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著做饅頭的手藝將未婚夫婿和妹妹送入學堂。
妹妹一躍成了安平公主。
未婚夫婿考上狀元,娶了妹妹,成了駙馬爺。
只有我一直守著自己的饅頭攤。
後來,我實在病重。
上京城去找他們借錢。
兩人皆將我掃地出門:
「滾開,哪來的討口子。」
重生回來,夫子問我:
「小娘子可是來替家裡人入學報名的?」
我笑著搖頭:
「不是,我就隨便看看。」
1
我轉身離開,手上還挎著籃子,籃子裡面裝著熱乎的饅頭。
路上遇到了老顧客,招呼我:
「陳娘子,來四個饅頭。」
她同我閑談:
「我剛剛看你在書院門口徘徊,怎麼,想送你未婚夫婿去讀書?」
「哎喲,那可貴咯,我聽人家說,一年就要二十兩銀子,還有筆墨紙硯亂七八糟的加起來,最少都要三十兩嘞。」
我將饅頭裝好遞給她,收下八文錢。
這才笑道:
「沒有,我就是在書院門口看看有沒有人要買饅頭。」
「再說了,讀書人,我可養不起。」
她頗為感慨地點點頭:
「是啊,我們這普通老百姓,哪供得起讀書人哦,吃飯都是個問題。」
我笑而不語。
我沒告訴她的是,上輩子,我真的供起了讀書人。
還是兩個。
一個是我的妹妹,最後竟成了聖上的親生女兒,被封為了安平公主。
一個是我的未婚夫,考上了狀元,娶了安平公主,成了駙馬爺。
只有我自己,還守著饅頭攤,每天賣著兩文錢一個的饅頭。
最後,我實在是忍受不了病痛的折磨。
去京城找他們借錢治病。
我想著病好後,我再繼續支個攤子賣饅頭,把錢慢慢還給他們。
我這樣想著。
只是好不容易到了京城,門還沒摸著,就被人扔了出來:
「滾出去,哪來的討口子。」
「我們家駙馬說了,他可沒你這號窮酸親戚。」
我又拖著身子在門口等,等到了妹妹。
她一身華服,被眾人簇擁。
看到我後,當著眾人的面賞了我兩個包子。
我沒接包子,沉默了片刻。
只說道:
「我不喜歡吃包子,只喜歡吃饅頭。」
旁邊的女娘們聽後笑得花枝亂顫:
「哪有這種人,不喜歡吃肉包子,卻喜歡白味的饅頭。」
我佝僂著身子轉身離開。
身後傳來妹妹輕飄飄的聲音:
「要不她一副窮酸樣呢。」
我想去醫館,說不定能遇見一個好心的大夫,能讓我賒賬。
只是路過一個小巷時,被人拖進去捅了幾刀。
迷迷糊糊間,聽到那人說要怪就怪我髒了貴人的眼。
最後,我實在熬不住了。
臨死前就將身上僅存的一點錢給了一個小道士。
希望我死後,他能將我埋了。
別髒了別人門前的路。
誰知再睜眼,我又回到了替未婚夫和妹妹報名入學的那一天。
我好好想了想,還是算了吧。
用饅頭供讀書人,我供不起。
2
我回來的時候,妹妹陳月英正拿著衣服在身上比劃,未婚夫傅成安在一旁整理書袋。
做足了明日去學堂的準備。
我放下籃子,看向兩人,打破了他們的喜悅:
「家裡沒錢,供不了你們二人讀書。」
「為甚麼?!」陳月英大喊。
陳成安也緊皺眉頭。
「因為家裡沒錢,就這麼簡單。」
說完我轉身進了廚房,肚子餓得發慌。
賣了一天的饅頭,也沒人來給我送飯。
廚房空蕩蕩的,鍋裡只剩下稀稀拉拉的幾粒米和菜葉子。
灶臺上還放著兩個吃完沒洗的碗。
我抿抿唇,直接起鍋重新燒灶。
做了一碗雞蛋面,奢侈了一把。
一碗下肚,感覺到肚子暖呼呼的,我才松了一口氣。
上輩子大夫就說了,我的病一是因為太過勞累,二就是飲食出了問題。
我只顧著哼哧哼哧揉面賣饅頭,哪還顧得上自己的身體和胃。
如今我知道了。
不會再為了不值得的人虧待自己的身子了。
