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個貧窮潦倒,爲了錢無所不爲的普通人。
卻穿越成了一本狗血小說中的惡毒女二身上。
爲了成爲她,我通宵熬夜苦學英語,練琴練到手指麻木。
直到能夠在臺上大方交談,並一曲驚豔四座。
但是,我又不是她。
面對原文男主手中閃閃發光的戒指,我輕輕笑了:
「可以拿遠點嗎?這顆鑽石還沒有我髮圈上的大。」
-1-
「時月。」
我聽到他們這樣叫我。
宋時月,山閣醒時月照懷。
這是我,又不是我,因爲我清楚地知道,我的父母從來不會給我取這樣富有美好寓意的名字。
我看着鏡子中模樣驚豔的少女,每一個髮絲都無比柔順精緻,明明素面朝天,卻美得毫不費力。
記得我以前不愛照鏡子,因爲鏡子裏出現的,永遠都是那張我自己都憎惡的臉,因爲多年營養不良暗沉粗糙的肌膚,明明沒有燙染過卻還是分叉打結的頭髮。
我微微笑,鏡子裏的少女也微微笑。
不管是不是我,現在都是我了。
我穿書了,穿到一本古早總裁文中。
這些小說,我之前總是抗拒的,因爲文中裏的主角永遠不必爲生活奔波,他們有着優渥的生活,卻因爲狗血的愛情而痛苦,我無法共情,所以當一起打工的同事把它遞給我時,我甚至只是寥寥看了幾眼,就不耐煩地丟在那凌亂的牀頭。
而如今,這些虛構的情節,成了我的現實。
原文的宋時月一心愛慕男主殷鍾玉,在殷鍾玉喜歡上灰姑娘沈雪微之後,費盡心機勾心鬥角,最終落得悲慘而萬人唾棄的下場。
好傻。
我隨手捏起手邊的邀請函,那上面是某鋼琴大賽的邀請函,我轉眼看向這間裝潢不菲的臥室角落放着的那臺名貴鋼琴,眉眼微彎。
你會的,我也會一步一步學會的。
但是你想要的。
我卻會一點一點丟掉。
我要開始享用你的人生了,親愛的時月。
-2-
手機裏每天都有各個富家小姐發來的 party 邀約,我看着朋友圈裏那些曾經我觸不可及的生活,壓下浮躁的心情,並沒有着急。
我每天都刻苦地學習英語,因爲我知道這是出席一些場合的必備。
還有宋時月最引以爲傲的鋼琴技能,我每天練到手指痠痛,幾乎是夜以繼日。
上天沒收了我的財富與權力,卻給予了我強大的學習能力,雖然那份學習能力在前世最終屈服在了我的窮困下從未發生作用。
但沒關係。
原書的劇情在這個假期之後就要開始了,我會比她做得更好的。
我做的一切,不是爲了戰勝沈雪微而贏得殷鍾玉,而是爲了我自己。
-3-
哈羅國高,集中了 A 城所有權貴與政治家的子女,以宋家、殷家、程家、林家共同入股,而毫無疑問的,這四家人的子女將順理成章地站在這所學校的頂端。
尤其是之中的男性,每天都會有無數懷抱着美好幻想的公主們向他們示好,以求一點垂憐。
很老套的設定,女主角沈雪微作爲憑藉成績考上來的特優生,會在殷鍾玉的特殊待遇下遭遇嚴重的霸凌。
只是……
「時月,你聽說了嗎?」
「我們學校新來了一位插班生。」
穿着時髦的女孩把玩着手上的美甲,眨眼的時候長長的睫毛會像蝴蝶一樣漂亮。
「哦?」我推了推臉上的金絲眼鏡,順着她的話接了下去,「有什麼特別的嗎?」
「她叫沈雪微。」女孩撇了撇嘴,「倒是沒什麼特別的啦……不過,殷鍾玉好像對她很不一樣哦。」
她看似輕描淡寫,眼神卻止不住透露着一種渴望。
渴望從我的臉上找尋到一絲一毫因爲嫉妒而產生的扭曲的恨意,然後與之共鳴。
「是嗎?」只是她失望了,我微微低下頭,沒有讓她看清我臉上的神色。
「要去會會她嗎?」
再抬頭,我輕輕將手中的筆拍在桌上Ŧūₓ,彎了彎眉眼,露出溫和無害的笑意:
「好啊。」
-4-
沈雪微被不太友善地叫去屬於這裏的權貴才能擁有的休息室,大家都很清晰地知道,她面對的將是什麼。
但沒有人阻攔,甚至大部分人都抱着看好戲的心態。
其中不乏有殷鍾玉潛藏着的迷妹們。
我走去休息室的路上,也在看着這些人的神情,笑意更深,只覺得有趣極了。
一個人對另一個產生的,那樣深的恨意,只是看着她將面臨困境就感到快意十足,背後的原因竟然是一個男人?
