謠言之下

作爲新生代表演講時,一個可愛的女生突然在臺下發難。
「徐同學,聽說你是爲了男人才考這個學校的。」
「那是不是說明,你所說的那些程式化的目標計劃,都抵不過一個男人來的重要?」
臺下瞬間喧鬧起來,我卻面色不改。
那女生繼續朝我開炮。
「你不用裝得那麼淡定,難道昨晚勾搭我男朋友的,不是你嗎?」

-1-
全場譁然。
人羣中那個扎着高馬尾,穿着白色連衣裙的可愛女孩我認識。
叫李曉冉。
是我竹馬傅深,開學前在新生羣裏交的女友。
我和她僅僅加過好友,對話也只停留在禮貌的互相介紹。
我那時以爲她是個可愛又有素質的女孩子,和傅深以前那些鶯鶯燕燕不同。
他以前的曖昧對象,無一不把我當成頭號假想敵。
李曉冉這個正牌女友,倒是對我沒什麼敵意。
即便我和傅深一起考入這所學校,她也從未質疑過什麼。
她甚至對我說,有我這個優秀的青梅陪着傅深長大,她很感恩。
就在昨天,她還在我的朋友圈底下,認認真真地評論了一句:【楚音姐好棒,開學典禮加油!】
沒想到,她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2-
臺下的學生都在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彙成巨大的聲浪。
負責這次開學演講的老師快步走上臺,拉着我的手腕讓我先去後臺。
我果斷拒絕了。
目光越過攢動的人頭,精準地落在李曉冉的方向,以及她身旁的傅深。
傅深是這屆新生裏公認的系草。
還在新生羣裏時整個羣的人就都認識他了。
李曉冉這樣鬧,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和我之間穿梭。
他用力拉着李曉冉的胳膊,想帶她離開禮堂。
但被李曉冉狠狠掙脫開了。
我面容平靜,扶正了面前的話筒,清冷的聲線通過音響傳遍禮堂的每個角落。
「這位同學,公然侮辱他人或者捏造事實誹謗他人的,處五日以下拘留或者五百元以下罰款,你確定還要繼續嗎?」
「情節較重的,處五日以上拘留……」
遠處已有保安正朝這邊走來。
李曉冉看到後,情緒瞬間失控,當着所有人的面大吼:
「你敢做不敢認嗎?表面這麼清高地在這裏做新生代表,背地裏爲了男人一套又一套,你有什麼資格在這演講?」
她通紅着眼,指着我,聲音淒厲。
「還想用法律嚇我,想趕我出去?只要你們敢碰我,我就把你們的醜事全都曝光到網上!」

-3-
保安的動作頓住了。
滿場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像在等待一場審判。
我卻笑了。
「就憑我是這批新生裏分數最高的啊。」
「好,就算如你所說,我真的是爲了男人考進來的,那又怎樣?」
我環視臺下,目光坦然。
「如果爲了一個男人,就能考進頂尖學府,擁有光明璀璨的前程。那我希望所有女生,都可以爲了『男人』考進來。」
話音落下,臺下先是片刻的寂靜,隨即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
不少女生眼中閃着光,甚至有人吹起了口哨。
傅深覺得臉上徹底掛不住了。
他幾乎是拖拽着李曉冉,就要往外走。
我的室友周琪也在這時候從人羣裏擠了出來,跑到李曉冉面前,攔住她。
「李曉冉,你別在這裏胡說八道,楚音不是那Ṭú²樣的人!」
李曉冉一把推開周琪,像瘋了一樣尖叫。
「我知道徐楚音能說會道,那她勾引我男朋友怎麼說?」
她再次指向我,眼神怨毒。
「哪個正經女生會在深更半夜,給別人的男朋友發機票付費鏈接?」
「不就是故意想花他的錢嗎?!」
她臉上帶着一種扭曲的、勢在必得的表情。
彷彿在說:我看你怎麼解釋。

-4-
這場開學典禮,幾乎所有新生都到了場。
主席臺上,還坐着各專業的教授、院長,甚至還有校領導。
李曉冉選擇在這樣一個場合,用這樣一種方式質問我,無非就是要讓我當衆難堪,身敗名裂。
她要讓我剛開學就在全校師生面前,名聲掃地。
如果我此刻退縮,去了後臺,那之後無論再說什麼,都只是無力的粉飾太平。
粉碎謠言最佳的時機,就是在謠言的現場。
所以當我的導師和室友們都圍上來,勸我去後臺時,我再次拒絕了。
臺下,李曉冉已經和傅深拉扯到了第一排,離我不過三米之遙。
傅深那張原本青春陽光的臉,此刻愁雲慘淡,寫滿了難堪和疲憊。
他壓低聲音,幾乎是哀求地對李曉冉說:
「你能不能不要再無理取鬧了?你事先爲什麼不跟我說一聲,就在這裏發瘋!」

