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无需疯狂

沉寂多年的同學群忽然炸鍋。

「周言死了你們知道嗎?」

緊接著群裡甩出來兩條新聞連結:

【震驚!男子民政局門口狂刺妻子三十二刀,場面血腥!】

【離婚冷靜期殺妻:想離婚,就讓你離世!】

「天哪,是班花周言嗎?」

「她老公是誰?太惡毒了吧,狗男人真不是東西。」

「周言老公不會就是學校門口那個開理髮店的吧?我記得當年她跟那男的談戀愛鬧得沸沸揚揚的。」

「就是那個男人,當年周言為了他輟學,差點跟自己爸媽斷絕關係。戀愛腦果然致命啊,愛的時候轟轟烈烈,死了還上社會新聞。」

-1-

看著不斷彈出的消息,我不由得思緒萬千。

周言是我曾經的閨蜜,高中時我倆形影不離,上廁所都要結伴同行。

我們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喜歡八卦熱衷追星。

課本下壓著《花火》《愛格》,mp3 裡放著布拉格廣場,一人一隻耳機感動得稀裡嘩啦。

我們也有不同的地方,我普通木訥,她漂亮張揚。

漂亮的女孩子大多早熟。

她們天生就會吸引身邊人的注意力,長期被別人讚歎、羡慕、嫉妒甚至覬覦的目光包圍,她們對愛的感知和情的領悟總是先人一步。

但早熟並不意味著成熟,成熟需要智慧和經歷。

周言身邊從不缺追求者,她也談了幾次短暫的,僅限於一起並肩逛操場的戀愛。

感覺就像小孩子過家家,跟她想像中的戀愛差別太大。

她抱怨說跟小說裡的曲折浪漫完全不一樣。

我當時只顧著笑她花癡,沒留意到她那時的心態已然有了變化;對於談戀愛這件事,她開始上心了。

後來周言把一頭黑長直燙染成了栗色波浪卷,三天兩頭去理髮店洗吹造型。

她開始購買化妝品,粉底眼線唇彩,整個人神采奕奕。

「小雨,我戀愛了。

「他跟別人不一樣,很帥,很有主見。

「他從來不說隨便,都可以。他什麼事都安排得明明白白,也不會問我想要什麼,直接就買了送給我。

「就是學校門口理髮店的老闆,他叫何沐。」

何沐長相有點小帥,穿搭比較潮。

但對當時十六七的我們來說,二十六歲的何沐年紀有點大了。

「叔叔阿姨知道,會生氣的。」

她認真的模樣讓我感到了害怕。

我們或許不是熱愛學習的好學生,成績也只是中等。但我們畢竟是學生,周言和男同學曖昧一下,把手逛個操場我會打趣她。

但她要跟一個流裡流氣的成年男人談情說愛,我心裡覺得彆扭,覺得不安。

但她聽不進去勸,滿心滿眼都是甜蜜愛情。

後來周言不知道用什麼理由說服了她父母,搬出了宿舍,在外面租了房子一個人住。

開始走讀後,周言的成績一落千丈,班主任找她談了幾次話無果,氣得將她座位換到了最後一排。

周言並不在乎,她換了最新款的手機,趴在高高的書堆後面捧著手機癡癡得笑。

我勸不了她,也不敢跟她一起曠課翻學校圍牆出去玩,漸漸地我們話越來越少,距離越來越遠。

我以為我們的友情會像融化的沙冰,冰沒了,但水還在。

沒想到後來瓶子會被打翻,水流一地,沒入泥沙徹底消失。

-2-

鑰匙轉動門鎖的響動打斷了我的回憶。

「媽!你怎麼回來了?不是在出差嗎?」女兒看到我很驚訝,反手把門關上。

門後面一個藍色身影一閃而過,我不動聲色,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工作提前完成,就回來了。餓了沒,媽請你去吃大餐。」

