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價開鎖

高考這天，學生把准考證落在我家。
可我家門鎖壞了。
鎖匠開口就要收費七百。
我急著開門，好聲求他：
「不能耽誤孩子高考。師傅你就別套路我了，直接說個最低價行嗎？」
開鎖師傅卻變本加厲地加價。
「撬鎖一百，鎖芯七百，上門服務費兩百，總計一千，這鎖你愛開不開！」
迫於形勢緊急，我只能咬牙答應。
「行，一千就一千！」
誰知他卻拿著工具插進鎖眼裡，磨唧了整整 10 分鐘。
眼看就要到開考時間，我急得連聲催促。
他卻板著臉，冷聲道：
「我就這速度。想要讓我開快點？得加錢。你打算加多少？」
……可開鎖師傅不知道。
參加高考，卻把准考證落在我這的學生。
是他親兒子。
1
高考前一小時。
我帶隊的學生突然慌慌張張地來找我。
「老師，我准考證丟了！」
我被嚇得差點心臟驟停。
連忙接過他的書包，雙手翻找。
「包裡找過了嗎？口袋裡有沒有？還能想起來最後一次看見准考證是什麼時候嗎？」
朱長宇急得快哭了。
「我找過了……到處都沒找到。」
朱長宇是我代課的學生，成績優異，是年級前十。
按照他幾次模擬考的成績，考上清北不是問題。
要是因為沒有准考證而無法參加高考，那可虧大了！
我連忙安撫他：
「別緊張，你再好好回憶回憶。」
朱長宇努力皺眉思考，突然大叫：
「等等老師，我想起來了！昨天返校我問了你一道錯題，好像隨手把准考證夾到了你的教案裡！」
教案被我放在家裡了。
但還來得及！
我家就在考場隔壁，跑過去只要五分鐘！
我將剩下的學生託付給其他帶隊老師，便拔足狂奔。
六月的盛夏。
我氣喘吁吁地沖進社區，一路跑過陰涼的樓道，邊擦汗邊掏出鑰匙開門。
卻發現鑰匙怎麼也擰不動。
就好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樣！
我抬眼確認了一眼門牌號，又看了眼手裡的鑰匙。
心態幾乎要崩了。
怎麼好端端的，鎖會突然壞了？！
就在這時。
門鎖上貼著的小廣告映入眼簾。
【朱師傅開鎖 187xxxxxxxx，社區內極速上門，價Ṫű̂ₚ格優惠。】
對，得開鎖。
我抖著手，打了電話。
因為是同社區內，開鎖師傅 2 分鐘就趕了過來。
他是個中年人，身材很壯，提著工具包，身上帶著化不開的煙味。
「就是你要開鎖？」
他斜眼看我。
我點頭，又看了眼手機。
還有 20 分鐘，今年的高考考場就要截止入場了！
「師傅，麻煩您快點，我趕時間！」
2
朱師傅拿出工具，對著門鎖擰了幾下。
門鎖發出「咯噔咯噔」的聲音。
他搖了搖頭。
「你這個鎖壞了，得換鎖芯。」
我不解又著急道：
「不能直接把鎖撬開嗎？怎麼還要換鎖芯？我沒時間啊。」
師傅瞪我一眼。
「你是修鎖的還是我是修鎖的？咋的，你比我專業啊？」
我訕訕地閉了嘴，問他：
「好吧，那就換鎖芯吧。多少錢？」
師傅說：
「七百。」
我愣了一下。
這麼貴？
我印象裡，開個鎖應該只要五十的啊。
想到那些上門開鎖的騙局，我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被騙了。
可轉念又想到朱長宇還在考場門口等我。
我只得一邊擦汗，一邊好聲好氣，和師傅解釋：
「師傅，我是一個高中教師。」
「今天不是高考嗎，我有一名學生把准考證落在我教案裡了，我得趕緊給他送到考場去！」
「我這邊也著急，您就別套路我了，直接說個最低價，行嗎？」
師傅聽我說完上半句話，了然地打量我。
「哦，是女老師啊。」
他的言語和神態令我很不舒服。
