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之珩轉來我們班的時候,我渾身都在發抖。
但當他介紹完自己名字後,我發現全班同學頓時用一種戒備的眼神看着他。
更奇怪的是,顧之珩只要靠近我兩米。
我身邊的同學就會立馬圍上來將他擠走。
多年以後我結婚時,全班人都來了,班長在婚禮上淚眼模糊:
「這纔對嘛,你就該幸福。」
-1-
高三那年,我爸爲了二十萬將我從一中轉去了最差的十中。
我不敢鬧,因爲我知道,只要我鬧了,我就上不成學了。
拿到錢的那晚,我難得在家喫上了一個雞蛋。
爸爸跟奶奶在房間倆眼放光數着錢。
「沒想到賠錢貨還挺有用的,那個死婆娘說得對,女孩子讀書能賣更多的錢。」
「現在收一筆,等她大學畢業再賣一筆,這樣我的乖孫就能在城裏買房了。」
「說不定還能像你一樣娶個城裏的媳婦呢。」
死婆娘說的是我媽,她是被拐來的。
她因爲生了我這個賠錢貨,沒少在家捱打。
後來她只能一直懷孕,被爸爸拉着去醫院測性別,是女孩我爸就會直接踹掉。
終於在第四次,她生下了弟弟。
那時候我才知道,她其實早就不想活了。
但是爲了讓我能上學,她才答應這樣生男孩。
就是爲了換一個上學的機會給我。
所以爲了帶媽媽回家,我一定要忍耐。
-2-
其實轉去哪裏上學對我來說都一樣。
我是我們村唯一一個考到鎮上的高中生。
高一上學第一天,我就被同班同學排擠。
因爲我太窮了,即便我每天回家都會換洗衣服。
他們依舊覺得我的窮酸味很重。
後來就因爲校草顧之珩跟我說了一句話後,我又成了被校園霸凌的對象。
高中兩年,我都是在欺壓下學習。
所以這次轉學,對我來說,或許是一件好事。
新同學們都很好,他們不會因爲我穿着窮酸嘲笑我。
甚至還有人拿出零食分享給我。
我想。
我終於可以好好體驗校園生活了。
只是我沒想到都轉學了還是逃不掉捱打。
當一中霸凌我的那羣人找上來時,我習慣性地蹲下捂住頭。
領頭的是蔣清,她喜歡顧之珩,聽說她家跟顧家是世交。
只要哪個女生跟顧之珩說話,都會被蔣清打。
她熟練地扯起我的頭髮,惡狠狠道:
「林雙雙,沒想到你還挺有本事的,都轉學了還能讓顧之珩提起你。」
「我怎麼不知道你這麼有心機呢,欲擒故縱玩得一溜一溜的。」
又是顧之珩。
我都轉學了,還是離不開他帶來的陰影。
記得第一次跟顧之珩說話,是因爲他沒交作業。
我只是照常跟顧之珩要作業,卻收到了他莫名其妙的話:
「知道我是誰嗎?居然敢和我要作業。」
「你還挺有意思的,我記住你了。」
我當時只覺得他有病。
Ṭűₔ還有點油。
他是誰?我幹嘛要知道,我只知道沒收齊作業老師會罵我。
我以爲這只是一個小插曲,沒想到當天放學後。
我就被一羣女生堵在了巷子裏,爲首的就是蔣清。
她們踹我、打我,警告我不要勾引顧之珩,離他遠點。
那一刻,我真的很委屈。
但沒辦法,我只是一個無權無勢、爹不管的鄉下女孩。
我帶着一身傷回家時,我爹只會罵一句:
「死孩子,回來這麼晚,還不快滾去做飯,想餓死我們啊。」
他們不會在意我受不受傷,只要活着不影響賣就行。
我以爲我只要離顧之珩遠點就行了。
然而沒用,只要顧之珩無意間提起我,我就少不了一頓打。
我想,我和顧之珩大概是八字不合吧。
-3-
我閉着眼,想象中的疼痛並沒有落下。
耳邊傳來一道兇狠的聲音:
「你知道這是誰的地盤嗎,就敢來打我的人。」
是班長。
我悄悄睜開眼。
只見班長抓住蔣清的手,班上其他三十個同學一人拿着一個掃把將六人圍住。
在我眼裏,他們身上都在發光。
班長抓着蔣清的手腕,力道很大。
