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他的公主

我爸愛慘了我媽，而我媽卻因我而死。
後來，爸爸另收養了一個女兒。
養女和我媽媽很像。
在我們十六歲生日那天——
他把養女捧成小公主，我卻被客人當成保姆的女兒。
而這時，我的手機響了。
「寶貝，生日快樂！
「好久不見，媽媽好想你喔！」
我：！
是媽媽回來了。

1
沈伊的客人命令我給她洗車的時候，我爸沈墨剛好從外面回來。
他身後的助理捧著一座價值不菲的水晶城堡，送給了沈伊。
一時間，沈伊的同學紛紛驚呼。
羡慕不已。
接著，我就聽見沈墨滿含寵溺和疼愛的聲音：
「城堡贈公主。
「生日快樂，我唯一的小公主。」
唯一的公主。
我細細咀嚼著這話，心頭越來越酸。
今天不止是沈伊的生日。
也是我的生日。
可是。
跟往年一樣，我什麼也沒有。
因為在沈墨眼裡，我是個罪人，不配過生日。
因為我害死了媽媽。

2
十年前的今天，媽媽為了買到我想吃的草莓蛋糕，出了車禍。
永遠離開了我們。
從此，沈墨恨極了我。
葬禮上，他對著眾人說：「沈俞從此不是我的女兒。」
我蹲在地上，眨著紅紅的眼睛看他，一臉茫然和ṱùₔ無措。
那時我還小，不懂沈墨的絕情。
長大後才知道那句話有多決絕。
後來。
他的公司上市，身價飆升。
成為有錢老闆後，他收養了沈伊。
從此——
他只疼愛沈伊。
沈伊住豪宅主臥，我住傭人的房間。
沈伊上學，車接車送。
我只能自己坐公交。
沈伊的衣櫥裡堆滿了新衣服。
我只能撿她不要的輪流穿。
沈伊猶如公主。
我卻像是只包吃住的僕人。
是啊。
我是無父無母的僕人。

3
可我也想做公主。
記得小時候，沈墨對我承諾過。
那時，媽媽還在，沈墨的公司才剛起步，我們一家三口還蝸居在兩室一廳裡。
媽媽為了支持他，把外公給我的紅包偷偷打進他的卡裡。
「我和阿俞沒多大的花銷。
「你別擔心。」
媽媽總是這麼哄著他。
我也喜歡鸚鵡學舌。
「爸爸不擔心。
「阿俞的包包，都給爸爸……」
我還沒說完，沈墨再也忍不住，俯身將臉緊緊挨在我們的臉中間。
沒一會，滾燙的液體滴在我肉頰臉上。
弄得我癢癢的。
現在想來，那應該是沈墨的眼淚。
記得在我十歲之前，他總對我說：
「等爸爸成功了，賺了很多錢，我要圓圓做公主，好不好？」
……
看吧。
他答應過的。
可他食言了。
想著——
耳邊又傳來刻薄的禮貌聲音：「女傭姐姐，你怎麼還不去幫我洗車？你是不是覺得我只是沈伊的同學，所以不重視我？」
沈伊上國際學校。
她的同學都是富二代，自然也高高在上。
可是。
我才不是女傭。
我瞪向她，本想說話。
而下一秒。
沈墨聲音淡淡，反問我：「怎麼不去？」
怎麼不去？
聽見這話，我心口像是挨了一記重錘。
我怎麼忘了，在沈墨眼裡，我就是女傭。
「馬上。」

4
沈墨說過，只要他不高興，他就會斷了我的學費和生活費。
可是。
我答應過媽媽，要考上最好的大學。
我不能對媽媽食言。
所以。
只要沈墨繼續供我，我怎樣都可以。
我輕輕抿唇，轉過身。
下一刻。
身後傳來柔柔的聲音：
「爸爸，要不讓沈俞一起吹蠟燭吧？
「今天也是她的生日。
「其實她也很期待的，昨天還偷穿了我的晚禮服……」
我皺起眉。
轉身想說我沒有。
可是一陣陣鄙夷傳來：
「我靠，一個女傭，還敢偷穿主人的裙子。
「小伊，你這件禮服消毒了嗎？」
「不可思議。」
「原來是個小偷。」

5
聽見那些聲音，我差點就要跑過去，把沈伊的臉按進蛋糕裡。
讓她去死。
我承認。
昨晚。
當她穿著新裙子炫耀的時候，我的確很羡慕。
但也只是羡慕而已。
我從沒去偷……
我不是小偷。
我氣得紅了眼，卻絲毫不敢動。
因為。
沈墨似乎察覺到我想做什麼，主動站在了沈伊面前。
陰沉著臉望向我。
鄙夷。
憎恨。
冷漠。
「她怎麼會有你這種女兒？
「道歉。
「否則，你明天就可以退學了。」
又威脅我。
呵。
「她怎麼會有你這種老公？」
話音剛落。
沈墨黑了臉。
我從來沒見過這樣恐怖的他。
6
「啪——」
響徹客廳的一巴掌。
沈墨無視了我這麼多年，這是第一次打我。
沒一會。
我的右臉就高高腫起。
心裡又氣憤又痛苦。
可是。
我能做什麼呢？
我才十六歲。
我只有一個名義上的父親。
這個父親。
無視我。
恨我。
威脅我。
打我。
果然，他不愛我，一點也不愛了。
而此時。
沈伊像是搞不清狀況，一副「好心辦了壞事」的樣子，忙跑過來解圍：
「爸爸，女孩子喜歡漂亮裙子很正常的，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她是什麼意思？
算了。
反正我已經挨打了。
再怎樣也無所謂。
所以。
「啪啪啪——」
我連續給了沈伊三個巴掌，「這是你誣陷我的代價。」
7
被我打後，沈伊一副白蓮花凋零的模樣。
「沈俞！」