真是太不幸了。
那造成這樣不幸的男人呢?
他去哪了?
-5-
休息室裏點着淡淡的 CT 香薰,這也是宋時月最常用的香薰,在她滿滿一櫃子的大牌香薰中,有一半都Ṫũ₊是這個,在假期我記住了每一款大牌香水和香薰的味道。
沈雪微被一羣少女圍在中間,我穿過那一個個曼妙的裙襬,看清她的臉。
她雙拳微握,臉上浮現着忐忑不安的神情。她的瞳色很淺,清純而不失ťű⁾靈動,此時真的像一隻受驚的兔子,十分惹人憐愛。
很漂亮。
我客觀地評價。
「寶寶們,可以先出去一下嗎?」
我隨手將披在腰後的長髮鬆鬆挽成一個低馬尾,在其中一個女生尖利的美甲馬上就要碰到沈雪微那張雪白的肌膚上前開口道。
「我想跟這位沈同學單獨談談。」
衆人露出一份瞭然的神情,摻雜着幾分微妙的興奮,紛紛乖巧地退出了休息室。
雖然人少了,但沈雪微眼中的防備並沒有褪去。
「聽說你剛剛轉來,還習慣嗎?」
她抿着脣,點了點頭,像是鼓足了勇氣,纔開口道:「你們爲什麼要帶我來這裏?」
「你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裏?你不知道嗎?」我嘆了口氣,坐在她對面的柔軟沙發上。
「……因爲殷鍾玉?」
她沉默了片刻,纔開口,看起來很難過:「可是我根本不想跟他有什麼瓜葛!」
「那又怎麼樣?」
「她們眼中,你已經是對手了。」
沈雪微紅着眼圈,一言不發地低下了頭。
我抿了口茶,聲音平靜:
「讓我來教你怎麼做吧。」
-6-
前腳沈雪微離開,後腳殷鍾玉就找上門來,後面還跟着他的好兄弟,也就是程幼澤和林度。
殷鍾玉表情看起來不太愉快,進門的第一句話便是:「宋時月,你過了。」
我波瀾不驚地抬了抬眼:「第一,隨意進出別人的休息室不敲門是很不禮貌的。」
「第二,殷鍾玉,你是在爲了她打抱不平嗎?」
此話一出,本來還嬉皮笑臉的林度面色都僵住了幾分,更別說殷鍾玉了,本來就臭的臉色更黑了幾分。
「是又怎麼樣?」
「你喜歡她?」我眼睛裏閃過幾分興味,放下一直捧在手中的茶盞,看着他不自在地閃躲開我的眼神,我心中也瞭然了。
「喜歡她的話,怎麼不早點來呢。」我佯裝遺憾地搖了搖頭。
「你們對她做了什麼?」
「你不應該很清楚纔是嗎?」我答道,「尖利的美甲會落在她可愛的臉上,在白嫩的肌膚上留下血紅的印子,她整個人會害怕地蜷縮在角落裏,但是大家當然不會放過她,甚至還會剝下她的校服,無情地拍下一張張照片。」
殷鍾玉眼底暗沉,一副受到極大衝擊的樣子,啞着聲音:「你們太惡毒了。」
我有點想笑。
不是沈雪微,也會有別人,噢不,應該是說,早就有別人了。
宋時月身居高位,爲了保持着自己潔白的人設不參與,但是她的想法何嘗不是這樣?而就算她不參與,也有人會這麼做的。
殷鍾玉既然能知道沈雪微被帶來這裏的下場絕對不會好,那麼之前就也一定知道。
「這都歸根於你呀,鍾玉。」我依舊是彎着脣,看起來有些散漫。