「你居然背著我們吃雞蛋。」
陳月英沖進廚房,指著我大喊,仿佛我搶了她的口糧。
我冷著臉將碗重重磕到灶臺上:
「怎麼就是背著你了?這雞蛋是我自己用雙手掙的,我為甚麼不能吃?」
許是我平日裡從未對她發過火,嚇得她哆嗦了一下。
很快就癟著一張嘴,哭著控訴我:
「你憑甚麼兇我,你答應了爹娘要好好照顧我的,你別忘了,要不是我爹娘好心將你從雪地裡救起來,你早就沒命了!」
我是被陳家夫婦從冰天雪地裡撿回來的。
當時包袱裡只有一個吊墜,算是我唯一的身份憑證。
撿回去後,陳家夫婦將我當親生女兒一樣收養,給我取名叫陳冬遇。
沒過幾年,又生下了陳月英。
前兩年他們去世,家裡的重任便落到了我這個當姐姐的身上。
傅成安聽到了我們的動靜,掀簾子進了廚房。
看見陳月英落淚,將她摟進懷中輕聲安慰。
隨即又抬頭看我,面上滿是不贊同:
「冬遇,你有話好好說便是,為何要兇月英。」
我看著兩人親密的動作,恍然大悟。
原來兩人早在我眼皮子底下勾搭在一起了。
我每日天沒亮就起牀揉面,天亮了就外出賣饅頭,到傍晚才回家。
也難怪沒發現兩人的端倪。
傅成安是我的未婚夫。
原先我們兩家是鄰裡。
傅伯母誇我能幹,特意向陳家夫婦定下我。
說等傅成安高中,再以狀元郎的身份八抬大轎娶我進門。
只是沒多久,傅伯母就去世了。
我現在哪裡還不清楚。
那老婆子就是知道自己要死了,看我能幹。
提前給她兒子找苦力伺候呢。
到最後,傅成安當了狀元郎,成了駙馬爺,就翻臉不認人。
想到這,我氣得拿起掃帚就往傅成安身上揮。
將他掃地出門:
「滾,別再出現在我眼前。」
陳月英這下真被我嚇到了。
眼眶裡含著的眼淚掉也不是,不掉也不是。
我沒眼看她,轉身進了自己的房間。
3
我從牀底掏出一個木盒子,又將今天賺的錢放進去一起數。
一共有二十兩了。
雖然沒有多富裕,但也夠尋常人家吃飽飯了。
我心滿意足。
想著以後再多存一些,開個鋪子。
誰知第二日,我出門忘了帶午飯。
轉個彎重新回家拿時,正好碰上了著急忙慌準備出門的陳月英。
雙手捂著胸口,看到我回來,眼神閃躲。
「你幹嘛呢?」我問她。
「沒……沒幹嘛,正準備去採野菜呢。」
說完就跑了。
我盯著她的背影,背上也沒個背簍。
突然想到甚麼。
我放下籃子,跑回房間。
伸手在牀底摸來摸去。
我存錢的木盒子沒了!
我拔腿就跑。
那可是我不知賣了多少個饅頭才攢下的二十兩。
我在身後追陳月英。
一聽到我喊她,她反而跑得更快了。
有老顧客認識我,沖我喊道
「陳娘子,你跑甚麼?」
我喘不上氣,只能指著陳月英的背影:
「快,攔住她。」
許是將人認成了偷我錢袋子的小偷。
那小夥子沖上去就將陳月英反手壓在地上,將她手中的錢袋子扔還給我。
「陳娘子看看,錢可有少?」
「放開我,你放開我!」陳月英不斷掙紮,臉上沾滿了泥點子。
我數了數,二十兩,一分沒少。
「陳冬遇,你聯合外人一起欺負我,我要到我爹娘墳前告你!」
陳月英委屈,哭紅了眼。
那小夥子見狀,松開手,慌忙後退幾步,生怕說不清理。
我向他道謝,轉頭看向陳月英:
「好啊,那我們就到爹娘墳前去,說說你到底為甚麼要偷家裡的錢。」
周圍人發出驚呼:
「小小年紀不學好,竟學會偷東西了。」
「小姑娘家家,沒皮沒臉,以後誰敢娶她。」
陳月英漲紅了臉,急得直跺腳。
偏偏她還是被當場逮住,沒法辯駁。
這時,傅成安從人群外擠了進來。
一見到他,陳月英像是有了主心骨:
「成安哥。」
傅成安應該是剛從書院過來,身上還穿著書院的常服。