我努力抑制自己反駁的衝動，儘量真誠地看他。
誰知，他卻冷哼一聲。
「七百只是鎖芯的價格。撬鎖一百，上門服務費兩百，總計一千。」
「你愛換不換！」
3
我深吸一口氣。
換個鎖就要上千塊？
我一個當老師的，每個月工資才三千！
再說，這價格我都能買個密碼鎖了！
我試圖講道理。
「師傅，你也是住這個社區的吧，你看我打了電話，你三分鐘就趕到了。上門費收兩百塊不合理吧？」
師傅點了根煙，擺了擺手：
「我收的都是正常市場價，賺不了幾個錢。鎖芯我用的是大品牌的 B 級鎖芯，上門費我也是全城都收這個價格。」
「再說，嫌貴你就換人啊！」
聽完這些話。
我意識到，這人擺明瞭就是要坑我。
要不是因為他保證同社區極速上門，我何必要找他！
早知如此，我還不如打 119！
「算了。」
我冷淡道，「我不用你開鎖了，我自己叫 119！」
師傅眯著眼，一把搶過我的手機。
「什麼意思，你想換人？」
他吐出一口煙，警告道：
「我可要提醒你，哪怕你要換人，上門服務費的兩百塊錢，也還是要給我的！」
這下。
我幾乎騎虎難下。
「那你修之前怎麼不告訴我？」
師傅道，「你也沒問啊。」
我深吸一口氣：
「所以，你來了什麼都沒幹，就要收我兩百？」
師傅冷冷看我，眯起眼睛。
「怎麼，你要耍無賴？逗我玩呢這是。」
我被氣笑了。
「無賴的到底是誰啊？你先把手機還我！大不了我給你兩百塊錢就是了！」
「那也不行。」
師傅的目光死死盯著我。
他拿著維修工具包，走廊燈光昏黃，他高大的脊背隱含著一種灰色的威脅。
「小姑娘，我知道你門牌號，知道你手機號，也知道你是一個人住。」
「今天你要是不讓我換鎖，而是叫了別人，你可想好後果。」
我的腦海有一瞬間的空白。
……他這是在恐嚇我？！
也對。
他和我住一個社區，要想對我做點什麼，還不簡單？！
我的心七上八下地跳了幾下，心裡陡然浮出一種後怕。
手機鈴聲響了。
我冷著臉，強撐著對朱師傅道：
「你先讓我接電話！」
朱師傅將手機拋給我。
電話一接通。
朱長宇帶著哭腔的聲音響起。
「老師，還有 10 分鐘考場就不讓進去了，你找到我的准考證了嗎？」
我一下噎住了。
連忙安撫他。
「你快進考場，老師這邊儘快給你送過去。」
朱長宇害怕道：
「別的同學都已經進考場了，周圍有好多家長看著我，我不敢一個人進去……」
「老師，要不我還是明年複讀吧？」
朱長宇學習雖然好，性格卻十分內向靦腆，平時不怎麼和同學說話，膽子小，承受能力也不強。
就因為這樣的性格，高中時他差點被同學孤立。
還是我提前發現了苗頭，找他班主任談話ṱű̂₀才解決的。
我有些頭大。
但還是連聲安慰：
「沒事的，你首先心態一定要放平！現在，你拿著身份證去找考官幫忙，就說准考證一會就到，問他能不能先進去考試。老師這邊也會儘快趕過去的！」
朱長宇沉默半晌，「嗯」了一聲。
「……我試試，老師你要快點過來啊。」
掛斷電話後。
朱師傅又將手機搶走了。
我猛然撲了個空。
只得咬緊牙關，對他道：
「行，一千就一千！但你必須快點開！」
4
開鎖師傅得意地哼笑一聲。
他拿著工具插進鎖眼裡，不斷左右搖晃。
我問：
「這樣下去太慢了，不是要換鎖芯嗎？不能直接把這個鎖芯撬掉？」
師傅沒理我。
而是冷嘲熱諷道：
「高考不帶准考證，也不知道一天天操的什麼心。我兒子肯定就不會這樣。」
「你這麼關心這個學生，他不會是什麼領導的孩子吧？」
我簡直被氣笑了。
「首先，學校是不會因為學生的家庭條件而區別對待的！」
「我的學生家裡條件雖然一般，但成績很好，是上清華的好苗子！您動作快點，別把孩子的前途耽誤了！」
「清華……？」
