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忘

十八歲的季望南穿越過來,問我的第一句話是。
「結婚幾年後的我是不是出軌了?」
獨守一間大別墅的我驚訝地問道:「你怎麼知道?」
十八歲的季望南握着我的手道:「孟聽晚,你等着吧,看我不揍死我自己!」
二十九歲的季望南倚着門框,冷笑着問道。
「想揍死誰?」
「趁主人不在就偷家?要點臉行嗎?季望南。」

-1-
從相戀到結婚再到相守,我和季望南用了近十一年。
但當我在季望南西裝裏面發現了一根不屬於我的長髮以及襯衣上面廉價的豆沙色口紅印時,我就知道季望南出軌了。
我很平靜地接受了這一切,這些年已經很久了。
人本就不是長情的生物,愛到最後全憑責任。
更何況季望南給的太多了,每次出軌回來都給我帶名牌討好我,每週還會準時往我的卡里打錢。
看着銀行卡里日益增多的數字,我坦然接受了這一切。
畢竟我是個廢柴,什麼都幹不了。
肩不能抗,手不能提,蹲下來再站起都會兩眼一黑的那種廢物。
等他什麼時候膩了,提了離婚,我就麻溜地帶着我幾大櫃子的名牌和幾張黑卡跑路。
但偏偏那晚十八歲的季望南通過我以前țū́⁼畫的一副畫穿越過來了。
當時我正舒舒服服地喫着火鍋追着劇時,身後突然響起一聲。
「孟聽晚?」
我扭頭看見一張年輕青澀的臉,遲疑了許久才緩緩開口道:「季望南你揹着我偷偷去做面部提拉了?」
「……」
對方愣了兩秒,握住我的手道:「笨蛋!我是十八歲的季望南。」
他抓着我的手,手舞足蹈地演示自己是怎麼從那副畫裏穿越過來的。
「我當時就摸了摸那張畫,然後突然一股強大的神祕力量把我扯到了幾年後!」
人到了一定年紀,情緒就會很穩定。
我很淡定地看着這個像犯了中二病的少年,「那你喫沒喫晚飯?要不一起喫點兒再走?我點了火鍋。」
十八歲的季望南連忙道:「我不是過來喫飯的!」
「我是來問你一件大事的,幾年後的我他媽是不是出軌了?」
這倒讓我有點驚訝,「你怎麼知道的?」
十八歲的季望南紅着眼看着我,「孟聽晚,你等着吧,看我不揍死我自己!」
還沒等我倆反應過來,身後傳來一聲冷笑。
二十九歲的季望南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了,手裏提着給我帶的禮物,肩倚着門框,目光像是有實質一般落在我倆牽在一起的手上。
「想揍死誰?」
「還有誰允許你牽我老婆的手了?」
「趁主人不在就偷家,要點臉行嗎?季望南。」
十八歲的季望南一點就燃,站起來罵道:「媽的,到底是誰更不要臉!你揹着這麼漂亮的老婆在外面偷喫,你還好意思說!」
二十九歲的季望南把我扯到他身邊道:「當然是你更不要臉,畢竟這是我老婆,不是你的,你哪來的滾哪去。」
兩個季望南吵得不可開交,我腦子嗡嗡響。
十八歲的季望南又紅着眼眶,指着二十九歲的季望南大叫道:「孟聽晚,你選!你是選十八歲的我,還是快三十歲的他!」
他的表情好像在說:「如果你不選我,我可要鬧了。」

-2-
二十九歲的季望南輕蔑地笑出了聲。
「小孩就是無理取鬧,你能給孟聽晚什麼?你說來聽聽?」
他從盒子裏取出一條閃着光的項鍊,是我喜歡的那個品牌的最新款,動作輕柔地戴到我的脖子上。
「我能給她想要的,你呢?」
「你除了會大聲嚷嚷外,還會做什麼?」
我以爲十八歲的季望南會知難而退,因爲成年人的世界沒他想得那麼單純。
