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分了一箱橘子,酸掉牙。
懷孕的同事愛吃,我直接雙手奉上。
婆婆聽說後,沖到公司大鬧,讓同事把橘子還回來。
我氣得渾身發抖,問她:「我自己的東西都沒權利送人了?」
她冷笑:「你都是我家的,更何況你的東西!」
我恍然大悟,我把他們當親人,他們要來吃絕戶,看來有些賬要算清楚才好。
-1-
中午我剛吃過飯,就見婆婆拎著一個保溫飯盒走進公司,進門就東張西望。
我忙起身迎接:「媽,你怎麼來了?」
「給你送飯。」婆婆把飯盒往桌上一放,「當」的一聲,周圍的同事都嚇一跳,看過來。
一起生活有半年的時間了,我對她已經有了一些瞭解,她的手有些抖,這是在強壓怒火。
再說她從來沒給我送過飯呀。
我擰開飯盒,裡面只有一些白粥,我最不愛吃的,明顯送飯是藉口。
「我聽說你們公司發橘子了?」婆婆開門見山。
我們公司經常發東西,福利很好,大家不以為意。
這次採購來的橘子是純綠色無農藥無甜蜜素的,缺點就是吃一口酸倒牙。
我同事小方正鬧孕吐,倒對了她的胃口,我直接把橘子送給她,省得浪費了。
她是為了這點小事來的?小方就坐在我對桌,這事讓她聽到挺不好的。
「橘子是酸的,我送我同事了。你想吃下班給你買。」
我壓低聲音說。
「你還像話嗎?啊!東西說送人就送人,你問過我嗎?」
婆婆一拍桌子,大吼一聲,這下辦公室全安靜了,都投來驚詫的目光。
小方剛才去接水了,聽到聲音不對,扭著八字腳就往回趕。
「媽,你別鬧了,多大事啊。我給你買兩箱,你回去吧!」
我努力平復情緒,我長這麼大第一次這麼丟人。
「我就沒見過你這麼當兒媳婦的,拿我們鄭家當什麼了?你隨手就把東西送人了,徵求我們意見了嗎?」
婆婆不顧我使眼色,越說聲音越大,還不時拿眼睛瞟一下小方,大概從肚子上看出來了,我是把橘子送給她的。
我當時冷汗都下來了,小方這胎來之不易,一直在保胎,這要把人家氣壞了可怎麼辦。
「別鬧了!你馬上走!」我氣得全身發抖,拖著婆婆往門口去。
「你們看,這就是我家的好兒媳婦,打婆婆了!」
婆婆的胳膊被我抓疼了,馬上大呼小叫。
同事們尷尬地站在一邊,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
「這麼點小事,你至於來鬧嗎?我自己的東西還沒權利送人了?
「你都是我家的,更何況你的東西!」
婆婆一句話,直接把我們之間的偽裝全部扯掉。原來是這樣,之前的和睦相處一家親,只是我的一廂情願。
「我沒把橘子拿回家,只開箱吃了兩個,拿回去吧,大娘別生氣了!」小方也嚇到了,忙從桌下掏箱子,把同事嚇得趕緊攔住她,過去幫忙。
「小阮你來一下。」曾經理向我招手。
同事們會意,兩個拉著我去經理辦公室,三四個把我婆婆連哄帶勸推出門,連帶把橘子箱也搬出去。
婆婆抱起橘子箱就走了,大概來一趟就是讓我難堪的,目的已經達到。
曾經理對我一直很好,她給我倒杯水,又遞上紙巾。
我這才察覺自己的狼狽。
「我從兒媳婦當到婆婆,這把戲我懂,服從性測試。」
曾經理一句話,我如醍醐灌頂,原來如此!