-5-
李曉冉的眼淚瞬間就下來了,大顆大顆地滾落。
「我能直接問嗎?你覺得我能問嗎?」
她哭得聲嘶力竭,彷彿受了天大的委屈。
「你們倆從小一起長大,是青梅竹馬,我要是當面問你,你根本不會跟我說真話。」
她胡亂抹了把淚,將手機高高舉起,點開了一張照片。
「你們都可以看,這是前幾天我看我男友手機時,不小心拍到的。」
「上面的聊天記錄是不是清清楚楚?是不是徐楚音在問讓男朋友給她付機票錢!」
所有人都下意識地伸長了脖子,試圖看清她手機屏幕上的內容。
看着臺下的唏噓聲,我的心在那一刻確實慌了一瞬,但面上依舊鎮定。
「你不如問問你男朋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傅深也在一旁焦急地勸着:「曉冉,你跟我走好不好,我可以給你解釋一切,我發誓。」
「我不。」李曉冉尖銳地拒絕,「我只相信我眼睛看到的!」
她轉向臺上的校領導,哭訴道:
「老師們,你們見過哪家青梅竹馬會考同一所學校的?她分明就是爲了傅深考來的。」
「她就是想吊着傅深,享受那種傅深在談戀ẗṻₙ愛,而她還能隨時橫插一腳的背德感。」

-6-
李曉冉開始滔滔不絕地哭訴。
她說,她和傅深八月下旬到學校報道後就確認了關係,起先並不知道我的存在。
直到後來,她發現我總是在傅深發的每一條動態下點贊評論,覺得可疑,纔在質問下,知道了有我這麼一號人物。
「我很想對她友好,真的。」她哽咽着,「可是自軍訓開始,每次我和傅深去小喫街喫飯,去周圍做兼職,總能碰到她。一次是巧合,兩次是巧合,那麼多次,難道都是巧合嗎?她分明就是故意的呀。」
她聲情並茂的控訴,讓主席臺上的幾位領導臉色都沉了下來。
我的導師也用擔憂的眼神看着我,再次勸我:「楚音,你先下來,這裏我們來處理吧。」
可我若是下去了,不就說明我心虛了嗎?
我看了一眼傅深,「你確定需要我來解釋這個嗎?」
傅深將我拉到一旁,言辭溫和。
「楚音,就算你幫幫我吧,你就跟她說是你發錯了,行不行?我也是最近才知道曉冉有心臟病,她家裏和我一樣,只有爺爺奶奶在了,不能受刺激……」
「她不能受刺激,爲什麼還在這個場合搞這出?」我嗤笑,「你是我的發小,一句不向着我就算了,還讓我承認那些莫須有的罪名,哪有你這樣的?」
「這個世界上不是誰弱就誰有理。」
沒等傅深繼續求我,我拿出自己的手機,解鎖,調出和傅深的微信聊天界面。
然後,一步步走到李曉冉面前,將手機屏幕亮給所有人看。
「看好了。」
「你說的動態點贊,每一次,都是傅深發信息讓我去給他點的。」
我將那些【音音,看我朋友圈,點個贊好不好】的聊天記錄,一條條劃給李曉冉看。
「你以爲我想點嗎?」
我冷眼看向一旁臉色煞白的傅深。
他眼神幽暗,目光沉沉地看着我。
我繼續冷笑。
「我巴不得把他刪除,省得他天天來找我點贊。」

-7-
周圍的學生髮出一陣鬨笑,看向傅深的眼神充滿了戲謔。
李曉冉再也難以忍受被周圍人指指點點,胸口劇烈地起伏着。
她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再次舉起她的手機,衝我嘶吼:
「那這個呢?」
「你爲什麼要在深夜十二點,讓傅深給你付機票費?!」
她的手機屏幕上,那張截圖被放得很大,很清晰。
確確實實,是我在半夜十二點整,給傅深發去一個機票付款鏈接的截圖。
鐵證如山。
只是,原因並不是李曉冉想的那樣。