但下一秒,他紅着眼眶,反擊道:「至少我的下面是新的!不是你這個二手根能比的!」
「……」
不光是二十九歲的季望南沉默了,連我也沉默了。
二十九歲的季望南臉一黑,許久才艱難地對我說道:「孟聽晚,老子這不是二手的。」
十八歲的季望南把我扯過去道:「不信,就算不是二手的,也可能是三手、四手甚至更多,你知道的,孟聽晚從不和別人共用一個東西。」
二十九歲的季望南氣的不行,一向穩定的他跟十八歲的自己發起了脾氣,「媽的,能讓孟聽晚舒服的纔是最好的,你那有我的大嗎?你有我的技術好嗎?你第一次除了會亂撞還能做什麼?」
十八歲的季望南捂住我的耳朵道:「不聽不聽,王八唸經。」
這成功讓二十九歲的季望南氣背過氣,他拉着我的手腕問道:「孟聽晚!選擇權在你手裏,你選,是要二十九歲的我!還是那個十八歲的他!」
十八歲的季望南死死地拽着我的手,不讓對面把我拉過去,把我的手放在他頭頂,在我耳邊小聲懇求道:「孟聽晚,別過去,選我好不好?」
對面怒了:「季望南,你要點臉!」
兩人又吵了起來:「只要能讓孟聽晚好,我就不要臉!」
本來一個季望南就夠讓我煩了,結果現在又來了一個。
我甩開兩個人的手,一人甩了一巴掌道:「都給我閉嘴!吵死了!」
「我要喫飯,哪來的回哪去,該幹嘛的去幹嘛!」
十八歲的季望南捂着臉委屈巴巴地看着我,而二十九歲的只是輕笑了一聲頂了頂腮。
「對了,季望南……」
兩人齊聲回應我。
「孟聽晚,你叫哪個?」
我的目光移到二十九歲那個臉上,淡淡地說道:「我想好了,你給我安排的相親我會去的。」
「畢竟你說過,去一次一百萬,相中了的話還會給我公司的股份,這麼好的條件不去白不去。」
十八歲的季望南發出了一聲尖銳的爆鳴聲。
「什麼!季望南你他媽是不是腦子被驢踢了!你這樣對得起陪了你那麼多年的孟聽晚嗎?」
二十九歲的季望南不屑道:「原來十八歲的我這麼不成熟嗎?」
「別再拿你小孩Ŧŭ₌的思維看成年人的世界了,滾回你的世界上大學。」
「還有離孟聽晚遠點,我給她安排的就是最好的。」
十八歲的季望南狠狠揍了二十九歲的季望南一拳,道:「放屁!我不會讓孟聽晚離開我的世界,就算是未來的你也不行!」
十八歲的季望南消失在那副畫裏。
我看着那幅畫,伸手摸了摸,紋絲不動。
原來這幅畫的通道只能季望南打開。

-3-
這幅畫是我畫的結課作品。
命名《難忘》,以十八歲的季望南爲主角。
以柔和的色調將如驕陽般的少年眼裏的愛顯得要溢出來。
二十九歲的季望南突然從背後環住我,貼在我的耳邊問道:「心疼了?後悔了?」
我轉過身面對他,嗤笑了一聲。
季望南抓着我的手放在他的剛被打的臉上。
「你不如心疼心疼我。」
早就注意到了他袖口的吻痕,今天換成了爛番茄色。
我看着季望南,笑着一語雙關道:「不是在外面喫飽了纔回來的嗎?」
「你最近都不碰我的,十八歲的你是把你塵封已久的勝負欲激起來了嗎?」
季望南一愣,輕笑了一聲後,放開我的手道:「小晚,早點休息吧,晚安。」
他轉身就走了,我忍不住朝他背後喊道:「季望南,你出軌的對象是十八歲的我,對嗎?」
他腳步一頓,沒有回答。
我猜對了。
我在《難忘》下面看到了菸灰。
十八歲的季望南不抽菸,只能是二十九歲的季望南。
豆沙色與爛番茄色都是我上大一時最喜歡用的兩個顏色。
十八歲的我是意氣風發,陽光明媚,勵志要成爲畫家的文藝少女,而快三十歲的我沒有了往日的神氣與活人味,是個滿腦子只有錢的守財奴。