-2-
我和鄭直是在醫院認識的,他是我爸的主治醫生。
說實話,他的條件不錯,32 歲的醫學博士,是他們醫院最年輕的心外科主任,五官俊朗,身材管理極好。
那段時間是我最狼狽的時候,我爸突然發病住院時,我家的天塌了。
我和我媽都被我爸保護得太好了,沒有什麼生活能力。我拿著一遝單子,被支得團團轉,不知怎麼就撞到了鄭直的身上。
他幫我把散落在地上的單子拾起來,帶著我一個視窗一個視窗地走,耐心,溫柔。我一邊掉眼淚,一邊乖巧地跟著他,就怕差一步把我丟下。
從那天起,只要有事,我媽就提醒我一句:「問問鄭主任。」
不久,父親還是撒手人寰,是他幫我處理的後事,事必躬親,以至於親戚把他誤認成我的男朋友。再後來,我們順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他的情史乾淨,是個只認學習的鋼鐵直男。雖然長相英俊,身邊不乏追求者,可是他從來沒多看一眼。
「我好像知道你要來,一直在等。」他的土味情話很 low,可是我喜歡。
準備談婚論嫁時,我媽跟我認真談了一下。
「我只有你一個女兒,家產全是你的。小鄭家在外地,工作年頭也不多,手裡應該沒多少錢。我們就多負擔一些,以後日子長著呢,我相信他能給你一個幸福的生活。」
我媽因為我爸的離世很傷心,身邊全是他的影子,所以準備去南方的小姨家長住。
我們就在我家房子裡辦了婚禮,那時婆婆還留在農村,沒有搬進來。
婆婆還是個勤奮的農村老太太人設。我爸病重時,她就露過面,是鄭直讓她送來農村土雞湯。
我爸去世後,她也時不時給我送點自己做的補品。
在我心中,她就是一個淳樸善良的老人,文化不多,勝在忠厚。
婚後我們的工作都忙,鄭直胃不好,需要調理,我又不會做飯,就找了保姆。可是鄭直對保姆百般挑剔,後來沒辦法,才決定讓婆婆搬過來一起住。
我們每個月給婆婆一萬元伙食費,剩下的就算她的零花錢。
開始她還任勞任怨,最近我感覺她有些變了,只要鄭直不回家,就簡單跟我對付一口。我也沒往心裡去。
直到今天她點著我的鼻子罵,才算把她的畫皮扒下來。
這一天我悶悶不樂,不停反思我和鄭直的婚姻生活,到底出了什麼問題。
曾經理說得好,婆婆在給我做服從性測試,這是她的意思,還是鄭直的意思?
-3-
我給鄭直打了幾個電話,他都是關機。這個我能理解,他在手術中是不能接電話的。
有些話發消息說不通,我想當面談。
快下班時,我才發現漏了鄭直的一條消息,說手術連台了,晚上不回家吃飯。
回到家進門前,我先做了一下心理建設,白天的事出了,任誰見面都會尷尬。
聽到開門,婆婆從廚房探出頭,看到只有我,面色一沉。
「小直呢?」
「他晚上不回來吃了。」
聽我這麼說,婆婆轉身回到廚房。等我洗完澡出來,發現房間格外冷清,廚房和飯廳的燈都沒開,飯廳的桌上也沒有飯菜。
我剛進屋時明明聞到了香味的。
我好奇地走進廚房,好嘛,灶台都擦乾淨了,只有電飯煲裡有半鍋白粥。
這是公開叫板了嗎?那好吧,我又不是沒長手。
我拿過手機,直接點了一套肥牛鍋,正好新店開業 88 折,單人套餐只要 98。
點完餐我就躺在床上刷手機,門鈴響才懶洋洋地去開門。
別說,新開業的服務就是好,我點的套餐還有贈品,擺了滿滿一桌。
不知是香味飄進婆婆的臥室了,還是她想監視我,她突然開門走出來,看到我正大塊朵頤,整個人都驚呆了。
「你!你在幹什麼?」婆婆結結巴巴地問。
「吃飯,這都看不出來嗎?」我拎起一片肥牛,在鍋裡涮了一下,香味四溢。
「誰家媳婦像你似的,一天天大吃大喝的?」婆婆氣得又過來拍桌子。
「誰家媳婦不用吃飯,喝西北風?」我眼皮都沒抬,戧回去。
「那不是給你留了粥了?我也吃的那個,你有什麼不樂意的?」
「你願意吃你吃,我不愛吃。」
我三口兩口,已經吃飽了,起身把剩下的菜直接打包扔進垃圾桶,婆婆的臉都綠了。
「你這一頓得多少錢?」她眼睛還挺尖,看到餐盒上的配餐單,拿起來看一眼,就跟讓蛇咬了一般叫起來,「98!你一頓飯吃了 98?」
「是啊,今天是打折了,不打折要 128。」我似笑非笑看著她繼續說,「不過味道是真不錯,以後可以常吃!」
「這敗家玩意兒,可氣死我了!沒法過了!」
婆婆話音剛落,防盜門有動靜,鄭直回來了。
「你不是加班去了?你晚了一步,沒看到你的好老婆多厲害,自己點了一桌肥牛都吃了!」
婆婆忙上前告狀。
「你沒做晚飯?」鄭直一皺眉,問婆婆。
婆婆沒回話,低頭鑽進廚房,沒一會兒工夫,四菜一湯擺上來,她招呼鄭直吃飯。
「你不回來,這飯是不給我吃的,一碗白粥打發我。」
我說完,看著他們娘兒倆,抱著肩膀等下文。
「你也沒問我有沒有菜,等我出來,你都點餐了。」婆婆在說謊,表情很不自然。
「你們別鬧了行嗎?我這一天很累,站得腿都不能回彎了,求求你們……」
鄭直把碗重重向桌上一放,起身往樓上去。
婆婆看我一眼,哭著跑回房間。
我只覺得胸口壓著一塊石頭,喘不上氣來。
這就要合起夥來欺負我了嗎?