「吃過了,還有好多作業呢。」

女兒回了自己房間,粉色的房門隨即關上。

我苦笑,走到陽臺上點了支煙。

樓下停著一輛拉風的摩托,身穿藍色機車服的男孩掛斷電話後,戴上頭盔揚長而去。

半個小時後,我端著熱牛奶敲開了女兒的房門。

「週末我要回老家一趟。」

女兒眼裡閃過一絲欣喜。

「好的媽,你回吧,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你跟我一起回。」

我沒有給她拒絕的機會,放下牛奶轉身出了房間。

晚上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我掏出手機打開 QQ,登錄空間相冊。

僅自己可見的私密相冊裡只有一張相片,那是我和周言合拍的大頭照。

照片圖元已經很渣了,但她模糊的笑臉在我眼裡卻異常清晰。

我和周言決裂是高三上學期。

那天我來大姨媽肚子痛,就跟老師請了假在宿舍休息。

周言心事重重來找我,問我借錢打胎。

我當時有多震驚,就有多氣憤。

「你腦子進水了嗎?你才多大啊,就這麼作踐自己!」

周言不吭聲,眼淚一顆顆往下掉。

「是不是他強迫你?走,我們去報警,把這個人渣送進監獄裡!」

「不是,他沒有強迫。」周言哭出了聲音……

何沐沒有強迫她,而是不停地給她洗腦,強調愛一個人就要毫無保留。

連哄帶騙地佔有了她。

-3-

作為一個成年男人,何沐太知道如何拿捏荷爾蒙萌動的青春期少女了。

他讚揚她美麗的同時貶低她的見識,滿足她虛榮的同時質疑她的真心,迎合她叛逆的同時打擊她的能力。

總而言之,他讓周言一步步深信他是她的救贖,他愛她,她對他就不該有所保留,否則就是對愛情的褻瀆。

多年後我才明白,十六歲的周言陷入了何沐的 pua 陷阱。

但那時候的我們都不懂。

周言不懂,於是她為了證明自己對愛情的認真和專一,半推半就獻出了自己。

我也不懂,只知道我的閨蜜做了蠢事,而且這蠢事後果非常嚴重。

「我不敢讓我爸媽知道,他們會打死我的。

「我也不能把孩子生下來,我才十六啊!」

「不告訴叔叔阿姨,那何沐呢?你沒告訴他還是他不想負責?」

「他沒有不負責,但是他想讓我把孩子生下來,他說想跟我結婚。」

周言淚濕的臉上顯出掙扎:「但是我,我覺得現在結婚太早了,我爸媽也肯定不會同意的。」

知道周言懷孕後,何沐每天都問她什麼時候見家長。

周言不願意,她還是個學生,這麼早結婚她接受不了。

即便何沐說得天花亂墜,甚至以打掉孩子就分手作為威脅,周言也沒有妥協。

我拿出了積攢多年的壓歲錢,周言也從她爸媽那兒騙了些,總算湊夠了手術費用。

我們不敢去大醫院,只能去那種廣告滿天飛的私人醫院拿掉孩子。

做完人流手術後周言請了一周病假,一個人躺在出租屋的床上休養。

我只能放學的時候想辦法跟著走讀的的同學混出校門,去陪她一會兒ƭû₂,幫她洗洗衣服煮點粥。

我忘不掉她靠著枕頭雙眼無神望著天花板的模樣:蒼白,虛弱,絕望。

「我跟何沐分手了,我們之間結束了!」

「別想那麼多,分就分了。你把身體養好,然後回學校好好上課。

「上次放假回家我碰到我表姐了,她跟我說起大學生活特別有意思,課業很輕鬆,社團活動又豐富,帥哥美女一大堆。

「她給了我很多複習寶典,回頭我給你一份,咱們加把勁爭取去一所好點的大學。等上了大學,帥哥隨便挑,我們還可以一起去旅遊……」

-4-

我連著混出校門三天,第四天被門衛大叔攔住送到了班主任辦公室裡。

寫完檢討,班主任還把我手機沒收了。

我只能借同學的手機打給周言,叮囑她照顧好自己,等過幾天我再想辦法出去陪她。

緊接著壓力山大的月考來了,等到月考成績出來,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周;而周言還沒回來上課。

我硬著頭皮去找班主任問周言的情況,得到的答案是她又請了兩周的病假。

我又借了同學手機給她打電話,但她一直不接,要不就是直接掛斷。

由於擔心她出什麼意外,我最終還是翻了學校圍牆跑出去。

一路狂奔我緊張到手心冒汗,用力拍打出租屋的木門,開門的卻是頂著酒紅色斜劉海的男人。

「怎麼是你?言言呢!」我撞開何沐沖進了房間。

周言從狹小的廚房走出來,腰上竟然還系著圍裙!

看到我她愣了一下,隨即笑著問我要不要一起吃宵夜。

桌上擺著打包好的小龍蝦和啤酒,而何沐一副男主人的派頭沖我點頭,我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我拉著周言上了樓頂天臺,質問她什麼意思。

「不是都分手了嗎?你怎麼還跟他在一起,你還喝酒,不要命了?」

「別生氣小雨。」周言抱著我的胳膊搖啊搖:「我跟何沐和好了,他非常誠懇得跟我道了歉,還跪下求我。」

「下跪了不起?他就是蹲監獄都活該啊!」

「別這麼說,你只是不瞭解他。何沐他對我真的很好,他只是太愛我太著急了。他已經二十六歲了,家裡人一直催他結婚催得特別緊,他媽還給他介紹了好幾個相親物件求著他去相看,可他一個都沒去看過。」

「是啊,他都二十六了還沒有結婚,其他女的看不上他,你就非得上趕著去撿?」

「追他的人多了,他只是沒有遇見那個可以動心的人,不肯將就才拖到現在!

「他一邊要面對家裡的壓力,一邊又要照顧我的感受,壓力太大了才會說出打掉孩子就分手的話。」

我抽出胳膊,恨鐵不成鋼得看著她。

「他說你就信!照顧你的感受就是哄你上床?然後逼著你生孩子,逼著你自己借錢去打胎?你有病吧周言!」

「你說話不要這麼難聽好嗎?」周言皺緊眉頭,滿臉不悅得看著我。

我氣笑了,咬牙問她:「那你現在跟他和好是什麼意思?想通了後悔了,打算再給他懷一個,然後大著肚子回去逼你爸媽接受那個啥也不是的老男人?」

-5-

「陳雨!你太過分了。

「在你心裡我的男朋友就那麼不堪嗎?」

我盯ẗŭ̀₁著她漲紅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是,他就是一個誘姦無知少女,不要臉的老男人。而你,就是那個腦袋進水的無知少女。」

「……」周言氣得說不出話來,臉上掛滿淚水。

我有點後悔自己話說太狠,伸手去拉她胳膊。

「言言你不要犯傻,何沐跟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他在騙你啊,你已經被他騙了身體,難道還要讓他騙你後半輩子嗎?你……」

周言拍開了我的手,惡狠狠得說:「你覺得我很蠢是吧?你覺得何沐就是想上我,而不是因為愛情。在你心裡,我就是個被人賣了還幫人家數錢的白癡,是個不懂自尊自愛隨意跟人上床的賤貨是嗎!」

「我沒有……」

「你有!陳雨你早就看不起我了,從我搬到最後一排,你主動跟我說過幾次話?我送你的化妝品你用過嗎?我讓你一起翻牆去網吧通宵你哪次不是找理由拒絕?