蔣清喫痛,鬆開了我的頭髮。
但她那張嘴還是不服輸:
「行啊林雙雙,別以爲現在有幫手了,我就會怕你。」
「只要顧之珩還記得你,我就跟你沒完。」
下一秒,一道清脆的巴掌落在她臉上。
班長忍不住了:
「不是我說,你這腦子是怎麼上的一中,你自己管不住男人關我們雙雙什麼事。」
「還是說,人不喜歡你然後記不住你,你破防了?」
這句話戳中了蔣清的痛點,她站起身就要打班長。
班長直接拉着我閃到男同學後面,但嘴還沒停下:
「哎呀呀,你說你這人咋這麼容易急眼呢。」
「你有空在這破防,不如多想想怎麼讓人家記住你吧。」
「還有,什麼叫雙雙勾引他,我們雙雙又沒錯。」
「怎麼就不能是那個臭男人想勾搭我們雙雙,真以爲所有人都跟你一樣,以爲他是什麼香餑餑吧。」
此刻我的眼淚再也忍不住了。
對啊,我明明就不喜歡顧之珩,可所有人都以爲我在欲擒故縱。
就連老師都說:
「顧家不是你能肖想的,還是好好學習吧。」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說,這不是我的錯。
對。
我本來就沒錯。
我們班的其他同學沒說話,只是往前又逼近了一步。
他們手裏的掃把攥得很緊。
彷彿只要蔣清等人動一下,他們就會動手。
蔣清帶來的那幾個人有點慌,看着我們班的人數。
蔣清咬咬牙,對班長說:
「你知不知道我是誰?你敢……」
「我管你是誰。」班長打斷她,「你喜歡人家就自己去追,一直欺負弱小算什麼本事。」
蔣清狠狠瞪了我一眼,又掃視了一圈我們班嚴陣以待的同學。
她終究沒再說什麼,帶着人走了。
他們一走,圍着我的人羣才鬆動。
學習委員走過來把我扶起來,拍了拍我身上的灰。
「沒事吧?」
我搖搖頭,半天憋出了一句:
「謝謝你們。」
班長轉過身,表情恢復了平常的樣子。
「行了,沒事了。都回教室吧。」
大家安靜地往回走。
沒人多說這件事,好像只是趕走了一隻煩人的蒼蠅。
但我的心裏暖暖的。
-4-
從那天起,有些事情發生了變化。
放學鈴一響,還沒等我收拾好書包,總會有一個同學自然地走到我課桌旁邊。
「雙雙,走了,今天順路。」
第一天是班長,第二天是坐我前面的女生,第三天是勞動委員……
他們從不刻意說「我送你」,只說「順路」。
但我家住在城郊結合部,那個方向,跟我們班大部分同學住的新區根本相反。
我沒有戳破。
只是默默地ṭū⁴跟着他們走。
早上也是。
當我走出那條狹窄的巷子口,總會「偶遇」一個同學。
「咦?雙雙你也走這邊?好巧,一起。」
有時是同一個,有時是換人。
他們手裏有時拿着早餐,會分給我一個包子或者一杯豆漿。
「買多了,幫忙喫一個。」
「不用給我錢,你經常教我們寫題,比家教厲害多了。」
我接過,包子是熱的。
我知道他們在保護我,怕蔣清那夥人再來找我麻煩。
心裏那種發緊的感覺又來了,這次帶着暖意。
我更加努力地學習,力所能及地幫同學講題,打掃衛生時也搶着幹最累的活。
我想,這是我唯一能回報他們的方式。
但我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
班上幾乎每個人都有一本書。
不是課本,也不是輔導書。
封面很樸素,看不出是什麼。
有時課間,他們會拿出來看。
但只要我一靠近,或者目光無意中掃過去,他們就會很快地把書合上,塞進抽屜裏。
有一次,我回頭想問後座的男生一道數學題,他正低頭看得入神。
我瞥見了那本書的頁面,似乎是密密麻麻的字,像小說,但排版又很奇怪。
他察覺到我的視線,立刻「啪」地合上了書,動作有點大。
