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著幾百億身家的容大小姐看上了我的竹馬,開出了每月幾十萬的高價。
可他卻拒絕了。
不僅拒絕了,還將大小姐給他的房卡狠狠丟在了地上。
「愛情是無價的!我的心裡只有敏敏!」
可笑。飯都要吃不起了,要什麼狗屁愛情。
於是當天晚上,我將自己洗乾淨,換上了最整潔的衣服,敲響了酒店房間的門。
「大小姐,非得要男的嗎,看看我行嗎?」
-1-
容玉的臉上寫滿了驚訝和不解。
我的手攪動著裙擺,只覺得臉上的溫度像是要燒起來一般。
這種事情我也是第一次做,沒有經驗。
可鄰居阿姨們總說我長得好看,從小到大追求我的男生也很多。
我想我應該不比林思危生的難看。
聽說有錢人玩得都很花,萬一剛好容玉就吃這一口呢?
我強忍著快速跳動的心臟,垂著眼眸開始胡亂解起襯衫的扣子。
「我、我平時都有鍛煉,身材不錯。」
「而且我從來沒有談過戀愛,很乾淨,沒有生病。」
「我很懂事,不會給大小姐惹麻煩,您能不能看看我…」
下一秒,一隻柔軟而溫熱的手抓住了我的手腕。
我從來沒有感受過這樣ťů₇的手。
光滑而細膩,上面沒有幹活留下的老繭,也沒有冬日生長出來的凍瘡。
就連指甲,都透著好看的粉色。
「你等一下。」
我終於有膽子抬起頭看向容玉。
她單手扶著腦袋,臉上的笑容有些無奈。
「你叫什麼。」
「蘇敏。」
她露出恍然的笑容來。
「你就是林思危口中的敏敏?」
「那個青梅竹馬的小女友?」
我並不滿意容玉口中的形容。
雖然我從未拒絕過林思危的示好,卻也並沒有答應過他的追求。
他成績不錯,是個很好的潛力股。
但潛力股解決不了眼下的危機。
「我不是他女朋友。」
「他是單相思。」
容玉笑出了聲,她挑眉看向我,伸手將我胸前的扣子重新扣好。
「單相思?」
「我可不覺得,林思危雖然不聰明,但也不是個蠢貨。」
「要是你不給他信號,他會這樣篤定地說你們是情侶嗎?」
我抿了抿嘴唇,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可心裡卻已經把林思危罵了個狗血淋頭。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
害的我在大小姐面前的初始印象就不太好。
可我還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憋出了點眼淚來,吸了吸鼻子。
「如果大小姐介意,我可以和他說清楚。」
「林思危會的我都會,他不會的我也會!」
「小姐,看看我好嗎,求您…」
我伸手扯住了容玉的衣角,抬起頭來用祈求而可憐的目光注視著她。
這個動作和眼神,我昨天對著電視劇練習了很多次,確保萬無一失。
容玉如我所料地捏住了我的下巴,仔細端詳著我的臉。
「給我個原因。」
「因為…因為我愛慕您!」
她的反應出乎意料的冷淡,甚至嗤笑了一聲。
「妹妹,你知道我一個月要遇到多少像你一樣的人嗎?」
「當著我的面說謊不是個好習慣,你以為我是林思危嗎?」
「還有,我不搞姬。」
-2-
我失魂落魄的離開了酒店。
容玉的這一條線,多半是走不通了。
從哪裡得到錢,成了我當下最頭痛的事情。
打開手機,最上面的都是林思危的消息。
【敏敏,等週末了我們一起去看電影吧,新上映的電影好像不錯哦!】
【或者我們一起去公園怎麼樣,我看了,最近都是晴天。】
【再或者我們一起去圖書館學習吧!】
【敏敏,你在忙嗎,怎麼一直不回復我?】
【是我哪裡做錯事情惹你生氣了嗎?】
【那個容小姐我真的已經拒絕了!敏敏你相信我,我心裡只有你一個人!】
電影電影,公園公園,圖書館圖書館。
我就想不明白了,男的怎麼能這麼囉嗦!
難道他就不需要為了錢焦慮的嗎?!