-8-
兩個月前,和傅深相依爲命的傅奶奶暈倒在家。
我剛好從圖書館回來。
那會兒我爸媽在上班,傅深在肯德基做兼職還沒結束。
我只好立馬打 120 送傅奶奶去了醫院,繳費自然也是我預繳的。
傅深匆匆趕到時,當場就要把錢給我。
他家裏雖然只剩奶奶一個親人,但很有骨氣,從不接受我給他的任何東西。
小時候我看他沒喫飽,給他送過幾次饅頭。
每一次他喫完後,隔幾天都會還給我。
這次醫藥費也一樣。
所以,我並沒有拒絕他的還錢意願。
但另一面,如果沒有他高中時幫我輔導數學難題,我是絕對不會攻克數學這道難關的。
良心的驅使下,我搖了搖頭。
「我先付了 2000 塊,沒關係,等你做兼職掙錢了再把這個錢還給我吧,現在傅奶奶正需要錢。」
傅深抿着脣,不敢看我,最終點了點頭。
直到前幾天,他說他錢夠了,要還我。
那會兒我的 app 還沒綁定銀行卡,機票都要發給爸爸讓他幫我付款。
有了傅深的話,我便把付款鏈接給他了。
整個過程就是這樣簡單。
傅深的原生家庭,一直是他難以開口的結。
現在李曉冉要在衆目睽睽下質問這件事的由頭,無異於是把傅深的遮羞布去掉。

-9-
傅深垂着眼,長長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情緒。
我本以爲他會開口解釋。
但他沒有。
算了,還是靠自己吧。
我滑動手機,準備將完整的聊天記錄公之於衆。
沒想到李曉冉卻先我一步開了口。
她通紅的眼眶裏又蓄滿了淚水,一滴一滴砸在地上。
「算了。」
「我不問了。」
她用一種飽含委屈的眼神看我,彷彿我真的是個惡人。
「我知道你肯定早就想好了怎麼解釋,才這麼淡定地站在這裏,不怕我的質問。」
她吸了吸鼻子,受盡了委屈的樣子。
「我不追究了,徐楚音,這件事就算了吧。」
我的導師和室友們終於鬆了口氣,快步上前拉住我的胳膊。
「楚音,快走吧,事情過去了。」
「是啊楚音,別跟她一般見識了。」
傅深也終於動了。
他抬起頭,疲憊地走過來,想拉我另一隻手。
「楚音,你上臺繼續演講吧,這事兒就過去了。」
過去了?
憑什麼啊?
周圍人的眼光帶着懷疑,審視,還有看好戲的玩味。
這些眼神告訴我,事情根本沒有過去。
我甩開傅深的手。
「你知道我的脾氣,我的善良只給值得的人。」
冷眼看向那個還在哭哭啼啼,扮演着完美受害者的李曉冉。
「對於不值得的人,我絕不會退讓分毫!」

-10-
我一步步重新走回講臺。
扶住話筒,目光掃過臺下烏泱泱的人羣。
「同學們,注意了。」
「剛剛她的的手段,在心理學上叫『假性寬容』。」
臺下的議論聲瞬間小了下去。
李曉冉的哭聲也頓住了,她茫然地看着我。
「她先以一個看似鐵證的截圖,製造我的嫌疑,將我釘在道德的審判席上。然後,在我即將反駁的時候,她主動終止追問,擺出一副『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計較了』的姿態。」
我看着李曉冉瞬間煞白的臉,冷笑一聲。
「看似大度,實則是在悄悄地將『徐楚音有錯』這個印象,植入所有人的心裏。」
「這樣一來,既規避了她自己污衊的尷尬,又讓我陷入了有口難辯的被動境地。」
「如果我真Ṫŭₑ的就這樣息事寧人,那麼到最後,我之前所有的反駁都將是徒勞無功。」
「你們只會記得,有一個叫李曉冉的女生,在開學典禮上寬容地放過了一個半夜找她男朋友的綠茶。」
臺下,一片死寂。
很快,爆發出了一陣恍然大悟的騷動。
傅深大概是猜到了我接下來的舉動,臉色驟變,正要上臺來阻止我。
我卻先他一步開了口。
「至於我爲什麼要給傅深發付款鏈接?很簡單啊,因爲他在還我錢。」
「我想,在座的男生應該都明白一個道理。男生如果真的對一個女生有意,是絕對不會欠她任何東西的。」
「所以,李曉冉,你說的那些,從頭到尾都是你自己的臆想。對於你的誹謗,我會保留追究法律……」
話未說完,旁邊的導師輕輕拉了拉我的手。
「可以了,楚音,大家都信你了,沒必要鬧得那麼難堪。」
我看着她哀求的眼神,不禁蹙眉。
「真的信我了嗎?」
聲音透過話筒,傳遍整個禮堂。
臺下靜默了三秒。
然後,不知是誰帶頭喊了一聲。
「信!」
緊接着,山呼海嘯般的回應響徹全場。
「信!徐同學我們信你!」
演講結束時,掌聲依然熱烈。
下臺後,我點開傅深的頭像,編輯了一條信息。
【互刪吧。】