看著一臉狼狽的沈伊，沈墨一臉心疼。
他親手把沈伊扶起來。
柔聲安慰：
「痛不痛？
「爸爸馬上給你請醫生。」
沈伊捂著臉，眼淚簌簌落下，
「沒事的，爸爸，你不要怪沈俞。
「求你了——
「不要再打沈俞了。」
話說完。
她的同學紛紛從震驚中反應過來，都痛斥她太「善良」。
紛紛勸沈墨開除我。
哈哈。
開除。
我覺得諷刺，也覺得可悲。
抬頭，第一次和沈墨四目相對時，徹底看清了他眼底的薄涼。
他聲音冷冷的，沒有絲毫感情。
「沈俞。
「我會送你去福利院。
「從今天開始，你不要再踏進這裡。」
福利院。
我很滿意。
我本來就是個孤兒了。
而且。
去了福利院也能繼續讀書。
比待在沈墨身邊好多了。
……不多時。
沈墨的助理請我離開。
我轉身，走得很瀟灑。
一點也不留念。
然而。
沒走兩步。
口袋裡的手機忽然響了。
我原本不想理會。
可震動聲一下一下，像是拍打我的心門。
最終還是忍不住掏出手機。
瞥了來電提醒一眼。
瞬間。
我愣住了。
不敢相信。
忍不住用力眨了一下眼睛。
「媽媽——」
「是媽媽！」
我忍不住停下腳步。
身旁的助理催我：「快點，沈總不想看見你了……」
我沒空理他，顫抖著手按了接聽。
雖然我知道不可能。
媽媽已經死了。
十年了。
這個號碼沒再響起過。
該不會是惡作劇吧？
但儘管這樣。
媽媽已經死了。
接了。
也不敢說話。
張著嘴巴，不知道該幹嘛。
而那邊已經先出聲了。
是熟悉的聲音——
「寶貝！生日快樂！
「好久不見！
「媽媽好想你喔！」
她的聲音隨著手機的擴音，傳遍了沈墨家的客廳。
8
媽媽的聲音和記憶裡一模一樣。
一點也沒變。
像是一杯溫白開。
暖暖的，軟軟的。
「媽媽——」
我直接哭出來了。
真的是你嗎？
媽媽？
所以，這個電話是從天上打過來的嗎？
我手指顫抖地緊緊握住手機。
此刻這是我最重要的東西。
然而下一秒。
手心一空。
我的手機被江墨搶走了。
「還給我！」
頓時我恨得咬牙。
難道我和媽媽說話的權利也沒有了嗎？
這是媽媽打給我的。
又不是打給他的！
我伸手去搶，可是江墨太高了。
他輕輕瞥了我一眼Ṱůₜ，讓傭人將我拉開。
兩眼對視，我看見他眼眶紅了。
可一開口，依舊冷靜。
「你是誰，為什麼要冒充我妻子？」
我：……
他耳聾了。
他聽不出媽媽的聲音？
直覺和聽力都告訴我，這就是媽媽。
果然沒一會。
手機傳來聲音：「我是孟臻，你老婆！沈墨你以前不是說我變成一陣風你也認識我嗎？現在怎麼回事？我的聲音你也聽不出來了？你是不是忘了我？也好，把女兒還給我，我們離婚！」
已經很久沒人對沈墨這樣說話了。
沈墨身邊的助理都戰戰兢兢的，生怕他發火。
卻不想，沈墨臉色柔和了一層。
說話時差點哽咽。
「榛榛。
「真的是你。
「你在哪？我馬上過去見你。」
他仿佛大喜過望，人到中年，像個男孩。
「還有，不許說離婚！我不可能跟你離婚的！」
孟臻無語：
「記得把女兒帶過來，我們小俞肯定更漂亮了。」
9
聽見還能去見媽媽。
我開心得忘乎所以。
恨不得拔腿就出門。
可一轉身。
身後一道力量將我拉住。
回頭，居然是沈墨。
他盯著我的臉看了一會，「一起吧。」
我頓住，手撫在右臉上。
還是腫的。
剛才媽媽說我肯定更漂亮了。
媽媽要失望了。
我現在一點也不漂亮。
沈墨似乎也看出來了。
他讓傭人帶我去洗澡換衣服。
我拒絕了。
「不用。」
雖然我現在不漂亮。
但我也不想欺騙媽媽。
尤其不想和沈墨一起欺騙媽媽。
我要讓媽媽知道，我這些年，就是過得不好。
也要讓媽媽知道，沈墨打了我一巴掌。
沈墨沉默了幾秒，沒再強迫我。
離開家之前，他回頭看向沈伊的客人們，皺了皺眉。
吩咐人送客。
頓時，沈伊的臉如同黃瓜菜。
悶著小臉走過來，眨著星星眼望著沈墨，
「爸爸，你要出去嗎？待會我媽媽還要過來，我媽媽說你胃不好，她給你做了養胃的晚餐。」
聽見這話，我差點翻白眼。
養胃的晚餐。
她們母女就夠養胃了。
沈伊的媽媽因為車禍昏迷不醒，她才被沈墨收養。
過了幾年，她媽媽醒了。
非但沒有要回女兒，還經常打著看女兒的名義來接觸沈墨。
沈墨「嗯」了一聲，依舊拿起助理遞過來的車鑰匙，看向我，「走。」
10
我急於見到媽媽，只能跟著沈墨。
多年來。
我還是第一次坐沈墨的車。
可笑的是。
那麼高級的車，我連車門也不會開。
見我站在那不動。
沈墨一句話也沒說，走過來給我開了車門。
我沒有跟他說「謝謝」。
上車後，我從口袋裡拿出一百，遞給沈墨：「車費。」
這是學校的獎學金。
我一直捨不得花。
「……不用。」
沈墨瞥了一眼，微微怔了下，依舊嫺熟地倒車，加速。
我知道他也很想立刻見到媽媽。
但我還是要跟他算清楚。
執意給他。
「你不是我爸爸了。
「我不白坐你的車。」
沈墨一頓。
疾馳的車速中，聽見他一字一句的聲音：「只要你是你媽生的，我就永遠是你爸爸。」
有他這種爸爸？
呵。
我懶得跟他辯駁。
……二十分鐘後，車停了。