季望南愛的只有十八歲的孟聽晚。
幸好二十九歲的孟聽晚不難過,因爲她現在愛的只有錢。
一次一百萬的相親,我想都沒想過就同意了。
沒人會和錢過意不去。
二十九歲的季望南在處心積慮地思考如何處理兩個時空的我。
而十八歲的季望南卻在竭盡全力地讓每個時空的我開心。
這是我第五次被二十九歲季望南安排相親了。
我看着眼前這個髮量不多的程序員禮貌地笑了笑,他開口第一句便是:「我也快三十了,我二十八比你小一點,我媽讓我快點生個小孩,最好是個男孩,如果能兩年抱倆是最好不過了。」ŧù₀
我攪動着咖啡,安靜地聽着對方分析結婚後的安排,心裏盤算着相完這次親後手裏的存款要到了多少個 w。
「雖然你馬上要離婚了,但我不嫌棄,因爲我媽說了,ŧű̂ₕ結過婚的女人有經驗會照顧人,牀上那方面也挺熟練的,畢竟前人栽樹後人乘涼嘛。」
「哦,對了,還有,我媽說,如果咱倆結婚了,她就給我在市區準備一套房……」
啪的一聲,濃黑的咖啡迎面澆到對面頭上,令人煩躁的話語在苦澀的咖啡香中被打斷了。
「你媽說!你媽說!你媽那麼能說你怎麼不跟你媽過一輩子!」
「兩年抱倆!還讓孟聽晚給你生兩個兒子,做什麼白日夢呢!」
「我都不敢想這種美夢,到讓你先夢上了!」
對方看着那張熟悉的臉有些驚訝:「不 er,兄弟,你左右腦互搏了?不是你先要給你媳婦找個可以託付的人嗎?」
「你管我!撒潑尿照照你自己,沒斷奶就別出來禍害別人!」
……
一股獨屬於少年乾淨清爽的薄荷味兒迎面而來,十八歲的季望南牽起我的手在一陣咒罵聲中帶我逃出了咖啡館。
這是被十八歲的季望南破壞的第五次相親。
第一位因爲臨走時多看了我胸部一眼,喜提季望南一拳頭。
第二位因爲說我醜,被季望南打的痛失一顆牙。
第三位因爲長得沒眼看,還沒踏進屋裏,就被季望南一腳踹出門外。
第四位因爲太窮了,季望南甩給他一張卡讓他有多遠滾多遠。
「囂張」永遠是十八歲季望南的代名詞。
即使現在門外二十九歲的季望南黑着臉看着我們,他也毫不畏懼。
十八歲的季望南朝他比了箇中指,給我帶上了頭盔。
機車的嗡鳴聲中,少年張揚的髮梢在風中凌亂,他生氣地埋怨道:「我真的不敢相信他真的做出來這種事,二十九歲的我太差勁了!竟然能做出丟下老婆出軌的事!竟然能忍受自己的老婆跟別人相親!」
「幸好我來了,不然我真的不知道你要受到多大的委屈!」

-4-
「人是會變的,季望南變了,我也變了,沒什麼好生氣的,也沒有委屈的地方。」
「再說了,他給了我很多錢,這有什麼好難過的?」
我的聲音被風吹散。
十八歲的季望南停下車,回頭問我道:「所以,孟聽晚你也能接受未來的我們離婚,再也不出現在彼此的世界裏嗎?」
「嗯,這是目前爲止最好的結果。」
「我不準!我不準!我不準!」
我輕笑了一聲道:「你怎麼跟個比格犬似的,wer、wer 叫。」
「季望南,你現在需要做的,不是妄圖挽回我和未來的你的關係,而是回到你的世界立足於當下,開開心心地度過每一天,十八歲的你不用焦慮二十九歲的事情,這些事情會有我們大人妥善處理的,還有你放心,我不會虧待自己,我不會讓自己受傷,孟聽晚是什麼樣的,你還不瞭解嗎?」
十八歲的季望南眼眶泛紅,又是搖頭又是點頭的,「可、可是……」
他還沒說完,旁邊的一輛邁巴赫朝我們鳴笛。
車窗緩緩地降落,二十九歲的季望南沉着臉看向我們,冷嘲道:「季望南,你在狗叫什麼,能不能滾回你的世界。」