那些女孩因爲你精緻的容貌和顯赫的家世瘋狂地迷戀着你,將你推上了這本小說男主的神壇寶座上,卻沒有想過你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沒有想過爲什麼休息室裏換了一個又一個痛苦不堪的身影,你卻直到今天才站出來鐵青着臉斥責着惡毒。
她們愛着幻想中的你,卻沒想過你不過是個腦袋空空又自大的男人。
殷鍾玉憤怒地摔門離開了,留下面面相覷的程幼澤和林度二人。
-7-
「宋時月,你今天喫火藥了?竟然敢這麼對鍾少說話。」林度率先開了口,一臉不可思議。
唉,怎麼一副是我不知好歹的樣子。
我們家世相當,能力一致,怎麼只有他是高高在上的王子了。
我懶得理會他,從包裏拿出耳機,準備聽一下鋼琴曲練一下樂感。
「收起來。」
這時,一邊的程幼澤開口了,他一向是冷冰冰的性格,此時語氣也不算好聽。
我一臉莫名其妙。
「不是吧,宋時月你忘記了?幼澤不喜歡別人在他面前用耳機,會吵到他的眼睛!」林度咋咋呼呼地開口,「他說這些都是在耳朵裏倒垃圾!」
我挑了挑眉,這回是真笑了。
「你不是王子嗎?」我笑得燦爛,「怎麼脆弱到連副耳機都接受不了啊。」
「是聽到就會被剋死嗎?」
這下成功地把程幼澤也激怒了,只是他只是冷冰冰地瞪了我一眼,轉頭就要走出去,林度誒了幾聲,看看我,又看看他,最後還是朝他追了過去。
我聽着耳邊的鋼琴曲,心情甚是愉悅。
這就接受不了了嗎?那接下來該怎麼辦?
我會讓你們知道,什麼才叫真正的規矩的。
-8-
哈羅國高有個慣例活動,便是在開學不久後會舉辦一個盛大的新學期舞會。
而這個舞會可以邀請在場心儀的舞伴。
爲了能夠成爲那三位王子的舞伴,許多女孩都鉚足了精神,換上她們稱爲戰袍的華麗服裝,爲了出席這場,沒有硝煙的戰役。
我被邀請一同去做造型。
身邊的女生叫姜顏,她長長的頭髮被挽成漂亮的模樣,神情若無其事地開口道:「今天殷鍾玉應該還是會邀請你當舞伴吧。」
我翻看着手中的時尚雜誌。
「我不知道。」我坦誠回答,並反問:「你很想當他的舞伴嗎?」
「整個哈羅,誰不想成爲他的舞伴呢?」
姜顏似乎沒想到我會問她這個問題,愣了愣後才說話。
「如果沒有成爲他的舞伴,那今天這麼漂亮的造型就沒有意義了嗎?」我問,「耳環很重,束腰讓你感到很難呼吸,假睫毛很不舒服,美瞳會讓眼睛很乾澀,八釐米的高跟鞋穿下來寸步難行。忍受着這些束縛和辛苦,只是爲了成爲他的舞伴嗎?」
姜顏怔住了,微微瞪大了眼睛,訥訥道:「我……我不知道。」
我往後靠了靠,微微抬頭,噗嗤一聲笑出來:「別緊張,親愛的。」
別緊張,迷戀一個人沒什麼大不了,但成爲他的舞伴不會讓你獲得些什麼。
只是把這樣真摯的感情放在自己身上。
會讓你變得更漂亮。
是不需要束腰,不需要假睫毛,也會輕而易舉地更漂亮。
-9-
哈羅國中有個很奢華的大禮堂,本次舞會便在這裏舉辦。
人羣喧鬧,打扮得各不相同卻又同樣精緻優雅的女孩們圍在一起,翹首以盼地看着門廊的方向。