我想,可能是什麼不想讓別人看到的課外書吧,比如網絡小說之類的,怕老師沒收。
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祕密。
我沒有多想,也沒有問。
我以爲這樣的日子會一直平靜地持續到畢業。
直到一個月後的清晨,班主任走進教室,身後跟着一個轉學生。
班主任說:
「同學們,安靜一下。這位是新轉來的同學,大家歡迎。」
那個高挑的男生站在講臺上,目光掃過全班,帶着一種我無比熟悉的倨傲。
他說:
「我叫顧之桁。」
-5-
顧之桁的聲音像一根針,扎進我的耳朵裏。
「他看過來了。」
前桌察覺到了我的不對勁,身體往後靠了靠,擋住我。
我能感覺到那道視線。
和在一中時一樣。
帶着審視,和一點興趣。
像在看一件商品。
班長站起來,走向講臺,和班主任說話。
她故意擋住顧之桁看我的路線。
幾個男生挪了位置,形成一堵牆。
我被完全遮在後面。
顧之桁低笑一聲。
「有意思。」
班主任安排他坐在最後一排,靠窗。
那是離我最遠的位置。
他坐下時,旁邊座位的女生立刻抱着書換到了前排空位。
動作乾脆。
顧之桁沒說話。
他把書包扔在桌上,聲音不輕不重。
下課鈴一響。
我立刻起身想去廁所,我需要離開這裏。
「雙雙,等我一下。」
班長拉住我。
顧之桁比他更快。
他站在我面前,距離不到一米。
我往後退,脊背撞到冰冷的牆壁。
無路可退。
「林雙雙。」
-6-
他念我的名字。
「感動吧,我爲了你特地來這鳥不拉屎的學校。」
我咬住嘴脣,不讓自己發抖。
爲什麼,我到底哪裏得罪他了。
如果可以回到那天,我真的寧願被老師罵,也不會去收他的作業。
「說吧,爲什麼躲我?」
他問,聲音不高,但全班人都能聽見。
班長插進來,擋在我和他之間。
「回你座位去。」
顧之桁沒看班長,目光仍落在我臉上。
「你不會真的在玩什麼欲擒故縱吧?」
我吸了口氣。
「我應該跟你不熟。」
他笑了。
「哈哈哈,林雙雙,你真的很特別。」
說實話,他真的很油。
他往前一步,幾乎貼上班長擋開的手臂。
班長用力推了他一把。
「滾開。」
顧之桁被她推得後退半步。
他挑眉,看向班長,眼神冷下去。
「你誰?」
「我是你班長。」
她揚起下巴。
「現在,回你座位去。別騷擾女同學。」
周圍同學圍攏過來。
沉默地站着,形成一圈人牆。
目光都落在顧之桁身上。
顧之桁掃視一圈,嘴角扯了一下。
「行。」他看着我說,「來日方長。」
他轉身走回座位。
我腿一軟,班長用力架住我。
「沒事,」
她在我耳邊說,聲音很穩。
「有我們在。」
我靠着她,點了點頭。
但我知道,接下來的日子恐怕都不太平。
接下來的幾天,顧之桁確實很安靜。
他沒有再主動湊到我面前說那些莫名其妙的話。
但我能感覺到他的視線。
上課時,後背像被針扎。
去食堂,去廁所,那道目光如影隨形。
他不靠近,只是看着。
這種沉默比直接的騷擾更讓人窒息。
班長她們也察覺到了。
只要顧之桁的目光落在我身上超過三秒,立刻會有同學不動聲色地移動身體,擋住他的視線。
課間我想去接水,同桌會立刻拿過我的杯子。
「我去,正好我也要接。」
我想去洗手間,前座的女生會立刻跳起來挽住我的胳膊。
「一起一起,憋死我了。」
顧之桁把這一切看在眼裏,他偶爾會笑一下,那種笑很冷,帶着點看好戲的意味。
他沒有阻止,也沒有再試圖越過我的同學們築起的這堵牆。
他甚至不再和我說話。
但這種無形的壓力讓我晚上開始睡不好。
我知道事情不會就這麼結束。
蔣清也沒有出現。
這很不尋常。
以她的性格,知道顧之桁轉來這裏,不可能毫無動靜。