-11-
在學生會一直忙到傍晚,我纔回寢室。
剛推開門,三個室友就圍了上來。
「楚音,你可算回來了。」
「今天真是太解氣了,那個李曉冉臉都綠了!」
周琪給我遞過來一杯溫水,有些擔憂地問:
「你跟那個傅深怎麼樣了?」
我拿出手機,亮出互刪的短信內容。
另一個室友于文文,一臉八卦地湊過來。
「楚音,我看你家境、教養什麼的都很好,怎麼會有這樣一個發小啊?」
她的措辭很是小心翼翼。
「居然還問你借錢……」
其實傅深家裏以前是根本不差錢的。
只不過,在他十歲那年,他家的飯店煤氣爆炸,火光沖天。
他的父母永遠地留在了那場爆炸裏,只給他留下了一套房子和一筆不算多的存款。
從那以後,只有傅奶奶陪着他長大。
他很早就開始做各種兼職,賺生活費,賺學費。
這些事,我沒在禮堂上說。
在室友們面前,更不會提及。
這是傅深心底最深的傷疤,我沒有權利替他揭開。
我只是淡淡地回道:
「他家裏管得嚴格,錢有時候不夠用。」
於文文點點頭,又想起什麼。
「Ţũ⁷我聽說,傅深高中時候一直是『婦女之友』,身邊挺多曖昧對象的,跟他今天在李曉冉面前那副護妻樣不符啊。」
其實,還挺符合的。
傅深從小沒了媽媽,比任何人都渴望來自異性的關愛和關注,自然有很多女性朋友。
只是我不理解。
他以前曖昧對象那麼多,怎麼偏偏就對李曉冉情根深種?
是因爲惺惺相惜嗎?
可是,爲什麼和她惺惺相惜,就要讓我來受這天大的委屈?!

-12-
傅深到底是沒刪除我。
就在我刪除他的第三天,他帶着李曉冉,將我堵在了圖書館門口。
午後的陽光很暖,照得李曉冉那張臉慘白無色。
她跟那天在禮堂上的女生簡直判若兩人。
見到我,矯揉造作地哭了起來,眼淚跟不要錢似的往下掉。
那架勢,就差當場跪下來給我磕一個了。
傅深一臉認真地向我解釋。
「楚音,對不起。曉冉其實內心很脆弱,敏感又自卑,所以那天才會一時衝動……」
「後來她看到你把我刪了,就發現自己是真的錯了,這幾天一直很自責。」
我沒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他們表演。
李曉冉見我不爲所動,顫抖着聲音問我:
「楚音姐,我都當衆跟你道歉了,你會原諒我的,對吧?」
她的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周圍路過的學生聽見。
已經有不少路過的學生認出了我就是那天的新生代表。
我感覺到了。
李曉冉在對我使用道德綁架。
她想逼我在這衆目睽睽之下,說出那句「我原諒你」。
我想起傅深曾無意中提過,李曉冉也是單親家庭,跟着爺爺奶奶長大,生活很苦。
或許,這就是他們所謂的「惺惺相惜」吧。
我沒爲難她。
但也沒接受她的道歉。
只是漠然地看了他們一眼,然後,與他們擦身而過。
身後,李曉冉的哭聲瞬間拔高,淒厲無比。
傅深手忙腳亂地安慰她。
「彆氣了,楚音就這犟脾氣,她不說話,就是原諒你了的。」
我腳步未停,嘴角卻勾起一抹冷笑。
夜裏,微信彈出一個好友申請。
是傅深。
我果斷點了拒絕。
第二天早起去跑步,剛跑出宿舍樓,就又看到了他。
瘦削的身影被晨光拉得很長。