她們都在等着同樣三個人。
我站在沈雪微身邊,她今天也穿上了比往常更華美的裙子,對我露出了淺淺的笑意。
「很漂亮。」我誇讚她。
只見她不可思議地瞪了瞪眼睛,臉頰邊浮現淡淡的梨渦,受寵若驚地捂了捂嘴:「謝謝你!」
「爲什麼看起來很驚訝的樣子?」我困惑地問她。
她不好意思地抿了抿脣:「因爲你是這裏最漂亮的女孩,所以被你誇漂亮,我會覺得很……」
我啊了一聲:「可是在我看來,大家都是最漂亮的。」
我沒有接着談起這個,只是看向門廊那出現的三個人,沒有忽視沈雪微眼神中閃過的期待和激動。
「你喜歡的是程幼澤?」
沈雪微被我猝不及防的直白語句嚇了一跳,臉唰地紅了,手忙腳亂地想要說些什麼,卻又顯得欲蓋彌彰。
-10-
「你喜歡他什麼?」
沈雪微平靜下來,有些害羞:「程幼澤他,似乎跟殷鍾玉不一樣。」
「哦?」
我仔細回想了一下接觸過的程幼澤,腦子裏除了那個脆弱得連耳機都不能接受的身影,竟然沒有任何印象。
「嗯……讓我猜一猜吧。」我露出了微微沉思的神情,「不一樣指的是,程幼澤看起來溫柔又紳士,並且尊重女性,他不會像殷鍾玉一樣欺負你試圖引起你的注意,也不會像林度那樣對你開不着調的玩笑,他溫和有禮,甚至會在你難過時給予你安慰。」
「是的……」被我說中,沈雪微更羞怯了,兩隻手不安地糾纏在一起。
「你說的這些,其實殷鍾玉和林度也會。」我聳聳肩,「這當然不是在爲另外兩個說好話,你知道嗎?那些安慰和讓你覺得這個男人太尊重女性太溫柔的話他們都說得出來,因爲他們知道怎麼去當一個優質的王子,雖然他們從來不會這麼做。」
「因爲這些根本不算什麼,只要你努力地向外看看,你就會發現這些都是作爲一個人最基本的東西,這不是什麼加分和閃光點,不隨便開黃色玩笑,不欺負女孩,都是從小老師就會教的道理,這沒什麼大不了。」
「如果你覺得這幾點在一個男人身上出現太罕見了,那隻能說明你身邊其他的男人太爛了。」
沈雪微眼中的情意淡去了幾分,她迷茫地看向聚光燈下的程幼澤,他此時冷冰的表情因爲燈光帶了些許溫度,面對其他女孩嬌羞地靠近,他沒有說些拒絕的話,卻又不主動。
「好奇怪,所有女孩盛裝出席,卻只在爲了被țũ̂⁷那三個人挑選。」
我隨着他的眼神看去。
「是啊……好奇怪。」
「既然很奇怪,那就來改變它吧。」
沈雪微愣愣地看着我,從她的眼中,能清晰地倒映出我此時的樣子。
一身深藍色的吊帶長裙,上面綴着名貴的珍珠,長髮微微挽起,兩頰邊落下幾縷,說這句話時眼神銳利而直白,看起來張揚又具有攻擊性。
下一秒,
我走上了舞臺。
-11-
我握着立麥,聲音穿透整個禮堂:
「hello 各位。」
交談的人羣安靜下來,紛紛抬頭看向我。
「我們來玩個新遊戲怎麼樣?」我環顧四周,聲音帶着些許笑意,「往年都是男生來邀請他們心儀的舞伴,今年換個方式,由女生來主動挑選吧。」
此話一出,底下炸開了鍋,女生們都顯得新奇而興奮,林度卻一臉不理解的樣子,喊道:「憑什麼啊!」
憑什麼?