「道不同不相為謀的道理我懂,你覺得有我這樣的朋友很丟臉,我也覺得有你這樣虛偽的閨蜜很噁心。你走吧。」

那天晚上風很大,吹得我手腳冰涼,眼睛酸澀。

我心裡有很多話,反復斟酌,最後一句話也沒說轉身下了樓。

從那以後,我和周言之間再沒有說過話。

我們默契得避開了教室以外的任何相遇。

-6-

回老家的路上,女兒一直窩在後排玩手機,時不時抿嘴偷笑。

我緊握著方向盤,不斷通過車內後視鏡打量她。

她終於放下了手機,看著窗外倒退的風景出神。

「期中考試的成績出來了吧?」

聽到我說話,頭也沒回。

「還行吧,還是老樣子。」

老樣子,已經跌出了年級前五十了,她跟我說老樣子。

「王老師說你上周請了三天假,沒去補習班。」

「我太累了,所以請假休息幾天。」

「嗯,身體最重要,下次不舒服給我打個電話。」

「算了吧,你工作那麼忙。」

「我調崗了,以後有很多時間可以陪你。」

女兒驚訝得回頭看我,微微皺眉:「好端端的幹嘛要調崗?」

「年紀大了身體越來越差,感覺有些吃不消了。」我沖著鏡子裡的女兒笑了笑:「我怕再拼下去有天會死在辦公桌上。」

女兒松了口氣,撇嘴道:「神經,你還不到四十,說什麼死呀活的。」

「活不到四十的大有人在,我這次回老家除了看看你姥姥,還有就是參加我高中……同學的葬禮。」

「啊?你高中同學,得什麼病走了?」

「不是生病,是被她老公殺了。

「聽說她經常和老公吵架,三天兩頭被打。婆家人個個都欺負她,連她女兒都嫌棄她,罵她。好不容易想通了要離婚,結果婚還沒離掉,命就沒了……」

女兒臉上流露出同情和震驚。

「她好傻啊,幹嘛要在垃圾桶裡撿男人,圖什麼呢?」

「她不傻,當初學習成績是中等偏上的,人很聰明,長的又漂亮,是我們班公認的班花。

「她老公就是上高中那會兒談的,長得帥,有種韓國明星的范兒。兩個人愛得死去活來,原本她爸媽是堅決反對的,但最後還是拗不過她同意了。

「那時候多少女同學羡慕她轟轟烈烈的愛情啊,誰能想到結婚後她過得那麼痛苦,最後連命都沒了。

「對女孩子來說,愛錯人就是投錯胎,而早戀是有很大概率……」

後座傳來輕微的鼾聲,女兒開始裝睡了。

我深深歎口氣,她現在就像一隻警戒的鴕鳥。

一察覺到我想說教,立馬就將腦袋拱進沙堆裡,拒絕交流。

知子莫如母,她早戀我怎麼會不知道呢。

但我也知道青春期的孩子最固執,她們以為自己什麼都懂,覺得父母說什麼都是偏見。

說教就是洗腦,動手就是家庭暴力;只有她們自己領悟的才是真理。

-7-

得知我要去送別周言,高中同學林曉梅聯繫上我,要一同前往。

林曉梅當年屬於小太妹一個,成績墊底,張牙舞爪。

但現在的她看起來成熟自信、熱情大方,有屬於自己的事業,和同樣優秀的丈夫。

當年我們關係一般,甚至她和周言還有過彆扭。

因為那時候她喜歡的男同學,ṱùₖ喜歡過周言。

不過後來林曉梅轉學了,並不知道後來周言和何沐的事情。

「好久不見陳雨,我就知道你會回來,畢竟當年就屬你跟周言關係最好。」

林曉梅跟我握了手,然後拿出一個精緻的禮品袋送給我女兒。

「晗晗是吧,哎呀小姑娘長得真漂亮,氣質還這麼出眾。拿著吧別跟阿姨客氣,我跟你媽是老同學,見外可就影響我們之間的同學情誼了。」

女兒不好意思得收下禮物,甜甜的叫了聲「阿姨好。」

「好好好,還是閨女招人喜歡。你家晗晗還會跟你出門,不像我家那兒子,天天把自己關房間裡吃喝拉撒,跟王八過冬似的;我一天到晚都見不到他人。

「我跟他說掙錢辛苦他跟我說詩與遠方,結果呢,放假就癱床上,對他來說最遠的地方就是半夜餓醒了奔廚房!」

我和女兒都笑了,只不過女兒的笑有點尷尬;她平時在家的活動範圍也很有限。

林曉梅是有點搞笑天賦在身上的,女兒很快就被她神采奕奕的說話方式和幽默的語言吸引,人坐在後座身體不斷往前傾,認真聽我們聊天。

林曉梅提起周言很是唏噓。

大概一年前,她看到一男人在大街上對一個女人拳打腳踢。

圍觀的人礙于男人的理直氣壯和女人的忍氣吞聲,都不敢出手相助。

林曉梅挺身而出一邊舉著手機拍,一邊呼籲旁邊人報警。

有人出頭,摩拳擦掌的眾人也敢出手了。

等到施暴的男人灰溜溜離開後,林曉梅扶起狼狽的女人,兩人都愣了半天才確認對方是自己高中同學。

也就是那天之後,林曉梅知道了老同學過得很不好,她留了電話號碼給周言,兩個人慢慢有了聯繫。

她也就才知道,當初走到哪兒都是焦點的班花,竟然早早地輟學嫁給了一個大自己將近十歲,且無所事事的男人。

「陳雨,當年到底怎麼回事?還有你倆怎麼就鬧翻不聯繫了呢?」

「周言沒跟你說過嗎?」

「我沒好意思問太多,怕她覺得難堪。」

我望向遠處迷蒙的山巒,思緒翻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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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當年我最不能理解的是,明明流著淚說了分手的周言,為什麼還能跟何沐重歸於好。