也對,他確實不用。
他還有個累死累活上班的姐姐替他分擔。
深呼吸了一口氣,我壓下了心中的煩躁,正準備回復林思危的消息,卻突然有電話打來。
不出所料,是醫院的電話。
「蘇小姐,您母親的狀況不是很好,勞煩您趕緊來醫院一趟。」
「我馬上來!!」
深夜的馬路並不好打車,我索性直接朝著醫院跑了過去。
好在我平日做服務員和揀貨的兼職習慣了,這些路程並未給我帶來多少壓力。
可等我到醫院的時候,還是已經過去了整整二十幾分鐘。
「醫生,我媽怎麼樣了!」
剛剛走出病房的醫生見到我後下意識攙扶住了我的身體。
「別這麼著急,已經搶救過來了。」
「但還是需要儘快做手術才行。」
我還沒來得及喘一口氣,醫生的下一句話卻又一次讓我的心高高懸起。
勉強向他道謝後,我小心打開了病房。
病床上的女人臉色蒼白,身體瘦弱,因為做化療,她的頭髮已經不剩多少。
但平穩的呼吸還是讓我的心稍稍安穩了一些。
我坐在病床邊,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只有母親溫熱的體溫,才能讓我在夜晚睡一個好覺。
可我又要去哪裡籌到手術的費用。
自從父親入獄後,所有的親戚都和我們斷絕了來往。
母親靠著賣菜將我養大,如今卻又身患重病。
哪怕我輟學沒日沒夜的打工,也籌不到這個手術費。
倒不如,直接將自己賣出去算了…
「敏敏。」
病房門口傳來的聲音讓我回過頭去。
林思危站在那兒,看向我的眼神擔憂。
我走到門口,輕輕帶上門後才疑惑道:
「你怎麼來了?」
「你不回我消息,我擔心你,猜到可能是伯母出事了,所以過來看看。」
「沒事吧?」
林思危眼中的真摯差點灼傷我的目光。
我不再看他,而是坐在了病房外的長椅上。
「老樣子。」
「敏敏,你相信我,等以後我一定會成為最優秀的醫生,到了那個時候,我一定會治好伯母的!」
林思危的語氣是這樣的篤定。
每當這樣的時候,我總會格外厭惡他。
我厭惡他眼底那種充斥著希望的光芒,厭惡他總是陽光向上的語氣,厭惡他看向我的時候真誠的目光。
所有的一切都會讓我覺得,我是這樣狼狽不堪的臭蟲。
可我還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和從前一樣仰起頭看向他。
「我相信你,林林。」
林思危的臉上爬上了一抹羞紅了。
只是還沒等他說話,走廊的盡頭就有個女人朝著我們大步走來。
然後一個巴掌,落在了我的臉上。
「你這個賤人!我就知道肯定又是你勾引了我兒子!!」
-3-
「媽!你怎麼來了?!」
林思危立刻抓住了女人的手腕,可我臉上火辣辣的疼痛仍舊難以消除。
林思危的母親眼神中滿是恨鐵不成鋼的埋怨,抽出自己的手後指著我的臉。
那指甲都快要戳到我臉上了。
「我怎麼來了?!你說我怎麼來了!」
「你大晚上的不睡覺跑到醫院來幹什麼!明天不上課了是吧?!」
「我和你爸供你讀書到現在,不是為了讓你談戀愛的!還是跟個勞改犯的女兒談戀愛。」
她眼神和語氣中的鄙夷太過明顯,連假裝忽視都不給我機會。
印象裡,林思危的母親並不是從最開始就這樣厭惡我們一家。
最開始的時候,她也曾因母親獨自帶著我生存而表露出善意。
直到聽說我父親進了監獄。
自那之後,好像進監獄的不是他,而是我和母親。
被困在這座名為成見的監獄中,不得逃脫。
我低著頭,長髮擋住了自己的臉。
林思危和他母親的聲音就像是逃不開的魔咒,在我的耳邊不斷響起。
一句接著一句,煩躁極了。
「媽你別說了,是我自己要來的,和敏敏沒有關係。」
「憑什麼叫我別說了?!」
「她自己勾引男人,還不讓人說了嗎?!」
「我看她就是和她那個媽一樣!全都是靠著男人吃飯的東西!賤人!娼婦!」
我聽過太多次這樣的話。