十八歲的季望南剛難過的情緒一下子收了回去,「不能,還有你的車剛實線變道,你違法了知道嗎?不守規則的人離孟聽晚遠一點。」
二十九歲的季望南扶額冷笑道:「你根本保護不了孟聽晚嗎?別異想天開了,有多遠給老子滾多遠。」
他下車替我打開車門道:「小晚,上車。」
十八歲的季望南拉着我的手道:「孟聽晚……」
無論十八歲的季望南怎麼挽回,結果都只有一個,我推開他的手道:「回去吧。」
他彷彿一條喪家犬,失魂落魄地站在一旁。
二十九歲的季望南得逞地笑了一聲。
「就憑你個小屁孩還想跟我搶。」
「十八歲的我真是相當的蠢。」
他湊近替我拉安全帶,我再次看到了他衣領上的口紅印。
我在心裏算了算,錢也圈夠了,沒必要再留在他身邊裝模作樣了。
我推開他,接過安全帶,自己插好後,道:「季望南,我們離婚吧,放過彼此。」
「無論是十八歲的你,還是現在的你,都別再來找我了。」
「小晚,我……」
我直視着他那雙有些發愣的眼睛:「別再說你還愛我了,你現在的狀態就像兩個小孩搶一個苦瓜,並不是苦瓜有多好喫,你只不過是想壓對方一頭罷了。」
他的眸中暗了,許久喉頭滾動艱難地說出一句好。
我笑了笑道:「是不是等這句話好久了?你早就想離婚了,但你不敢提,你怕親朋好友會覺得是你的錯,是你對不起我。你只想等我來提,好維持你深情的好男人人設。」
他沒回答,我偏過頭不再看他。

-5-
二十九歲的季望南把我送回別墅後,開車出去了。
十一年的經歷化爲泡沫,確實需要冷靜。
我淡定地收拾着自己的東西。
樓下的小時工叫了聲先生,我以爲是二十九歲的季望南迴來了。
結果十八歲的季望南氣喘吁吁地闖了進來,把蹲在行李箱旁邊的我拉了起來。
「孟聽晚,你剛說的很對!我接受!我會回去好好上大學的,但在那一前我要借用你半天時間。」
我皺着眉道:「做什麼?」
「別問了,我們快走。」
「不能被那個老渣狗發現了。」
十八歲的季望南把我拉到了珠寶專賣店。
「這個,這個,還有這個,都給我包起來……」
刷的都是二十九歲的季望南的臉。
十八歲的季望南朝我笑道:「以後離婚不能你一點便宜都撈不着,得從那個老渣狗身上多撈點。」
他手指了指玻璃下的珠寶道:「還有這個,算了,直接把整個店裏的都包起來吧。」
在店員震驚的動作中,他的目光落在一個鑽戒上,神情有些失落。
「孟聽晚,我不知道爲什麼未來的我會變成這樣。」
「明明說好的一輩子,我怎麼能這樣對你啊?」
我搖了搖頭道:「沒有什麼好自責的,我不也變了嗎?沒有人會一成不變。」
「就目前情況來看,十八歲你和二十九歲的你完全是兩個獨立的人格,所以我不會因爲二十九歲的你做錯了事而恨十八歲的你,我也不會因爲十八歲的愛而無ťũ̂₍限包容一個犯了錯的人,我所希望的是,我們都能夠在各自的世界裏安好。」
「還有別再給我買這些了,我早就拿夠屬於我的那份錢了,你馬上要回去了,我帶你去轉轉吧,如果我是你,我會先了解一下幾年後哪的房子會拆遷,而不是一味地執着於未來的自己出不出軌。」
在外面逛了半天。
晚上回去時,十八ṱŭ⁰歲的季望南沒有急着走。
他摸了摸鼻尖說:「我想等他回來再走,我有話跟他說。」
不知道他想說什麼,我點了火鍋,讓他坐下先喫飯。
等二十九歲的季望南迴來時,臉上很疲憊,不耐煩地問道:「你到底有完沒完,想說什麼?說完了能不能快點滾。」
十八歲的季望南站了起來,緩緩開了口。

-6-
與話一起的還有他的拳頭。
砰的一聲。
二十九歲的季望南被出其不意地打倒在地上。