-4-
我決定上樓跟鄭直好好談一下。
鄭直洗澡出來,我已經在臥室嚴陣以待。他進門看到我的臉色,就歎了一口氣。
「木木,我今天真的很累。我媽年齡大了,別理她就是。」
「你知道她今天做了什麼事嗎?跑我公司去鬧事了。」我冷冷地看著他,他怔了一下,攤了一下手,在屋子裡轉了幾圈。
「天哪,弄死我吧。這一天讓不讓人活了。」
「你要搞清楚,搞事情的不是我,是你媽。不是我不讓你活,是她不讓我們活!」
我已經在臨界點了,我也是受害者好嗎?
「我知道了,會跟她談。她就是閑的,來來趕緊造人,給她生個孫子,讓她忙起來就好了。」鄭直說著,俯身湊過來。
「你怎麼想的?沒孩子就有矛盾了,還指望生個孩子平息矛盾?」
我現在很清醒,一把推開他。
「那你要我怎麼樣?」鄭直明顯不耐煩了。
這時突然我的手機響了。
看到來電人是媽媽,我忙接起來。
「木木,我到樓下了,你接我一下,行李太多我搬不動。」
「媽!你回來了?怎麼不提前通知我?」
我一邊說一邊往外跑,鄭直猶豫一下也跟出來。
我媽站在樓下,身邊兩個大行李箱,計程車放下她的行李就走了。
「媽,ƭū₊沒事吧?」我擔心地問。
「我得了點小毛病,想回來養養,怕你擔心沒提前告訴你。」
原來是我媽水土不服,身上起了很多疙瘩。
回到家,我婆婆也被驚動了,穿著睡衣站在門口,看到我媽進來,不冷不熱的。
「親家,打擾了。」我媽賠著笑。又拉過箱子,拿出送我婆婆的禮物。
「這麼遠帶什麼東西呀。」婆婆馬上接過去,客套了兩句。
「今天太晚了,明天去醫院吧。媽坐飛機累了,先休息。」
我見我媽滿臉的倦容,忙說。
這時我見婆婆和老公對視一眼,這才想起來房間不好安排了。
婆婆住的是我媽之前的房間,另外一間房讓小叔子占了。他馬上大學畢業,說是臨時住的。
二樓除了我們的臥室,還有一間書房,只是沒有床,還很小。
婆婆跟我對一下眼神,就把臉別過去。
「先住小屋吧。」我不由分說走到小叔子的房門前,他這幾天回學校考試去了。
打開門,我怔住了,一股異味撲鼻。
平時也不會進他的房間,好好的屋子怎麼成豬窩了,也是我萬萬沒想到的。
房間裡亂成一團,到處是垃圾、外賣盒子、成團的紙巾,桌子上、架子上擺了很多手辦,亂得下不去腳。
「小凱的屋不讓動,上次我想收拾,他生氣把我趕出去了。」婆婆高聲說。
這麼晚了,也不能收拾房間,我把目光又投向婆婆。
「媽,我媽半月板不好,上樓吃力,你先在小凱房間睡?讓我媽住大屋。」
「那小凱生氣怎麼辦?我可惹不起他!」
婆婆馬上拒絕。
「我出去找個賓館吧,沒想到給你們添麻煩了。」我媽滿臉歉意。
「麻煩什麼呀!這房子是你的,怎麼也輪不到你住賓館。」我話是對我媽說的,可是眼神死死盯著鄭直的臉。
他的臉一僵,咬了一下牙,拉著婆婆出去,不知嘀咕了什麼,婆婆只好不情不願抱著被子進了小凱房間。
我忙幫我媽安排好,跟我媽有段時間沒見了,想她想得緊,晚上說什麼也不肯上樓,就在一張大床上睡的。
隔壁的婆婆不知在幹嘛,一會兒「咚」的一聲,一驚一乍的。
