾艾，最終還是忍痛給了錢。
只可惜飯店的窗戶沒關，他們說了什麼裏面聽的一清二楚。
關於李秀華的離譜事蹟又多一個。

-9-
在那之後，飯店的生意開始好了起來。
爲了打消顧客的顧慮，我們每天的甲魚都是在玻璃缸裏讓顧客自己挑選的新鮮食材。
很快，因爲味道好，價格透明，食材新鮮，我們家的飯館逐漸成了網紅飯館，常常有外地的遊客前來打卡。
而李秀華和李琳琳，她們的名聲已經臭了，本地人根本不會買她們的甲魚，網上她們的店鋪也被關停。
就在她們準備離開這裏換個地方賣的前夜，市場監管局找上了她們。
聽說有人匿名舉報她們的養殖場不合規，甲魚的激素、抗生素等大量超標，周圍的水質也被她們污染了。
於是走投無路之下她們又找上了我。
「顧青，我求你了。」李琳琳在我面前哭的情真意切。
「我知道你是對我好的，青青，不然大學的時候你也不會幫我這麼多次。」
「這次你也幫幫我好嗎？只要你往那些甲魚裏混一點我們的甲魚，別人看不出來的！」
李秀華也開口道：「是啊青青, 我們是看着你長大的, 現在我們遇到了難處, 你不能見死不救吧！」
說着李秀華咬咬牙：「我……我們給你二十一斤，只要你能賣出去，多少我們都給！」
「只是一點而已，在後廚偷偷藏着, 你不說沒有人知道！」
我看着她們看似痛心疾首的表情, 深知這只是鱷魚的眼淚罷了。
她們的心早就黑了, 而黑心的人, 是不會有好報應的。
我搖搖頭：「你們走吧，我是不會幫你們的。」
畢竟做生意講究的是誠信，我有我自己的原則。
「顧青……」李琳琳跪下來, 抓住了我的褲管。
「你知道我家裏條件不好，如果養殖場真的被查封了，我就無處可去了。」
李琳琳咬咬牙：「我們認識這麼多年, 不是手足情同手足，你幫我們這一次，我以後一定會回報你的！」
回報什麼呢, 我想。
當初李琳琳家裏條件不好, 我盡我全力去幫她，給她買被子，買手套，請她喫飯，帶她一起出門玩。
那時的我並不奢求她回報什麼，只是大家都不容易, 從小一起長大, 順手能幫就幫了。
可這並不是她道德綁架我的理由, 我也不能助紂爲虐。
我嘆了口氣。
「李琳琳，你當初在直播間網曝我的時候，有想過我會怎麼樣嗎。」
如果我沒有找到證據, 沒有錄下音拿到監控視頻, 沒有官方出具的鑑定結果，我會怎麼樣？
我會人人喊打，會像過街老鼠，甚至在這個長大的城市待不下去, 帶着我們遠走他鄉。
或許她們的今日就是那時的我的明日。
李琳琳目光躲閃不敢看我, 李秀華也別過了頭。
「青青, 阿姨知道錯了, 你再給我們一次機會好不好。」
「阿姨發誓這一次一定只聽你的！」
「不好。」我媽推開門走了進來, 一臉冷漠：「李秀華, 你不要再道德綁架我女兒了。」
李秀華滿臉淚水：「可沒了養殖場，以後李琳琳的未來要怎麼辦啊！」
「打工，保潔, 安保, 隨便她幹什麼，」我媽拉着我的手離開了這裏：「你女兒的未來不該由我的女兒負責，以後我們也不要再見面了。」
門被關上, 最後一眼裏是李琳琳絕望跪倒在地的身影。
人生有很多道岔路，路走歪了可以退回來，可心黑了就再也乾淨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