撿走的中藥

爲了治病,我從中醫館購買了何首烏晾曬,卻被人撿走,我在業主羣再三喊話:「新鮮何首烏有毒,請勿食用,歸還必有重謝!」
第三天,一個老太太哭着找了過來:「你的何首烏是我家老頭撿到的,都說有毒有毒,他非要喫結果中毒進了醫院,麻煩你提供下購買記錄,我們也好找醫院進行賠償。」
我當時笑了,這要真提供了,豈不是秒變背鍋俠?

-1-
我天生只長了一個腎。
雖然隨着年紀漸長,一個腎沒對我的日常生活造成太大影響,但在爸媽的三令五申下,我還是得小心保養。
重油重鹽就不用說了,肯定不能喫,就連平時感冒發燒也不能大量用藥,就怕加重我那獨苗苗的腎的負擔。
後來大學畢業開始工作,每天的中藥我都是不離身。
這不,喫過晚飯,我跟物業打了聲招呼,把還沒曬好的何首烏鋪到小區專門開闢出來,給業主們晾曬專用的天台上。
未免有小孩、寵物生食發生意外,我還專門在旁邊立了塊牌子。
「新鮮何首烏有毒,請大小朋友切勿摘取食用。」
這批新鮮何首烏本來再曬個兩三天,就拿回家存起來備用了。
誰料我當天晚上下班再去天台看時,原本佔了滿滿當當一平方米的何首烏,只剩下了小貓兩三隻,還都是些邊角料。
有人不問自取,說不生氣肯定是假的。
但比起生氣,我更擔心的還是拿走何首烏的人會因爲不聽勸而發生意外。
尤其是,天台上連監控都沒有,根本無從得知是誰偷的。
無奈之下,我只能趕緊往業主羣發消息。
重要的事情說三遍,那重要的消息當然也得發三遍。
「新鮮何首烏有毒,請勿食用,歸還必有重謝!」
「新鮮何首烏有毒,請勿食用,歸還必有重謝!」
「新鮮何首烏有毒,請勿食用,歸還必有重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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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三條消息一出。
除了停車位之爭外,向來沒人說話的業主羣,瞬間熱鬧得好像沸水進了油鍋。
手機一陣響動,點出羣聊一開。
竟然有幾個業主來加我了,我這才知道,原來這次已經不是小區天台第一次丟東西了。
只是之前丟的都不是什麼要緊玩意兒,大家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纔沒聲張。
有暴脾氣大哥當場回到業主羣開噴。
「天台丟東西不是第一回了!物業到底有沒有人管?之前丟的不是什麼貴重物品就算了,這回丟的可是有毒的!難道真要等出了人命物業才能重視?」

-3-
爲免爸媽跟着擔心。
我沒把何首烏被偷的事情告訴他們,只每天照一日三餐的頻率往業主羣發消息。
「何首烏有毒,請勿食用,歸還必有重謝!」
可無論我怎麼發。
偷了何首烏的人始終沒有出現。
別說沒出現,天台甚至還在持續丟東西。
被偷了東西的業主終於忍無可忍,趁着週末一起找上了毫無作爲的物業。
作爲激起這片波瀾的小石子,我理所當然被叫了去。
不愧是當下臉皮最厚的職業之一,面對業主們給天台裝攝像頭的合理要求,物業經理只當聽不見。
「丟東西的事情,物業已經在抓緊時間排查,希望各位業主耐心等待。」
有業主不滿道:「我上回丟了東西來找物業的時候,你就是拿這話搪塞的我,從那會兒到現在都過去快倆月了,還沒排查完?怎麼着?你們是一天只排查一戶嗎!」
物業經理笑眯眯道:「物業畢竟不是警察,遇到不想配合的業主也沒辦法不是?況且你們也說了丟的也不是什麼貴重物品,就算我們是物業,那也得慢慢來不是嗎?」
「行……」有業主氣笑,直接問,「那你給我們一個時間,到底還得多長時間才能給我們個交代?」
物業經理搓着手,一副爲難至極的模樣。
「這個時間,可能還真給不了大家。」挺着啤酒肚的男人厚顏無恥道,「物業的工作人員每天也都有自己的工作要做,肯定不能全天 24 小時就盯着陽臺,請各位再多給我們點耐心好嗎?」
我站在人羣最外面,聽來聽去只聽出來對方的敷衍,既然如此,那就給他來劑猛藥吧。