我媽欲言又止,我知道她想問什麼,只是現在她還在生病,我不想她擔心,還是粉飾了一下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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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請假帶我媽去醫院。
早上一起坐了鄭直的車,鄭直的臉色陰沉,我媽一直賠笑說好話,他也是淡淡的。
半晌,終於找到我媽去衛生間取尿的機會,我和鄭直單獨在一起。
「你幹嘛呀!一直沉著臉,好像誰欠著你似的。」我肺都要氣炸了。
「你還問我,昨天的事多尷尬,你考慮過我媽的感受沒有?明明是你安排得不好……」
我剛要回戧,看到我媽從人群中擠過來,忙把嘴閉上。鄭直也算配合,沒有再說話。
查了一上午,又找了專家確診,我媽是免疫力低下,加上小姨家太潮濕才生的病。
「ƭű̂⁽都說落葉歸根,咱這體質在當地這麼多年都適應了,別換地方了,回來好好養吧。」
老專家看在鄭直的面上,很客氣,還玩了一下幽默。
可是此言一出,鄭直的臉都黑了。
他藉口有手術,扔下我們就走。
我叫了輛出租,把我媽送回家。婆婆坐在客廳看電視,見我們回來,馬上關了電視湊過來。
「親家,看得怎麼樣?我就說准沒事兒。」
「是沒多大事兒,專家說養一下就好了。」
我媽在回來的路上就有țű₋點沉默,現在倦倦的,好像都要坐不住了。
「媽,你回屋躺著吧。」我忙說。
「好好休息一下,回去的路也遠,可辛苦了。」婆婆話裡有話,我媽身子一僵,這才慢慢向臥室走。
「我媽不走了。」我垂著眼簾,從婆婆身邊走過去。
「不,不走了?那住哪兒呀!」婆婆當時就炸了。
我攔住我媽,不讓她從屋裡出來,給她使了個眼色,用力把門關上。
「我這突然回來是不大好,我先訂個賓館吧。」我媽慌了。
「媽,這房子是你給我們的,怎麼也得有你一個房間,為什麼是你讓?」
「話是這麼說,我來得唐突。」我媽苦笑著說。
「媽,你想過沒有。如果我事事都依著他們,最後會怎麼樣?」
我一句話,說得我媽不言不語,躺到床上,陷入沉思。
現在是指不上婆婆了,我到廚房煮了紅豆粥,又點了兩個菜。
婆婆好像在房間打電話,聽不清在說什麼。
我拿起我媽換下的衣服,走上陽臺打算放進洗衣機。沒想到一打開,一股餿味撲鼻,再細看,是婆婆Ṫùₘ洗了小叔子的衣服,忘拿出來了。
這時婆婆從裡屋匆匆出來,見狀用力把我推開,拿衣服出來。
「小凱今天晚上就要回來住了,我不能住他屋了。給你媽找個賓館吧。」
她說這話時,根本不看我。
「為什麼是給我媽找賓館?」我怒火往上湧。
「那我住哪兒啊!你媽是媽,我就不是媽了?她膝蓋不好,我的也不好。為什麼她不能爬樓,讓我爬?」
婆婆把腰一叉,沖著我開炮了,唾沫橫飛,硬生生把我逼退兩步。
「這房子是我媽給我們住的,總不能現在她回來了,連個房間都沒有吧?」
「話可不是這麼說。這是當初你和小直結婚的條件,那是你的陪嫁!陪嫁到我家了,跟你們家還有什麼關係?」
婆婆這話把我氣笑了。
「是嗎?原來我帶了這麼大的嫁妝,那你們家的彩禮是多少?」
「你也不看看你的條件,你配得上我家小直嗎?不是你為了追他,寧可不要彩禮的?」
我突然發現嫁給愛情是最大的謊言,我一心為他家考慮,主動不要彩禮,還是我錯了?