師傅手裡動作一頓，一臉試探地問我：
「怪不得。你的學生要是考上清華，你也能拿不少獎金吧。學校能給你獎勵多少？一萬，五萬，十萬？」
「這麼多錢，我都不知得在外面奔波，開多少個鎖才能賺到呦！」
我皺著眉，實在聽不慣他的胡言亂語，解釋道：
「學校的獎金沒有那麼多，而且我是代Ţù¹課老師，不是班主任，沒有獎金可拿。」
師傅哼笑一聲，明顯不信。
走廊一時安靜了下來。
我的手機又響了。
是年級組長打來的。
朱師傅拿著我的手機按了接通，直接外放。
電話那頭傳來年級組長的質問：
「你帶隊的學生出問題了？朱長宇沒帶准考證？他是學校的重點苗子，你這不是害了他嗎？！」
我揉著太陽穴解釋。
「我這邊已經在解決了，我讓朱長宇先進考場了，我一會把准考證補送過去。」
年級組長仍是不滿意。
「那麼多老師帶隊，怎麼就你出事？你這個月績效扣光！」
我一個月工資三千，扣去績效只剩八百！
一下子。
我心裡也來了火氣。
「本來高考都是班主任帶隊的，根本輪不到我這個任課老師！他們班的班主任是您侄女，您心疼她才把苦差事推到我頭上，現在出了問題又來怪我！」
「現在學生不小心把准考證落在我的教案裡，這是誰都不願意看見的事情！」
「你身為年級組長，不想著幫忙解決問題，還來專門指責我？」
說完，我直接掛斷電話。
可笑！
年級組長著急，我可比她更著急！
可我抬眼一看。
這打電話的功夫裡，門鎖不僅絲毫未動。
師傅還玩起了手機！
他在一個微信群聊裡發道：
【今天遇到個冤大頭，這一開張，就能吃一個月[呲牙笑]。】
底下一群人扣六。
看著他發亮的手機群聊頁。
我終於爆發了。
「師傅！您先把我的鎖換了再聊天行不行？！！」
「還有 5 分鐘，考場就不讓進了！」
「這個鎖今天究竟還能不能開了？你要是繼續在這裡浪費我的時間的話，我就真的換人了！」
5
「你喊什麼喊！」
師傅板著臉，瞄我一眼。
「我正常就這速度。想要讓我開快點？可以，得加錢。」
「你打算加多少？」
我真的無語了，對他吼道：
「趁火打劫有意思嗎？看您這個年紀應該也有孩子！咱們將心比心一下，如果是您的孩子高考忘記帶准考證，您都一點不著急嗎？」
師傅嘴裡嘟囔。
「反正不是我兒子，我管他呢，大不了複讀唄。」
他又對我嬉皮笑臉：
「再說，我兒子剛好今年也高考，我這麼做，說不定剛好給他減少一個競爭對手！」
「你要是真著急，你就加錢。」
我心裡的無名火「蹭」地往上冒，問他：
「所以你要多少？」
師傅咧嘴一笑，露出被煙熏黃的牙：
「再加一千，我保證 1 分鐘內給你把鎖撬開。」
我被氣得心臟突突直跳。
師傅威脅道：
「你不是說你的學生是考清華的料子嗎？你要是再拖下去，也不知道會不會影響他高考。」
「高考可是一生只有一次的大事！」
「萬一他發揮失常，到時候責任可都怪你！」
想到還在考場裡，苦苦等我的朱長宇。
我含恨道：
「……好，錢我給！但你最好立刻把門給我打開！」
師傅滿意地笑了，掏出手機付款碼。
「一共兩千，你先掃碼，我再繼續開鎖。」
我憋著氣給他轉了兩千，又看了一眼時間。
現在這個點。
考場應該已經快封鎖了。
另一名帶隊老師給我發來消息：
【你快點，朱長宇這小子非得在考場門口等你，他說要等到最後一秒。】
我趕緊給他發語音：
【你讓他先進考場！我這邊估計也快了。】
話音剛落。
伴隨著師傅兩三下錘門鎖的聲音。
「噹啷——」
門鎖終於掉落。
門框上出現一個突兀的空洞。
我心裡一片荒唐。
幾秒鐘就可以幹完的事，硬生生被這人拖了幾十分鐘！
來不及多想。
我直接沖到玄關旁邊的衣帽架旁，拿出我包裡昨天帶到學校的教案，在裡面使勁翻找。
終於找到了朱長宇的准考證！