-4-
撥開人羣,不緊不慢走到物業經理面前,而後停下腳步衝着他微微一笑。
「是這樣的趙經理,我昨天剛丟的那堆何首烏還是新鮮的,如果真被喫了的話,輕則肝損傷黃疸,重則嘛……大概真能要命,你們如果真不怕鬧出人命,那我們這些丟東西的肯定更不急。」
說罷,我回頭看向身後衆業主,高聲道:「是吧家人們?」
衆人先是一愣,緊接着就此起彼伏地應和起我的話。
物業經理眼角一抽,緊咬牙關從齒縫中擠出:「這位業主,請你不要在這裏危言聳聽!何首烏是什麼東西大家都清楚,怎麼可能……」
「隨你愛信不信咯……」我聳聳肩,口氣滿不在乎道,「反正到時候死的不是我,主要責任也不在我。」
看着對方早不復輕描淡寫表情的臉,我繼續加碼。
「不過據我所知,小區還有 30% 的房子沒賣出去吧?如果這時候鬧出由於物業不作爲從而導致業主喪命的負面新聞,你猜還會不會有人願意買這個小區的房子?你一個物業經理又承不承擔得起這個責任?」
物業早就搖搖欲墜的冷靜,終於在我說出最後一句話後,徹底崩裂粉碎。
他深吸一口氣,臉色鐵青地盯住我,嘴硬道:
「曬藥的人可是你!」
「那又怎麼樣?我可是交過錢的。」
我拿出他應付業主們時的無賴態度:「收錢出租天台的是物業,業主丟了東西不作爲的是物業,那出事後負主要責任的肯定也是物業,尤其是你,趙經理。」
男人的臉瞬間黑如鍋底,表情像是恨不能立刻把我千刀萬剮。
可惜,殺人犯法,他只能用視線來回掃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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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物業出來時,我和仗義哥順勢面了個基。
羣聊時以爲會是個花臂大哥的仗義哥,長得居然還挺文質彬彬。
「就因爲從小體弱多病,六七歲那會兒我就被爸媽送去學了散打,這不,散打學了,脾氣也長了。」
仗義哥冷笑一聲又道:「這邊的房子是我爸媽好不容易攢錢換的,結果剛住沒多久,老兩口就發現曬到天台的東西隔三岔五都要丟一撥,老兩口也是急脾氣,當下就找了物業理論,結果嘴皮子磨幹了也沒能說出個好歹,還差點兒被氣得住了院。」
說着,他回頭朝物業所在的小二樓翻了個白眼,罵道:「這羣孫子!
「我之前一直在外地工作,最近纔回來,往後啊這物業最好別再鬧幺蛾子,不然鬧一回我就找過去收拾他們一回,我倒要看看這小區究竟是業主的還是他們物業的。」
牛,不愧是學過散打的狠角色,這話說得就是硬氣。
閒聊幾句,仗義哥又問起丟的那堆何首烏。
「兄弟,那新鮮何首烏真有毒?真能要了人命?」
我不置可否地聳聳肩:「只要量不大,應該是要不了命,不過這話不能說死,何況我要不把情況說嚴重點兒,物業那羣人能真當回事嗎。」
仗義哥衝我豎了個大拇指。
「幹得漂亮,嚇死這羣癟三!」
接着又摸着下巴嘖嘖道:「也不知道是哪個喪良心的一天到晚偷大家東西,希望人沒事吧。」
雖然說着這樣的話,但我實在聽不出來他到底是真心希望對方沒事,還是在說反話。
物業這次行動確實快。
上午才答應裝監控,下午攝像頭就裝好了。
估計他們也是想着釣魚執法,安裝攝像頭的事情並沒有在業主羣宣佈,只通知了我們幾個當事人。