那天晚上在天臺上,我和周言互戳對方心窩子,友誼就無聲得結束了。

我賣掉了所有的雜誌小說,收起了 mp3,扔掉了從啊呀呀淘回來的小玩意小飾品;開始認真學習。

而周言桌面上的書越堆越高,曠課的頻率也越來越高;她大大方方跟同學們介紹何沐,邀請大家去她男朋友那兒做頭髮,友情價。

同學們開玩笑稱她【老闆娘】,她笑得羞澀但燦爛。

高二下學期開學沒多久,知道女兒早戀的周言爸媽把何沐的店砸了,何沐報了警,然後把正在上課的周言叫出去勸架。

員警來瞭解了事情經過後,也只能勸周言父母冷靜;畢竟對方只是不道德,而他們在人家店裡打砸就屬於違法了。

因為周言已經滿 16 歲,並且她一直在跟員警強調何沐是她男朋友,不存在強姦。

作為【受害者】的何沐大方的表示不追究未來岳父母的行為,還趁機向周言父母保證自己對周言的真心,天地可鑒雷打不動等等。

最後不知是被何沐的無恥給氣得,還是被自己閨女刺激到了,周言爸爸暈了過去,被 120 拉走了。

這件事過後沒多久周言就回學校辦理了退學。

我遠遠得看著她清空了書桌,和同學們告別,心臟像被人踹了一腳,晃晃悠悠、咚咚作響。

「為什麼要退學啊周言?」

「不能是因為愛情吧?上學不影響你談戀愛啊。」

「沒有,就是我自己不想上了。

「反正我現在的成績也考不上大學,沒必要浪費時間。早點出去工作,積累些經驗,也能豐富自己的見識。」

「你打算找什麼工作?我還以為你要跟何沐一起開理髮店呢。」

周言忽然提高了聲音:「我跟何沐已經分手了,工作暫時還沒定,我爸媽會給我安排的。

「走了,再見了大家!」

周言背著書包轉身離開的畫面在我記憶中有兩個版本:她回頭看了我一眼,表情莫名;她自始至終沒有看我一眼,甩著馬尾漸行漸遠。

這麼多年過去,我始終分辨不清到底哪個版本是真實的,哪個是我臆想出來的。

-9-

再次分手的周言和何沐之間並沒有完。

拋開她的戀愛腦不談,何沐也不會輕易放手。

雖然體會不了他們的愛情,但我後來想明白了何沐也許是真想跟周言結婚,因為她年輕,漂亮,又不諳世事。

無論是作為女朋友還是老婆,對於沒有更好的選擇得何沐來說,她是最好的選擇。

果然兩個月後,周言的 QQ 簽名改成了【高冷何太太,拒絕閒聊】。

並頻繁更新空間心情,發一些或甜蜜或憂傷的文字。

周言去了 C 市上班,何沐的理髮店受打砸事件的影響,本就不怎麼樣的生意一落千丈,勉強撐了半年多最後關門了。

聽說他後來也去了 C 市,還是幹老本行,但成了給別人打工。

從周言頻繁更新且極不穩定的空間心情來看,兩人之間除了甜蜜,還夾雜著矛盾;偶爾還有分手的跡象。

我印象最深的是有一天半夜,周言接連發了五條心情。

【我周言對不起何沐,對不起他的一片深情。】配圖是一張何沐懟臉自拍,四十五度角仰望,眼角還有晶瑩的淚花。

十分鐘後【愛情是糖,甜到憂傷。】

【對不起,我愛你。】又是一張何沐深情頹廢自拍。

二十分鐘後【從今以後我們要好好的,要深愛,不要傷害。】

三十分鐘後【周言愛何沐!】配圖是兩人十指交握,兩隻精巧但廉價的銀戒指樸實無華,背景是酒店房間。

我還是沒忍住點開了周言的彩色頭像,斟酌著給她發了一條 QQ 消息:【森林之外還有草原湖泊、沙漠海洋,不要急著隨便找棵樹把自己吊死。】

對面很快把我刪除了好友,我懸著的心總算死了。

很久之後聽別人說起才知道,那天晚上被刪好友的不只我一個,全班同學都被刪了。

據說連周言的兩個表哥都沒能倖免。

刪好友這件事並非是周言發神經,而是當時周言的 QQ 是何沐在登,那些讓人雞皮疙瘩掉一地的心情也是他發的。

或許是我發的消息刺激到了他,把我刪掉後不解氣,他又把周言的好友列表都清理了一遍;不僅是高中同學,小學初中的也沒放過。

從那以後,周言徹底從我生活中消失,同學們也鮮少再提起她。

-11-

林曉梅皺著眉頭聽我說完,咬牙罵了一句髒話。

她想說點什麼,最後只是拍了一巴掌方向盤。

「你知道周言嫁給何沐之後過得是什麼日子嗎?」

許久之後她才開口,說起了和周言重逢之後的事。

胳膊擰不過大腿,父母強不過孩子。

周言最後還是大著肚子逼迫她爸媽同意了婚事。

何沐家一窮二白,最大的資本就是周言肚子裡的孩子。

為了女兒以後過得好,周言爸媽陪嫁了一套房,婚後經不住女兒軟磨硬泡,又出錢給他們買了車。

周言婆婆喜得眉開眼笑,不要錢的好話天天說給周言聽,哄得她也開心了一段時間。

直到孩子生下來,是個女兒;偏偏周言生產的時候傷了根本,醫生說以後很難再有孕。

自此婆家人的態度變了,或者說婆家人撕下偽裝了。

公公婆婆帶著小姑子搬進了周言爸媽買的房子,說是照顧她月子,實際是讓她照顧一大家子。

女兒自打生下來就掛在周言身上,婆婆明確表示孩子誰生的誰帶,她一把老骨頭哪兒哪兒都疼,有心無力。

何沐嘴上體貼老婆,但天天早出晚歸,回到家往沙發上一躺跟條死魚一樣。

周言跟他抱怨,他哄著哄著就煩了,嘴裡機關槍似得突突,不是說自己多不容易,就是指責Ṫŭ̀₅周言太矯情。