我往窗外看，只見藍天、人群、火車。
這是我們以前在火車站旁邊的家！
而不遠處。
一個穿格子連衣裙的女人，正向我探出的腦袋招手。
是媽媽！
「媽媽！」
我跳下車，朝她懷裡沖。
11
沈墨也下車了。
他站在車旁，看見沈俞沖進妻子的懷抱，一切都是那麼不真實。
他用力掐了掌心。
這是真的嗎？
這不是夢吧？
他真怕一覺醒來，孟臻又不見了。
「榛榛。」
他喉結滾動，叫出了她的名字。
看見她的容顏和以前一模一樣。
年輕。
美麗。
像是他房間裡每天都會盛開的百合花。
她真的回來了。
沈墨看著自己冒血的掌心，一顆心穩穩落地。
心裡不由期盼起來。
榛榛回來了。
他的幸福也回來了。
他再也不是行屍走肉了。
他會和以前一樣，一回家就能看見朝思暮想的孟臻。
在外不如意了，就回家抱抱她。
得到了任何成就，也立刻拿回家和她分享。
他們相親相愛，一起撫養女兒，是連神仙也羡慕的日子。
可是。
他心臟忽然抽痛了一下。
抬頭，看著妻女緊緊抱在一起，想到不久前，他要把沈俞送去福利院。
這些年，他對沈俞不聞不問。
榛榛她——
會怪自己嗎？
12
我撲進媽媽的懷裡後，才後知後覺，一切都是真實的。
死去的媽媽，又回來了。
她一定是看我太可憐，才回來的。
「媽媽……我好想你……我……嗚嗚嗚……」
話沒說完，我就哭了。
大哭不止。
我想停也停不下來。
「好孩子。
「哭吧。
「媽媽給你靠著。」
媽媽不勸我，只是輕輕拍打我的肩膀，等我冷靜下來，她再仔細端詳我。
「寶貝。
「你怎麼瘦成這樣了？你小時候我給你喂得胖胖的，你的肉呢？
「還有……
「你的臉怎麼腫了？
「誰打的？」
13
孟臻抱著女兒，感覺女兒只剩下一把骨頭。
這也就算了。
肉嘛，養養就回來了。
估計是女兒青春期愛美，不肯好好吃飯。
雖然有點怪沈墨，但一想到沈墨現在這麼忙，還是單親爸爸，也無從怪起了。
可是一抬頭。
女兒的臉居然腫了。
她馬上想到一個詞，「霸淩」。
是不是有人見她女兒沒媽媽，就故意欺負她？
沈墨知道這件事嗎？
這會～
她才想起抬頭找沈墨。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沈墨已經站到她們母女身邊了，為她們擋住下午刺眼的日光。
「沈墨。
「誰打我們家小俞？
「居然還是一巴掌……
媽媽氣得聲音發抖，還伴隨著隱隱的抽泣。
「小俞從小到大，我都捨不得動她一下，是誰？
「我要去找他算帳！」
沈墨抿著唇，不敢正視媽媽。
空氣似乎都僵硬了。
過了好久。
他才說：「是我。」
14
媽媽聽了之後，怔了三秒。
然後沒給沈墨解釋的時間，「啪」的一聲，還了他一巴掌。
聲音響亮，引得路人紛紛側目。
沈墨沒躲，挨了下來。
還問：「很生氣是不是？要不要多打幾下？」
他一副演偶像劇的樣子，我心裡反感。
媽媽還年輕。
還是當年二十五歲的樣貌。
他多大年紀了……
大庭廣眾，我不想媽媽和他拉拉扯扯，扯了扯媽媽的袖子，想吸引媽媽的注意力。
媽媽卻盯著我洗白的袖口。
「你這衣服，穿了多少年了？」
我抿起唇。
其實也沒穿多少年，就兩年。
畢竟我一直在長身體。
只是數量不多，洗得多而已。
我覺得這不是媽媽該關注的點。
她應該多看看沈墨現在有多老。
她好不容易重生一次，可不能和老頭子在一起。
我看安叔叔就……
想到一半。
媽媽扯著沈墨的領帶質問：
「我看到雜誌上說你現在很有錢。
「你的錢花哪去了？
「為什麼我們女兒穿成這樣？
「你不是說過，等你有錢了，要讓我們女兒做公主嗎？」
15
媽媽歇斯底里，可一點也不難看。
我站在她身後，覺得她美極了。
這個場景，我幻想過很多次。
每年大年三十。
沈墨只給沈伊紅包，只和沈伊吃年夜飯。
吃了飯，他還陪沈伊去看煙花。
不明就理的叔叔們問沈墨為什麼要對一個養女這麼好。
沈墨認真地說：
「因為她很像我妻子。
「你們知道嗎？
「我妻子從小就是公主。
「直到嫁給我，才吃了苦。」
他希望長得像媽媽的沈伊過得好。
卻不管媽媽的女兒。
每年除夕，我都是偷偷抱著媽媽的照片睡著的。
然後在夢裡看見媽媽為我出頭。
而今天。
終於美夢成真了。
不過。
我不在乎沈墨的回復。
因為他對我來說，不重要了。
他已經把我送去了福利院。
而帶我出來的，是媽媽。
……就在媽媽追問沉默的時候。
一輛勞斯萊斯突然停下來。
車門從裡面打開，沈伊跳下車，小跑了過來。
她媽緊隨在她身後。
「你是誰啊？
「離我爸爸遠一點！
「爸爸你的臉怎麼了……媽媽快報警……這個女人打爸爸……」
爸爸媽媽。
好像他們才是一家人。
我媽看著突然出現的兩母女，凝神看了許久。
「爸爸。」
「媽媽。」
她默念著，鬆開了手，「沈墨，你再婚了？」
16
沈墨腦子空白了一秒。
再看向沈伊的母親，眼底多了一道厭惡。
「我沒有。
「她只是我的養女，我和她媽沒關係。」
沈墨急於辯駁，見到媽媽錯怪，立刻失了分寸。