-6-
星期一晚上。
我下班剛到小區門口,就見一輛救護車從小區呼嘯而去。
等救護車過去,我開車進小區時,心裏沒來由生出不好的預感。
總覺得可能跟被偷的何首烏有關係。
等電梯期間,我打開手機點進業主羣,裏面果不其然在聊救護車的事兒。
「7-1-1102:救護車去的幾號樓啊?」
「1-3-501:好像是北邊那幾棟。」
「10-3-802:就我們 10 號樓,好像是 2 單元的。」
「10-2-702:對對對,2 單元 9 樓一個大爺,好像是食物中毒了,情況挺危險的。」
「1-4-1201:在家喫還能食物中毒?是菌子沒熟嗎?」
羣裏聊得熱火朝天時,仗義哥忽然給我發來了微信。
「我說,偷你何首烏的該不會就是那老頭兒吧?」
不得不說,仗義哥的猜測很有可能。
畢竟我前腳才說了何首烏有毒,後腳就出了這檔子事,真是很難不讓人懷疑啊。
但我也沒有就此下定論,只跟仗義哥說ṭűₒ:
「再看看,也沒準兒不是」
這條消息發出去沒五分鐘。
物業的人就打電話來,說天台監控拍到了偷東西的人,請我過去一趟。
剛到物業部門口,剛好遇到迎面走來的仗義哥。
「也給你打電話了?」
我頷首,兩人一道進了門往監控室走去。

-7-
回放的視頻中,一道略有些駝背,戴着貝雷帽的身影,揹着手出現在天台上。
不同於其他人乾脆利落放下東西離開或者純爲了曬曬太陽。
這個明顯上了年紀的人。
不停在幾塊晾曬區溜達來溜達去,瞅瞅這個又看看那個。
最終在一片大棗前停下,旋即從口袋裏抽出一條空塑料袋,甚至在偷棗前還嚐了幾顆。
大約是喫着還不錯,對方几乎將至少五斤的紅棗一掃而空。
之後便很快離開了天台。
對方動作非常熟ẗŭ̀₉練,一看就不是第一次這麼幹了。
看完這出戏。
我和仗義哥面面相覷,相顧無言。
雖然已經猜到,但我還是向物業確認了下。
「所以,剛剛被救護車拉走的,是不是這個老頭?」
物業的人雖然沒說話。
但從表情也看得出來,確實是這老頭兒無疑了。
仗義哥「嘖」一聲,忿忿道:
「這麼大年紀的人了,乾點兒什麼不好?非要偷雞摸狗,真以爲沒人發現得了嗎?」
對方是不是這麼想的我不知道,但他現在應該很後悔喫了我的何首烏。
揣着錄好的視頻從物業出來,本想直接去派出所報警。
可轉念一想。
監控雖然拍到老頭兒偷東西,卻沒拍到偷我的何首烏。
更別說單看模樣對方年紀估計得有七十歲往上,即便報了警,恐怕最後也多是以私下調解爲主,很難真正讓對方受到懲罰。
思來想去,我還是決定先回家,之後再從長計議。

-8-
然而。
還不等我想出個所以然。
次日早上天還沒亮,我就被一個不速之客的拍門聲吵醒了。
睡眼惺忪打開門,就看到是個頭髮花白的老太太。
我朝左右看看,疑惑道:「您是?」
老太太雙手絞着,在我的注視下露出個有些侷促的笑容。
她嘴巴開開合合好幾次,卻始終沒能說出話來。
剛想問對方是不是敲錯門時,晚一步清醒的大腦中卻浮起個大膽的猜測。
於是我同樣保持沉默,只等她先開口。
過了十來秒,像是終於等不及,老太太踟躕着說了話:「小夥子,之前曬在天台的那些何首烏,是你的對吧?」
聽到她這句問話,心頭大石終於落了地,果然。
我依舊沒說話,只點了下頭。
又是幾秒。見我始終不開口,老太太一副硬着頭皮的樣子繼續道:
「是這樣,之前我家老頭子去天台遛彎的時候,還以爲那些何首烏是沒人要的才撿回家,我們兩個老東西平時不用微信也不上網,這纔沒看見你在業主羣發的消息。」
偷到算撿到?
所以呢?
我忍不住挑起眉梢,她這會兒找上門來又是爲什麼?
現場再次陷入略顯尷尬的氛圍中。
老太太抬頭朝我屋裏望了眼,又眼巴巴望住我,看起來ťű̂ₓ是想進屋再細聊。
我權當看不懂她的暗示,抱臂斜倚着門框,半句不提請她進去,只示意她說下去。
就這麼又僵持了片刻,到底還是老太太更心急些:
「小夥子,你說我們這麼大年紀了,好多東西都不懂,之前我家老頭在電視上看了何首烏對身體好,就喫了幾天,也沒想到那東西是有毒的,昨天晚上突然就發作讓救護車拉醫院去了,搶救了一整晚才總算穩定下來,錢花了不知道多少結果人還沒能醒來……」
說話間,老太太抬手抹了抹泛紅的眼角,再看向我時,眼中多了幾分乞求的意味:
「那些何首烏應該是你買的吧?你能不能把小票收據什麼的給大媽用用,大媽跟你保證,我們就是想跟賣何首烏的要點兒賠償,絕不會連累你,你就看在咱們鄰里鄰居的分兒上,可憐可憐我那苦命的老頭子吧……」