抬起頭的時候,林思危母親的神情猙獰,嘴巴長得很大,口水飛濺的模樣就像是一個馬上要吃人的怪物。
那一刻,我的視線甚至有些恍惚。
隱約間,像是回到了我年少的時候。
衣衫襤褸的母親被人從家中趕了出來,什麼都沒來得及拿,只來得及將我抱在懷中。
我的視線越過了母親的肩膀,看清楚了那些圍著她叫駡的人。
他們和林思危的母親一個樣子。
猙獰,憤怒,怨恨,看不清楚原本的模樣。
我不知道我們做了什麼,才會迎來這樣的對待。
可活下去,本就是一件充斥著憤怒與怨恨的事情。
「我沒有勾引你兒子。」
我站起身,沒有吃飯的身體晃晃悠悠,就連聲音也沒有任何的說服力。
林思危的母親瞪大了眼睛,抬高了音量。
「你還撒謊!」
「看我今天替你媽好好教訓教訓你!!」
她高高舉起手臂,卻沒有能夠落下。
我閉上眼睛,等待著即將到來的疼痛,最終卻聽到一聲熟悉的輕笑。
「閉著眼幹什麼呢?」
「蘇敏,你來找我的時候,膽子不是很大嗎?」
睜開眼的那一刻,我看見的卻是容玉。
她的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沒有理會我的驚訝,而是偏過頭對著林思危道:
「帶著你媽,滾出去。」
「你誰啊你!你憑什麼讓我走?!」
她還想叫囂,但林思危太瞭解容玉的身份了,當即拽著他媽的手離開了。
我看著二人遠去的背影,頭一次切身體會到了人與人之間的差距。
那對我來說是甩不開的口香糖。
可對容玉而言,卻是一句話就能夠解決的麻煩。
有錢,真好。
「所以這才是你來找我的原因?」
容玉坐在了我的身邊。
我目視著前方,點了點頭。
「為什麼不申請學校幫助。」
有用嗎?
沒有用的。
我不認識什麼人,沒有所謂的後臺和背景,那些助學金從來輪不到我的頭上。
可笑的是,助學金本來給窮人。
我卻因為不夠有錢,不夠有權,失去了資格。
容玉見我不回答,也就沒有再追問。
「為什麼不直接告訴我?」
我終於扭頭看向她,抿了抿嘴唇。
「我不想讓自己看上去,太可憐了。」
雖然這樣做也許很愚蠢。
可我寧可讓自己看上去像是個貪慕虛榮的壞女人,也不願意讓自己看上去是個搖尾乞憐的可憐人。
這是我僅剩下的一點自尊。
毫無價值的自尊。
容玉看了我好一會兒,最終站起身來。
她停在我的面前,伸手輕輕拍了拍我的腦袋。
「有時候,不撒謊,也可以得到你想要的東西。」
-4-
我尚且還不明白容玉的意思。
支付寶就顯示了三十萬元入帳。
「這是…」
「這個月的包養費,嫌少?」
容玉挑了挑眉,大有一副如果我開口就再給我打二十萬的意思。
我急忙搖了搖頭,捧著手機就像是捧著燙手山芋。
胸口處的心臟就像是要跳出來一般。
容玉點了點頭,又上下打量了我兩眼,頗有幾分不滿的皺起眉來。
「就是你這個身材,實在是太瘦了,看著營養不良的樣子。」
「不知道的帶出去還以為是我虐待你呢。」
「從明天開始一日三餐,都由我來負責安排,直到你的身體看上去是健康體型為止,有意見嗎?」
容玉一邊說著一邊拿出了手機準備撥打電話。
我的腦子還沒有完全反應過來,只能呆滯的搖了搖頭。
「沒、沒意見。」
她點了點頭,接著道:
「你住在哪裡?」
我將地址報給了她。
「老小區了,環境一般,今天太晚了,明天放學之後我來接你,換個地方住,做我容玉的人,生活水準不能太差。」
我又點了點頭。
她接著道:「你媽的事情我會負責,放心吧。」
「這醫院是我投資的,明天就給換個單人病房。」
她丟下這句話後便轉身離開了,全程沒說一句多餘的廢話。
徒留我愣在原地,很久之後才終於回過神來。
我像是踩在雲朵上進入了的病房。
麻醉藥劑還沒有過去,母親躺在病床上睡得安穩。
我趴在床邊,握住了她的手,壓低了聲音道:
「媽,我是不是在做夢…」
「原來被別人包養的感覺,是這樣的嗎…」