我笑容淡了幾分,神色自若,語氣同樣也多了幾分不容置喙:「我的意思,就是宋家的意思。」
此話一出,林度幾人也不開口了。
嗯……宋家這個身份,還真好用。
接下來,就由你們,來當那些被挑選的菜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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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在舞會上,女孩們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更加美麗,只是能夠讓在她們看來優質的男人朝她們伸出手。
而如今角色調換,只能在原地等着的男人們終於知道了什麼叫焦慮。
他們平時議論着,這個胸太平,那個腿太粗的女生,竟然連看也沒有多看他們一眼。
而殷鍾玉三人又陷入到了一種奇怪的優越感之中、似乎料定了自己不會成爲那盤「剩菜」。
殷鍾玉將目光落在了我身上,作爲四大股東中唯一的女性,儘管他平時再不喜歡我,如今也會希望我能朝他發出邀請。
我走下舞臺,也確實走向了他。
在衆人的目光下,好像什麼改變了,但又沒變。
因爲殷鍾玉還是會與宋時月在舞池中心翩翩起舞,因爲顯赫的家世,兩人都能輕易地成爲獲勝者。
但,真的是這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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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殷鍾玉身旁擦身而過,在沈雪微震驚的目光下,我微微彎了彎腰,行了個標準的邀請禮。
美妙的舞曲還在演奏着。
女孩們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但具體是什麼,她們也說不清,只是她們都不約而同想到了自己往年站在原地那種不安焦慮的心情,這引發了她們在舞會前總是更辛苦地打扮自己。
所以她們向身邊同樣漂亮的女孩伸出了手。
裙襬與裙襬在舞廳中盛放,我看到殷鍾玉的神情,帶着難以言喻的怒意,這場舞會的規則最初是由他制定的,如今卻被我以這種方式給打破了。
「看吧,這沒什麼大不了。」
一曲畢,我看着面前的沈雪微。
她眼睛亮亮的,用力地點了點頭:「嗯!沒什麼大不了。」
而與此同時,我看向另一邊的姜顏,她正在摘下將她耳洞磨出血的耳環,感受到了我的目光,與我對望。
她眨了眨眼,對我盈盈一笑。
我知道她這個笑裏的意思——
是的,不是所有女孩都想成爲他們的舞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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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學的時候,保姆車照舊在校門口等候,我上了車之後,照例開始看書。
司機見狀祥和地笑了笑:「小姐最近真是越來越勤奮了。」
我揉了揉略微疲倦的眉心,脣角微勾:「是啊,也該努力了。」
「對了,小姐,今晚夫人要回來喫飯。」
我翻書的指尖微微一頓,神色晦暗不明,「是嗎?」
因爲沒有過多接觸過原書的劇情,我並不知道,宋時月的母親,這位外界傳聞矜貴高雅的夫人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我垂下眼睫,漫不經心把玩着手中的串珠。
沒關係,現學現賣吧。