我內心明了,這傅成安手裡有錢。
自己交錢入學去了。
可憐我上輩子被蒙在鼓裡,拼死勞累掙錢。
「冬遇,月英是你妹妹,你怎麼能污衊她偷錢呢?」
「你知不知道名聲對一個姑娘家來說有多重要。」
我捏著錢袋子,氣他張口就來的胡話:
「這錢是我掙得,不問自取,就是偷。」
這下陳月英哭得更傷心了,抽抽噎噎的:
「你是我姐姐,我用你一點錢怎麼了?一家人還要分得那麼清楚嗎?」
傅成安用手輕輕擦去她眼下的淚水。
再看看兩人靠在一起的肩頭,甚麼妹妹甚麼未婚夫,我不要了。
「那我不要你這個妹妹,也不要你這個未婚夫了,從今往後,我們再也沒有關系。」
兩人瞪大眼睛,不知道事情怎麼發展到這個地步。
傅成安想要過來拉我的手,被我躲開。
我直接當著眾人的面說清楚:
「我是被陳家爹娘撿來的,前兩年二人去世,我擔起了家裡的重任,傅成安是他們為我定的未婚夫婿,可我見妹妹與他兩情相悅,我不忍拆散,所以今天就當著眾人的面,請大家做個見證,成全他們二人,從今往後,我與陳月英,傅成安斷絕關系,不相往來。」
話音落下,傅成安才恍惚自己和陳月英的親密,連忙拉開距離。
想要張口解釋。
卻被圍觀的眾人打斷:
「剛剛我瞧,兩人關系親密,沒想到是姐夫和小姨子。」
「是咯,這傅家的,我知道,老娘死了,還是陳娘子在照顧他呢。」
「陳娘子真是可憐,養的妹妹和未婚夫真不是人。」
……
傅成安臊紅了臉。
陳月英盯著我的錢袋,眼珠子一轉:
「你說沒關系就沒關系?那我爹娘那麼多年白養你了?」
「你想怎樣?」
「怎麼說你也得給我三十兩銀子,否則,你別想擺脫我。」
大家倒吸一口冷氣:
「三十兩,她這是獅子大開口哦。」
我皺眉。
我是真的想徹底同兩人脫離關系。
只是三十兩,是在太多了。
陳月英滿臉得意:
「沒有三十兩,沒門。」
我冷哼:
「那你這兩年吃我的用我的,我也來給你算算。」
「你日日都要吃雞蛋,月月都找我要錢買新衣新鞋,還要塗甚麼護手油,雜七雜八的加起來,也該有十幾兩了,我就算你十五兩。」
我掀眼看她:
「這十五兩你又打算怎麼還?」
她支支吾吾,最後一咬牙一跺腳:
「十五兩,不能再少了。」
我找邨長要了斷親書,名一簽,章印一蓋,我和陳月英徹底沒了關系。
至於傅成安,我向他索要回我的吊墜,自然也沒了關系。
「冬遇,我和月英不是你想得那樣的。」
我沒功夫聽他辯解,一把扯過我的吊墜:
「從今往後,你想和誰有關系,都不關我的事,你不必同我解釋。」
我轉身進了房間。
陳月英靠在門上,眉眼橫生:
「快些收拾東西離開,我告訴你,可別偷藏我家的東西。」
我眼神落在我的吊墜上。
我將吊墜帶上,壓在衣領裡:
「這是我的東西,可不是陳家的。」
她不甘地挪開視線。
4
我在縣裡租了一個小院子。
房子是個阿婆的。
她人好,一年只收我二兩銀子。
「我瞧你是個明亮的孩子,以後常來後院陪我老婆子說說話就行了。」
我就算是在縣裡落腳了。
我還是照例賣饅頭。
一天,一個女娘攔住了我:
「來兩個饅頭。」
我悄悄打量她,穿的是薄雲絲綢,帶的是鬥大的珍珠簪。
怎麼看也不像是吃白面饅頭的人。
但既然是客,我就賣便是。
「客人,四文錢。」
那女娘好生大方,直接往我懷裡甩了一兩銀子。
我追上去,她轉眼就上了馬車,沒影了。
第二日,她找上了門,我想著找她錢。
她卻有些嫌棄:
「銅板零零散散的,我可懶得收。」
她將錢推了回來:
「今天我是有正事找你。」
「我想找你合作。」
我驚訝地指了指自己。
找我嗎?