見狀，我冷笑。
「是。
「是沒有關係。
「只是一起吃年夜飯，一起參加家長會的關係。」
我平靜地說出這些話。
心裡卻波濤洶湧。
這些年。
年夜飯。
我一個人吃。
家長會。
我紅著臉跟老師說爸爸很忙，老師通常會打破沙鍋問到底：「到底在忙什麼，連女兒也不顧。」
我回答不出來。
老師就親自聯繫沈墨。
可最後來參加家長會的人竟然是家裡的劉嬸。
劉嬸的普通話不標準，每次來都會被班裡同學嘲笑。
我感覺很對不起劉嬸。
她也有自己的女兒，如果她女兒知道她在城裡被嘲笑，該有多傷心啊。
我自己沒有媽媽，就更不能拖累別人的媽媽。
後來我寧願編謊話騙老師，也不讓劉嬸過來了。
於是每一次的家長會，全班只有我的家人永遠在缺席。
但沈伊就不一樣了。
沈墨會親自參加她的家長會，還會順便給他們學校捐贈物品。
後來沈伊的媽媽出院了。
沈伊只要透露出一點點小心願，沈墨就會和她媽媽一起出現在她學校裡。
她的貴族學校和我所在的學校只隔著一條街。
沈墨的豪車每次停在校門，都會引來對面的側目。
我的同學也會羡慕沈伊。
「好會投胎啊。
「沈俞，你也姓沈，你媽媽就是一個連普通話也說不標準的蠢女人。」
這話聚集了我所有的怒意。
我一時分不清，是氣他侮辱劉嬸，還是氣他罵我自己的媽媽。
但無論如何，我都給了那個嘴賤的男生一拳。
他被我打得有點慘。
這事驚動了沈墨。
他知道不是我的錯。
但還是讓我轉學。
還高高在上地說：「總是給我惹麻煩，你和你媽，一點也不像。」
想到這，我看向沈墨破碎的衣領，笑了。
我和媽媽，不是挺像的嗎？
思及此。
我牽起媽媽的手。
這才意識到，媽媽的手很冰。
大概她也很難過。
她剛才告訴我，她是從十年前來到這裡的。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她肯定不能接受，丈夫和別的女人一起吃年夜飯，和別的女人一起參加別人女兒的家長會。
沒關係的。
媽媽。
你還有我。
我攥緊媽媽的手，輕聲說：「媽媽，我們去找安叔叔好嗎？他知道你回來，肯定很開心。」
說完。
我看了沈墨一眼。
並非挑釁。
17
但沈墨的臉還是黑了。
他恨了我這麼多年。
但沒有一次像今天這麼生氣。
哦對了。
他以前只是無視我。
氣到他。
真開心。
不過。
他是想多了。
我怎麼會利用媽媽氣他？
安叔叔和媽媽只是朋友。
他自己小肚雞腸。
一直對外公想把媽媽嫁給安叔叔的事耿耿於懷。
媽媽走後，沈墨不管我，我的成績下滑得厲害。
安叔叔看不下去，每週帶我去咖啡廳給我補習功課。
沈墨知道後，把我丟給一個特別死板的家庭教師。
不准我週末再出門。
也不准安叔叔再來看我。
從那以後。
我再也沒見過安叔叔了，聽說他現在正在大學任職副教授。
就是我想考的那所學校。
有一次我偷偷打電話告訴他，他還很高興，給我寄了很多輔導書。
「媽媽，安叔叔幫過我，我想去謝謝他。」
這才是我的目的。
媽媽當然也不會拒絕我。
她從自己的情緒抽離出來，對我說「好」。
但下一秒。
沈墨卻沉著聲音說：「不許你們去。」
18

「你有什麼資格？你都再婚了！」
孟臻心裡很氣。
主要是氣沈墨很噁心。
「我沒有再婚！」沈墨揉了揉眉心，橫了助理一眼。
助理立刻會意，急忙將沈伊和她媽請上車。
沈伊還想說什麼，卻被她媽攔住。
母女倆突然很懂事地悄然離開。
那輛豪華的勞斯萊斯，一會兒就沒了蹤影。
孟臻眼底漫出諷刺。
勞斯萊斯。
那對打扮精緻的母女。
沈墨口中的養女，渾身上下加起來都可以買下她女兒了。
她的女兒穿的是什麼？
吃的是什麼？
瘦了這麼多。
臉上還有被打的印記。
……
她不在的時候，她的女兒到底吃了多少苦？
她不明白沈墨為什麼要這樣。
小俞明明是他們唯一的女兒。
他為什麼不愛他們的女兒。
孟臻的心都要碎了。
而此時。
沈墨卻低頭對她說：
「臻臻，孩子在胡說，是誤會。
「我沒有再婚。
「也不會看上別人。
「這些年，我心裡只有你。」
沈墨卑微得像最聽話的狗。
當年公司上市，他一躍成為資本，後來更是一家獨大。
這些年，他從沒真正正眼看過誰。
但面對孟臻，他永遠都可以低頭，彎腰。
19
我很想戳破沈墨。
但轉念一想。
戳破什麼呢？
他對媽媽是真的。
他真的很愛媽媽。
這些年，雖然他和我保持距離，但我知道他每個月都會看心理醫生。
照顧他的傭人奶奶說他拿安眠藥當飯吃。
也不知真假。
但他每次思念媽媽無法自製的時候，都會折磨我。
比如取消我的公交費，我只好天不亮就起床，走路去學校。
有一次，初來乍到的廚師想要討好我，給我烤了一個草莓蛋糕。
他知道後，把廚師開了。
接著一腳踹翻桌子，我的草莓蛋糕毀於一旦。
「你還有臉吃這個？
「你媽媽怎麼死的？
「再讓我看見這種蛋糕，你就給我滾出去。」
滾出去。
這三個字，沈墨對我說了很多遍。
我經常擔驚受怕。
怕沈墨真的不要我了。
後來。