這種暴風雨前的寧靜,讓我心慌。
-7-
週五下午,放學鈴聲終於響了。
我快速收拾好書包,今天輪到學習委員和我「順路」。
我們剛走出校門,就看見顧之桁靠在一輛黑色的跑車旁。
他這次沒有看我,而是直接看向學習委員。
「同學,聊兩句?」
學習委員皺緊眉:
「我跟你沒什麼好聊的。」
顧之桁笑了笑,拿出手機按了幾下,然後把屏幕轉向她。
學習委員的臉色瞬間變了。
她看了我一眼,眼神有些複雜,然後對顧之桁說:
「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就是想跟你單獨說幾句話。」
顧之桁收回手機,語氣平淡。
「關於你父親工作上的事。」
學習委員咬住嘴脣,她對我勉強笑了一下:
「雙雙,你先往前走,我馬上就來。」
我看着她,又看看顧之桁。
顧之桁臉上沒什麼表情。
我知道我不能留她一個人。
況且,都是因爲我,才害得她被顧之桁纏上。
「我等你。」
我說,站在原地沒動。
顧之Ṱü²桁終於把目光移到我臉上,帶着點不耐煩。
「林雙雙,你就這麼離不開你的這些守護神?」
他刻意加重了那三個字。
我沒理他,只是看着學習委員。
學習委員對顧之桁說:
「你要說什麼快說。」
顧之桁往前走了兩步,靠近她,聲音壓低了些。
我聽不清具體內容,只看到學習委員的臉色越來越白,手指緊緊攥着書包帶子。
最後,她點了點頭,聲音乾澀:
「我知道了。」
顧之桁滿意地直起身,目光掠過我,帶着一絲嘲弄,然後轉身上了車。
車子開走了。
學習委員站在原地,低着頭。
我走過去,輕輕碰了碰她的胳膊。
「你還好嗎?他跟你說了什麼?」
她猛地回過神,搖搖頭,努力擠出一個笑。
「沒什麼,一點小事。走吧,送你回家。」
一路上,她都很沉默,不像平時那樣會說笑。
快到我家巷子口時,她突然停下腳步。
「雙雙。」
「嗯?」
「你……你一定要小心顧之桁,還有蔣清。」
她聲音很輕。
「他們和我們不一樣。」
我點點頭:
「我知道。」
她看着我,眼神里有很多我讀不懂的東西,有擔憂,還有一絲無力感。
「反正,無論發生什麼,你都要記住,我們……我們班很多人都會幫你的。」
「他是不是威脅你了?」
我直接問。
她躲閃着我的目光:
「沒有。別問了。快回去吧。」
她把我推進巷子,自己轉身快步走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心裏的不安越來越大。
顧之桁沒有罷休,他只是換了一種方式。
他在試探,在尋找我們這羣人裏的弱點。
-8-
我轉身往家走,剛靠近那扇破舊的鐵門,就聽到裏面傳來一個我熟悉的聲音。
是蔣清。
她怎麼會在我家?
我屏住呼吸,貼近門縫。
「錢已經打到卡上了,一百萬。讓她消失,永遠別再回來。之桁哥哥不能再被她迷惑了。」
我渾身的血都涼了。
她在跟我爸做交易。
賣我。
像賣一頭牲口。
我爸的聲音帶着諂媚和激動:
「蔣小姐您放心,這事好辦!山裏那邊我都Ṱů⁶聯繫好了,那邊就缺她這種讀過書的媳婦,保證她進去了就出不來!一輩子都別想再見外人!」
「最好是這樣。如果辦砸了,你知道後果。」
「知道知道!絕對萬無一失!等她放學回來,我就給她喂點藥,晚上就有人來接……」
我在發抖,牙齒磕在一起,發出咯咯的聲音。
我知道我爸不是說說而已。
爲了錢,爲了他那個寶貝兒子,他什麼都做得出來。
可是我不能跑。
媽媽還在裏面。
我要是跑了,媽媽怎麼辦?她會死的。
我必須進去。
就在我準備推門衝進去的時候,裏面突然響起一聲嘶啞的尖叫。
是媽媽!