我長舒一口氣。
好了。
現在只要把准考證送過去就行了！
也不會耽誤他下午和明天的考試。
6
我拿著准考證，對師傅囑咐道：
「你現在趕緊把新的門鎖安上吧，我要趕緊去考場了。」
誰知師傅眼珠一轉。
他裝模作樣地在自己的工具包裡面翻找。
「平常帶的 B 級鎖芯用完了，我給你換 C 級鎖芯行不？」
「反正你是一個人住，C 級鎖芯更安全。」
又來！
我一臉防備。
「直說吧，C 級鎖芯多少錢？」
灰暗的走廊裡。
師傅抬頭對我笑了一下。
「兩千。」
我幾乎氣得渾身發抖，沒說話。
要完兩千，再要兩千。
這換一個鎖就要整整四千，比我一個月的工資還多！
師父提起工具包，作勢要走。
「不換是吧？那我可走了啊。」
我盯著我家敞開的門上，那赫然的大洞。
氣悶得只覺嗓子被堵住。
我要是不買他的新鎖，難道我的門就這樣敞開著隨便任人進出嗎？
算盤珠子都打到我臉上了！
師傅又開始推銷起自己的 C 級鎖芯。
他露出煙熏的黃牙，對我道：
「小姑娘，我也不騙你。現在市面上都用的是 C 級鎖芯，這比 B 級鎖芯防盜性能好多了，小偷來撬門都得花個把小時！絕對不虧的！」
我拿出手機在拼多多搜索 C 級鎖芯，冷笑一聲。
把手機懟著他的臉，大聲道：
「網上的 C 級鎖芯 45 塊錢還包郵，你轉手就賣我 2000？這錢也太好賺了！」
師傅用鼻子輕嗤：
「那你就網上買，等物流的這幾天你家門就大開著唄。」
他的臉上是明晃晃的無賴和嘲笑。
我實在忍無可忍。
拿起手機，給另一名帶隊老師打了電話，詢問情況。
她也一直țū́₂操心著朱長宇的事情，上來就道：
「現在學生已經進考場了。考場那邊說必須趕在考試結束的時候，把准考證補送過去！」
「但也不是太著急，語文考試 11 點半結束，你在這之前趕過來就行！」
看了眼手機，現在是 9 點。
一下多了兩個半小時的閒置時間。
我總算有了喘息的餘地。
時間寬鬆了，我也不必再和這個胡攪蠻纏的朱師傅打交道了！
7
心裡有了主意。
我和另一名老師商量：
「准考證我已經找到了，但和開鎖師傅出了點糾紛，需要處理下。」
「要不我叫個跑腿把准考證送到考場，你幫我補辦一下手續。」
對面也答應得爽快：
「沒問題。」
家裡門上的洞明晃晃地顯眼。
我聯繫了社區的物業管家，問他認不認識靠譜的開鎖師傅。
物業那邊等了一會，答覆我：
「我們這邊有和公安備案過的鎖匠，如果需要的話可以幫您聯繫。」
我說行，讓他們儘快聯繫。
可面前的朱師傅卻臉色一變。
他一把打掉我的手機。
「什麼意思，你不換鎖了？」
我冷哼。
「兩千塊錢的鎖芯，誰愛換誰換去！」
就在我拿手機叫跑腿的時候。
鎖匠卻突然一把搶過我手裡的准考證。
我一下子慌了。
「哎！等等，你要幹什麼！」
鎖匠抓著准考證。
壓根不看一眼，而是對我獰笑。
准考證被他發狂似的揉皺，幾下撕成碎片，「嘩啦」一聲，散落在樓道裡。
我整個人都傻了。
「你瘋了？！沒有准考證孩子要怎麼考試！你這麼做對你有什麼好處啊？！」
鎖匠一臉陰狠。
「他就算考上清華跟我又有什麼關係，又不是我娃！我就是要他考不了試，就是要你拿不到學校獎金！」
我簡直崩潰了。
「我都說了我是代課老師，沒有獎金拿的！你特麼是不是聽不懂人話啊！」
鎖匠梗著脖子，一臉不服氣。
看著滿地白紙碎屑，我幾乎大腦空白。
同事還在那邊詢問我跑腿叫了沒有，大概什麼時候趕到。
我沉沉呼出一口氣，艱難道：
「准考證……被開鎖師傅撕了。」
8
就在這時。
物業請的鎖匠來了。
人家一看這滿地狼藉，嚇了一跳，問我怎麼回事。
我還沒開口。
朱師傅先吼道：
「這沒你事，趕緊滾！」