-9-
偷東西的時候理直氣壯,報應在自己身上才怕了?
她家老頭可憐,平白無故三天兩頭丟東西的其他人不可憐?
還讓我把收據小票給她,如果她一來就二話不說直接道歉,我或許還真會考慮。
可在大家都心知肚明的情況下,她卻還死鴨子嘴硬。
就她這個調性,誰知道拿了收據後又會鬧出什麼幺蛾子?
沒準兒前腳纔拿到收據,後腳就說是我故意給她家老頭下毒了呢。
這麼大的罪名我可扛不住。
並非我天生冷血不敬老,實在是面對這種慣偷時,心裏生不出半點同情心。
「不好意思啊大媽,何首烏的確是我買的,可收據早不知道扔哪兒去了,實在幫不了你們。」
人都說了平時不看微信不上網的話。
我再提曾在微信羣發的警告也沒什麼意思。
誰料我話音才落,上一秒還可憐巴巴的老太太立馬急了:「不知道扔哪兒了?這怎麼能不知道呢!昨晚到現在我家老頭的醫藥費都花出去快上萬了,後續還不知道得再花多少錢,我們就是普通人家,哪負擔得起這麼重的醫藥費,你一個年輕人可不能這麼欺負人啊!」
不是我非想爆粗,可她到底在說什麼屁話?
老太太連珠炮似的不停向我發起進攻:
「小夥子,這人說話做事可都得摸着良心,就是因爲喫了你那何首烏我家老頭纔會中毒,你怎麼能說出這麼喪良心的話!」
「撿?」
我不由失笑:「大媽,咱們就有話直說吧,當初把何首烏曬到天台可是圍了柵欄、拍了照片還錄了視頻的,那上面都有具體時間,是撿是偷你我心裏都有數,就不用擱這兒自欺欺人了吧。」
老太太理直氣壯的表情一僵,視線飄來飄去就是不跟我對視。

-10-
我站在門口,跟心虛的老太對峙。
但很快,對方就調整好了狀態,再次向我發起進攻:
ţṻₔ「誰知道你那照片是真的還是假的,我家孩子可說了,現在甭說照片,就連視頻都能作假!」
好像突然找到了主心骨,老太太信心大增,表情也逐漸變得蠻橫:
「小夥子,是人就總有遇到麻煩的時候,到底是一個小區的鄰居,無論起因是什麼,我家老頭的的確確是喫了你的何首烏才中了毒,跟你要收據也是體諒你掙錢不容易,不然我們就該報警找你賠償了!
「你如果真就打定主意不給我收據,那這醫藥費可就得你這個元兇來出了!」
她是怎麼理直氣壯說出如此蠻不講理的話的?
明明是那老頭兒偷東西在先,才導致自己中了毒,怎麼我反倒成了元兇?
見我不說話,老太太大約以爲我是怕了。
說出的話越發不可理喻:
「難怪網上總說現在的年輕人一代不如一代,如果年輕人都是你這種自私自利的東西,這個社會怕是遲早要完!
「你也是有爸媽的人,這要換了是你爸媽被人下毒進了醫院,我就不信你還能說出這種話!
「幹了這麼損陰德的事兒還理直氣壯,我要有你這麼個道德敗壞的兒子,怕是都不好意思出門見人了!」
老太太一聲更比一聲高。
哪裏還有半點剛開門的侷促和爲難。
事已至此,我也沒必要好好說話了:
「俗話說得好,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孩子會打洞,像你們這種喜歡偷雞摸狗的父母,鐵定生不出我這種人中龍鳳,萬把塊的醫藥費而已,你的孩子們該不會都拿不出來吧?也對,有這種上樑不正的父母,下樑估計早歪了。」
老太太登時大怒:「沒教養!沒素質!你父母就是這麼教你跟長輩說話的?!你懂不懂什麼叫尊老愛幼!」
我冷笑着反脣相譏:「自己爲老不尊,就別指望別人能尊重你。」
說罷,我退進屋裏,趁老太太猛拍胸口的瞬間,眼疾手快甩上了門。
跟我來道德綁架這死出。
我是那有道德的人嗎?