「你們不能賣我的女兒!畜生!我跟你們拼了!」
接着是椅子倒地的聲音,還有蔣清的驚叫。
「死婆娘你瘋了!敢打蔣小姐!」
我爸的怒吼聲。
然後是沉悶的撞擊聲,和媽媽痛苦的悶哼。
我再也忍不住,一把推開門衝了進去。
客廳裏,蔣清捂着手臂,臉色難看地站在一邊。
爸爸正收回腳,媽媽蜷縮在地上,嘴角有血,臉色慘白。
「媽!」
我撲過去,想把她扶起來。
爸爸一把抓住我的頭髮,把我往後扯。
「賠錢貨!回來得正好!省得老子去找你!」
頭皮傳來劇痛,我掙扎着,踢打他。
「放開我!你們這是犯法的!」
「犯法?在老子這裏,老子就是法!」
他獰笑着,另一隻手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瓶子,往我嘴邊湊。
「喫了它,乖乖睡覺!」
是藥!
我拼命扭頭躲閃。
蔣清冷眼看着:
「動作快點,磨蹭什麼!」
媽媽掙扎着爬起來,又想衝過來。
「放開我女兒!」
爸爸煩躁地一腳又踹向她。
「死婆娘沒完了!」
我眼睜睜看着媽媽又被踹倒,目眥欲裂。
「不要!」
就在藥瓶快要塞進我嘴裏的瞬間,外面突然傳來嘈雜的腳步聲和呼喊聲。
-9-
「雙雙!」
「林雙雙你在裏面嗎?」
「開門!」
是班長的聲音!
還有好多同學的聲音!
我爸一愣,手上的力道鬆了些。
我趁機狠狠咬了他一口。
他喫痛鬆手。
我連滾帶爬地跑到媽媽身邊,護住她。
「你們……你們是誰?」我爸看着門口,有些慌。
下一秒,我們家那扇不算結實的門,被人從外面猛地撞開了。
班長第一個衝進來,後面跟着學習委員、勞動委員、體育委員……
我們班幾乎所有的同學都來了。
他們瞬間擠滿了這間狹小昏暗的客廳。
班長一眼看到我臉上的傷和嘴角帶血的媽媽,眼睛立刻就紅了。
她扭頭瞪着我爸和蔣清,聲音氣得發抖。
「你們還是不是人!」
同學們自動分成兩撥,一撥人圍住我和媽媽,把我們護在身後,另一撥人堵住了我爸和蔣清的去路。
我爸被這陣勢嚇住了,色厲內荏地喊:
「你們……你們幹什麼?這是我家!私闖民宅!我報警抓你們!」
「報警?」
班長上前一步,拿出手機。
「好啊!你報!正好讓警察來看看,你是怎麼賣女兒,怎麼家暴妻子的!我們都拍下來了!」
她身後幾個同學舉着手機,鏡頭對準了我爸和蔣清。
蔣清臉色變了變,但依舊強作鎮定。
「你們知道我是誰嗎?多管閒事!把手機放下!」
「我管你是誰!」
班長寸步不讓。
「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你出錢買賣人口,就是同犯!」
就在這時,顧之桁姍姍來遲。
他出現在門口,看着屋裏混亂的場面,皺了皺眉。
「清清,你怎麼在這裏?鬧成這樣像什麼樣子。」
他的語氣帶着責備,彷彿只是覺得蔣清在胡鬧。
班長所有的怒火彷彿找到了一個宣泄口,她猛地轉向顧之桁,指着他的鼻子。
「顧之桁!你還有臉說!這一切都是因爲你!」
顧之桁臉色沉了下來:「你說什麼?」
「我說什麼你心裏不清楚嗎?」
班長聲音很大。
「如果不是你莫名其妙地去招惹雙雙,蔣清會像條瘋狗一樣盯着她咬嗎?」
「如果不是你自以爲是地追到這裏,蔣清會拿着錢來找她爸賣掉她嗎?」
「你覺得自己很了不起嗎?所有人都要圍着你轉?你看看!你看看因爲你,雙雙和她媽媽差點被毀了!」
班長一口氣吼完,胸口劇烈起伏。
同學們都憤怒地看着顧之桁。
顧之桁被罵得愣住了,他張了張嘴,似乎想反駁。