在她的眼中,是因為她兒子太出色了,我高攀的,才帶上這麼多的嫁妝。
如果沒有這套房,鄭直還不一定要我呢。
這時門鈴響了,應該是外賣到了。
我把外賣取進來,正好粥也好了,盛好給我媽送進房間。
我媽沒有躺在床上,坐直了身體,應該是聽到剛才的爭吵了。
「媽,你先吃飯,不用聽狗叫。」
我剛說完,手機響了,是公司打來的。下午有個重要合同,一定要簽約。
我囑咐我媽好好吃飯,我去公司一趟就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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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公司就開始忙,一直到晚上六點多才空下來。
「不好意思,你們先加班,我家裡實在是有事脫不開身,回頭一定補上!」
我雙手合十感謝同組的同事,他們都表示理解,讓我快走。
我出門時遇到曾經理,她見我在叫計程車,就降下車窗說要送我。
「我記得你有車啊,怎麼這些天不開?」
「我小叔子借去了,他快要畢業了,要跑的事兒多,叫出租不方便。」我苦笑著解釋。
「ẗṻ₌你這婆家問題不小啊,這是全家出戰,要馴服你?」
我沉默了,現在看來,是這樣,只是我媽的到來,突然打破了他們的計畫。
我就把昨天晚上的事講了一遍。
曾經理聽得乳腺都堵了。
「按說不參與別人的因果,我是不應該管別人的家事。可是你家這事,我不說不痛快。你和鄭直,要過大關了。」
前面就到了我家社區,我還想買水果上去,就謝過曾經理下了車。
拎著大包小包進了電梯,就覺得鄰居看我的眼神怪怪的。
我不知道自己哪裡不得體,偷著把衣裙整理了一下。
到了家門口,還是感覺氣氛不對,門口的入門地墊是歪的。
我打開門,見婆婆正打掃房間,一堆垃圾放在門口,還沒有裝袋。
我現在實在懶得理她,大步走向一樓臥室,推開門就是一怔。我媽沒在,連她的行李箱都不見了。
我忙回頭問婆婆:「我媽呢?」
「她呀,攤上個好女婿,住療養院去了。」婆婆翻了一個白眼道。
我聽得滿頭霧水,再問婆婆就不理我了,打我媽的電話,一直是關機。我只好找鄭直。
「今天小周來我這兒辦事兒,我提起媽的病情,他說他那裡有個專家,還有特效藥,讓媽過去住一段時間。」鄭直說話慢條斯理的,又讓我有了安心的感覺。
「我媽的手機為什麼一直關機?」
「是不是沒電了?我給你個電話,你打過去問一下,這是值班護士的電話。」
「算了,我還是過去看一下吧,你給我地址。」
我還是不放心,就是讓我媽去住院,我也得親眼看到才放心。
「明天我陪你去吧,外面要下雨了,療養院在市郊,太遠了。」鄭直的態度很好,又恢復婚前的耐心了。
我沒理他,只顧查看他發過來的地址。是夠遠的,在郊區的半山腰,環境倒是不錯,只是交通太不方便了。
這時突然我的手機傳來叮叮咚咚的聲音,我點開一看,是我媽發來的視頻邀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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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點開,就看到我媽的大笑臉。
「木木,媽媽先住院,這裡治療方便。」
「離我太遠了,我不放心。」我嘟著嘴說。
「你還要上班,離你遠近都一樣,這邊環境挺好的,你放心吧。」我媽說著,舉著手機給我照了一圈環境。
房間乾淨,窗子很大,白天應該有充足的陽光,我這才暗自放下心,這件事鄭直做得還不錯。有專業的治療,比自己在家休養要好。
跟我媽約好明天去看她,我才上樓洗澡。
鄭直回來得有點晚,外面電閃雷鳴,正在下暴雨。
他竟然帶了我喜歡吃的蛋糕,見我面色緩和,才摟著我的腰,輕聲哄我。
「這兩天我太辛苦了,你理解我一下,讓我一直賠著笑臉,很難做的。我是把你當成最親近的人,才把情緒留給你,別生氣了,老婆。」
我的心在他的一句一句情話中軟化下去。
「你要是跟我媽實在處不到一起去,過段時間就打發她回老家。」
他都這麼說了,我也沒什麼可挑剔的,一夜好眠。
第二天我想去看我媽,卻發現外面的情況不樂觀,雨水太大引發了山洪。雖然療養院安然無恙,可是過去的路不通了。