-13-
我不想和他說話,戴上耳機,目不斜視地從他身邊跑過。
他卻快步追了上來,和我並排跑着。
時不時跟我憶往昔……
「楚音。」
「你還記不記得,高中那會兒,我們也是這樣,每天一起跑步上學。」
「那時候我總跑不過你,就在後面追,一邊追一邊喊你的名字。」
他絮絮叨叨地說着,試圖用回憶來軟化我。
我依舊不吭聲,只是默默地加快了腳步。
風聲在耳邊呼嘯,蓋過了他的聲音。
最後,他似乎是說累了,也跑累了。
我也聽得煩了。
停下腳步,摘下耳機,回頭看他。
「傅深,你喜歡李曉冉什麼?」
傅深愣住了,喘着氣,不明所以地看着我。
我深吸一口氣,讓自己的語氣盡量平靜。
「如果你只是把她當成引起我注意的工具人,請你放過她吧。」
「因爲,我不會對你產生朋友以外的任何感情。」
空氣瞬間凝固。
傅深的臉一點點地白了下去。
他愣了很久,然後,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原來……」
他苦笑着,聲音沙啞。
「那天你在臺上說,男生如果喜歡一個女生,絕不會欠她任何東西。」
「那時候我就該知道,其實你一直都知道我的心意……」
我從沒有覺得傅深的心意是齷齪的。
喜歡誰,是他的權利。
但是,他的這份喜歡已經影響到了我。
我就會排斥。
我心平氣和地看着他。
「是,我都能猜到。」
「小喫街那麼多次的偶遇,你在兼職的店裏一次次的巧合,應該都是你故意的。」
「包括你高中時那些所謂的曖昧對象,大概也是想演給我看,想引起我的注意。」
傅深眼底的光,徹底黯了下去。
他上前一步,激動地質問我:
「既然你都知道,爲什麼不早點拒絕我?!」
我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反問道:
「請問,你跟我直接告白了嗎?」
傅深被我問得啞口無言。
他站在原地,胸口劇烈地起伏着,似乎在做什麼重大的決定。
終於,他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徐楚音,我喜歡你。」
「從很久以前就喜歡了。」
晨光下,他的眼神真摯又熱烈。
我卻只是迎着他的目光,平靜地回道:
「抱歉,我不喜歡你。」

-14-
第二天,李曉冉就被傅深甩了。
她大概是覺得我在傅深面前說了什麼,才導致了這個結果。
當天晚上,學校的論壇炸了。
一個帖子被頂得很高:
【扒一扒新生代表、法律系系花徐楚音的真面目】
發帖人是李曉冉。
她指名道姓地罵我插足她和傅深的感情,是個徹頭徹尾的綠茶青梅。
帖子裏,還貼上了一張照片。
是傅深的高數書。
翻開的扉頁裏,夾着一張我的單人照。
照片上的我穿着高中畢業裝,笑得燦爛。
李曉冉在帖子裏控訴,說這張照片是我偷偷塞給傅深的,是我一直在吊着傅深,才害得他們分手。
我看着那張照片,想起來了。
高考畢業時,我洗了很多單人畢業照,準備送給同學。
有一張隨手放在了客廳沙發上,後來就不翼而飛。
我還以爲是被我媽打掃衛生時當垃圾扔了。
沒想到,是被來我家玩的傅深,偷偷拿走了。
帖子下面,很快又出現了幾個匿名的男性賬號。
他們都聲稱是我的男友,繪聲繪色地描述我如何濫情,如何腳踏幾條船。
一時間,整個論壇都在對我口誅筆伐,我被罵成了最濫情的女生。
第二天一早,我和傅深、李曉冉三人,就被校領導叫到了辦公室。
李曉冉哭得梨花帶雨,一口咬定帖子裏的事都是真的。
我一言不發,直接拿出手機,將幾張照片展示給校領導ƭŭₐ看。
「ƭų₂老師,這是我當黑客的親戚連夜幫我查到的。」
「那幾個聲稱是我男友的 IP 地址,都指向同一個地方。」
我頓了頓,目光轉向面如死灰的李曉冉。
「李曉冉的宿舍。」
李曉冉的哭聲戛然而止,她癱坐在椅子上,抖如篩糠。
她哭着道歉,求學校不要給她處分,說她只是一時糊塗,她有心臟病受不了這個刺激。
最後,學校讓她給我寫一封公開道歉信,並且置頂在論壇首頁三天。
走出辦公室後,李曉冉對我倒是態度尚好,只是眼神里多了幾分畏懼。
傅深一直沒怎麼開口。
他想和我並肩同行,被我側身避開了。
「傅深,我再說最後一遍。」
「請你放棄喜歡我。」