此刻我站出來打斷他:
「顧之桁,我真的覺得你很噁心。」
「我希望你能明白,你沒那麼重要,我只是單純地噁心你纔會躲着你。」
「如果以後你再來打擾我的媽媽和朋友們,我一定會跟你死磕到底的。」
我的朋友們都在爲我戰鬥,我不想再當那個縮在後面的洋娃娃了。
蔣清尖叫:
「不准你罵之桁哥哥!都是林雙雙這個賤人勾引……」
「你閉嘴!」
班長和好幾個同學同時吼她。
蔣清被嚇住了。
-10-
事情鬧得太大,左鄰右舍都被驚動了,圍在門口指指點點。
不知道是誰通知了媒體。
第二天,本地新聞和社會版塊都報道了這件事。
《富家女豪擲百萬,竟爲買斷同窗人生?》
《花季少女險被親父賣入深山,同學集體出手相救!》
《校園霸凌背後:扭曲的佔有慾與失格的親情》
新聞報道得很詳細,雖然沒有點名,但提到了涉事學生家境優渥,姓顧和蔣。
網友們的力量是強大的。
很快就有人扒出了顧之桁和蔣清的身份,以及他們之前在一中對我的霸凌行爲。
輿論譁然。
「吐了,這是什麼品種的傻逼二人組?」
「家裏有幾個臭錢就無法無天了?支持嚴懲!」
「那個爸爸也不是東西,畜生不如!」
「幸好同學們救了她,看得我眼淚直流。」
「只有我好奇爲什麼全班同學都會去救她嗎?像約好了一樣。」
顧氏和蔣家的公司官網和社交媒體瞬間被憤怒的網民攻陷。
股票開盤即大跌,市值蒸發數十億。
合作方紛紛打電話來詢問,表示關切。
顧之桁和蔣清被緊急叫回家。
聽說顧之桁被他父親用皮帶抽了一頓,關進了禁閉室。
蔣清也沒好到哪裏去,她家雖然溺愛她,但這次捅的簍子太大,直接影響到了家族生意。
兩家爲了平息衆怒,挽回形象,經過緊急磋商,做出了同樣的決定。
把他們立刻送出國,沒有允許不準回來。
一週後,顧之桁和蔣清分別在家族的「護送」下,登上了前往不同國家的航班。
班長告訴我這個消息時,我正和媽媽暫時住在班上一位女同學家空置的舊房子裏。
這套房子雖然舊,但乾淨整潔,有溫暖的陽光。
媽媽經過那天的驚嚇和毆打,身體很虛弱,但精神卻好了很多。
她不用再每天活在恐懼和暴力裏。
聽到那兩個人走了,我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
沒有欣喜若狂,也沒有如釋重負。
只是覺得,一直壓在心頭的那塊大石頭,好像被人搬開了一點。
我可以稍微喘口氣了。
安頓下來的那天晚上,班長和幾個班委來看我們。
她們帶來了生活用品和一些喫的。
媽媽睡着後,我們坐在客廳裏。
我看着班長,還有她身邊這些熟悉的面孔。
這些在我最黑暗時刻,如同神兵天降一樣出現的人。
我深吸一口氣,問出了藏在心裏很久的疑問。
「班長,你們……是不是早就知道什麼?」
-11-
班長和另外幾人對視了一眼。
「爲什麼這麼說?」
「感覺。」
我輕聲說道。
「從顧之桁轉來那天起,你們看他的眼神就不對。你們每次保護我保護得太及時,太周到了。」
「還有這次,你們怎麼會那麼巧,剛好在我家出事的時候,全部趕過來?」
我頓了頓,看着他們的眼睛:
「就像…țũ̂ₜ…你們提前知道會發生什麼一樣。」
房間裏安靜下來。
只有窗外偶爾傳來的車聲。
班長低下頭,手指絞在一起,似乎在掙扎。
過了好一會兒,她抬起頭,眼神複雜。
「雙雙,你相信……平行世界嗎?或者,類似命運劇本的東西?」
我愣住了。
「什麼意思?」
她又看了看其他同學,大家衝她點了點頭。
她像是下定了決心。