我厭惡地看他一眼，對新來的師傅抱歉道：
「沒事，你別理他。他一個 C 級鎖芯要收我兩千，我不讓他換，他就惱羞成怒了。」
新師傅「謔」了一聲：
「這也太不要臉了，給我們開鎖行業丟人！」
朱師傅惡狠狠瞪他一眼。
「各憑本事吃飯，用你多嘴！」
新師傅聳聳肩，三下五除二把新鎖芯給我安裝上。
「我這也是 C 級鎖芯，妹子，你給我兩百就行。」
我把錢轉給新師傅，把大門鎖好，轉身就往考場那邊跑。
現在准考證沒了。
我得趕緊和另一名老師匯合，去問考場那邊還有沒有辦法補辦准考證！
誰知我沒走幾步。
就察覺到朱師傅背著工具包，緊跟在我身後。
「你開鎖的錢我都給你了！現在沒你事了，你還跟著我幹什麼！」
我不耐煩道。
朱師傅掃我一眼：
「路這麼寬，我走哪你管得著？我去看哪個倒楣鬼沒帶准考證。」
時間緊迫。
我也不想跟他廢話，就任由他跟著我。
趕到考場時。
我和另一個帶隊老師去找考場的工作人員幫忙。
對方一臉為難：
「什麼？准考證丟了？那就沒辦法了呀。」
「我們這邊只能補錄准考證，丟了的話就沒辦法參加高考了！」
空氣中一片死寂。
我結巴道：
「可是……可是……我剛搜了一下，說是可以補列印准考證的。你們這邊不行嗎？」
考場的工作人員搖頭：
「每個城市政策都不一樣，我們這邊根本沒有聽過可以補列印准考證這一說。」
我雙手發涼，只覺得天塌了。
「那……那就什麼辦法都沒有了嗎？！學生就只能等到明年再來考試了嗎？」
「你能不能幫忙再想想辦法，這個學生家庭條件一般，但是學習很好，是很有可能考上清華的！」
對方歎了口氣。
「……抱歉，但我這邊實在是無能為力。」
我捂著太陽穴，只覺得呼吸都困難。
9
終於。
年級主任也趕到了現場。
「學生的准考證帶來了嗎？」
我沉重地搖了搖頭。
年級主任差點沒跳起來。
「顧老師，你怎麼辦的事！」
我只覺得頭疼得很，捂著頭道：
「學生沒帶准考證，怎麼能賴我？我怎麼知道他昨天返校的時候把准考證塞到了我的教案裡！」
「而且本來他們班的帶隊老師應該是你侄女！要不是你拿今年優秀教師的評級壓我，我根本不會來當帶隊老師！」
「你現在這麼著急，是怕你侄女承擔風險吧？！」
年級主任指著我的鼻子罵：
「你——顧老師，你是不是不想幹了？！」
我沉沉地喘息，沒說話。
另一個女老師看我不舒服，給我遞了瓶礦泉水。
我奔波了一通，嗓子幹得冒煙。
剛擰開瓶蓋。
卻被朱師傅打掉。
「嘩啦——」
礦泉水灑了我一身。
「活該！」
朱師傅得意哼笑道：
「讓你和我強！」
「你們當老師的平時肯定收了不少家長的紅包，結果還這麼摳門。」
「要是早給我錢，不就沒這事了嗎？」
「現在你弄丟了學生的准考證，活該被扣績效，活該丟工作！真是老天有眼！哈哈哈！」
我冷冷看他一眼。
「我從來不收學生家長的紅包，管好你的嘴！」
朱師傅哼了一聲。
他席地坐在旁邊的空地上，玩起了手機。
「我倒要看看你的學生是誰。」
「等他從考場出來，我可要好好說道說道你！」
我坐在馬路沿上。
腦袋裡有尖銳的耳鳴響起。
夏日的太陽升了起來，烈日炎炎，烘烤著地面上的人們。
不知等了多久。
考場慢慢地有學生走了出來。
我看到朱師傅猛然站了起來，大喜道：
「兒子，你也在這個考場考試？」
朱長宇愣了一下。
「爸，你怎麼在這？」
10
朱師傅毫無察覺道：
「聽說有人高考沒帶准考證，我來看熱鬧。」
朱長宇雙手瞬間緊握成拳，抿著唇，站在原地。
朱師傅拍他兒子的肩膀。
臉上顯露出慈祥的父愛。
「兒子，考得怎麼樣？爸這些年天天在外辛苦奔波、換鎖賺錢，你可千萬不能辜負爸對你的期望啊！」
「等你以後考個好大學，找份好工作，也不用像爸這樣子幹體力活了！」