小說裡常形容有錢人出場多麼華麗,我一直都不相信。
直到第二天放學的時候,我在校門口見到了一輛加長林肯。
容玉搖下車窗,摘下了自己臉上的墨鏡。
「愣著幹什麼,上車。」
身後,此起彼伏的驚歎聲振聾發聵。
我捏著自己兩根磨損的全是毛邊的書包帶子,微微張開了嘴巴。
「啊,來、來了…」
「蘇敏,這是你什麼人啊?你家遠房親戚?這麼有錢!」
「什麼遠房親戚,這是容玉,容玉你都不認識?」
「蘇敏,你和容玉什麼關係啊?」
往日裡對我總是不屑一顧的同學們紛紛圍繞在我的身邊。
他們的臉上帶著友善的笑容,對我的稱呼不再是「勞改犯的女兒」「小賤人」「垃圾桶」,而是真正的名字。
這是我第一次感覺到被人尊重的滋味。
原來是這樣的。
心裡像是吃了塊巧克力一樣甜。
我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脊背,朝著容玉走過去。
可偏偏這樣大好的日子,總有人來找我的不開心。
「敏敏!你別過去!」
「容玉,我和你說過了,我絕對不會答應你的!你別想找敏敏的麻煩!」
「敏敏,你別害怕,我會保護你的。」
林思危不知何時從人群中竄了出來,擋在了我的面前。
他那一副大義淩然的樣子,讓人看了便覺得牙癢癢。
不知好歹的蠢貨。
眼看著容玉的臉上已經浮現了不耐煩的神情,我立刻一把將林思危推到了一邊。
他震驚的看著我,但我卻皺眉道:
「容小姐是來找我的,和你無關。」
「林思危,這是我自己的事情,不需要你操心。」
我無視了林思危受傷的眼神,直接上了容玉的車。
加長林肯緩緩發動,車外傳來了林思危的怒吼聲。
「敏敏!我一定會把你救出來的!」
「你不用為了我犧牲你自己,我明白你的心意!!」
……神經病。
有沒有人把他帶走啊?!
-5-
容玉一路上都沒說話。
直到車子停在了一家高級社區門口。
我忐忑不安的跟在了容玉身後,與她一起進了電梯。
我這輩子都沒有來過這樣好看的地方。
茂密的綠化,明亮的燈光,甚至電梯的空氣裡還彌漫著淡淡的玫瑰香味。
哦,也有可能是容玉身上的味道。
她就站在我的前面,低著頭回復著消息,露出來的那一截脖頸如同高傲的天鵝。
要是,我也能成為和她一樣的人,就好了。
「愣著幹什麼,進來吧。」
容玉的聲音喚回了我游走的思緒。
我這才意識到她已經走出了電梯,連忙跟上。
明亮的房間如同對我展開的珠寶首飾盒,只有在電視裡看見過的落地窗,能夠看見整座城市的夜景。
大理石的地面,乾淨完整的桌子,柔軟的沙發,還有不用擔心下雨天會漏雨的屋頂。
所有的一切,都和我夢想中的一樣。
容玉背對著我,囑咐道:
「這房子是我的財產,你放心住就好了。」
「等你母親出院了,你也可以接過來,匹配的腎臟我已經讓人去找了,你不用擔心,你只需要好好讀書就行。」
「至於別的,你…」
「你這是幹什麼?!」
轉過身的容玉大驚失色,直接扯過一邊放在沙發上的毯子朝著我丟了過來。
身上的校服已經散落在了地上,我穿著內衣站在原地,身上燙的不行。
還好,今天沒有穿有破洞的內衣。
要不然也太丟人了…
我抓著毯子,朝著容玉一步步走去。
「大小姐幫了我這麼多,我、我也想付出點什麼…」
「我在小說裡學過的,被包養的人就已經懂事聽話才對。」
「您放心,雖然我是第一次,但我會去學的!我…」
然而,話還沒說完,容玉卻已經一把捏住了我的臉。
她的臉不妨多讓,紅的像是喝醉了酒。
可容玉的眼神中卻帶著笑意,如同綻放開的煙花。
「蘇敏,你腦子裡裝的都是什麼東西?」
「沒事少看點小說。」
「……哦。」
我被捏著臉聲音含糊不清,只能一邊點了點頭。
她拿起地上的衣服,披在了我的身上。
好在開了暖氣的房間感受不到一絲寒意。