「事情要從兩個多月前說起。那天早上,我們全班每個人的課桌上,都莫名其妙地出現了一本書。」
「一本書?」
我想起了那本他們不給我看的書。
「嗯。一本印刷粗糙,沒有出版社,甚至連作者名都沒有的書。封面很簡單,只寫着《總裁的契約囚寵:顧少的心尖寵》。」
這個名字讓我胃裏一陣不適。
「開始我們以爲是惡作劇,有人亂髮小說。但當我們翻開看的時候,才發現……」
班長頓住了,似乎在斟酌用詞。
「那本書裏的女主角,叫林雙雙。男主角,叫顧之桁。」
我的呼吸一滯。
只覺得一陣噁心,這什麼惡魔書。
「書裏……寫了什麼?」
班長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那是一本……很噁心,很殘忍的小說。」
「書裏的你,被顧之桁用各種方式虐待,身體上的,精神上的。他強迫你,羞辱你,打斷你的腿,把你關起來……後來,你懷了他的孩子。」
我的手指冰涼。
「然後呢?」
「然後……蔣清設計陷害你,顧之桁不相信你,認爲你背叛了他。他親手……弄死了你們的孩子。你心灰意冷,跳海自殺,卻被他救了回來。他發現自己愛上了你,開始追妻火葬場,用盡辦法挽回你。」
「最後……你原諒了他,和他復婚了,結局說是幸福美滿。」
班長說完,自己都忍不住罵了一句。
「狗屁的幸福美滿!全班看完那本書的人,沒有一個不罵作者的!這根本不是愛,這是犯罪!是變態!」
我坐在那裏,渾身冰冷。
雖然班長說的只是書裏的情節,但我卻絲毫不覺得陌生。
如果不是轉來了十中,如果不是遇到了他們……
在一中的那個林雙雙,會不會最終真的走上那條路?
被顧之桁的偏執糾纏,被蔣清的嫉妒迫害,被家庭的陰影吞噬,最終沉淪在那扭曲的所謂「愛情」裏?
我不敢想下去。
「所以……你們是因爲這本書……」
「開始是震驚、憤怒。」
學習委員接話。
「後來我們發現,書裏寫的學校、寫的城市,都能對上號。我們抱着試試看的心態,託在一中的初中同學打聽,結果真的打聽到了你,還有顧之桁和蔣清。」
班長接着說:
「我們當時就炸了。絕對不能眼睜睜看着書裏的悲劇發生!我們得救你!」
「所以班長就去找了她爸爸,十中的校長,想辦ŧû⁾法把你從一中轉了過來。」
體育委員補充道。
「我們不敢直接告訴你真相,怕你不信,也怕嚇到你。只能想辦法靠近你,保護你,儘量隔開你和顧之桁。」
原來是這樣。
原來那本書,就是他們桌上那本神祕的書。
原來他們每一次的「順路」,每一次的「剛好」,每一次默契的維護,都不是偶然。
是這羣手握「劇本Ṫű̂⁸」的少年們,在用自己的方式,對抗他們眼中不公的命運。
我的眼淚毫無預兆地湧了出來。
不是悲傷,是滾燙的感激。
「謝謝……謝謝你們……」
我哽咽着,除了謝謝,不知道還能說什麼。
班長抱住我。
「不用謝。雙雙,是你自己值得。」
「你不知道,你給我們講題時有多耐心。」
「你打掃衛生有多認真。」
「你明明自己那麼難,還總是想着不麻煩我們。」
「是你讓我們覺得,我們做的這一切,都是有意義的。」
「我們不是在拯救一個小說裏的紙片人,我們是在保護我們的同學,我們的朋友。」
那一晚,我們聊了很久。
壓在我心頭的很多疑問終於解開。
那本如同詛咒般的書,沒有成爲我的厄運,反而成了我的救贖。
因爲它,我遇到了這羣最好的人。
-12-
顧之桁和蔣清離開後,我的生活真的平靜了下來。