朱長宇的嘴唇顫抖了一下，不敢抬頭看自己的父親。
就在這時。
考場的工作人員大聲喊道：
「朱長宇的老師在嗎？准考證你們帶來了嗎？」
我扶著路旁的大樹，站起了身子。
「沒帶來。」
工作人員遺憾地搖了搖頭。
「那朱長宇的成績只能作廢了，可惜。」
朱長宇一瞬間愣了。
他對我吼道：
「老師，我不是讓你把准考證帶來嗎？我的准考證呢！」
朱師傅愣了一下，猛地低頭，詫異道：
「兒子……你、是你沒帶准考證？！」
朱長宇聲音急得都變形了：
「是啊，但是我讓老師給我帶到考場來了啊！」
「考場這邊的工作人員說只要及時補錄准考證，我的成績就能保住，現在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朱師傅又抬頭看我，眼裡滿是不可置信。
「你、你是我兒子的老師？！」
我冷笑一聲。
「原來你就是朱長宇他爸！」
朱師傅像是被什麼東西打了一拳。
他整個人都蒙了，怔怔地後退。
「不會的……怎麼會這樣……」
說著。
他從口袋裡掏出幾片沒扔乾淨的准考證碎屑，顫顫巍巍地將它們拼湊在一起。
姓名：朱長宇。
考試時間：2025 年 6 月 7 日。
朱長宇抬頭看著父親手裡的碎屑，緩慢皺起了眉頭。
「爸，我的准考證怎麼會在你這裡？！」
朱師傅似哭似笑道：
「兒子……本來能考上清華的是你啊！」
朱長宇一臉不解。
他扭頭問我：
「老師，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的准考證不是落在你家裡了嗎？為什麼會在我爸口袋裡Ŧú⁸？為什麼會變成碎片？」
「沒有准考證，我怎麼參加接下來幾門考試啊！」
我心裡一片諷刺。
「那就要問問你的好父親究竟做了什麼。」
朱長宇急切地去搖晃朱師傅的胳膊。
「爸！你說，到底怎麼回事啊爸！」
朱師傅渾身失力，跌坐在地上。
我拿出手機，打開電子門鈴的監控。
裡面記錄了今天發生的所有事情。
「你爸是鎖匠，他見我著急給學生取東西，漫天要價，換一個鎖要收我四千塊錢。」
「見我不同意，他直接搶過你的准考證，撕了。」
朱長宇接過我的手機。
看到視頻裡的畫面，整個人都呆住了。
他瘋了一般大吼：
「爸，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朱師傅訥訥道：
「我、我不也是為了你嗎……為了給你上大學攢點錢。」
朱師傅說完才反應過來。
他踉蹌著朝我幾步走過來，給我跪下，頭哐哐地往地上砸。
「老師，求你再幫忙想想辦Ťú⁰法！我兒子的准考證還能不能再列印一份？」
「我就這一個兒子，他的成績那麼好，我不能毀了他啊！」
我冷漠道：
「剛才工作人員說的，你不是都聽見了嗎？」
「你兒子，只能等到明年複讀了。」
11
朱師傅傻了。
我冷笑道：
「你剛才撕了撕掉准考證的時候，可不是這副嘴臉。」
「那個時候你不是還挺得意的，說反正不是你兒子，反正大不了就再複讀一年嗎？怎麼輪到你兒子，你就一副天塌了的表情。」
周圍一些看熱鬧的家長。
聽到這裡，忍不住跟著唾棄。
「我算是聽明白了，這就是鎖匠獅子大開口，結果自食其果了唄。」
ṭũ⁴「活該！自己的兒子高考是高考，別人的孩子高考難道就不重要了？」
「老天有眼，我以前開鎖也被坑過，最煩這種坑蒙拐騙的人了。」
朱長宇終於瞭解了事情的所有經過。
他看著自己父親，想要發怒，卻又無法發作。
畢竟。
眼前的人，是供他讀書的親爸。
他痛苦地錘了一旁的行道樹，手上擦出一道長長的血痕。
人來人往、熱鬧非凡的高考考場門口。
形成了一幅獨特怪異的沉默景象。