聽了她要找我開點心鋪子後,我擺擺手:
「可我只會做饅頭。」
女娘拉住我的手,歪頭笑道:
「上次我嘗了你做的饅頭,很好吃,連平平無奇的饅頭都能做好吃,那做糕點自然也不在話下。」
女娘叫顧輕音,從京城而來。
據她說是和家裡鬧了矛盾,專門跑出來的。
想憑自己的本事創出一片天地。
「我要讓我爹娘看看,我也是有經商頭腦的,才不要聽他們安排早早嫁人。」
我出手藝,顧輕音出錢。
就這樣,縣裡新開了一家糕點鋪子。
加上顧輕音給我講了許多京城才有的糕點樣式。
再結合我的一些自己的想法。
做出來的糕點樣式獨特,味道豐富。
鋪子的生意意外的好。
「傅兄,Ṫṻ₎你在這等等我,我去裡面買些糕點給我阿娘和妹妹帶些回去。」
我一抬頭,剛好對上傅成安的眼神。
他打量了一下鋪子,又看了看我。
有些驚訝:
「冬遇,這是你的鋪子?」
我搖頭,實話實說:
「不是,我只是替人幹活。」
他低著頭,不知在想甚麼。
倒是和他同行的人來了興趣:
「早就聽說傅兄有個貌美能幹的未婚妻,不會就是你吧?」
「不是,我早與他沒關系了。還請公子莫要亂說。」
那人尷尬地摸摸腦袋:
「是在下多嘴了……還請娘子幫我裝些糕點。」
5
等到鋪子關門,傅成安還在門外。
「冬遇,見你過得這麼好,我也就安心了。」
他攔下我,我看著他,不明所以。
明明已經說好,再無關系。
怎麼還老是出現在我面前。
「傅成安,我與你已經沒有任何關系了。」
我抬腳就要走,卻被他拉住:
「冬遇,你還在生我的氣嗎?」
「你是不是還在懷疑我和月英?你真的誤會了,我看月英是你的妹妹,我平日裡才多註意了她幾分。」
他放低聲音,聽起來十分溫柔:
「別生氣了,好嗎?」
上輩子,我和傅成安從未吵過架。
自然也就沒有見過他如此溫柔,低聲下氣的樣子。
可我再也不是以前那個陳冬遇。
沒那麼好騙了。
「傅成安,你難道要我撕破你讀書人的臉皮嗎?」
「那你告訴我,除夕那晚,你為何會衣衫不整慌慌張張的從陳月英房裡出來?」
是的,我其實差點就裝見過他們二人的醜事。
只是當時我累昏了頭,沒來得及細想,就被他三言兩語糊弄過去了。
時間一長,我就忘了。
只是現在,我又想起來了。
「我,我當時解釋過了,月英的簪子刮住了我的領口。」
「總之冬遇,你要相信我,我從始至終喜歡的都是你。」
視線越過他的肩頭,落到了身後陳月英嫉妒扭曲的臉上。
「傅成安,虧你還是讀書人,連基本的責任心都沒有,簡直是丟盡讀書人的臉。」
他還想說甚麼。
被過來的陳月英打斷:
「安哥哥,我見你許久沒回家,便想著來尋你。」
隨即轉過頭來看我,話裡帶著火藥:
「姐姐不是自己說了再無關系嗎?怎麼還攔著安哥哥不放?」
我是真佩服她的睜眼瞎。
不願多說一句,快步離開。
身後傳來兩人竊竊私語,不知在說些甚麼。
6
第二日,陳月英來了。
大大咧咧地進了鋪子,仿佛是自己家一般。
仿佛昨晚不客氣的人不是她一樣。
拉著我的手,撒嬌叫我姐姐。
就像小時候跟在我屁股後面要糖吃那樣。
我抽出自己的手:
「你來幹甚麼?」
她也不尷尬,語氣格外親熱:
「你可是我姐姐,我來看看你還不行嗎?」
我將糕點好好擺盤。
看也沒看她:
「我和你早就沒關系了,別亂攀親戚。」
「你難道真因為一點小事就不認我這個妹妹嗎?好歹我叫了你十五年的姐姐啊。」
我看著她,想要從她這張臉上找回小時候可愛的小丫頭的影子。
但始終沒有。
我只看到她穿金帶銀,捂著鼻子,嫌棄我的樣子。
她說:
「賞你兩個肉包子,自己就識趣點滾吧。」
我在想,那時候她怎麼不記得我是她姐姐呢。
見我許久沒說話,她眼底閃過一絲得意:
「只要你現在和我道歉,我就將斷親書撕了,還認你這個姐姐。」
我回過神來:
「不必了,我擔不起你的一聲姐姐。」
她氣壞了,抬手就想掀翻一盒糕點。
店內的小丫鬟連忙制止:
「這位小姐,那一盒二兩銀子。」
「就這幾個,二兩?你們是在搶錢吧!」
她小心翼翼地收回手,氣呼呼地離開了。