爸爸和奶奶來找過幾次麻煩,但同學們幫我們找了律師,明確告訴他們,如果再騷擾我和媽媽,就告他們拐賣未遂和故意傷害。
他們欺軟怕硬,終究沒敢再鬧。
我可以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學習中。
高考結束,我以全市前十的成績,收到了清北的錄取通知書。
消息傳回十中,校長高興得在全校大會上重點表揚了我,也表揚了我們班。
我知道,沒有那個班集體,我不可能有今天。
上大學後,我選擇了法律專業。
我希望自己能變得強大,能保護想保護的人。
自媒體開始興起,我嘗試着在網上分享自己的經歷,主要是關於如何擺脫原生家庭影響,如何自立自強。
沒想到引起了很大反響。
很多人被我的故事鼓勵。
也有人從蛛絲馬跡裏,挖出了幾年前那場未遂的「買賣」。
更多的人開始關注被拐婦女兒童和原生家庭問題。
藉着這波關注,我在志願者和警方的幫助下,根據媽媽偶爾清醒時提到的零星信息,真的找到了她的家人。
原來媽媽的老家在一個很遠的南方城市,她當年是大學生, 被拐時才二十歲。
外公外婆這些年從未放棄尋找她。
接到我電話的那一刻,外婆在電話那頭哭得幾乎暈厥。
他們連夜坐飛機趕了過來。
時隔近二十年, 媽媽再次見到自己的父母, 她渾濁的眼睛裏,第一次有了清明的光。
她認出了他們。
她抱着外婆, 像個小女孩一樣嚎啕大哭。
「媽……我錯了……我不該不聽你的話……我好想回家……」
那一刻, 我知道, 媽媽的一部分終於被救回來了。
在外公外婆和律師的幫助下,我們正式起訴了我爸和奶奶。
證據確鑿,拐賣婦女、長期家暴、遺棄,以及後來意圖賣女……數罪併罰。
我爸和奶奶都被判了刑, 進了監獄。
那個被他們寵上天的弟弟被送到了外地親戚家, 聽說過得並不好。
送走了他們, 我感覺天空都藍了許多。
大學四年,我一邊學ťú₆習一邊做自媒體, 有了穩定的收入。
畢業後, 我成了一名律師,同時繼續經營着我的賬號, 幫助更多需要幫助的人。
工作第二年, 我遇到了一個人。
他是我合作方公司的項目負責人, 溫和、正直,懂得尊重。
我們因爲工作接觸, 慢慢走到一起。
他了解我的全部過去, 只有心疼, 沒有嫌棄。
他告訴我:
「你很了不起。能認識你, 是我的幸運。」
我們決定結婚。
發請柬時,我第一個通知了高三那個班的同學羣。
我說:
「如果沒有你們,就沒有今天的我。我的婚禮, 你們一定要來。」
婚禮那天, 他們幾乎全都來了。
班長、學習委員、體育委員、勞動委員, 還有當年那些同學們。
他們穿着正式的禮服, 坐在賓客席上,看着我穿着潔白的婚紗, 走向那個即將與我共度一生的人。
儀式結束後,班長抱着我,哭得比我還厲害。
「這纔對嘛,雙雙, 你就該幸福。」
她重複着當年說過的話。
「你看,你沒有被註定, 你走出了屬於自己的路。」
我回抱着她,抱着每一個來祝福我的同學。
「是啊,我走出來了。」
因爲你們, 在我人生最黑暗的時刻,親手爲我點亮了燈, 爲我劈開了荊棘。
那本所謂的「虐戀小說」,早已被我們撕碎, 扔進了垃圾桶。
我的人生劇本, 由我自己,和這些可愛的人, 一起改寫。
現在,上面寫滿了:
自由、強大,還有幸福。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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