反正,我什麼都可以做到。
-15-
今夜的別墅充斥着與平日不同的緊張氛圍,從進門女傭略顯忐忑的神色,與比平時更加莊重華貴的裝飾就能清晰地看出來。
我神色如常,推開門走進去。
只見沙發上坐着一名打扮雍容的女人,正不知跟女傭吩咐着什麼,璀璨燈光下,她脖頸間那枚綠寶石顯得更加閃亮。
我知道,這就是「我」的母親,宋夫人。
她回頭看見了我,先是從頭到尾打量了我一番,頓了頓,略微滿意地點了點頭:「你終於學會穿一ťû⁼些真正得體的衣服了。」
「……」
「既然小姐回來了,那就開席吧。」她站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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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夫人與我面對面坐着,慢條斯理地切着盤中的牛排,我謹慎地審視着她的一舉一動,並Ṫṻₓ且將餐桌禮儀一一復刻。
進食不語。
這頓飯全程沒有保持着詭異的沉默,直到正餐結束,宋夫人放下刀叉,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看來你最近把學會的禮儀都忘得差不多了。」
我神色微動,即使長長的指甲快要嵌進手心,低下頭,一副乖順的模樣。
「算了。」她搖搖頭,「我這次回來,是聽說你似乎終於不成天跟在殷家那小子身後了。」
宋夫人表情看起來優雅又散漫,「殷鍾玉,雖然每項能力都還過得去,但爲人作風嘛……」
「你是我唯一的孩子,我不反對自由戀愛,但前提是你必須擁有獨當一面的能力。」
「當你擁有了足夠的權力,金錢和地位,相應地就會擁有足夠的選擇,這時候愛情對你來說不過是一箱金幣裏的其中一顆,所以,不必在那萬分之一中投入得太多。」
我認真聽着宋夫人的教導,緊蜷着的手心逐漸放鬆。
刻板印象總讓我覺得,豪門的主母總會教導女兒學習禮儀以及各種才藝技能是爲了嫁給一個家庭勢均力敵的丈夫,但宋夫人卻是真真切切地在用對待一個財團繼承人的方式來教導着她的女兒,所以她嚴厲甚至是無情,原因只不過是真真正正地將她的女兒當成未來的掌權人培養。
宋夫人沒有留宿,而我轉身上了樓。
回到房間,我坐在鏡子前,回憶着宋夫人說的每一句話,開始全身心投入着學習所有宋時月這個身份應該所具備的各種場合禮儀,甚至更多。
夜深人靜,房間的燈長亮不息。
-17-
再回到學校,似乎又發生了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
教室的走廊邊貼着語言惡劣的白色紙條,格外顯眼,我隨意一掃,就看到了什麼「沈雪微」「小偷」之類的字眼。
正好和姜顏正面碰上,和我對上視線,她揮手與我打招呼,我點了點頭,問她:「發生什麼事了?」
她猶豫了一下,回答道:「好像是傳言說,沈雪微不小心弄壞了殷鍾玉的西裝,爲了還錢,就偷了林度的項鍊。」
我笑意冷了幾分,因爲這事聽起來也太荒謬了。
「大家相信了?」
姜顏欲言又止,但最終還是沒能說出一句話。
是啊,面對下位者受冤,真相就顯得太不重要了。
比起澄清解決這種難事,解決掉一個弱者,更容易獲得表面的風平浪靜不是嗎?
所以即使沈雪微再三向學校反映解釋,也沒有人會幫她的,至於林度本人,就更不會在意了,調查是一份需要成本的事情,既然都有這樣一個清晰的載體出現了,何必再弄得更復雜呢。
「殷鍾玉的西裝是怎麼回事?」
姜顏如實Ṭŭ⁼回答:「其實也不能算是沈雪微弄壞的,只是殷鍾玉跟林度打鬧正好碰到了她而已,至於項鍊,我感覺很有可能是被誣陷的。」
「沈雪微呢?」
「學校是要給她處分,但結果還沒下來,先讓她回家反省了。」
反省?