我跟我媽視頻,看她端著盤子選自助早餐,這才放心下來,打開電腦處理工作。
這幾天因為我家裡的事,對工作有很大的影響,我得追進度了。
頭昏腦漲忙了一周,總算把手裡的項目弄好了。這幾天我都沒時間跟我媽多講幾句,正好週末可以跟鄭直去看望她。
我心情好,下班時買了很多水果。走進樓裡,就聽前面有人爭吵,有個聲音還挺熟悉,是小叔子小凱。
「就看你不順眼,怎麼了!」
這說話的是個女孩,是我家鄰居,一個風一樣的女漢子,很豪爽的人。
「我記住你了,就你哈,愛管閒事!」小凱點著女孩鼻子罵。
「我就管了!你怎麼著吧!」女孩把小凱手打開。
小凱惱羞成怒,上前就要動手,被我一把拉住。
「不能打女人!你幹什麼!」
我喝道。
小凱一看是我,眼中竟然閃過一絲驚慌,他平時可是不怕我的。
「不跟你一般見識。」正好電梯來了,小凱一步竄進去。
這會兒正是下班高峰,等電梯的人不少,見沒熱鬧看了,都往電梯裡擠。
我也想跟進去,可是胳膊一緊,有人拉我。我回頭一看是剛才的女孩,她示意我下電梯。
小凱眼尖看到了,踮著腳叫道:「我警告你!別管閒事!」
他要是不這麼說話,我還就上電梯了。可是聽他一喊,我就隱隱覺得不對,轉身下了電梯。
「我給你看個視頻,要氣死我了。」
女孩拉著我走進樓梯間,她掏出手機,調出視頻給我看。
視頻前半段都在錄一隻貓,有配音,是女孩夾著的聲音,很甜。
突然,一聲尖叫,鏡頭晃了一下。
「看著點,差點砸到我的貓!」女孩怒道。
沒有人理她,鏡頭裡,一隻行李箱從電梯裡滾出來,接著又是一隻。
電梯裡有三個人,婆婆和小凱把我媽夾在中間,像提一個犯人。
我媽目光呆滯,很害怕的樣子。婆婆突然在她的背上重重一推。
「快走啊!看什麼呢!住進養老院就別回來了!自己沒兒子,還指著女婿給你養老嗎?」
我媽的眼中湧上淚水,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腳步更加踉蹌了。
「快走!」小凱突然抬腿踢了我媽一腳,我媽一個趔趄,差點摔倒,還是我婆婆扯了她一把。
「你別動手,臉上弄出傷了不好解釋。」
小凱罵罵咧咧踢著行李箱向大門走去。
婆婆拖著我媽緊跟其後。
我只覺得眼前的人和物都在漂浮,已經站不穩了,女孩嚇得忙扶住我。
「姐姐,你穩住!我從小住這裡,跟你媽媽不熟悉,可也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真見不了這樣的事!」
我深吸一口氣,站穩身形,含淚把視頻看完。
視頻裡傳來女孩的聲音:「你們幹嘛呢?阿姨鞋都要掉了!慢點!」
「少管閒事!」小凱聞言轉頭過來,用手指著女孩的方向,帶著威脅的口氣說,「你幹什麼呢!你錄影了?」
「沒有。我在錄貓。」女孩害怕了,聲音發抖,這時視頻的角度也變了,下降很多,只拍到這些人的腿。
「小凱,快走,別磨蹭。」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
如果說之前的事讓我Ṫŭ̀₇心寒,這個聲音,則讓我徹底死心了。
這是鄭直的聲音,他也在。這是他策劃的,一切都是他做的。
虧我還相信他的鬼話,對他還抱著幻想。
-8-
我要了視頻的備份,感謝了女孩,抹幹淚水,轉身出去叫了一輛計程車。
我必須馬上見到我媽。
在路上,鄭直給我打了個電話。我用異常冷靜的聲音說,我回去加班了。
我想看到真實的一幕,不想看到他演戲。
在路上我已經查了,這家療養院已經改成養老院,並沒有什麼醫療單位入駐,只有基本的保健醫。
所以鄭直說讓我媽接受更好的治療,只是一個謊言。
至於我媽為什麼配合他,我想一定是他說了什麼讓我媽擔心我的話。
我媽不是自私的人,為了寶貝女兒的幸福,她是願意犧牲的。還有就像我婆婆說的,沒生兒子,想讓女婿養老的話,刺傷了她的自尊心。
前幾天下雨,現在悶熱,蚊蟲繁殖得快。我從計程車裡邁出來,就被幾十隻蚊子盯上了,我一邊拍打一邊向療養院的大廳跑去。
大廳裡的燈光昏暗,有一個老頭在看電視。見我進來,眯一下眼睛問道:「找誰的?」
「林詩音。」
說出媽媽的名字時,我的聲音哽咽了一下。我的媽媽也曾是人家的寶貝女兒,人家的寶貝老婆,到我這裡,她成了沒人要的垃圾,是我對不起姥姥姥爺和爸爸。
「過了探視時間了。」老頭打起官腔。