沈伊來了，他的病情好了很多。
但對我來說，卻一點也沒好。
……
所以，沈墨有多愛媽媽，就有多疼沈伊，就有多恨我。
我可以恨沈墨。
可是媽媽。
如果她還是願意為沈墨動容，我也沒意見。
畢竟沈墨真的很愛她。
於是。
我閉上嘴，不再說話。
如果媽媽繼續和沈墨在一起，我也沒意見。
大不了，我以後不和沈墨說話就好了。
我靜靜地想著，除了安慰還有滿足。
至少媽媽回來了。
至少媽媽為我出頭了。
至少……
想著——
耳邊傳來媽媽堅定的聲音：
「沈墨，我不允許任何人欺負我女兒。
「所以，我們完了。」
20
媽媽甩開了沈墨。
他再追上來，媽媽就大喊：「大叔！我都說了！我不要你包養我！你聽不聽得懂人話啊！」
一時間。
路人紛紛投來鄙夷的目光。
饒是沈墨天生俊朗，保養得宜。
但因為思念成疾的折磨，兩鬢已經生出了白髮。
但媽媽還是二十五歲的樣子。
因此沈墨不免被人指責：「老牛吃嫩草。」
更有熱心人士還攔住了沈墨，甚至要報警。
最後。
沈墨受熱ṱṻₕ心人士桎梏，陰沉著臉看著我們母女倆走遠。
然而這對他來說，完全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畢竟我和媽媽能去的地方，也只有我們曾經的家。
當然這也是我夢寐以求的地方。
是真正的家。
不是冰冷的豪宅。
「寶貝！媽媽先給你做飯，然後我們再去安辰叔叔家道謝，好不好？
「媽媽給你做紅燒肉！
「你最喜歡吃了！
「哦哦，還有松鼠桂魚、蒜蓉蝦、牛小排……
「呀！
「我沒錢！」
媽媽慌了。
我也愣住。
但下一秒。
門被打開了，沈墨提著大包小包，溫柔和煦地看著媽媽，「你歇著，我來。」
他隨著陽光一起進來的那一刻，我也晃神了。
像是回到了十年前。
我們一家三口還蝸居在這裡的時候。
但下一秒。
他手上價值百萬的手錶就閃到了我。
我眼底的光黯了下來。
原來並沒回去。
沈墨自顧自地進來。
沒人理他。
在廚房。
他忙他的，媽媽忙媽媽的。
過了很久，似乎媽媽再也忍不住，壓低了聲音說：「沈墨，我現在特別恨你。」
21
沈墨切菜的動作頓了一下，眼底一片陰影，「我知道。」
他以前就知道，孟臻會恨他。
可是。
他能怎麼辦。
他想念孟臻，想念得要發瘋。
「我承認，我從前確實不想對她好。
「你因為她而死，我恨她。」
沈墨坦白的話如同白開水，永遠不會讓我意外。
他恨我。
這是我從前不能接受的事實。
但現在接受了。
我扯了扯唇，無所事事地轉過身，想去做點別的事。
可身後卻又傳來他的聲音。
「但她畢竟是我們的女兒。」
「我早已決定，等她成年，我就去見你，把遺產全留給她。」
聽見這話，我腳步一頓，轉身看著那個高大熟悉的背影，眼睛像是被糊上了一層紗。
他已經拋棄我了，還要給我留遺產。
真好啊。
真是個好父親。
在他死後，我還要懷念他。
誰讓他給我錢了。
那可是錢啊。
作為沈墨的親生女兒，我最缺的東西，不就是錢嗎？
只要有錢，我就可以買新衣服，也可以坐車去上學。
多好啊。
這都是我夢寐以求的。
而我夢寐以求的，也是沈墨最容易施捨的。
我用力地抹掉眼淚，對著他的背影冷笑：
「那你什麼時候死？
「一定要在我成年之後嗎？
「能不能明天就死？」
22
大概是我的話太過惡毒。
就連媽媽回頭時，也無比震驚。
「小俞……」
媽媽張了張嘴，想說什麼，但什麼也沒說。
而沈墨氣得眼睛都紅了。
可最後。
他還是深吸一口氣，將手搭在媽媽肩膀上，輕聲安慰她：「沒關係，她心裡有氣。」
呵。
所以。
他覺得自己沒錯，而我只是心裡有氣嗎？
我轉過臉，不想再看他。
反正只要媽媽喜歡他就好了。
我無所謂。
我只有媽媽，沒有爸爸。
以後，就當他是透明人。
想著——
身後傳來清冷的聲音：「沈墨，請你出去。」
媽媽目光摘下圍裙，放在一邊，一本正經地望著沈墨Ṭú₇，
「我不知道我女兒受了多大委屈，才會說這種話。
「但現在，我們母女都不想見到你。」
……
沈墨走了。
媽媽將我抱在懷裡，很久也沒說話。
我的媽媽，是Ťū²真的難過了。
畢竟她和沈墨是那麼相愛。
媽媽還是喜歡沈墨的吧。
如果從一開始就沒有我，媽媽就會很幸福。
「媽媽，每年你生日，沈墨就會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一整天。
「醫生說他有自殺傾向。
「媽媽，我以前很怕沈墨突然死了，我就是一個人了，嗚嗚嗚嗚……」
那時。
我沒想到。
沈墨是真的想死。
想起曾經的害怕，我哭得厲害。
媽媽捧起我的臉，親吻了我的鹹濕的淚水，笑著說：「寶貝，你從來都不是一個人，媽媽不管是生是死，都和你在一起，你是媽媽身上掉下的肉。
「媽媽不是因為你而死，媽媽的死，只是意外。
「沈墨他是個瘋子。
「你不要理他。」
……
那晚，媽媽一直重複著那個詞。
——「瘋子」。
對。
沈墨就是個瘋子。
23