出了月子的周言仿佛老了十歲。

她常常抱著啼哭不止的女兒呆坐著流淚,公公婆婆不聞不問,老公在客廳沙發上鼾聲如雷。

只有小姑子受不了會來敲門:「吵死了!能不能安靜點,這麼鬧騰別人怎麼睡啊?」

這個時候聽到動靜的婆婆就會把小姑子拉回去,然後隔著門不鹹不淡的來一句:「是不是沒奶了?讓你多喝點豬蹄湯你又不聽,沒奶那孩子可受罪了。」

然而第二天,餐桌上也不會有豬蹄湯。

「哎,現在的年輕人就想著減肥,喝個豬蹄湯怎麼就怕胖了,我們那時候想喝還沒得喝呢。算了算了,你不想喝我也懶得燉。」

周言只能望著桌上的素菜哽咽。

直到她真的沒奶了,婆婆才慌了,一邊罵罵咧咧一邊燉豬蹄。

但周言現在是真的喝不下了,她看到豬蹄就反胃。喝多少吐多少。

沒了奶水,孩子只能餵奶粉,驟然多出一筆開銷不僅公婆生氣,連何沐都黑著臉;挑挑揀揀買最便宜的奶粉回家。

最後還是孩子姥姥心疼外孫女,承包了買奶粉的事情;再往後外孫女的衣服玩具也都落到了姥姥身上。

-12-

等到孩子上幼稚園後,婆婆出面讓周言出去工作。

「趁我還年輕能幫你們照看孩子,你趕緊找個班上吧,一大家子人全靠我兒子養著他多累啊。」

周言找了個超市收銀的工作,兩班倒,白班可以接孩子放學,晚班可以送孩子上學。

至於何沐,這些年他反復跳槽,幹得都是老本行。

錢掙得雖然不多,但沒有壓力,加上丈人家時不時的接濟,日子過得還挺愜意。

此時的周言對何沐已經沒什麼感情可言了,她的精力都在孩子和工作上。

吃過了婚姻的苦,她再也不矯情,什麼苦都能吃。孩子上小學之後,開始跟爺爺奶奶親近,她幹Ŧū́₌脆每月給生活費,讓婆婆幫忙接送和照看女兒。

她有了更多的時間撲在工作上,主動加班,熬夜學習。

從收銀員到組長再到主管,還抽空考了成人大專,早熟的少女終於成熟,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努力的女人會發光,美麗又努力的女人身邊不乏各種各樣的追求者,即便知道她已婚,也還是有人願意等她離婚。

不過這時候的周言對情愛無感,拒絕任何人的追求。

周言的蛻變,何沐也注意到了。

他開始早早回家,圍著她打轉。

可是久違的情話再從何沐嘴裡說出來時,周言內心毫無波瀾,甚至覺得噁心。

周言的冷淡刺激到了何沐的自尊,他想當然得認為妻子外面有人了。

他們曾經那麼相愛,怎麼可能突然就不愛了,不愛那就是她變心了,她心裡有了別的男人。

何沐開始跟蹤周言,可惜他跟了整整一個月也沒揪出那個野男人。

跟蹤沒有用,他就趁周言睡著後偷偷解鎖她的手機,給通訊錄所有的男性群發消息,企圖詐出姦夫。

這樣做的後果就是周言被領導嚴肅批評,被同事取笑。

面對周言的氣憤,何沐比她還委屈。

他細數兩人曾經的轟轟烈烈和一路走來的不容易,指責周言如今的冷淡就是對愛情的不忠。

他回憶過往,他傷心難過,最後痛哭失聲。

被驚動的公婆和小姑子一看這架勢,瞬間就領悟了,周言紅杏出牆了!

一家人圍著她推搡謾駡,何沐還在一旁拱火:「言言,我們這麼多年感情,我有多愛你你心裡明白。只要你回心轉意,我們還可以回到以前。」

「回你媽個頭啊!」忍無可忍的周言爆了粗口,換來了何沐一記耳光。

-13-

那是何沐第一次對周言動手,意味著家暴就此拉開序幕。

那天晚上因為婆家人極力阻攔,周言帶不走女兒,只能一個人哭著回了娘家。

第二天何沐就拎著禮物來了,一進門就跪在老丈人面前咣咣扇了自己兩個耳光。

雖然這個女婿是女兒逼迫自己接納的。

但兩人結婚後,何沐嘴巴甜,周言嘴巴緊。

所以二老對這個女婿的印象除了摳門,掙錢不多,沒別的大毛病。

加上何沐哭唱俱佳得表演,真真假假把事情講述的黑白混淆,一時之間周言爸媽也拿不准到底是女婿有問題,還是女兒有了二心。

只好歎氣甩手,表示年輕人的事他們不摻和。

搞定了老丈人和丈母娘,周言就好辦了。

她雖然未必還吃他下跪道歉那一套,但只要女兒在,她消氣回家是早晚的事。

果然在父母家吃了一頓飯後,周言不情不願不聲不響的跟著何沐回去了。

看在女兒的份上,她忍著氣跟何沐推心置腹聊了很久,何沐態度誠懇極力保證,兩人又和好了。

然而潘朵拉魔盒一經打開,又怎會輕易被合上?

和好沒幾天,何沐就東找藉口西找理由讓周言換工作。

美其名曰她現在的工作太辛苦了,他於是托人給她介紹了一個好工作;去美容院上班。

就是從老闆到員工再到顧客都是女性的美容院。

周言氣笑了:「你讓我辭掉高薪的主管工作,去美容院當一個月薪三千的前臺收銀?」

「美容院工作輕鬆啊,環境又好,再說你以前也是做收銀的,都不用培訓直接就上崗了。」

「何沐,你還是懷疑我給你戴綠帽子。」

「我是為了我們這個家好,換個工作,你輕鬆,我也放心。咱們一家人好好過日子不好嗎?」

「不好!一家人,你知道一家人每個月花銷要多少錢嗎?你掙那點錢夠養活這一家人嗎?