-11-
門雖然反鎖了,老太太卻沒就此離開。
沒過幾秒。
屋裏就傳來她聲嘶力竭的哭喊。
「沒天理啊!年輕人欺負老年人啦!
「殺人犯!
「我家老頭要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我豁出去這條老命不要也得跟你拼了!
「壞心眼!小畜生!故意給我家老頭下毒!」
一句一句又一句,那叫一個連綿不絕。
我煩不勝煩,回到臥室給老闆打電話請假後,戴上耳機打開了最愛的重金屬搖滾。
在咆哮嘶吼的音樂中,我美美沉入睡眠。
再次睜開眼時,時間已經過去兩小時。
在手機上查看了下門外監控,老太太果然已經離開,估計是體力不支了。
正當我鬆了口氣,準備起牀給自己做頓午飯時,突然接到了一通來自派出所的電話。
「你好,是齊子墨先生嗎?
「我們這邊接到一通你故意給小區業主投毒,導致有居民中毒住院的舉報電話,請你馬上來派出所接受詢問。」
我:「……」
活了三十多年,我從沒這麼無語過。
當然,無語歸無語,作爲奉公守法的好公民,我當然還是立馬收拾洗漱一番,帶着我手頭的所有證據趕往了派出所。

-12-
派出所。
「情況就是這麼個情況,我從沒有做過任何跟投毒有關的事情。」
這次來派出所,我不僅帶了各種視頻、照片以及聊天記錄截圖,還把我的病歷本也拿了來,主打一個無懈可擊。
聽完我的陳述,起初還對我疾言厲色的民警也不免露出無奈的表情。
可能他們也沒想到,偷東西的居然還敢向苦主倒打一耙。
這會兒陪着老太太留在派出所的應該是她女兒。
雖然長得人模人樣,但也是個不說人話的。
「拋開是不是偷東西不談,確實是你的那些何首烏導致我爸中毒住院,老人家到現在還沒醒,你難道就一點責任都沒有嗎?」
就說有些人,表面看着挺正常,其實一開口就會暴露自己是個智障的事實。
「拋開是不是偷東西不說?那我跟你談什麼?談戀愛嗎?不好意思啊,醜拒。」
女人瞬間瞪大眼,一副被非禮的表情。
「你耍什麼流氓呢!」
緊接着又向民警控訴。
「警察同志你們看,這人明顯就是個變態,要我說,就是他故意給我爸下毒害我爸!我爸的醫藥費必須他來出!ţųₙ」
警察無語至極地看向她,醞釀了好一會兒,才扭頭跟我說了句。
「齊先生,請不要在這個時候開這類型玩笑。」
我配合地點了點頭。
對於民警的處理,對方顯然並不滿意。
當下就嚷嚷了起來:「什麼玩笑!給我爸投毒在前,對我語言性騷然在後,你們身爲人民警察難道要坐視不理嗎?!」
對方聲音又尖又細,有那麼一瞬間,我甚至以爲自己要聾了。