沒一會兒,顧輕音來了。
「聽說剛剛有人鬧事?」
我剛想道歉,就被她抬手制止:
「你不用說,我都知道了。」
她拉著我到樓上坐下。
「你知道我為何會找你合作嘛?」
我搖頭。
「我那天初到縣裡,就遇到你和妹妹,未婚夫斷絕關系地場面。」
「那時我就在想,你這小娘子,有氣魄,又果斷決絕,後來我又找人打聽了你的品行,嘗了你做的饅頭,這才下定決心找你合作。」
我有些驚訝,沒想到這中間還有這些事。
她拿出一張契書遞給我:
「你簽了字,以後鋪子的經營收入,也會分你兩成。」
「這怎麼可以,你已經每個月給我工錢了,我不能再要了。」
顧輕音板著臉:
「你這話甚麼意思,我是將你看作一起做生意的夥伴,才會給你分紅的。」
「再說了,我為甚麼不給別人ṱū⁶啊?還不是別人沒你這手藝。」
「你知不知道,憑你這手藝,以後到了京城要有多少人搶你呢,所以給你分紅,我可一點都不虧。」
她見我還磨磨唧唧,惱了:
「你不簽是不是想拋下我出去單幹?」
我搖頭,當然不是。
我只是有些發暈。
這天大的好事居然落到了我身上。
迷迷糊糊就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好啦,以後你也是這間糕點鋪的小東家啦。」
顧輕音收好契書。
又笑嘻嘻地要和我分享一個小八卦:
「你知不知道你那妹妹,不對,陳月英為何要上趕著認回你?」
我看著她發光的雙眼,不忍心破壞她的興ƭù₅致,故作不知:
「為何?」
她猛地一拍桌子:
「當然是惦記你的錢啊,那姓傅的家夥知道你在這鋪子工作,特意向人打聽你的月錢。這不,今天就攛掇人找上你了。」
我當然知道。
以前陳父陳母還在的時候,家裡輪不到陳月英賺錢,之後又有我擔起家裡的開銷。
傅成安自詡是個讀書人,從來沒幹過家務活,更別說做買賣掙錢了。
這兩人在一起,只會花錢,哪裡還有進項?
再說了,傅成安還要讀書,那用錢的地方更多了。
時間久了,自然沒甚麼錢了。
顧輕音告誡我:
「你可別犯糊塗,到時候他們兩人花言巧語,țù₊你就把錢給他們了。」
「我Ṫųₛ才不會。」
我也不傻,明知兩人傷了我,還心軟。
回到家,我發現一絲不對勁。
房內好像有被人翻動的痕跡。
「阿婆,今日有誰來找過我嗎?」
阿婆想了想:
「午後有一姑娘過來,說是你妹妹,怎麼了?是丟了甚麼東西嗎?」
我搖頭,東西沒丟。
錢也還藏得隱蔽,沒被找到。
就是不知陳月英的目的到底是甚麼。
7
鋪子的生意越來越好,甚至名聲都到了隔壁幾個縣。
「冬遇,你有沒有想過去京城?」
某天,顧輕音問我。
我想了想,京城?
我暫時沒想過。
不過聽她這麼一提,我來了興趣。
「你說我們將鋪子開到京城去怎麼樣?」
顧輕音雙手贊成:
「太棒了,我也是這麼想的。」
「上次我給家裡寫信,說我經營的鋪子都出名了。我哥回信潑我冷水,說他開的鋪子在京城都喊得上來名號。」
「哼,有甚麼了不起的,等我去京城開鋪子,肯定比他還有名。」
她挽住我的手:
「冬遇,我們去京城吧,去看更大的世界,怎麼樣?」
我被她感染,十分憧憬:
「好。」
啓程去京城的路上,居然碰到了傅成安和陳月英。
悄悄打聽才知道,現在正是學子入京趕考的時候。
兩人只能靠雙腳一路走到京城,有些憔悴。
想上輩子,傅成安和陳月英進京趕考。
兩人說走路太累,會影嚮考試發揮。
話裡話外都是讓我給他們租輛馬車。
我一咬牙,答應了。
如今沒了我,兩人就連馬車都租不起了。
看到我,陳月英在我身上打量,像是在尋找甚麼東西。
前腳到了京城,後腳他們也到了。
我一看,原來是搭上了人家的馬車。
一個腰大肚圓的男人笑眯眯地摸了一下陳月英的手,笑的渾濁:
「月英妹妹,以後記得來找我玩啊。」
陳月英都快哭了,傅成安卻站在一旁垂著頭,好似生怕別人看見他的臉。
瞥見我的目光,她跑到我跟前:
「姐姐為甚麼不願幫我,就這麼看著我被人欺負?」
我無語皺眉,剛想開口,就被顧輕音搶先一步:
「別見到人就喊姐姐,誰是你姐姐?你有證據嗎?你身邊的情郎都不幫你,還指望我們幫你,你想多了吧你。」
傅成安聽到自己的名字,漲紅了臉。
拉著她離開。
顧輕音晦氣地看了一眼客棧:
「走,咱們不住這了,去我哥那裡。」
顧家是皇商。
顧輕音的哥哥,顧仲柏,現在是顧家的家主。
一個人掌管著幾百號商家。
我們到的時候,只見大門門檻都要被人踏破了。
顧輕音見怪不怪:
「這些都是來找我哥的,想著自家的貨物進供給宮裡呢。」
甚麼金銀玉器,絲綢布匹,看得我眼花繚亂。
「你這小妮子,終於舍得來看我了,怎麼,還想著同我一決高下呢?。」
顧仲柏約莫只有二十幾歲,身形俊朗,並沒有商人的深沉糢樣。
「哼,那是,我反正有底氣。」
顧輕音拉著我向他哥介紹:
「看,這就是我的底氣。」
我有些尷尬地笑笑,我也就是一個普通ẗű₇的做糕點的,在對方面前,還是個小蝦米。
「這位就是陳娘子吧,多謝陳娘子對小妹的照料,給你添麻煩了。」
我擺擺手:
「不敢當不敢當。」
該有的謙虛還是要有的。
8
京城的生意雖然競爭大,但充滿的挑戰。
這讓我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成就感。
某一日,我在街上遇到了一個小道士,穿得有些破爛。
一直站在門口駐足。
我心軟,給了他一些碎銀和糕點。
「施主,我與你有緣。」
我仔細盯著他的臉,只覺得有些熟悉。
但是實在想不起來。
只能笑著回道:
「小師傅,若是以後還想吃,盡管來,一口飯我還是管得起得。」
小道士笑而不語,轉身一步一步向皇城腳下走去。
「陳姑娘在看甚麼?」
我收回目光。
竟不知何時顧仲柏站在了身側。
「一個小道士。」
我指給他看。
「國師大人……」
他低聲呢喃,我沒聽清。
他失笑搖頭:
「沒甚麼,應該是我看錯了。」
「顧公子今日來是有甚麼事嗎?」
他搖搖頭:
「剛好在附近談生意,所以過來看看你……和音音。」
「她剛剛出去了,要是有甚麼事,我替你轉告她?」
他遞給我一帶吃食:
「沒甚麼事,就是東街的炒板栗很好吃,想著帶給你們嘗嘗。」
我摸著袋子的溫度,乖巧點頭:
「好,待會兒我和音音一起吃。」
中午,我將還帶著熱氣的板栗拿出來:
「你哥哥送來的板栗,說是我們一起嘗嘗。」
顧輕音撇嘴:
「甚麼嘛,誰愛吃這噎人的玩意兒。」
我開了一個,不噎人啊,軟糯香甜。
顧輕音盯著我看,臉上笑得有一絲猥瑣:
「哈哈,好吃嗎?」
我點頭。以前在縣裡的時候,我也愛吃。
她將板栗全都推到我面前:
「都是給你的,慢慢吃,嘿嘿嘿嘿。」
我雖然覺得古怪,但也沒多想。
9
「姐姐,你幫幫我,求你幫幫我。」
回去的路上,陳月英將我攔住。
我裝作沒看到。
她抓住我的手,拉著我進了一處巷子。
因為上一輩子的經历,我對小巷子有陰影,只願站在巷口。
她一跺腳,直接說了實話:
「我懷孕了。」
我看向她的小腹,有些驚訝。
「是傅成安的。」
頓時我又不覺得驚訝了。
她咬著唇:
「姐姐,我就求你最後一次,我不要錢,你只要將你的那個吊墜給我就好了,算我求你了。」
我下意識捂著領口:
「你要這個幹甚麼?」
她一步一步向我靠近:
「我不要錢,我就只要這個吊墜,你給我好不好?」
她神情有些不對勁,我轉身就要跑,卻被她一把抓住頭髮往後一扯。
瞬間頭皮刺痛。
她將手伸進我的衣領,將吊墜拔了下來。
死死抓在手裡,就往外跑。
我心裡覺得,不能讓她把吊墜拿走,拖著她不放。
聽著外面鐵騎開道的聲音臨近,她越發著急。
撿起地上的石頭就朝我腦袋砸過來。
我頓時眼冒金星。
迷迷糊糊間從巷子口看到街道上站滿了士兵。
似乎是有大人物。
我站起身,一步一步往外走。
就看見陳月英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高舉我的吊墜:
「我乃遺落民間的公主。」
整個隊伍停下了。
一個身影從馬車內走下來。