「以前我沒工作都是靠我爸媽接濟,我上班了之後才不用我爸媽貼錢。

「你一句不放心我們又要回到從前,又要攤手問我爸媽要錢嗎?你還是個男人嗎?」

兩人的唇槍舌戰又引來了公婆小姑子,這一次公公婆婆倒是不贊同兒子,兒媳婦現在的工作輕鬆又高薪,換掉著實肉疼。

但何沐吃了秤砣鐵了心,將周言拽進臥室反手把門關上,瞪著猩紅的眼睛逼問她:「你還愛不愛我,愛的話就把工作辭了。」

「我不……」

不字還沒說完,何沐就朝她揮出了拳頭。

周言痛得差點暈厥過去,她吃力的爬向角落躲藏,尖叫著țū₅向門外的公婆求救。

婆婆隔著門喊了一句:「兩口子之間好說好商量,別打架。」

接著傳來腳步遠去的聲音,門縫下面的燈光也熄了;客廳的燈被關掉了。

-14-

周言在床上躺了三天,這三天何沐守在她床邊,噓寒問暖端湯送水。

還是下跪道歉扇耳光三件套。

但周言怕了,她想離婚。

想離婚的人只有一個理由,就是不想跟他過了;但不想離婚的人,往往有一萬種理由去拒絕,和拖延。

周言給父母打電話,離婚的話還沒說出口,對面她爸就苦口婆心勸她不要再鬧了,好好過日子吧。

原來她不能下地手機也被何沐收走的那三天,何沐已經去過老丈人家了。

他給自己臉上撓破皮,手抓爛,哭哭唧唧倒打一耙。

把毆打說成打架,把周言不肯換工作說成捨不得斷了跟男同事的曖昧。

總而言之,一切都是周言又使小性子了。

周言想解釋,但她爸明顯很生氣:「當初不讓你嫁你死活要嫁,現在讓你好好過你又三天兩頭鬧。

「你為什麼永遠都這麼自私,永遠都長不大。

「以前你小,任性妄為有我和你媽買單。現在你已經是當媽的人了,做事能不能考慮一下孩子,能不能懂點事,別只顧著自己開心了!」

周言問過女兒,如果媽媽和爸爸離婚她跟誰。

女兒哭得很傷心,她兩個都要,不想做單親家庭的孩子。

所以離婚的事只能作罷,最終周言爸媽出錢出力租下了一間鋪子,裝修好給女婿開店;周言辭掉了超市的工作,兩口子一起經營理髮店。

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十幾年前。

只是如今的周言對【老闆娘】三個字深惡痛絕,對人前賣乖人後好似精神分裂的何沐沒有了半分情意。

現在的何沐像是有什麼大病一樣,周言不理他,他生氣;

周言對他和顏悅色,他疑心她做了對不起他的事;

她不解釋,他覺得是心裡有鬼;她解釋,他認為是狡辯。

無論事情如何發展,只要他注意到了周言,爭吵就是無法避免的事。

而結束爭吵的,往往都是暴力;冷暴力或者肢體暴力。

何沐嘗到了暴力帶來的好處,不管周言如何嘴硬,如何漠視他。

面對他獵獵生風的拳頭,她即便不求饒,也不敢繼續頂嘴。

而且後來的周言挨完打也不會再往娘家跑。

因為自己年輕時候的任性,她已經消耗光了父母的信任。

再加上極具表演天賦的何沐反復挑撥離間,如今她娘家所有的親戚,都覺得何沐還不錯;都認為周言還和從前一樣沒長大,不懂事。

她也不是沒想過反抗,只是男女天生體力懸殊,她的反抗不能對何沐造成任何的傷害;而且越反抗,他打得就越狠;直到她再也無法反抗為止。

至於為什麼不報警,一是因為女兒不讓;女兒總是哭著求她不要報警把爸爸抓走。

再有就是何沐威脅她:「報警也好離婚也好,你敢背叛我,讓我不好過,我就先殺你全家再自殺!大家一起下地獄!」

深陷婚姻牢籠的周言,最終活成了一座孤島。

-15-

臨近中午的時候,我們到達了目的地。

把女兒留在車上等,我和林曉梅一起走進了殯儀館。

周言的父母已經不在了,她的後事是姨媽和兩個表哥在負責。

送別廳裡的溫度很低,我手腳發軟,下意識扶住林曉梅的手;幾次深呼吸才壓下胸腔翻湧的悶氣,緩緩走向靜靜躺在停屍床上的周言。

她化了美美的妝,雖然掩蓋不住歲月流逝的痕跡,但遮住了生活曾對她的刻薄。

淚眼朦朧中,我仿佛回到了高二教室門口,這一次背著書包離開的周言回頭了,她笑著對我說,再見了小雨。

「……」

我握住她冰涼的手,無法抑制得顫抖流淚。

這些年我有後悔過當初的絕交,有生氣過她為了一個男人自甘墮落,有遺憾過沒有勸回她。

但所有的情緒,都早已隨著時間的推移被塵封在了記憶中不起眼的角落,我甚至已將她徹底淡忘。

聽到她慘死,我心裡有過觸動,但悲傷並不犀利。

之所以不遠千里趕回老家,除了和早已不復存在的青春做個訣別,還存著以她為誡的念頭想要敲打我的女兒。

然而此時此刻,我崩潰了,巨大的悲傷壓得我喘不過氣,直不起身……

「節哀,她希望你來送她,但不希望看到你哭成這樣。

「周言生前說很想你。她計畫等離了婚,就去上海見你一面。

「所以我才在同學群裡發消息,幸好,你真的回來了。」

我終於哭出了聲音,放聲痛哭!