容玉走到了落地窗前,緩緩點燃了一根煙,煙霧繚繞間,我看見了她那過於複雜的眼神眺望遠方。
帶著我看不懂的情誼。
「我不用你付出任何東西。」
「蘇敏,我只需要你一步步往上走,直到有一天,走到我的身邊來,你能做到嗎?」
容玉斜眼看我,卻像是透過我,在看另外的人。
我下意識點了點頭,沒有絲毫的猶豫。
她笑了起來,用另一隻手拍了拍我的腦袋。
「好孩子。」
這一日,我在新房子裡睡了個好覺,睡夢中沒有名為貧窮的怪獸追的我無路可逃。
也沒有母親臨死前埋怨我不夠有用的畫面。
有的,只是容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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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天後,我再也不用吃冷冰冰的饅頭,每天都有營養師給我搭配好午飯和晚飯,讓我帶去學校。
也不用再穿不保暖的廉價衣服,冬日裡的鞋子也不會在下雨天的時候裹上塑膠袋。
不用再擔心,別人投來的視線,是因為身上哪裡破了洞。
但如果沒有林思危這個神經病,我想我的生活應該會更加順利一些。
至少,不用忍受他每天的嘮叨攻擊。
「敏敏,容玉那天把你帶走之後到底做什麼了?!」
「就算你不和我說我也知道,她肯定不會做什麼好事情!」
「這種有錢人都是一個樣子,自私又自大,敏敏,不管容玉說什麼你都別放在心上!」
「我從來沒有嫌棄過你,我早就已經認定了,你是我這輩子唯一喜歡的女生!」
「真的,你相信我!」
「像容玉那種人,是絕對不會理解我們的感情的!」
林思危自顧自說著,沒有注意到我越來越難看的臉色。
我停下腳步,抬頭對上了他疑惑Ṱůₖ的視線。
他總是這樣,嘴上說著永遠喜歡我,不會離開我。
可實際上,最嫌棄我的人,最看不起我的人,是他自己。
「大小姐不是這種人。」
「林思危,以後別人我聽見你說大小姐的壞話。」
林思危臉上的笑容僵硬了。
他朝著我走了兩步,試圖牽起我的手。
「怎麼了敏敏,我說的難道不對嗎?」
我後退一步,躲開了林思危的動作。
而就在我們對峙的時候,班長卻氣喘吁吁找到了我。
「蘇敏,班主任讓你去一趟辦公室。」
「知道了。」
我不再給林思危一個多餘的目光,而是跟在了班長的生活。
只是等我到了辦公室才意識到,事情似乎沒有那麼簡單。
班主任的身邊站著滿臉委屈的學習委員江甯,她眼眶泛紅,抽抽嗒嗒的。
而江寧的身後,則站著一個中年婦女,ƭùⁿ鼻孔朝天,雙臂環胸。
「蘇敏啊,你來的正好,過來。」
我一頭霧水的朝著班主任走去。
她臉上帶著柔和的笑意,說出來的話卻如同尖刀般紮進了我的心裡。
「蘇敏啊,江同學說你拿了她的鋼筆,趕緊拿出來還給人家。」
「大家都是同學,這種小偷小摸的行為一定得改啊,不然以後怎麼相處?」
「老師知道你現在生活不容易,但還是需要克制自己的貪欲。」
她每說一句,我心中的那團烏雲,便大一點。
沒有詢問,沒有取證。
什麼都沒有。
她就這樣輕飄飄定了我的罪。
站在一邊的江寧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神情來。
她不喜歡我。
因為上一次考試我越過她成了年級第一,班裡同學都覺得,或許學習委員交給我更加妥當。
我也不喜歡她。
因為她就是那個搶走了我資助生名額的人。
那筆錢,被她拿去換了新的手機。
「蘇——蘇同學是吧,勸你還是趕緊把鋼筆拿出來,這鋼筆可是去瑞士買來的。」
「你賠不起。」
江甯的母親冷哼了一聲,沒有拿正眼看我。
她們三個人站成一排,像是正義的聯盟,逼迫我認下不屬於我的罪行。
可我沒有做,為什麼要承認?