我面無表情地站在原地,脣角微微下垂。
「你之前問我的問題還記得嗎?」
姜顏愣了愣:「什麼?」
「我讓沈雪微做了什麼,才讓殷鍾玉轉移了對她的注意。」
我忽然笑了笑,伸手將面前貼着的紙條撕了下來。
「我讓沈雪微去跟殷鍾玉表白。」
姜顏後退了一步,我繼續說:「你相信嗎?一個男人讓一個女人喜歡上他的辦法竟然是把她丟到無人能助的困境裏,然後像救世主一樣以高高在上的姿態出現來拯救她,這樣的人,竟然還能被稱爲男主。」
而這樣所Ţŭ̀ₑ謂驕傲強大的男主,如果被他所看不起的弱者踩到了泥濘裏。
那一定是個很有趣的故事。
-18-
原劇情中的沈雪微,是這個學校,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有了反抗殷鍾玉念頭的女孩。
即使她太弱小了,弱小得像一隻脆弱的夜鶯,所能做的也不過只是無力地嚎叫。
我要做的,就是要打開那個籠子,將這隻弱小的夜鶯放出來,然後,狠狠地啄傷那些曾經自以爲是的人的眼珠子。
「說出來吧。」
我按下攝像機上鮮紅的錄製鍵,平靜地看着眼前哭得眼睛紅腫,面色蒼白的女孩,「把這個學校的所有,你遭受的所有,都說出來。」
「我……」沈雪微嘴脣顫抖,「這有用嗎?」
我歪了歪頭:「你看過灰姑娘的童話嗎?」
沈雪微似乎不理解我爲什麼要說這個,呆呆地點了點頭。
「灰姑娘被惡毒的後媽與姐姐欺負成那個樣子,因爲獲得了王子的芳心就達成了所謂幸福美滿的結局。」我緩緩抬眸,看向沈雪微,「但其實真正改變她的生活的是王子的財富與權力。」
「只要沒收了王子的財富與權力,童話的結局就會被改寫,這時候灰姑娘該怎麼辦呢?」
沈雪微的眸光動了動,忽然覺得喉嚨發緊,從脊樑骨的麻意傳到整個背部。
「對於他們來說,一個下位者的真相一點也不重要。」我嘆了口氣,「但是,如果將這件事交給大衆們去審判,他們需要真相,你也是。」
-19-
把這個視頻剪輯好並上傳已經是凌晨三點,我揉了揉疲倦的眉心,直接給宋夫人打去電話。
那邊接得很快,電話那頭傳來翻閱文件的聲音。
我閉着眼,靠在辦公椅上:「母親,給你個禮物怎麼樣?」
「半夜給我打電話,就是爲了開這些無聊的玩笑嗎?」
我驀地笑了:「殷林程三家不是在跟宋家爭搶那塊地嗎?我想,你很快不用爲這件事煩惱了。」
宋夫人語氣一頓:「什麼意思?」
「您很快就能知道了。」
掛了電話後,我看着社交媒體上那一個個詞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姿態衝上頭條板塊,一切都在我的預料之內。
從小被家庭用金錢資源堆積起的子弟們在劇情裏會鄙視靠着題海一步步考上來的寒門學子,看吧,他們只不過花了點小錢,就能站在比他們的終點更遠的地方。
真現實啊。
宋夫人發來一張數據表,而這張表裏,那些在學校中佔據鄙視鏈頂端的大多人,他們背後的豪門企業的股市情況都越來越糟糕。
天賦人權,人人平等團結,即使他站在最高的地方,這裏是華國,只要這個真相足夠引起羣衆的重視與認同,都會被拉進地獄的。
不信嗎?