……

送別會很簡單,除了娘家這邊的親戚,就只有我和林曉梅兩個高中同學。

周言婆家人自然是不會露面的,但讓我震驚的是,她女兒也沒出現。

「何冰她作為受害者家屬,出具了諒解書。」

從殯儀館出來後,林曉梅咬牙切齒的說:「並且她在法庭上作證,誣陷她母親有外遇,各種替何沐開脫。」

「……畜牲。

「那判決結果是死刑嗎?」

林曉梅搖了搖頭:「二十年有期徒刑,周言表哥已經提起上訴了ẗųₘ,我這邊也在想辦法搜集其他證據。

「不用擔心,我老公就是律師。一審的時候他在外地,再加上我們都沒有想到何冰會出庭替何沐作證,準備不足才讓他們鑽了空子。

「二審我們一定會把那個人渣送上刑場。」

「謝謝。

「你對周言的幫助才是一個朋友的作為,曉梅,比起你,我真的不是一個合格的……」

「陳雨你不懂,對周言來說我是她朋友,但你卻是她的青春。

「而且,如果不是我鼓勵她離婚,她也不會死。與其說是我幫她,不如ţū₂說是我想贖罪。」

-16-

經年後的街頭重逢,林曉梅不僅幫周言阻止了一次屈辱的毆打,更是開啟了一場破開迷霧風卷塵土的救贖。

沒有人心甘情願爛在污泥裡一輩子,周言的隱忍更多是基於麻木和對生活的失望。

林曉梅的自信耀眼驚醒了她,她開始對生活有了思考和新的認識。

當希望重新被點燃,當麻木褪去。

她終於看穿了困住自己幾十年的錯誤婚姻,不過是蠶食自己青春和生命的牢籠。

而且父母已經離世,女兒也已經結束了高考,她再沒有任何後顧之憂;她勇敢地提出了離婚。

知道何沐輕易不會同意,周言在財產分割上做了讓步。

車子和家裡的存款她一分都不要,包括他們現在住的這套登記在周言名下的房子,她都可以直接過戶給他。

何沐同意了,並且爽快簽了字。

他也早厭煩了周言,人老珠黃又死寂無趣,完全比不上外面的野花銷魂。

為了防止節外生枝,周言當即就拉著何沐去了民政局。

跨進民政局大門那一刻,她激動得淚盈於眶,她幾乎拼了命回憶過去的苦難,才忍著沒讓自己笑出來。

然而工作人員只負責收申請表格和資料,冷淡但堅決得告訴她,根據離婚冷靜期的規定,他們需要三十天之後再來辦理離婚登記。

好不容易從井底爬出來,上面的人卻說她現在還不能離開這口井,她要麼扒著井沿等三十天,要麼想通了就還是回到井底去。

絕望吧?

但沒辦法,周言只能等。

好在何沐對離婚這件事以及財產分配是滿意的,周言連夜收拾東西離開了這個讓她噁心了大半輩子的家。

但變數出現了,女兒何冰提前結束畢業旅行,突然回來了!

她聽說了父母離婚一事,在家發了火,打砸一通後跑去找周言。

何冰的態度很堅決,她不同意他們離婚。

但這一次周言也很堅決,她一定要離。

母女倆為了說服對方,同樣都軟硬兼施,都一步不讓,最後何冰摔門而去:「我不會讓你得逞的!」

-17-

備受打擊得周言當時沒明白何冰這句話是什麼意思,直到第二天何沐找上門來,陰沉著臉通知她,這婚他不想離了!

周言如遭五雷轟定,問他為什麼!

「你還好意思問我為什麼?你爸媽留下的東西不止這套小破房子,還有十幾萬股票和三十多萬存款的事,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我們開店的鋪子,明明是你爸買的,你們一家人瞞著我跟我說是租的!

「虧我還真信了他說拿我當兒子看的鬼話,我呸,誰家這麼防兒子的!

「你爸真是老奸巨猾啊,我給他當女婿將近二十年,都不知道兩個老東西的底細。」何沐說得咬牙切齒。

周言差點沒繃住:「從開店到我爸去世,你給過一分錢租金嗎?他買鋪子的初衷是為了我們好過,不告訴你是怕你不努力不上進。」

「那他們為什麼要立遺囑把所有東西都留給你一個人?你也不是好東西,繼承了那麼多遺產愣是一聲不吭,要不是女兒告訴我,我還傻不拉幾以為自己撿便宜了。」

「我爸媽的東西跟你有什麼關係!你家的錢我一分沒要,車子房子也都給你們,我相當於是淨身出戶了,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你是我老婆,你的東西就跟我有關係!這婚我肯定不離,離了讓你拿著錢去養外面的野男人嗎?我又不是腦殼有包!

「周言你用腳指頭想想,你現在一大把年紀,又老又醜有誰會看得上你?別人只會惦記你的錢,等把你錢騙光了再一腳踹開!

「不離婚,這錢留著我們一家人吃香的喝辣的,過日子不香嗎?再說你就算恨我,你也該為女兒考慮考慮吧。你實在要離,就把財產都轉給女兒,我也就不攔著你出去撞南牆了。」

周言想也沒想就拒絕了。

當初她之所以瞞著丈夫一家,就是想把父母留給她的財產都留給女兒;她深知他們醜惡的嘴臉和貪婪。

但後來她想明白了,女兒雖然是她生的,但卻是何沐的女兒,何家的後代,跟她周言沒有感情!

「那就不要再提離婚的事,我們各退一步,以後我好好對你,我們好好過……」

「我不要跟你過!!」周言到底是沒繃住,歇斯底里爆發出嘶吼:「我恨你!恨你們全家!離婚,必須離,我就是死也不要再跟你做一家人!」

-18-

那天之後,何沐何冰都不接電話,想拖到她妥協。

絕望痛苦之際,周言找到林曉梅訴苦,尋求幫助。

林曉梅告訴她不要再跟何家人接觸,離婚這事不是他們想怎樣就怎樣的。

等冷靜期過了,她會讓自己老公幫周言打離婚官司;保證讓她徹底擺脫那個螞蟥男。

有了林曉梅的保證,周言放心了,她能睡整覺了,吃東西也有了味道。

而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何沐何冰那邊卻開始急了。

周言沒有想方設法找他們溝通,或哭或鬧,或者妥協;反而奇跡般得隱身了。

現在換成周言不接他們父女倆的電話。

兩人坐不住去找她,敲門沒人開;一直等到半夜,別人家的燈光亮了又熄,鐵門後面都沒有透出一縷光線。周言搬家了。

周言在林曉梅家附近社區租了房子,防著以後會被何家人騷擾;她太瞭解何沐的德行了。

但她忽略了何冰,何冰完美繼承了何沐的自私冷血,和不擇手段。

她只需要回憶一下周言以前跟她絮叨過的話,就想到了那個【林阿姨】。

有了何冰的提醒,何沐於是在林曉梅公司樓下蹲點,想通過跟蹤林曉梅找到周言。

但他沒得到周言的住址,卻知道了林曉梅老公是律師,並且他們打算半個月之後幫著周言起訴離婚!