我抹幹淨眼前的血跡,仔細一看,竟然是那天的小道士。
有人向他行禮:
「國師大人。」
他走上前,拿起陳月英手中的吊墜,仔細看了看,然後轉身向另一個馬車走去。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他好像往我這邊看了一眼。
「陛下。」
原來那裡面坐的是當今皇帝。
一雙手伸出來將吊墜拿了過去。
場面一時寂靜。
跪在地上的陳月英背挺得筆直。
身上的氣質都發生了變化。
儼然做足了被認作是公主的姿態。
良久。
吊墜被甩了出來,然後是一道薄怒的聲音:
「膽敢冒充公主,給朕拖下去打。」
陳月英的笑容僵在臉上:
「不可能,父皇,您仔細看看,這就是當年留在我身上的玉墜啊。」
她跪著往前走,一聲又一聲得叫著父皇,不甘心的撿起地上的碎片。
聲音突然卡在了喉嚨。
兩旁的士兵扣押著她,往我這邊拖,許是因為我這邊剛好是小巷,方便打板子。
我連忙避開。
板子一下又一下得打在她背上。
最後徹底暈了過去。
手沒了力氣,碎片掉落。
我定眼一看。
根本不是我的那一個。
可明明,她從我這搶過去得不是這個啊。
國師走了過來,喊停了士兵:
「皇上仁慈,饒了她了。」
路過我身邊時,我手中被塞了一個東西。
等所有人走後,我才張開手。
是我的吊墜。
耳邊還有他的一句話:
「認與不認,皆由你自己選擇。」
10
我想通了一切。
原來上輩子陳月英竟然是因為我的玉佩,才被認成了公主。
那時候我還沒有和傅成安退婚。
吊墜還在他手裡。
也許他趁我不註意,就將吊墜送給了陳月英。
然後不知怎麼被皇帝看到了。
認定了她是公主。
難怪當時兩人說甚麼也不讓我進京。
原來如此。
「冬遇,你額頭怎麼了。」顧輕音驚呼。
我收起吊墜,如實說道:
「被人打了。」
她一下就炸了:
「誰?誰那麼膽大妄為,敢欺負我顧家的人。」
「哥,你去找人打回去。」
顧仲柏沒反駁,似乎也在思索著怎麼打回去。
完全忘了一個當哥哥穩重的樣子。
我捂著腦袋。
陳月英挨的那二十板,怕是命都快沒了。
我要是再去添幾腳,怕是要沾上人Ṭű̂⁴命,白惹一身晦氣。
「算了,那人怕是也活不了多久了。」
顧家兄妹同時看過來:
「冬遇,平時沒看出來啊,你這麼猛。」
果然,沒過多久,客棧的人就找上門:
「姑娘,客棧裡有兩人非說認識您,求著見您最後一面呢。」
我找顧仲柏借了三個壯碩的家丁。
一進屋子,就是濃鬱的藥味。
「我是公主,我是安平公主,為甚麼,為甚麼不一樣了,吊墜,吊墜……」
見到我,陳月英眼底又迸發出了精光,掙紮著從牀上醒來:
「吊墜,給我吊墜,我才是公主……」
而傅成安,也被人打了一頓,現在全身骨折躺在牀上動彈不得。
據說是他神經兮兮地一直說自己是狀元,是駙馬爺。
出言不遜惹惱了一個公子哥。
然後剛出考場就被人套麻袋揍了一頓。
他渾身上下就只露出了一雙眼睛:
「等考試結果出來,我中了狀元,我一定要讓那群人付出代價。」
上輩子又是狀元郎,又是駙馬爺的,早就養成了他目中無人的性格,即使是重生了,一時也無法收斂。
是的,我看他們兩人這種狀態,應該就是重生了。
畢竟我自己也是。
陳月英還沒放棄索要吊墜。
我從懷裡拿出吊墜。
其實我現在可以直接拿著吊墜去找國師,或者皇帝。
封個公主身份,好像還挺好。
可我剛開始,只想守著自己的饅頭攤。
後來遇見顧輕音。
她拉著我一起合作,開糕點鋪。
我才發現,原來自己不止可以做饅頭。
生意越來越好,心裡想要的也越來越多。
縣城已經滿足不了我們了。
再到京城,看到更廣闊的天地。
我在想,好像甚麼也比不上自己對這世界的探索。
那個叫做自由。
如果當了公主,也許我就沒辦法像現在這樣了。
我不再猶豫。
舉起板凳,狠狠砸向吊墜。
陳月英眼睛瞪得老大,絕望喊道:
「不!ṭũ⁺」
看到碎得再也無法拼湊的墜子,一口血噴了出來,整個人直挺挺地倒到了牀上,眼裡滿是不甘。
11
放榜那天,大家都聚集在一起。