-13-
兩個民警好一通勸,總算安撫住了女人激烈的情緒。
「女士,齊先生提ƭü⁹供的證據足以說明,你父親確實在小區實施了盜竊行爲,侵害了其他業主的私有財產,如果不是你父親尚處於昏迷期間,我們依法應該對其進行傳喚調查的。」
才平靜了沒一會熱的女人,再次激動起來。
「拿幾個大棗鹹菜算什麼盜竊!我看你們就是看我們娘倆是女人,覺得我們好欺負才說這種話!
「退一萬步說,就算我爸的行爲真的不妥當,可被他那些何首烏害得中了毒也是不爭的事實吧?難道他就不需要承擔法律責任和賠償嗎!」
民警無語道:「對於你父親的中毒事件,第一責任人就是實施盜竊行爲的他本人,第二責任ṱû⁵人則是向小區業主開通天台晾曬業務的物業,至於身爲盜竊受害者的齊先生,我們當然也會對他進行批評教育。」
說話的民警表情嚴肅朝我看來。
「無論是否交過費、圍了柵欄、立了牌子,在公共場合晾曬有毒性殘餘物品,都是十分不恰當的行爲,希望你可以謹記這次的教訓,今後再不要做出類似行爲。」
我忙不迭答應:「好的好的,肯定不會再有了,畢竟我也不想再丟東西了。」
女人立刻發出刺耳尖叫。
「你這話什麼意思!」
我捂着耳朵後退半步,皮笑肉不笑看住她:「你覺得是什麼意思,那就是什麼意思咯。」
「你——」
女人張牙舞爪朝我撲來,被一旁眼疾手快的女警半道截住。
一直好聲好氣跟她說話的民警也忍不了了,當即冷了臉:「這位女士,請注意你的言行,這裏是派出所!」
女人張開嘴剛要叫,又一道身影龍捲風似的颳了進來。
來者是個男人,臉上表情目眥欲裂,邊跑還邊發Ţů⁼出陣陣咆哮。
「就是你害得我爸中毒住院是吧!看我今天不弄死你!」
可惜,他狠話放錯了地方。
還沒多走幾步,敢在派出所口出狂言的男人,被兩個民警一擁而上反剪雙臂按住了。

-14-
「你要弄死誰?」
表情嚴肅的民警走到他面前,冷冷把人盯住。
男人囂張氣焰瞬間全消,卻依舊憤憤朝我瞪來:「警察同志!這個畜生害得我爸中了毒住了院,你們可得給我爸媽做主啊!」
「做主?」耐心消失殆盡的民警冷笑道,「你們口口聲聲說是對方害你們,怎麼就絕口不提是你們父親偷盜在先?」
男人大喊:「幾支破何首烏值什麼錢!算什麼盜竊!」
得,是個法盲無誤了。
且不說無論被盜財物貴重與否,都改變不了老頭的確實施了盜竊行爲。
我爸這次搶到的這批何首烏,可不是什麼便宜貨。
看着男人被氣到臉紅脖子粗,以及女人堪稱怨毒的眼神。
我還是沒忍住善心大發打了他們的臉。
「確實不貴,攏共 6 斤何首烏,也就兩千來塊錢吧。」
女人難以置信:「兩千?!你那破何首烏是金子做的嗎!」
我聳聳肩:「你爸媽手裏應該還有剩的吧?不信的話就自己找信得過的地方去做個檢測。」
兩人臉色肉眼可見變得十分難看。
我趁機「落井下石」補充道:
「這還只是我的何首烏的價格,小區被你爸偷過東西的業主可不少,要不我回頭拉個羣跟大家統計下所有東西加一塊到底多少錢?
「說起來,盜竊別人財物要麼還東西,要麼賠錢,你們既然這麼關心自己老父親,這筆錢要不就你們出一下?」
男人登時暴怒:「你他媽——」
可惜狠話還沒撂,就被民警冷聲打斷。
「注意你的措辭!」
男人訕訕閉了嘴,看向我的目光卻依舊不善。