「不是蘇敏做的!」
林思危從辦公室外沖了進來,將我擋在了身後。
「蘇敏今天一直和我在一起,根本不會做這種事情!」
他撒謊了。
我沒有一直和他在一起,中間回過教室,而且那個時候教室裡只有我一個人。
我不明白。
我沒有做。
為什麼他要撒謊來保護我。
難道不知道這樣,會讓我更加有口難言嗎。
-7-
江寧冷笑了一聲,朗聲道:
「蘇敏明明就回過教室,我親眼看見的!」
「而且那個時候教室裡只有她一個人,不是她是誰?!」
「林思危,誰不知道你和蘇敏關係最好,你幫著她撒謊,肯定是因為就是她做的!」
林思危慘白著臉,一句話都說不出,只能反復重複著她沒做這三個字。
「江阿姨,你剛剛說,那個鋼筆是瑞士買回來的。」
我突然的開口引起了所有的關注。
江甯的母親沒說話,只是冷著臉點了點頭。
「你們有錢去瑞士,可為什麼江寧拿到了資助生的名額。」
「如果沒記錯,資助生條件首當其衝第一條,就是需要家庭條件困難吧?」
「去瑞士玩,應該不符合家庭條件困難這一條。」
我的話音剛落,三人齊齊臉色一變。
如果去瑞士是真的,就說明她們在資助生這件事情上動了手腳。
如果是假的,就說明那鋼筆根本沒有那麼昂貴。
很顯然,江寧一條都不想承認。
「別轉移話題蘇敏!現在我們說得是你偷東西這件事!」
「是你別轉移話題,江寧。」
「這鋼筆,真的是瑞士買的嗎?」
我從林思危的身後走上前去。
我不需要他保護我。
更不需要,他借用保護的名義,來抹滅我為自己辯解的權益。
江寧的神情猙獰,咬țů⁺牙切齒的樣子像是要將我碎屍萬段。
「為什麼不說話了?」
「還是連你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瑞士買的,那鋼筆只是你為了陷害我隨便胡謅的藉口罷了。」
「但是搶佔資助生名額的事情卻是真的,你買通了班主任,將我的名字從資助名額上劃去,換成你自己的名字。」
「用我的痛苦,來為自己謀取利益。」
「江甯,這樣的錢,你用著開心嗎?」
「你胡說什麼?!」
「你這個小姑娘怎麼做事不講道理隨便說話呢!怪不得都說你是勞改犯的女兒!果然一身臭毛病!」
「有媽生沒媽養的東西!」
江甯的母親瞪大了眼睛,對著我破口大駡。
又是這樣。
每一次只要我佔據了道德的最高點,就會有人跳出來說我爸的事情。
好像就因為有一個進了監獄的父親,我的一生都會有洗不掉的污點。
好像不管我多努力,這輩子,都只能活在他的陰影下。
江寧含著淚,啜泣道:
「蘇敏你別太欺人太甚!」
「你這樣污蔑我,有沒有想過我以後怎麼見人?!」
她這樣污蔑我。
又有沒有想過我將來怎麼辦呢?
我還想說些什麼,可站在我身邊的林思危卻拽了拽我的衣角。
「算了敏敏,江寧也不是故意的。」
「大家都是同學,就這樣算了吧。」
他皺著眉,看向江寧的眼中滿是同情。
真可笑。
明明最開始被污蔑的人是我。
可就因為我說出了真相,她不想得到懲罰,掉了幾滴眼淚,就能得到別人的憐憫。
那我呢?
我又算是什麼。
「憑什麼算了?」
熟悉的聲音傳來,我渾身一震。
幾日不見的容玉從門口走了進來,腳上的高跟鞋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了心上。
她站在我身邊,抬著下巴,聲音冷冽。
「蘇敏,再教你一次。」
「我的人,從不說算了。」
-8-
容玉的這個名字,不管放在哪裡都很好用。
只要她出現,對我來說很困難的事情,對她而言,都是手到擒來。
校長被此事驚動,親自調取了監控,證明江寧是在撒謊,逼迫她向我道歉。
我拿回了屬於我的資助生名額,而江寧也交出了作為資助生拿到的所有補貼。
到了最後,江寧泣不成聲,而她母親站在邊上點頭哈腰。
「對不起啊容小姐,實在是對不起。」
「是我們家孩子不懂事,你看這件事,要不就…」
「是和我道歉嗎?」
容玉欣賞著自己的指甲,漫不經心開口。
可江甯的母親卻頓時變了臉色,轉身朝向我繼續鞠躬。
「實在是不好意思蘇小姐。」
「是我們有眼不識泰山,真是對不住。」