時辰一到,一張巨大的紅紙從高處展開。
傅成安拄著拐杖,一直往最前面擠,大喊:
「我是第一名,我是狀元郎。」
人群喧鬧:
「你是第一名?你就是江成安?」
傅成安張大嘴大笑:
「哈哈哈哈我就是狀元郎,就是我傅…..」
他突然僵住,抓住那個人的衣領:
「你說甚麼,你說是誰?」
那人也來了脾氣,推了他一把,就將他推倒在地:
「江成安,第一名是江成安,你眼瞎啊自己不會看。」
傅成安倒在人群裡,從密密麻麻的人頭縫隙裡看到了紅紙上排頭的第一個名字:
江成安。
不是他傅成安。
他大嚷:
「寫錯了,名字寫錯了。不是江,是傅,傅成安!」
大家突然被他一嗓子喊得莫名其妙。
一個青衣書生撥開人群,站到他面前:
「在下就是江成安,不知這位兄臺認為哪裡錯了?」
傅成安捂著腦袋,不可置信,嘴裡不停地念叨著:
「我才是第一名,我才是狀元郎,我是要當駙馬的……」
有人在紅紙末端看到了傅成安的名字,恍然大悟:
「他定是沒考好,看到與江兄一姓只差,卻是末尾,然後受不了刺激,瘋了。」
眾人聞言,默默原離, 生怕傅成安神志不清傷人。
傅成安拄著拐杖,一瘸一拐地離開。
背影是無盡的寂寥。
後來, 有人在護城河撈出了一具屍體。
有人認出來了:
「這好像是那個瘋子,天天嚷嚷著自己中了狀元, 其實連前三甲都沒進。」
「豈止嘞,他還說自己是駙馬爺, 哈哈哈哈, 真可笑。」
12
又是一年除夕。
我早就搬出了顧家, 買了一間小院子。
早在來京城後, 顧輕音就又和我簽了一份契書。
將分紅提高到了四成。
如今,我也算小有積蓄。
我無奈地看著眼前的兄妹兩人:
「你們除夕不回家陪父母, 擠在我這小院幹甚麼?」
顧輕音喝了一口熱湯,滿足地嘆謂一聲。
「我爹娘自從將家裡交給我哥管後,就一直在雲游四方, 現在他們在哪,我們也不知道。」
「再說了,你年後不是要去江南了嘛, 有些人想和你多待會兒呢。」
顧仲柏瞪了她一眼。
遞給我一碗熱湯:
「你別聽她胡說。」
我雙手捂著湯碗,有些不敢抬頭:
「我去了江南,也許我又要去西北, 聽說那裡的美食同中原的大不相同。」
「好,到時候我給你再多派些人手, 想去哪去哪。」
「我的意思是……」
顧仲柏輕笑, 如同冬夜裡的暖風:
「我知道, 你只管去, 但只要你回頭,我就一直在。」
顧輕音打趣聲地哦了一聲。
羞得我將臉直接埋在了碗裡。
晚上同我一起睡覺時, 她悄悄告訴我:
「在縣裡的時候,我有兩次在信裡提了你一句,我哥在那之後就一直很好奇你, 問你也問得越來越多,現在想起來, 他定然是一開始就惦記著你了。」
我有些不可思議:
「那時我們都還沒見過。」
「可有些人美好的光是聽別人的描述就會心動啊,冬遇, 對我哥來說, 你就是這種人。」
代表新的一年的炮竹在空中炸開了花。
辭舊迎新,年歲平安。
番外
國師又要出去雲游了。
他不喜歡穿那束手束腳的錦衣玉袍, 就喜歡穿他那身道袍。
不止一次被人認成乞丐。
但他不在意。
反而這樣會遇到一些不可思議的緣分。
他路過一個巷口時, 聞到了濃烈的血腥味。
漸漸深入,才發現地上倒著一位女子。
肚子破了好大一個口子, 血源源不斷地流。
她還有一口氣, 努力掙開眼:
「我身上還有一些錢,可不可以麻煩您,將我隨便找個地埋了。」
說著吐了一大口血。
都傷得這麼重了, 還顧著髒了人家的路,用袖子擦血呢。
真是個可憐人。
蹲下身,看清人面容後, 國師愣住了。
這人,和先皇後長得好像。
想起宮裡新封的安平公主。
他覺得事有蹊蹺。
掐指一算。
眉頭緊皺:
「不該這樣的啊。」
隨即恍然大悟。
原來是這樣。
他覆上女人的眼睛:
「睡吧,睡一覺起來一切就會重新開始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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