-15-
夜裏,李曉冉的實名道歉信,準時出現在了論壇上。
洋洋灑灑幾千字,澄清了我沒有插足,更沒有濫情,那些賬號都是她自己假冒的。
可是很快,就有懂王下場帶節奏。
【懂了,這不是道歉帖,這是避雷帖。】
【能讓正牌女友親自下場道歉,這位同學不簡單啊。】
【瑟瑟發抖,以後見了徐同學繞道走。】
我看着那些評論,只覺得可笑。
謠言止於智者這句話是沒問題的。
但是很可惜,當今社會上智者實在是少數。
第二天,兩個我不認識的女生在圖書館找到我。
「徐同學,我們是李曉冉宿舍的,你看!」
她們倆把手機遞給我。
那是一個小衆的論壇,李曉冉正在上面求購各種符咒。
詛咒我掛科,詛咒我毀容,甚至還詛咒我去死。
下面配着幾張她對着電腦屏幕,認真研究符咒的照片,是她們倆同寢女生偷偷拍到的。
這幾張照片如果上交給校領導,領導只會採取息ẗùₓ事寧人的態度。
畢竟沒有實質性傷害。
於是我將那幾張照片,用彩信發給了傅深。
【求你跟她和好吧,否則我真的會生不如死……】
傅深的電話,幾乎是秒回。
他的聲音裏帶着歉意和恐慌。
「對不起楚音,我馬上處理,我發誓,她再也不會煩你了。」
他又小心翼翼地問。
「是不是我處理好了李曉冉的事,你就會原諒我?」
我聽着電話那頭他充滿希冀的聲音,沉默了片刻。
然後,輕輕吐出一句話。
「我希望看到你的處理是有效的,持久的。你要是處理不好,我會讓別人幫我處理。」
電話那頭,傳來了傅深如釋重負的呼吸聲。
得到我的鼓動後,他不知道用了什麼辦法。
總之,論壇上那些引導性的評論,一夜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李曉冉也徹底閉了嘴。

-16-
沒過幾天,我和學生會主席陸淮城正在食堂喫飯,討論元旦晚會的事。
他喝了口湯,像是忽然想起什麼,隨口提起:
「對了,之前在論壇上鬧得沸沸揚揚的那個李曉冉,你還有印象嗎?」
我點點頭。
「聽說,她好像失蹤了。」
陸淮城說,李曉冉好幾天沒去上課,寢室也找不到人,家人也聯繫不上。
我的心猛地一沉。
陡然想起傅深對我說的話。
他說,他會處理好一切。
我心裏隱隱覺得不安,忙拿出手機,聯繫了之前給我發照片的李曉冉的室友。
對方很快回復了我李曉冉失蹤的時間。
正是傅深給我說會處理好的第二天。
我翻出傅深的號碼,正要撥過去。
頭頂,忽然響起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
「是在找我嗎,楚音。」
我猛地抬頭。
傅深就站在我的餐桌旁,臉上帶着人畜無害的笑容。
陸淮城也抬起頭,有些驚訝。
「傅深?怎麼是你?」
傅深笑得更加燦爛。
「我就在你們後面那桌啊,剛喫完。」
後面那桌?他是在跟蹤我嗎?
他的笑,讓我毛骨悚然。
我跟陸淮城簡單解釋了幾句,便拉着傅深,快步離開了食堂。
食堂門口,陽光刺眼。
我甩開他的手,直視着他的眼睛。
「李曉冉去哪裏了?」
他還在笑。
「怎麼突然問起她了?我不是跟你說了嗎,我會處理好的。」
我不顧周圍路過的同學投來的異樣目光,大聲質問他:
「你到底把她帶到哪裏去了?!你知不知道你這是在犯法!」
傅深臉上的笑容,終於一點點地收了起來。
他那張曾經陽光開朗的臉上,此刻只剩下一種讓我陌生的偏執和陰鬱。
他朝我走近一步,聲音低沉,像惡魔的低語。
「我只是在幫你解決問題啊,楚ţû₇音。」
「她沒事的,你放心。」
「你不信的話,我現在就帶你去看她。」