第二天媽媽帶我去見了安叔叔。
「安辰，不認識我了？」
「我孟臻！」
兩句話。
讓安叔叔重新洗了一把臉。
轉過身。
渾身濕漉漉的安叔叔，直接哭了。
「孟臻，真的是你？「大白天的。
「你鬼魂回來了……」
話沒說完，一拳。
「你才鬼魂。
「我這是穿越。
「……」
媽媽絮絮叨叨說了一大堆。
但總之。
她覺得自己很幸運，還能回來陪我們。
當然了。
現在當務之急就是給我轉學。
媽媽覺得我現在讀的學校太差了。
她想把我轉去她以前讀過的貴族學校。
但那個學校。
沈伊也在。
「怕她？」
「不怕。」
我挺胸搖頭。
因為媽媽在，我誰也不怕。
安叔叔很贊成。
問媽媽，「那有我可以幫忙的地方嗎？」
媽媽點頭，「有，借錢。」
媽媽娘家本來很有錢。
但前兩年外公去世了。
舅舅一家也出國了。
她只能來找安叔叔出血。
安叔叔很大方，直接給了媽媽一張卡。
媽媽也很自然地就收下了。
我左看看右看看，覺得自己挺多餘的。
最後被他們帶去看學校。
然後在學校附近吃午飯。
巧的是。
那個餐廳裡，沈墨和沈伊也在。
沈伊正哭得楚楚可憐。
「爸爸，我不想出國，為什麼一定要送我出國？」
沈墨也心有不忍，親手遞給她一張紙。
「好了，別哭。
「國外很好，我已經打點好了，你去那邊，不會吃一點苦。」
我聽著，真心覺得他是個好父親。
他給沈伊的，都是最好的。
心裡正覺得諷刺。
下一刻。
沈墨看見了我們。
「臻臻。
「你怎麼在這？」
他忙起身，墨黑的瞳孔本來是有光的。
但在看見安叔叔的那一瞬間，黯淡下去了。
24
媽媽只是懶懶地看了他一眼。
「哦。
「我陪我女兒來看學校啊。
「我沒錢，不能送女兒出國，只能來看看周邊學校了。」
忘了說。
我把沈伊的事情全部告訴媽媽。
媽媽覺得沈墨有病。
有大病。
而此時此刻，面對媽媽的冷嘲熱諷，沈墨臉色尤其難看。
可又不發作。
「瞎說什麼？
「我們的女兒怎麼會讀不起書。」
剛說完，
他便自覺抿起了唇。
他知道，我以前總擔心自己被退學。
——拜他所賜。
「臻臻，小俞，吃飯了嗎？」
沈墨第一次也將視線落在我身上。
同時。
也全程忽視了安叔叔。
安叔叔有點不自在。
但幸好。
媽媽沒理沈墨。
這時服務員過來了。
「女士，想吃什麼？」
「不了，我老公和女兒不喜歡這裡的口味。」
說完。
媽媽看了安叔叔一眼，「愣著幹嘛？走啊，老公。」
安叔叔臉紅得……
她也不管人家的小情緒，直接帶著我們倆就出去了。
而我不忘瞥了沈墨一眼。
他臉僵得像剛從冰箱裡拿出來的一樣。
我又開心了。
25
本以為能換個地方，吃頓清淨的午飯。
但沒想到沈墨很快就追出來了。
當然。
出來之前。
他對沈伊也下了最後通牒：「你不想出國也可以，但必須要離開我家，我會給你一筆錢，解除收養關係。」
沈伊頓感五雷轟頂。
可再抬眸。
沈墨已經出去追人了。
沈伊紅著眼睛打了一個電話，
「媽媽，爸爸不要我了。
「你肯ṱū³定也沒戲了啊！」
「那個不知道從哪來的女人，真的要搶走我們的一切了。」
而此刻——
沈墨正纏著我媽。
我和安叔叔都想替我媽打發。
但媽媽一揮手，讓我們先去找地方吃飯。
她留下來和沈墨談。
沈墨當然不會和她好好談。
一開口就咬牙切齒，「臻臻，你現在還是我老婆。」
「我們分居十年了。」
「可你不是說你穿越來的？那對你來說，我們不久前還在耳鬢廝磨。」
沈墨攥緊了手，醋意大發。
「臻臻，我愛你，你不能突然就不愛我了。
「沈俞那邊。
「我會好好補償，你相信我。」
不提還好。
一提就讓人發瘋。
「補償？
「你要怎麼補償？
「被親生父親當作仇人，你自己過過這種日子試試！
「你別說都是因為我！
「因為什麼愛我……
「我情願你別愛我。
「沈墨，你這種愛，沒人能消受得起！」
媽媽恨沈墨，沈墨也不能怎樣。
26
我和安叔叔兩個人在餐廳裡等了好久。
我觀察安叔叔，覺得他挺開心的。
「安叔叔，你在開心什麼？因為我媽媽叫你老公？」
「啊……不是……」
「那是什麼？」
我皺皺眉，不懂他們這群大人。
安叔叔卻點了點我的腦門，
「小鬼，別瞎想，我和你媽媽是好朋友。我以前是個書呆子，經常被人嘲笑沒有女生喜歡，你媽媽就會站出來，說她喜歡我。
「你媽媽是校花。
「被校花喜歡，是一件很牛的事。
「從那以後，再也沒人笑話我了，我也能安安靜靜念書。」
安叔叔回憶從前，眼底還透著溫柔笑意。
「我啊。
「是想起了從前，被你媽媽保護的時候。
「你看，現在我也能幫你媽媽了——」
他好光榮的樣子……
沒一會兒。
媽媽回來了。
她像是打了一個勝仗，威風凜凜的。
告訴我，以後沈墨再也不來煩我們了。
可是。
我也看見她眼角的淚漬。
她明明哭過。
27
第二周我就轉進了新學校。
還是沈伊的那個班。
剛一進門。
我便看見，所有人不懷好意地看向我。
「老師，為什麼她能空降我們班？
「因為她媽媽是小三嗎？
「不愧是小三，吹吹枕頭風，居然能把沈伊送到國外。」