我掏出一百元拍到桌上,老頭眼睛一亮,馬上拿出一串鑰匙遞給我。
「404,自己去吧。」他見我不接,又向我遞了一下。
我接過鑰匙時還有些不解,等到看到走廊兩側的房間都上著鎖,突然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原來每個老人晚上都是被鎖在屋子裡的。
我打開 404 的房門,屋子裡有一盞昏暗的床頭燈。我媽躺在床上,一周不見,瘦脫了相。
「我沒按鈴,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她哆嗦著說,手不停地擺動著。她沒有認出我來,把我當成了什麼人。
我慢慢向前移動著雙腿,腳已經不聽使喚了。
哐當,我踢到了什麼。一低頭,一個桶翻在地上,一些不明液體流出來,臭味撲鼻。
「404 怎麼回事!又是你惹事!」一個高大的女人沖進來,手裡還拎著一根皮帶。
看到我時,她怔了一下,下意識把皮帶收好。
我撲到床邊,背起我媽就往外走,女人急了,上來攔我。
「你幹什麼呀!」
「這是我媽,我們不住了!」
「不住你也得明天辦手續。」
我胡亂從包裡掏出幾張粉票子,摔到她的臉上。她訕訕閉嘴,退到一邊。
「木木,這裡挺好的,就在這裡住吧。」我媽突然開口。
「不行!我必須帶你回去!」我決絕地說。
「可是,我回去了,你和小鄭會有矛盾的。」
「媽,你覺得他這樣,會給我幸福嗎?你想過沒有,他們現在就這樣拿捏我,等我有了孩子以後會怎麼樣?你不能做我的後盾,我坐個月子就得讓他們折磨死。媽!我爸不在了,你要好好活著,守護我呀!」
我泣不成聲。
「好。」我媽的聲音變得堅定了。
我答應了計程車司機,一來一回給一倍的價格,所以他一直在門口等我們。
我媽現在的身體狀況不適合戰鬥,我先送她去檢查身體,順便辦理了住院。
這時我看到鄭直的電話打了進來,他的語氣有些氣急敗壞,應該是接到報信了。
「你把媽接出來了?療養院住得好好的,你搞什麼呀!」
「那麼好,怎麼不把你媽送去!」我冷笑著回戧一句,關了機。
-9-
我養精蓄銳,準備好了才回到家,要打一次硬仗。
鄭直好像在等我,幾天不見,他眼睛裡佈滿了紅血絲,憔悴得不像樣。
「木木,這件事是我的錯。我聽信了小周的鬼話,不知道療養院的條件不好。」
他上來就道歉,這可是出乎我的意料。
「是嗎?撇這麼清啊。」我不由得冷笑。
「木木,你相信我一次,我真的不知情。你瞭解我的為人,我再怎麼也不能把媽扔到那種地方,你給我一個贖罪的機會吧!」他撲通一下跪下來。
夠下本錢的了,可惜我現在已經黑化了,不可能聽信他的任何一個字。
「我們離婚吧。」我掏出早就擬好的離婚協議書,拍到桌上。
「我不同意!」鄭直嗷地一聲就躥起來了,他情緒激動地說,「我不會同意離婚的,我們兩個感情沒問題,也沒有外遇,沒有感情不和。誰家不是一地雞毛,有事就解決啊!」
說著他把離婚協議撕了個粉碎。
「你不要這麼幼稚好嗎?這個婚我離定了。」
我盯著他的眼睛,一步也不退讓。
「我不同意,你就離不成。你不就是嫌棄我媽嗎,讓她滾,馬上讓她滾就行了!」
說著鄭直做出驚人的舉動,他沖進廚房,把躲在那裡偷聽的婆婆揪了出來,拖到我的面前。
「你滾吧,這個家不要你了。除非你兒媳婦原諒你,你去求她!」
婆婆回過頭,看著鄭直,像看一個陌生人。
「小直,這些年我辛苦供你讀書,你大學就讀了九年啊!我吃了多少辛苦!為了你的學費,我求爺爺告奶奶才借來的!你現在攆我走?你還是人嗎?」
「是你自己搞成這樣的,你非得跟她鬥,現在你輸了,你就認命吧!道歉!」鄭直竟然一腳踹在婆婆的腰上。
她「哎喲」一聲撲到地上,再抬眼時,已經是滿眼的絕望。
「木木……」她吃力地叫出我的名字。
我看都不看她,轉身上樓。
接著我就聽到她的一聲慘叫,鄭直開始打她了,我重重關上臥室的門,把他們隔在外面。
離婚要有冷靜期,看鄭直這樣也不會輕易答應離婚,我要從長計議,先搬出去陪我媽。
我正在往箱子裡裝換洗衣服,就聽外面聲音不對。有警車有救護車,很熱鬧。
這時樓下有動靜,是小凱的聲音。
「阮木木你他媽給我滾下來!我媽要跳樓!你快上去勸她下來!」
我一驚,跑下樓去。小凱揪著我連滾帶爬上了頂樓。
只見婆婆站在樓邊,面無血色,灰白的亂髮在風中飄動,回過頭看我時,眼神直勾勾的,沒有一點生機。
鄭直則跪在不遠處,哭得滿臉是淚,嘴裡還在呢喃。