-15-
眼見來給撐腰的兒女都不說話了。
老太太故技重施,往地上一坐,又開始早上在我家門口那套一哭二鬧三上吊。
「老天爺不開眼啊!讓個大老爺們兒欺負我們老年人!給我們潑髒水!
「老頭子!你再不醒來就我跟孩子們就要被欺負死了啊!
「沒天理啊沒天理!人民警察不幫助被迫害的老百姓,反而幫助害人的壞種啊!」
有親媽一馬當先。
她那對年紀顯然已經四十往上,卻依舊腦子不中用的兒女也立馬跟上。
三個人坐在派出所大廳,又哭又喊直鬧騰,民警們被吵得不勝其擾,卻又不能在對方沒有做出任何威脅性的行爲前採取措施。
我呢,耳機一戴,誰也不愛。
在重金屬搖滾的環繞下,耐心欣賞眼前這出默劇。
又哭又嚎半小時。
老太太終於體力不支,她氣喘吁吁瞪住我,雖然號啕了半小時,臉上卻一滴淚都沒有。
好一齣活靈活現的乾打雷不下雨。
隨着孃兒仨的哭號結束,我不緊不慢摘下耳機,衝三人挑了下眉。
「容我提醒,再這麼鬧下去,警察同志可就能以擾亂公共治安把你們拘留了,至少 15 天,也挺好,沒準兒等你們放出去的時候,老頭兒也醒了呢?就是不知道你們目前交給醫院的錢,夠不夠支撐到他睜眼。」
聽了這話,再看看民警們一個賽一個難看的臉色。
賴在地上的孃兒仨立馬爬了起來。
見狀,我嗤笑一聲沒再開口。

-16-
受了一通口頭批評教育,在民警們無奈又同情的目光中,我走出派出所。
可剛出門還沒走幾步。
就見那孃兒仨正在不遠處齊刷刷盯着我。
勾了勾嘴角,我徑直朝三人走了過去。
「你還敢過來!」
男人咬牙切齒地說着狠話:「這裏可不是派出所了,信不信老子現在就弄死你!」
我兩手一攤:「歡迎來弄,只要你還給我留了一口氣,我保準告到你喫一輩子牢飯,可憐你孩子啊,應該還沒成年呢吧?不僅有個小偷爺爺,還有了個坐牢的爹。」
男人呼吸一滯,明顯被我的話嚇到了。
緊接着我又看向似乎有話說的女人。
「親爹當小偷,做兒女的不僅不想着替他道歉賠償擦屁股,反而還跟着親媽一起撒潑,無理取鬧是你家專屬基因唄?」
女人滿面怒容:「什麼小偷!你說話客氣點!否則我——」
「你想怎麼着?」
我不懂就問:「真奇了怪了,你們是真不知現在是法治社會還是擱這兒跟我裝糊塗呢,張嘴閉嘴要弄死人,怎麼着?真當隨便放幾句狠話我就怕了你們?別太搞笑了好吧?你敢動我一指頭試試,我立馬報警讓你嚐嚐法律的鐵拳是什麼滋味。」
看我年輕就當我見識少是吧?
哦,是不是一直沒跟這幾個憨批說我是什麼工作?
「說一下哈,我從大學畢業到現在,一直在要債公司上班,像你們這樣兒的奇葩,我都不知道見過多少個了,就別擱我這兒現眼了好吧。」
這話一出,男人率先瞳孔地震,臉上血色瞬間退了個乾乾淨淨。
女人望住我,瞠目結舌:「你……你是黑……黑黑……」
我翻個白眼:「別胡說,法治社會,文明要債,你們要是敢去給我造謠,我就去法院告你們惡意誹謗!」
哪怕我已經說得夠清楚。
對方卻儼然一副被嚇壞了的模樣。
我不由撇撇嘴。
就說刻板印象要不得吧。