……我頓時明白，是沈伊在散佈「謠言」。
其實她欺負我，我可以忍一下。
但她侮辱我媽媽是小三。
那就無法忍受半秒。
雖然是上課時間，但我還是不顧老師的阻攔，順手抬起垃圾桶扣在沈伊頭上。
……
沈伊在班主任的辦公室大哭。
被班主任老師安慰的時候，沈墨來了。
班主任問我家長在哪，怎麼還不來。
沈墨輕咳了一聲：「我也是她的家長。」
哦？
也是。
我笑了。
班主任見我破罐子破摔的樣子，氣得不輕。
「沈總，您說她是您女兒ťú₂？
「但您看看，您女兒這樣，上學第一天就毆打同學，這多惡劣啊！
「當然了！沈伊同學也很惡劣。
「居然帶頭說人家媽媽是小三。
「沈總，這是您的家務事，我不感興趣，但也請別帶到學校裡啊……」
看得出來，這位老師挺公正的。
居然還去查了謠言的源頭。
不像沈墨。
只要沈伊想誣陷我，他就信。
28
我心服口服地站起來，給班主任老師鞠了一躬。
「您搞錯了。
「他不是我的父親，他只是沈伊的父親。
「我的爸爸，已經死了。
「還有。
「我媽媽跟他也沒關係。
「這一切全是謠言。」
然後，也顧不上班主任一團亂麻的表情，直接看向了沈墨。
「請你以後好好管教女兒，不要仗著有幾個臭錢，來禍害我們學校的學生！」
沈墨望著我，緩緩閉上了眼睛。
一句話也沒說。
我背起書包，把擋路的沈伊推開，準備回教室。
經過沈墨時，我聲音淡淡。
「這件事我不會告訴媽媽。
「請你好好管教，您唯一的小公主。」
……
沈俞走後，沈墨看向沈伊，目光越來越冷。
他沒想到，自己疼愛多年的養女，背地裡竟然這樣。
「聽著。
「她是我的妻子，不是小三。」
沈墨聲音緩緩，落在沈伊耳朵裡，卻像是釘子一樣。
「還有。
「明天我的律師會來見你，屆時我們的收養關係會解除。」
沈伊不可置信地看著沈墨。
渾身發抖。
如果她不再是沈墨的養女，那她還有什麼光環？
什麼也沒了。
全怪那個女人！
全怪沈俞的媽媽！
她不是死了嗎？為什麼還回來了？
她就應該去死啊！去死——
29
可能是因為沈伊造謠的事，沈墨心裡有愧。
他不再來煩我和媽媽了。
就算來，也是遠遠地看著。
但總有例外。
為了給我補身體，媽媽趁著週末，去超市買了很多菜。
太重了。
她拎到半路，剛要抓狂。
兩手忽地一輕。
沈墨幫她提走了。
「沒苦硬吃。」
沈墨無奈。
他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孟臻，孟臻為什麼就不能和他回家。
現在家裡又沒有外人了。
孟臻沒跟他計較。
只是在他彎腰時，不經意看見了他鬢角上的白髮。
注視許久，心裡不知是什麼滋味。
「你老了。」
江墨腳步一頓，
「是啊，但你還很年輕。
「很美。」
他深深注視著她。
仿佛每一眼都是最後一眼。
他知道失去的感覺。
他極力地珍愛現在。
「臻臻。
「和我回家好不好？
「我們一家三口在一起，永遠不分開。」
孟臻笑了笑。
「可是，我不喜歡老頭子。」
「你……」
「你把你的財產給我一半，我去養小鮮肉。」
沈墨咬緊了下頜，生硬地開口：「明天就捐了。」
孟臻才不信，翻白眼：
「你捨得？「你以前做夢也想賺大錢。」
說起這個，仿佛觸動了誰的心事。
空氣也靜止了。
沈墨垂下眼眸。
「我想讓你和沈俞過上好日子。」
孟臻嘴角微微僵硬：
「那沈俞過的是什麼日子？」
沈墨無言。
……
「我知道，我不配做她的父親。」
「你的確不配。」
「那……」
沈墨還想說什麼，一個美婦突然出現在他面前。
是沈伊的媽媽。
「沈先生，你為什麼不要沈伊了？
「你是她爸爸啊。
「你不能這麼不負責任。」
30
這話孟臻覺得很可笑。
「他就是個渣爹。
「親女兒都不負責，還負責你女兒。」
面對這毫不客氣的話。
沈墨一言不發。
女人心涼了。
她認識的沈墨，可是有仇必報的。
一個無權無勢的女人，居然敢這樣得罪他。
簡直……
簡直恃寵而驕？
她不信。
雖然每次都沾沈伊的光，但好歹也陪了沈墨這麼久，怎麼能輸給這個女人？
「沈總這麼狠心嗎？為了一個來路不明的女人，這樣對自己疼愛多年的女兒？你知不知道，沈伊體質不好，在別墅裡住習慣了，搬出來就一直咳嗽，我也照顧不了她。」
她在賭。
沈墨不是鐵石心腸的人。
而且他以前最疼沈伊了。
他一定會心軟。
而此刻，孟臻：？？？
關她什麼事？
為什麼要扯上她？
她直接走了。
「臻臻！」
沈墨煩透了眼前的女人，一把將他推開，緊緊追著孟臻。
「你菜不要了？
「我辛辛苦苦給你提東西。
「你連個笑臉也不賞給我？
「是不是過分了啊？」
這樣殷勤，這樣狗腿。
像高中生追女孩似的。
誰看了不嫉妒呢？
女人站在他們身後，氣得渾身發抖。
自從沈伊成為沈墨的養女，她也被沈墨眷顧。
最好的醫療團隊給她治病。
最好的療養院給她養身體。
每個月還有新衣服新首飾。
沈伊總讓他送去療養院。
沈伊叫他爸爸，叫她媽媽。
療養院的人都以為他們是幸福的一家三口。