那就試試看吧。
-20-
哈羅國高被勒令停校整改,恃強凌弱,以錢量級的風氣被國家點名嚴格批評。
宋家雖然也是其中的股東,但是她拿下了另一個地產項目,一躍成爲四家之首。
宋夫人很高興,作爲其中唯一的女總裁,每次負責的項目,她的勝算都會因爲她的性別降低,這次無疑是對她能力的最好證明。
再見到殷鍾玉,他看起來比往日滄桑不少,只是讓我沒想到的是,他竟然從身後拿出了一枚鑽戒。
「曾經的我幼稚又自大,才讓我錯過你。」
「可經歷了這一切,我才知道什麼纔是最珍貴的,時月,和我訂婚吧。」
我饒有興趣地看着他此時放低姿態的樣子,因爲他說的這些,都是曾經的宋時月夢寐以求的情景。
白馬王子拿出鑽戒,單膝跪地,向她訴說着真心。
我眨了眨眼睛,看着他手中的鑽戒,愉快地笑了起來,笑得輕盈又放肆。
「可以拿遠一點嗎?這顆鑽石還沒有我髮圈上的那顆大呢!」
-21-
在還不是宋時月的時候,我還記得我隨手翻閱過原書的一頁,上面就是被譽爲經典的一場告白。
殷鍾玉站在花叢之中,深情地注視着面前的沈雪微。
「你跟我見過的所有女人都不一樣, 她們對我都是一副餓狼撲食的樣子,千篇一律的追求手段簡直令我作嘔。」
當時的我冷笑着,合上書,書的第一面寫着當時同事的字跡——
贈招娣。
我很疑惑,爲什麼靠羞辱別的女孩的誇讚似乎會顯得更真誠動聽。
這裏是戰場嗎?難道跟別的女孩不一樣, 或是在獲得你真心的這一點贏過了她們, 我就可以威風凜凜地踩在敗者的屍體上宣佈, 看吶,我纔是勝者, 我贏得了王子的心。
可王子憑什麼可以清清白白地站在高位, 像看寵物一樣地看着無辜的女孩們爲了他廝殺爭寵?
在還是招娣的時候,我被王子玩弄着感情,被拋棄的第二天,我就用小刀劃開了手腕, 成了宋時月。
我發現, 當我擁有了權勢金錢和地位,那些對我來說, 就都不重要了, 因爲我不在意了, 我擁有得足夠多, 甚至可以把王子踩在腳底。
我不要當鬥獸場那隻遍體鱗傷的敗者,也不會是踩在屍體上吶喊勝利的勝者。
我要把這個鬥獸場給毀掉。
-22-
我把沈雪微轉去了這裏最好的公立學校, 她的確很優秀,很快拿到了保送名額。
提起曾經喜歡過的程幼澤,她翻了個白眼:「賤。」
「活該他被程家拋棄!林度也是, 之前他把一個學生捅成重傷的事情也被挖出來了,一首鐵窗淚送給他吧。」沈雪微皺着眉頭,但是眼睛卻是亮亮的。
姜顏跟着笑個不停, 她才申請到了國外的項目, 馬上就要去學她最喜歡的設計了。
「殷鍾玉最慘, 他以前把自己當成哈羅的王了, 什麼紅牌, 等級, 都是他弄出來的,欺負過的人聯名把他做出的事告發, 這下他家是徹底完蛋啦。」
我聽着她們有一搭沒一搭聊着, 脣角微揚。
「不過姜顏,你之前不是還信誓旦旦地說你再也不穿這條裙子的嗎, 說太寬鬆了, 被人笑說像孕婦。」沈雪微吸着面前的奶茶,像是想到什麼, 開口道。
「可是我喜歡。」
姜顏甜甜一笑:「而且,孕婦是個很偉大的形象, 不是嗎?」
窗外下着淅淅瀝瀝的小雨, 這個世界好像沒有發生什麼不同,又好像有什麼不一樣了。
原劇情的結局裏,是柔弱堅韌的小白花女主沈雪微跟紈絝不羈的貴族少爺殷鍾玉過上了幸福的生活。
好像這是世俗裏最好的 HE。
但很顯然,現在被打通了一種新的結局。
女孩們明白了自己真正想要的,她們努力爭取着一切, 有着思想,有着能力,並且爭取着權力與地位。
這讓她們不會只想着愛。
但她們失去了愛嗎?並沒有。
因爲女孩們彼此在相愛。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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