有眼不識泰山。
所以她們覺得抱歉的,只是因為招惹錯了人。
而不是因為自己做錯了事情。
如果今天的我不認識容玉,如果我只是一個無依無靠的普通人。
等待著我的,將會是完全不一樣的結局。
我沒有辦法改變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人。
所以,我只能努力改變我自己。
成為和容玉一樣的人。
「我不會原諒你的。」
江寧因此事得到了學校的大過懲罰。
雖然沒有開除她,但我也已經心滿意足。
跟著容玉離開的時候,身後卻傳來林思危的叫喊聲。
「敏敏!敏敏你等等我!!」
他氣喘吁吁趕到我們面前,對著容玉怒目圓睜。
「你到底教了敏敏什麼?!」
「如果是以前,她絕對不會這樣咄咄逼人!」
「容玉我告訴你,就算你把敏敏變成和你一樣的人,我也絕對不會放下敏敏的!」
「你…」
「你說夠了嗎?」
我打斷了林思危的話,語氣冷淡。
他面露驚訝,像是不懂我為何突然對他如此冷漠。
在林思危的面前,我總是懂事又弱小的模樣。
因為我知道,他喜歡這樣的我。
又或者說,所有男人都喜歡這樣的我。
可容玉不一樣。
在她的面前,我可以暴露自己的野心和貪婪。
可以露出我所有的黑暗面。
她不會像林思危一樣,說我「咄咄逼人」。
「林思危,我一直都沒有變,只是從前在你面前隱藏的太好。」
「你說你喜歡我,可你喜歡的,只是我裝出來的樣子。」
我步步走到了林思危的面前,看著他那雙沒有被雜質污染過,過於單純的眼睛。
「林思危,你真的什麼都不懂嗎?」
「你是天秤被偏愛的那一方,你姐姐在外地工作,每個月打回家的錢都被你爸媽花在了你的身上,從小到大,你有的都是最好的,可你姐逢年過節,卻連一件新衣服都沒有。」
「你媽總說我家窮,是,我家是窮,可你姐呢,比起我又好到哪裡去?」
「你老說你不嫌棄我,可世界上最嫌棄我的人就是你!」
「只是你不說而已,你都放在心裡,但在你看來,你就是永遠比我要高大,永遠比我要厲害,林思危,你知道我為什麼一直順著你嗎?」
「不是因為我愛你,而是因為你有用啊。」
林思危的視線逐漸變得呆滯。
我知道對他而言,這些信息量有些太大了,索性直接將他晾在了原地。
直到將林思危拋在後頭很遠,容玉才笑道:
「說的不錯啊。」
「憋了這麼久,怎麼突然說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腦袋。
「不能給你丟臉不是嗎?」
容安的妝容精緻,身上帶著高級香水的味道,香奈兒的套裝讓她看上去更加雍容華貴。
我想了很久,終於沒忍住開口。
「大小姐,你會嫌棄我嗎?」
「嫌棄我爸是個勞改犯,嫌棄我是勞改犯的孩子…」
容玉看了我一眼,對著路邊的流浪貓抬了抬下巴。
「你要是收留他,會嫌棄他爸媽是流浪貓嗎?」
「蘇敏,厭惡你的人總能夠找到千百種理由,可愛你的人,沒有理由。」
-9-
那一天,容玉對我說了一個很長的故事。
她並不是人們所想的繼承了父母遺產的超級富二代,而是一個過於幸運的普通人。
容玉說,在她十八歲那年,遇到了一個足夠改變她一生的人。
一個得了癌症的超級富二代。
「她叫夏玥,我們認識的時候,醫生說她只有半年可活了。」
「那個時候我是個孤兒,夏玥說自己養過很多動物,卻從來沒有養過人類,臨死前,她想做點有趣的事情。」
「於是我成了夏玥身邊最有趣的事情。」
「我們只相處了半年,可半年的時間裡,她教會了我很多很多,她死的那天,是個難得一見的晴朗日子。」
「夏玥沒有別的親人了,將所有的遺產全部都給了我。」
「我成了旁人眼中的幸運兒,可對我來說最幸運的一件事,卻是遇到了夏玥。」
容玉仍舊笑著,可她的笑容在我看來卻比眼淚還要悲傷。
她看著杯中的紅酒,眼中似有淚光閃爍ṱŭ̀ₕ。
「我見到你的第一面,就想到了我自己。」
「可是蘇敏,你比我要勇敢,也比我要堅強。」
「夏玥救了我一命,我也想救你一命。」
容玉含著淚看向我,卻像是透過我,在看她自己。
那一夜,她喝了很多酒,最終醉倒在了沙發上。