我拿回手機，提醒道：
「朱長宇，如果是別人撕了你的准考證，你是可以報警的。但現在撕掉你准考證的人是你父親，你可以選擇報警或者不報。」
「但是你父親趁火打劫，敲詐勒索我 2000 塊錢，我是一定會報警的。」
朱長宇恨鐵不成鋼道：
「爸，你趕緊把錢還給老師啊！」
「你要是有刑事紀錄，我以後就不能考公了！」
朱師傅這才慢半拍地反應過來。
他連聲向我道歉，直接狠狠扇了自己一個巴掌。
「顧老師，對不起！」
「我不是人，我不該漫天要價，你的錢我現在就還給你！」
「求你，別報警行不行？！」
朱長宇也祈求地看著我。
我最終還是心軟了。
拿回我的錢後。
我歎息道：
「朱長宇，你的成績很好，還是趁早聯繫複讀學校吧。」
12
高考兩天過得很快。
聽說朱長宇心態崩了。
第二天，直接沒有去考場。
不過他就算去了也沒用，因為根本沒有辦法參加考試。
我本來以為我和朱長宇再也不會有交集了。
沒想到。
估分那天。
朱長宇來到了學校。
「顧老師，我找你有事。」
他雙眼裡滿是血絲，很是疲憊的模樣。
班裡原本在熱熱鬧鬧估分的同學。
看到他一來，紛紛安靜了下來。
原本年級前十的學霸，因為他丟人的鎖匠父親，而被迫複讀的故事Ṫṻ₋。
在短短兩天內。
已經傳遍了整個學校。
我和朱長宇沉默著，單獨來到走廊。
陽光順著窗戶灑進明亮的學校廊道。
朱長宇猛地抬頭，眼裡滿是怨恨。
「老師，我知道我爸的事情是他做得不對。但是我明年複讀的費用，總該你出吧？」
「什麼？」
我都覺得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朱長宇一臉平靜道：
「要不是你把我的准考證夾在你的教案裡面，我怎麼會在高考的時候沒有帶准考證？」
「說到底，就算我爸他做錯了，但你也有錯！」
「這兩天我和我爸已經商量了，你必須全額提供我複讀的費用，直到我考上清華為止！」
我無語了。
「朱長宇，你是不是有病？」
「本來我還可憐你有那樣一個父親，現在看來，你們真不愧是一家人啊。」
「是我把你的准考證放到我的教案裡的嗎？明明是你自己在返校答疑那天塞到我的教案裡的！我根本就不知道有這一回事，合著還變成我的錯了？」
聽到我的話。
朱長宇卻一臉不甘，瘋了似的質問：
「誰讓你不及時檢查你的教案的？！要是你及時把我的准考證送來，我就不會錯過高考！！」
我還沒開口說幾句。
朱長宇他爸又和年級組長匆匆趕來。
年級組長幸災樂禍地開口道：
「顧老師，就算學生粗心，但你也有推脫不開的責任。我們學校這邊覺得，你還是得給朱長宇賠償複讀的費用，還得向他們道歉。」
朱師傅聞言，一臉得意。
我明白了。
「哦，這是合起夥來算計我了？」
年級組長清了清嗓子：
「反正你今年也要評優秀教師，這種風言風語對你的影響總歸還是不好。」
我掃視他們幾人。
只怕是朱長宇不甘心就這樣錯過高考，於是大鬧學校。
而學校選擇推我出來當替罪羊。
可我哪是那麼容易擺佈的。
13
我徑直走到朱長宇面前，朗聲道：
「好一個白眼狼！」
「學校裡，老師平常怎麼照顧你的你都忘了。你被同學孤立的時候，老師怎麼幫你解圍的你也忘了是吧？」
「高考那天，我費了心地想幫你，頂著四十度的高溫跑上跑下，事後我還可憐你。」
「現在你是覺得我好說話，還舔著臉找我出你複讀的費用？真當我是你媽啊！好大的臉！」
我的聲音故意說得很大。
班裡的同學聞聲, 都從門口探頭出來看。
朱長宇被同學們看得臉紅羞臊：
「顧老師……可是本來也有你的責任……」
我冷哼一聲。
「不必多說, 叫員警吧。」