意識到周言是鐵了心不肯回頭,何沐也趕緊找了個律師去諮詢。

然而律師說的話讓他難以接受,周言起訴的話,他不僅分不到老丈人的東西,就連他們現在住的房子也保不住,而且他名下的存款還要分一半出去!

律師給他的建議是,找對方和解,就按照當初離婚協議上的來。等冷靜期一過就趕緊去把婚離了。

距離冷靜期結束還有兩天的時候,何沐堵在林曉梅公司門口,說想跟周言好好聊聊。請林曉梅告訴他周言的地址或者把她約出來一下。

他說他同意離婚了,也一定會準時去民政局配合辦手續。

林曉梅沒搭理他,直接招呼保安趕人。

林曉梅不僅不會幫他約周言,甚至都沒打算把他的話告訴周言。

但沒想到何沐又去求了周言的表哥,死哭活求纏著對方給周言帶了話。

當周言告訴林曉梅她同意按照之前的協議,去民政局辦理離婚時,林曉梅不能理解。

但不理解也沒有辦法,周言有她的顧慮和想法,她只想儘快把婚離掉,同時也不想做太絕逼得何沐狗急跳牆。

到了登記離婚的日子,周言打車到了民政局。

她今天穿了一條白色碎花連衣裙,瘦黃的臉上帶著期待又緊張的笑。她一邊接電話一邊下了車,朝大門走去。

電話那頭林曉梅說:「恭喜你,以後的日子總算苦盡甘來繁花盛開……

「啊?才剛到啊,我以為辦完了呢。

「辦完過來公司找我,下午我們一起去商場購購購,晚上再去吃海鮮大餐……

「……喂?周言,周言你怎麼了?」

手機掉在地上,周言一隻手捂著自己不斷流血的腹部;另一隻手想要去抓何沐瘋狂揮刀的手,但一臉陰狠的何沐殺紅了眼,他一下一下將刀刃刺進她身體。

周圍有人被這血腥的一幕嚇到,發出了尖叫聲。

有人報警,有人去叫保安,有人打 120……

被制服的何沐在癲狂大笑,嘴裡不乾不淨辱駡著周言自私、不守婦道。

但周言已經聽不到了,恐懼潮水般湧來後又悄無聲息褪去,她累了,她走了。

-19-

從老家回來後,我跟公司申請了三個月的長假。

一個人去看了泰山的日出,領略了黃山的雲海,吹過了洱海的風。

這些都是當年不知憂愁為何物的我們,對未來的憧憬。

林曉梅發消息告訴我,二審何沐死刑的時候,我背著氧氣瓶坐在西藏的雪山上放聲大哭。

結束旅行回到家,女兒準備了一桌菜說是給我接風。

她沒有問我一路上的感受,我也沒有問她有什麼想法。

我們默默吃飯,不停給對方碗裡夾菜。

一頓飯吃完,她又主動攬下了洗碗的事。

「對不起媽,我已經跟他分手了。」

洗完碗女兒來到了陽臺上,我趕緊把手裡的煙掐滅:「你想通了?」

「嗯,我也不知道怎麼說,我有點怕,怕自己年輕衝動走錯路。我想來想去覺得還是先好好讀書吧。等上了大學,或者出來工作了,想法更成熟些再考慮感情的事。

「如果那時候我還覺得他很好, 還想跟他在一起,那他就是我正確的選擇。

「而如果以後我有了不同的想法, 那就說明他不是什麼對的人, 只是我成長路上的誘惑。」

我笑了, 拉起她的手。

「媽媽不是怕你早戀, 是怕你還沒長大就學大人冒險,讓自己深入險境。

「你要記住,婚姻不一定是墳墓,但品行低劣的男人和三觀不正的婆家,一定會埋葬你整個人生。

「好好學習,媽相信你,媽陪著你。」

-20-

後來林曉梅老公來上海出差,她跟著一起過來玩了幾天。

我和女兒一起去機場接人, 全程陪著她,逛吃逛吃。

女兒很喜歡爽朗大方的【林阿姨】,拉著她問東問西,幾天下來, 兩人親昵得好像母女。

林曉梅也乾脆,一個金鐲子掏出來, 當場就要認乾女兒。

我有點不安, 這太貴重了。

「當乾女兒可以, 禮物就算了。」

「怎麼,怕我把你女兒哄走啦?放心吧,我有自知之明,我家那混小子配不上晗晗。我就是單純喜歡晗晗這閨女,真的。」

林曉梅喜滋滋地拉著我女兒的手, 笑出一臉褶子。

隨即突然想到什麼, 找了個理由把她支開, 壓低聲音跟我說:「何沐被判死刑之後, 你知道何冰幹了什麼嗎?」

我搖頭,心裡也很好奇。

「她去她姨婆家裡鬧,讓交出她媽的遺物。

「她以為她媽的房產證以及股票銀行卡那些被姨婆藏起來了, 還報了警。周言的兩個表哥氣得差點動手, 最後提著掃帚把人掃出去了。

「然後她就去法院起訴要求繼承周言名下的遺產。」

「後來呢?」雖然明知何冰順利繼承的可能性極大, 但我還是覺得心裡堵得慌。

「她一毛錢都沒拿到, 因為周言生前也立了遺囑。

「在何冰把一切告訴何沐攛掇他不離婚之後, 周言對這個女兒就徹底失望,再加上她覺得自己身體狀況不好,於是就也立了遺囑。

「她在遺囑中說死後把房子留給姨媽,其他的全部捐出去,用來支援貧困山區兒童的教育事業。」

是啊, 教育事業是國之根本, 接受教育是人之根本。

人這一輩子呀,不能保證不犯錯。

但受教育程度越高,思想越成熟, 犯錯的概率和錯誤程度就越小。

尤其是女孩子,登高才能望遠,登高才能擺脫低級陷阱!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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