-17-
我被傅深帶到了一個公寓,門在我身後落了鎖。
這裏是傅深在校外租的房子。
打掃得很乾淨,空氣中隱隱有股茉莉香味。
他站在我面前,眼神是我從未見過的炙熱與偏執。
「楚音,我喜歡你,一直都喜歡。」
「只是我不敢,我傢什麼樣,你是知道的。我怕我配不上你的美好。」
他自嘲地笑了笑,眼底是深不見底的自卑。
「以前你身邊沒有別人,我總覺得,你心裏是有我的,我可以慢慢追你,甚至跟着你考到這個學校。」
忽然,他的目光倏地變冷,像淬了冰。
「可是陸淮城出現了。楚音,你爲什麼不等我?你是不是覺得他比我更好?」
我定下心神,後退一步,後背抵上冰冷的門板。
「我在問你,李曉冉呢?」
傅深臉上的瘋狂褪去,化爲一種詭異的溫柔。
他緩步朝我走來,輕輕拂開我額角的碎髮。
「別怕。」他低語,像情人間的呢喃。
「她永遠不會再來打擾你。」
一股寒意從腳底竄上天靈蓋,我渾身的血液幾乎凝固。
他將我緊緊抱在懷裏,力道大的幾乎要將我揉進骨血。
我抑制不住地發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聲音顫抖:「傅深,你就沒想過你奶奶嗎?她就只有你一個人了。」
提到奶奶,他堅硬的臂膀瞬間鬆懈。
臉卻依然埋在我的頸窩,滾燙的淚水浸溼了我的衣領。
「沒事的……奶奶也很喜歡你,她不會怪我的……」
他語無倫次。
那一刻,我心如死灰。
好在他沒有再傷害我,只是用一根冰冷的金屬鏈,將我拴在了牀邊。
傍晚,夕陽的餘暉從窗簾縫隙透進來, 在地上拉出一條昏黃的光帶。
傅深端着一碗粥,用勺子攪了攪, 準備餵我。
「砰——」的一聲巨響, 堅固的鐵門被人從外面一腳踹開。
陸淮城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口,身後跟着幾個身材健碩的體育系男生。
日光爲他們鍍上一層金邊,像神明降臨。

-18-
和傅深在食堂門口離開後, 我的直覺在瘋狂預警。
當時我就找了個機會, 和陸淮城開了共享位置。
他看我的定位在一個地方停留了數小時一動不動,電話也打不通, 才帶人找了過來。
陸淮城報警後。
警察很快趕到, 在這間公寓裏四處搜查。
然後, 在那個嗡嗡作響的冰箱裏, 他們找到了李曉冉。
她蜷縮着, 身上覆着一層白霜, 早已沒了呼吸。
傅深被警方帶走了。
他沒有反抗,只是回頭深深地看着我,臉上掛着淚, 嘴角卻在上揚,又哭又笑。
我爸媽連夜從家裏趕來,看見我的那一刻,我媽的眼淚就下來了。
他們什麼都沒問,只是抱着我, 給我辦了休學。
在家休息了半個月,我像是被抽走了魂,整日枯坐。
最後,我爸媽商量着, 建議我去新加坡的姑姑那裏學習幾年, 換個環境。
我點頭。
臨走前,想起了隔壁那個孤零零的老人。
「爸, 傅奶奶她……」
我爸嘆了口氣, 攬住我的肩:「我知道你這孩子心裏善良, 放心, 爸媽會照看好她。」

-19-
飛往新加坡的航班,穿行於萬米高空。
我靠着舷窗, 看⻅下方海面星星點點, 全是緩緩移動的貨船。
旁邊一位出差的大叔告訴我, 那就是⻢六甲海峽。
世界最繁忙的海峽之一。
看着那些渺小如蟻的貨船,我的思緒忽然飄回了高二的某個午後。
陽光正好, 我和傅深在我家的客廳裏一起寫作業。
他指着地理課本上那片深藍色的海域, 眼睛亮得像有星星。
他問我:「楚音,你說馬六甲海峽到底有多大?」
那時我正被一道函數題困住, 頭也沒抬,下意識脫口而出。
「不知道, 以後我們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少年聞言,沉默了許久, 然後低低地「嗯」了一聲, 像一個鄭重的承諾。
沒想到,如今我真的看到了。
傅深卻再也沒有機會看到。
雲層稀薄, 日光下澈。
暫時再見了,中國。
永別了,傅深。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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