「知道嗎？這幾天，我查看自己門鈴的監控, 發現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朱長宇眼神裡閃過一絲慌亂。
年級組長也趕緊阻止我。
「顧老師，何必報警把事情鬧大，你以後還怎麼在學校幹？」
我一把揮掉他的手。
「我早就不想幹了！評一個優秀教師你都卡了我整整 4 年, 動不動就扣績效, 工資扣去五險一金只有寒酸的兩千塊錢，你真以為我願意待在學校裡嗎？」
「你知不知道，隔壁的私立學校邀請我去當他們的老師，一個月給我開 2 萬的月薪！我拖了一年，只是因為我負責, 我想帶完我的最後一屆學生！」
「現在學生們高考也結束了，我告訴你, 我今天就要辭職！」
年級組長慌神了。
「不是……你走了那下一屆學生誰來帶？小顧, 你再好好想想。」
我直接冷笑一聲。
「也不知道早幹嘛去了。你把髒活累活全部推給我的時候，怎麼沒想過下一屆學生誰來帶？」
年級組長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了。
就在這時，員警來了。
「發生什麼事了？」
我直接拿出自己的手機監控。
監控發生在高考那天。
清晨七點。
我離開家門後，一個高大的男子偷偷摸摸地出現在我的走廊。
他挨家挨戶，往鎖孔裡塗抹膠水。
然後再貼上小廣告。
【朱師傅開鎖。】
朱長宇看完視頻，愣住了。
「爸，你怎麼能故意破壞別人的鎖？！」
朱長宇頓了許久。
終於大徹大悟，似哭似笑，啞著嗓子道：
「所以……要不是你故意堵鎖眼，那天顧老師就能直接拿我的准考證，趕到考場了。」
「你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做啊？！」
朱師傅這下也不得意了。
他的額頭開始冒汗, 試圖推脫：
「不……不是我……」
「監控裡面清清楚楚地錄到了你的臉，你還敢否認？」
朱師傅這下繃不住了。
他跌坐在地, 結巴道：
「我、我就是為了掙錢……我沒錯，我沒錯！」
我沒理他。
而是對著員警說了事情的完整經過。
「這個鎖匠先是破壞了我的鎖, 然後在高考當天, 我急著取學生的准考證的時候，漫天要價，趁機敲詐勒索。」
「員警同志，您看該怎麼處理？」
員警皺眉, 拉起渾身無力的朱師傅。
「跟我們走一趟吧。」
14
朱師傅被員警帶走後。
朱長宇也灰溜溜地跑了。
教室變得空蕩蕩。
學生們離開前, 送了我一束鮮花。
「老師, 您的認真負責我們都看在眼裡, 謝謝您三年的教導。」
後來。
朱師傅進了一趟警局。
社區裡所有被他堵過鎖眼的住戶也都知道了這件事。
有暴脾氣的人，堵在他家門口打他。
「老子還以為你是個好人, 那天你給我開完鎖我還謝謝你, 誰知道老子的鎖就是你堵上的！」
「賠錢！」
朱師傅幾乎每天都被人打個半死。
而朱長宇也選擇了複讀。
我本以為，按照他的成績。
哪怕複讀也不成問題。
但沒想到。
第二年，高考改革了。
不僅增加了新的素質科目, 題型也改了。
朱長宇的心態向來不好。
他渾渾噩噩在複讀學校上了一年。
最後成績出來, 只上了個普通一本。
有人勸他一本也行，趕緊去讀吧。
他卻崩潰道：
「可我以前的成績是能上清華的啊！」
因為接受不了落差，他決定再次複讀。
一次又一次。
但是成績卻永遠無法回到巔峰期。
就像是永遠陷入了高考的迴圈。
而我在私立學校入職後。
同學們因為我有趣生動的教學方式, 都很喜歡我。
我拿著優渥的月薪，順利評選了優秀教師，在教師行業閃閃發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