她也這麼認為，現在也是一樣的想法。
而且那個女人，搶走了她的丈夫，她女兒的父親。
31
沈墨一路跟著媽媽回到家。
可到了門口。
媽媽卻沒讓他進門。
「小俞不想見到你。」
「那你想嗎？」
「我也不想。」
啪——
門被鎖了。
媽媽黑著臉去了廚房。
我不知道她為什麼這麼生氣。
畢竟見到沈墨，不至於讓她這樣。
但我也沒問。
後來——
我後悔自己沒問清楚。
很快又到了週一。
我去學校後，才得知沈伊已經轉學了。
看見她空下來的位置，還有同學們私下所指的疑問。
「沈伊才是你爸爸養女？真的假的？」
「我們都被沈伊騙了。」
「你是親女兒，那你以前在哪？」
……
我一直保持沉默，沒有回答他們。
奇怪，沒看見沈伊，我的心情也沒有變好。
直到放學的時候，我有些迫不及待。
因為媽媽說她和安叔叔會來接我。
因為她幫了安叔叔一個大忙。
安叔叔要請我們吃飯。
然而我剛踏出教室，外面就傳來聲音：「快回去！有人在校門口捅人！已經有人受傷了！」
32
受傷的人，是安叔叔。
可兇手原本的目標，是我媽。
安叔叔救了我媽。
我和我媽一路將他送到醫院，她還安慰我們：
「不要哭，死不了，我估計了一下，刀口沒到要害, 估計就是要輸血……」
媽媽讓他閉嘴。
「誰讓你給我擋的！
「你——
「真喜歡我啊？」
我也困惑。
不是純友誼嗎？
安叔叔笑了笑：「是啊，真喜歡你，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今天還幫我擋家裡的催婚。
「我這個社恐，能一輩子安安靜靜, 全靠你了……」
媽媽不說話了。
只是緊緊握著他的手。
「臻臻, 你以後也會好好活著吧？」
「嗯。」
「真好，我還是有朋友的。」
「那你也要好好活……」
33
安叔叔差點沒能活下來。
他估計失誤, 刀口傷到了他的要害, 差點就要了他的命。
幸好，他命大。
沒死。
沒多久, 兇殺案查清了。
行兇者是一個精神病Ṫū⁰患者。
但他不是主謀。
主謀是沈伊的媽媽。
是她買通了兇手，要加害我媽媽。
她以為精神病人的話不足為信, 就算暴露了也沒有足夠的證據。
可是人家的病情時好時壞。
在兩人交易的時候，兇手已經錄了音。
最後她被判了刑。
沈墨和沈伊本來要解除收養關係。
可沈伊還是未成年。
然而沈墨冷血，執意要甩掉沈伊。
最後沈伊聯繫了媒體。
甚至大言不慚地要沈墨的所有財產。
沈墨沒理她。
在她成年後, 以收集的種種事例解除父女關係。
並收回了給沈伊的一切。
從此，沈伊淪為一個普通女孩。
最後一次見到她，她已經嫁人了。
老公是個精明勢力的小老闆。
逢年過節，她老公都帶她去沈家套近乎。
但每次總被沈墨拒之門外。
漸漸地, 也成了他們圈子裡的笑話。
34
後來那些年, 我和媽媽過得挺好。
也一直和沈墨保持著距離。
因為經歷那件事之後。
媽媽受到了打擊。
不對。
其實。
媽媽早就受到打擊了。
從她「死而復生」回來之後, 她就一直在偽裝堅強。
但其實最傷心的人，就是她了。
來到這個世界，丈夫老了, 女兒長大了。
可女兒卻因為她的死, 飽受苦楚。
而讓女兒受苦的人，竟然是深愛她的丈夫。
不僅如此——
她原本那個只屬於她的丈夫, 卻讓別人對他產生了佔有欲。
為此，她的摯友差點死去。
……
從那以後。
她一直拒絕見沈墨。
35
那年, 媽媽去了國外。
還在那邊有了新身份。
我畢業後，也過去陪她。
臨走前。
沈墨也去了機場送我。
欲言又止了好久才問我：「你和你媽媽，以後還回來嗎？」
「回啊。」
我回答得很輕鬆。
當然要回。
這裡是我們永遠的家, 我們不能因為某個人而放棄這裡。
「嗯，那我等你們。」
沈墨像是松了口氣, 僵硬的臉色也鬆弛了許多。
但細瞧之下，他眼角多了許多細紋。
聽說他這些年一直努力保養。
但效果不明顯啊。
我沖他搖搖頭。
「不用。
「你可以等媽媽, 但不用等我。」
我知道, 沈墨從來沒有對不起媽媽。
相反, 他比任何人還愛媽媽。
愛到, 像個瘋子。
可這一切與我無關。
臨走前。
沈墨給了我一盒草莓蛋糕。
「你一直喜歡的。」
他說著, 想交到我手裡。
但我沒接。
「我現在不喜歡了。」
第一次想吃, 媽媽死了。
第二次想吃，被爸爸狠狠羞辱了一頓。
不敢再吃了。
沈墨的手懸在空中許久，終究還是收了回來。
「去了國外，有什麼困難, 記得告訴爸爸。
「以前是爸爸的錯……
爸爸不是真心不愛你。
「如果你願意，你永遠都是爸爸的小公主。」
沈墨真的變了。
他以前從不說這種話。
可是晚了。
「爸爸。」
「小公主。」
真是個陌生的詞。
我忍不住笑：「沈墨，被送去福利院的小孩, 是沒有爸爸的。
我有媽媽就夠了。
「不做你的小公主，也會很幸福。」
說完，我頭也不回地上了飛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