我替她蓋被子的時候,聽到她念叨著夏玥的名字。
亮起的手機螢幕上是一張陌生卻明媚的女人的臉。
我想,初次見面那天,她就對我撒了謊。
那天之後,林思危沒有再來騷擾我。
我和容玉的關係經過江寧的嘴巴,響徹了整個學校。
雖然給我帶來了一些不好的影響。
但至少終於可以讓我安穩學習。
很快,冬日結下的冰雪融化,春風拂過了所有人的臉龐。
容玉給我定了新的校服,讓我無需再穿緊繃的夏季校服而不敢脫掉外套。
我在她的投喂下逐漸長出肉來,不再像竹竿一樣瘦弱。
母親的手術很成功,雖然身體還有些虛弱,但醫生說一切都在好轉。
高考在即,我做出了一ťŭ̀₈個前所未有的決定。
我去了監獄,探望了自幼稚園起就不曾見過面的父親。
面對面坐著的時候,我因緊張而頭腦一片空白。
倒是他主動開口,問起我們是否一切安好。
「都好,我要高考了,爸。」
生澀的發音讓他淚流滿面。
他哭著捂住了自己的臉,說這輩子最對不起的,就是我和我媽。
我曾經無數次做夢夢見他哭著對我們懺悔。
然後我站起身唾駡他是個沒有責任感的畜生。
可當這一幕真的發生的時候,我的心情卻是前所未有的平靜。
我想,我真的放下了過去。
我的身世,還有他。
六月,夏季酷熱。
最後一門考試結束的那一刻,我放下筆,沖出了教室。
學校門口,滿臉不耐的容玉穿上了旗袍,還是出現在了指定地點。
我想起今早出門的時候,提起旗開得勝,她滿臉不屑的說都是封建迷信。
如今,卻成了身穿旗袍家長中的一員。
我笑著撲進了容玉的懷中, 環抱住了她的腰。
「大小姐, 我是不是所有金絲雀裡最長臉的那個?」
「他們都沒有我聰明吧?」
「是是是——鬆開我, 我不搞姬。」
-10-
那天,我在 qq 上收到了林思危很長的消息。
他說自己想了很久關於我說的話,才第一次正式自己與姐姐的關係。
臨近高考的時候, 林思危的父母逼姐姐結婚,那是他第一次站出來,為自己的姐姐說話。
那天夜裡, 他們姐弟兩聊了很多。
【敏敏,我應該謝謝你,如果不是你我永遠無法發現這一切,無法發現她為我付出的一切。】
【可能就是因為這樣的成長環境, 讓我總覺得自己高你一等, 我很抱歉, 但你說的是對的,我對你的喜歡建立在我的英雄主義上。】
【很抱歉, 曾經那樣糾纏過你。】
【但敏敏,撇去那英雄主義不論,我仍舊對你懷揣著滿心歡喜。】
【所以,等下一次見面的時候,請給我一次機會。】
我沒有回復林思危的消息, 因為距離下一次見面, 還有很長久的距離。
我去了理想中的大學,在那裡,沒有人會叫我勞改犯的女兒。
他們只會叫我敏敏, 調侃的說我是卷王。
我交到了人生中的第一個朋友, 也終於明白什麼叫做青春。
四年大學結束後,容玉自費送我出國留學。
我如同海綿一般吸收著所有的知識。
只等回國後,繼承容玉的公司。
那一天,容玉看向我的眼神中滿是欣慰。
「如果夏玥知道, 應該也會感到開心吧。」
我笑著,握Ṭũ̂ₗ住了容玉的手。
「大小姐, 辛苦了。」
我接過了容玉手中的棒子, 她陪著母親開始四處旅遊。
而上任後面對的第一個合作,對方的負責人竟是許久不見的林思危。
他看見我, ṱṻₑ明顯有些驚訝。
隨後露出了一抹苦澀的笑意。
「我還以為下次見面我能夠自豪的說出自己的年收入, 沒想到還是比不過你。」
我聳了聳肩, 無奈道:
「沒辦法。」
「誰讓多年前我選擇了跟著大小姐呢?」
抱對大腿, 少走十年彎路。
「敏敏,我們…還有可能嗎?」
我閱讀著手中的文件,頭也不抬道:
「抱歉, 我不談戀愛, 只包養。」
「物價飛漲,我現在只能給你開十萬一個月了。」
「畢竟十年過去了。」
林思危最終失魂落魄的離開了。
很多年後,我在咖啡館中看見了一個正被客人糾纏的女生。
和我當年差不多的年紀, 那雙眼睛,與我很像。
我想,也是時候培養一個屬於我的繼承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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