「媽!對不起,是兒子無能,你兒媳婦容不下你,我沒辦法!你下來吧,我再去求求她!」
我這才懂,這一家子上演的好戲,這是把我架在火上烤了,好一出道德綁架。
-10-
我向前幾步,走近婆婆。
「你求我沒有用,能不能給你養老,決定權在你兒子手裡。從你們聯手把我媽送進養老院起,我就決定要跟他離婚了。你們好好過吧,我這個外人撤了。」
說完,我頭也不回往樓下走。
「阮木木,你別走!你這個狠心的女人!」
我沒理會鄭直,沒有道德就不會被綁架。我告訴自己,這件事,跟我沒有半毛錢關係。
收拾好衣服,我又看了看桌上的筆記型電腦,突然心念一動,拿出一個優盤插上去。
電腦是鄭直的,應該有些好東西。
半個小時後,樓上的鬧劇還在持續,我拖著行李箱從樓裡出來,陽光很好。
身後一聲巨響,婆婆跳下來了。
很快,我接到鄭直的電話。
「離婚。」我就兩個字。
「你想得美,你害死了我媽,就這麼想脫身走人?除非把房子賠給我,不然你就一輩子困在這段婚姻裡吧!反正我不急Ṭũ̂¹。」他的聲音陰冷,像從地溝裡傳出來的,帶著腐臭。
「那就走著瞧。」我把優盤裝進文件袋,寄了出去。
幾天後,鄭直被帶走了,他利用職務之便勾結醫藥代表貪污鉅款。
看到金額,我都直咋舌,這人膽真大。也是他貪心,有了那麼多的錢,還不肯放過我這幾百萬的舊房子。
他很快被放了出來,因為現在的政策就是退還贓款就從輕處理。他是個難得的好醫生,是稀缺人才。
這也是我意料之中的事。
但這次他同意了我的離婚要求。
因為他知道,我手裡還握著重磅證據,我把那些再寄出去,他就再也出不來了。
「你真狠毒。」他咬牙切齒地說。
我們一前一後從民政局出來。
「是我狠毒嗎?逼死你媽的是你!她明明可以不死的,為什麼你要趕盡殺絕?」
聽我這麼問,鄭直猛然站住,眯著眼睛看向我,嘴角抽搐了一下。
「阮木木,你比我想得聰明得多,但是你只看到了表像。」
「什麼表像?」
「她一直把我當成血包,會一直吸我的血,我的下半生都無法擺脫她。只要不如意,她就用過去的苦難來綁架我。她能去你公司鬧,也能來我的醫院鬧, 我稍有不從就被架上火堆烤。」
他這麼說, 我才恍然大悟。原來鄭直要的是我和婆婆兩敗俱傷, 不管哪方勝出,都是他贏。
可惜,棋差一步,沒想到我會反抗。
不敢想, 如果當初我沒有及時脫身,會有什麼事發生。我深吸一口氣,現在是我獲得新生了。
「鄭直!你給我站住!你把車還給我!你還敢拉黑我!」
小凱不知從哪裡竄了出來, 他上去就給了鄭直一拳。
「滾!那是我的車!」鄭直估計自己打不過他,所以沒想糾纏, 繞過小凱想逃走。
「什麼是你的?什麼都是你的?家裡的錢全供你讀書了!我十五歲就進廠擰螺絲, 媽說等你熬出來就好了,現在呢?媽讓你逼到跳樓,你也不管我,我住的地方都沒有了!」
小凱越說越氣,直接把鄭直按到地上, 照著他的臉猛擊。
「你要多少錢,你說。」
鄭直被打服了, 讓小凱開條件。
「你給我十萬。」小凱猶豫一下說。
「行。你等我一個月, 現在帳戶凍結了。」鄭直答應得很痛快。
小凱這才站起身,他的目光兇狠, 看熱鬧的人都退後幾步。
鄭直吃力地爬起身,向路邊停著的車Ťůₙ走過去。小凱跟在他的身後。
鄭直坐上車,綁上安全帶,小凱扒著車門攔住他。
「先給我點錢花著, 沒錢了。」
鄭直抬眼看了他一眼, 陰鷙的目光掃了一個來回,突然一腳油門, 車沖了出去,小凱被甩到一邊。
小凱徹底被激怒了,罵罵咧咧沖上去。恰好前面是紅燈,鄭直的車被卡在第二位沒過去, 小凱撲到車前,從車窗裡探身進去, 照著鄭直的頭臉就是一通輸出。
鄭直被打蒙了,這時正好轉換綠燈, 前面的車沖了出去,他也猛踩油門。
小凱見他要跑,上來搶方向盤。
等看到旁邊的運土車沖過來時, 兩個人都呆住了,可是一切都晚了。
他們人和車都被壓扁了, 一家人就要整整齊齊。
這結果可是超出我的預期, 本來我無意中透露今天來辦離婚,讓小凱來, 只是想看他們狗咬狗,沒想到會同歸於盡。
他們都是貪婪且瘋狂的人,有什麼樣的結局都不意外。
我一個好好的人, 就不摻和他們的事了,帶著我媽,好好享受人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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