-17-
知道我做什麼工作後。
孃兒仨不僅沒敢再來找我麻煩,甚至還連夜把老頭兒偷我的何首烏送了回來。
真·連夜。
我早上開門看見一地何首烏,查了監控才知道他們居然是半夜兩點來的。
也真虧他們熬得住。
今天本來打算去上班了,可剛坐進車裏,微信就開始瘋狂震動。
發來消息的人是仗義哥。
點開對話框,一連七八條消息瞬間刷屏。
雖然數量多,但簡而言之一句話就是:
「那糟老頭子昨天半夜醒了!」
聯想他家人昨晚連夜還何首烏的事情,哪怕一再強調要相信科學不迷信,腦子還是忍不住直往玄學大道上狂奔。
喝口水冷靜一下,我回復仗義哥消息。
「上班暫停,先去看熱鬧。」
仗義哥秒回:「一起一起!」
於是我開車拐去仗義哥家的位置,載着他一道往醫院去了。
都不用怎麼問,稍微一打聽,我們就獲知了那老頭兒病房的位置。
我和仗義哥乘電梯上了住院部四樓。
電梯門剛開,就聽外面傳來了歇斯底里的吵架聲。
對視一眼,我們先後走出電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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吵架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我昨天才見過的那孃兒仨。
至於他們爭吵的內容。
不出所料正是老頭的醫藥費。
女人喊道:「躺一天就是一天的錢!我爸住院這幾天前前後後得花了有兩萬多了, 難道他一直不醒,就一直在醫院躺着?!」
男人也不滿道:
「就是啊,媽,我的錢也不是大風颳來的,家裏還有老婆孩子要養,現在經濟不景氣,我才被降了薪, 你說讓我們替你和爸考慮考慮, 那你也得替我考慮考慮吧!」
被昨天還給她撐腰, 今天就翻臉的一雙兒女這樣正面直懟,饒是老太太心理素質再過硬,也受不住了。
比起之前的乾打雷不下雨。
今天的老太太也算做到了說哭就哭。
她淚眼婆娑望着自己的兒女, 滿布皺紋的臉上掛着震驚又悲痛的表情,嗓音顫抖地指責:
「你們還有沒有良心!
「當初你們姐弟結婚,哪個我們兩個老的沒幫襯你們?讓買車就買車,讓買房就買房, 那會兒你們說得好聽,什麼以後肯定會好好孝順我和你爸,結果呢!現在居然連你爸住院看病的錢都捨不得出!」
男人不耐煩地揮了揮胳膊:「還買車買房呢,這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黃曆了!你們當父母的, 給我們花錢本來就是應當應分的!」
女人撥了撥頭髮,皺着眉嗆聲道:
「那我爸住院是爲什麼?還不是因爲他偷人東西亂喫?都這麼大年紀了, 還淨幹這種丟人現眼的事兒!」
男人翻個白眼:「偷人東西……真要閒得慌就去當小區保安,你還說我們沒良心,我們的臉都讓他丟完了!」
老太太本就雙拳難敵四手。
更何況,對面惡語相向的人還是自己的孩子。
但大約是真被氣急了, 老太太也開始口不擇言。
「現在嫌棄你爸丟人了?之前老頭子拿回來的那些東西你們也沒少拿少喫吧?要不是你們一直誇他厲害,他能沒完沒了去拿別人東西!沒想到啊沒想到, 居然養出你們這麼兩個白眼狼!」

-19-
孃兒仨就這麼在走廊裏你來我往吵得忘情。
護士去勸了一波又一波也沒能叫停。
本該最親密的人。
此時此刻,卻彷彿成了最被對方憎恨的人。
仗義哥依舊仗義執言。
「瞧吧,活的上樑不正下樑歪。」
沒忍住笑了聲。
這出戏看到現在,除了狗咬狗一嘴毛之外,也沒什麼好看的了。
四目相對, 我和仗義哥默契地齊齊轉身朝電梯的方向走去。
結果剛到電梯前。
門一開,幾個民警大步流星走了出來。
順着他們離開的方向看去,果不其然是衝着那孃兒仨來的。
到民警趕過去之前。
老太太不知道又怎麼被刺激到,直接撲過去就要跟男人動手。
但她既是個女的, 年紀還大, 哪裏能是男人的對手。
男人胳膊一揮, 就一個趔趄摔到了牆上。
本來呢, 孃兒仨吵架算是各有各的理,可到底是自己親媽, 男人此舉一出, 立馬引來圍觀羣衆衆口一致的怒罵。
男人還想跟別人 battle, 被及時趕到的警察抓着胳膊按到了牆上。
仗義哥「嘖嘖」幾聲,感慨道:
「兒子跟親媽動手,真是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
事到如今。
這一家人分崩離析的將來幾乎算是肉眼可見。
當然, 這家人今後如何,跟我半毛錢關係都沒有,6 斤被偷的何首烏被還回來 4 斤半。
我還是繼續專注養我的生吧。
(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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