十八歲的季望南邊打邊罵道:「你就是個大傻 13!」
「老子早就想打你了!」
二十九歲的季望南沒有還手,硬生生捱了幾下。
我在一邊沒有阻止,氣要撒出來纔好,眼淚要哭出來纔行。
十八歲的季望南打着打着狼狽地哭了,拍了拍衣服起身,走向畫裏。
「孟聽晚,這次我真的走了。」
我點了點頭。
剛邁進一條腿,他就回過頭:「我真的走了哦……」
二十九歲的季望南不耐煩地嘖了一聲。
「我真的……」
話還沒說話,二十九歲的季望南起身,一腳把十八歲的季望南踹進了畫裏。
「快滾。」
休息時,季望南把離婚協議書遞給我。
我看了一遍,沒有問題,在上面快速地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走出花園時,季望南在不遠處注視着我的背影。
「孟聽晚……」
我聽見他叫我,我提着行李沒有回頭。
我搬進了自己的新家。
新家朝陽,每天都能曬到太陽。
以前每逢雨季就會隱隱作痛的手腕逐漸好了。
我去醫院複查時,醫生說我的手腕是個奇蹟。
我問:「那還能像以前一樣嗎?」
「不建議過度使用手腕,不過可以拿起畫筆了。」
現在有錢又有時間,我待在家裏開始畫搞笑漫畫。
一年後,在平臺發表收到了很多讀者的喜歡。
每天過的都很開心。
某天,籤售會上,一個遮蓋很嚴實的女人握着我的手問道:「孟聽晚,你還記得季望南嗎?」
我一愣。
「你是?」
她把我拉到了角落,摘掉口罩,露出了一張清秀的臉。
「我是你啊!十九歲的你!」
我詫異地看着這不可思議的一幕。
「所以你過來是爲了什麼?」
穿越過來的孟聽晚說的話讓我不能理解:「他沒有出軌,他是回到十一年前了,但是是爲了你,十一年前發生了什麼,你忘記了嗎?」
但當她碰到我的手時,記憶湧入腦海,淚水卻莫名地順着臉頰滑落。
我媽是季家的保姆,從小就把我帶着去季家幹活。
我話多,但會看眼色。
季家有兩個兒子,不過同父異母。
我先見到的是大兒子,季雲升,比我大三歲,他說話的時候像春風一樣,還經常給我糖喫。
我媽幹活的時候,最煩我說話。
於是我就跟季雲升玩,我說的每一句話,不管有多無聊,他都會回應。
我也知道,跟季家人打好關係,我媽的待遇會好一點。
後來季夫人帶着季望南從國外回來,看到我正在跟季雲升講得天花亂墜時,眼前一亮。
我媽嚇得以爲我犯了事,惹夫人不開心了,抓着我連忙道歉。
季夫人笑了笑道:「沒事的,你叫什麼名字?」
我望着那個漂亮的女人和她懷裏邪惡的小孩答道:「孟聽晚。」
她說讓我陪季望南說說話。
後來我才知道季望南患有交流障礙症,同齡人說跟他說話會被傳染變成小啞巴,久而久一,沒人願意跟他說話。
一臉凶神惡煞的小屁孩竟然生病了。

-7-
那時候太小了,不懂這個病,以爲他是腦子壞了,就把他當傻子對待。
天天圍着他轉,生怕小傻子哪天左腳絆倒右腳嘎了,然後我媽就拿不到工資了。
所以連換衣服都是我親力親爲。
我拿着睡衣追着他跑。
他突然停下來,紅着臉道:「你、出去。」
「我、會自己穿。」
那天我數了數他說了八個字,季夫人給了我媽一千。
這哪是傻子啊,這明明是貔貅啊,是祥瑞啊。
我天天跟他後面說話,他光聽不理我。
直到他煩了。
他捂着我的嘴讓我別說話。
我親了他的手心,他紅着臉小聲啊了一下。
於是我媽的賬戶裏又多了一百塊錢。
他去治療的時候,我無聊就跟季雲升玩。
那天他從醫院回來,我正在跟季雲升講笑話。
「雲升哥,你知不知道愚公臨死前對兒子說:移山、移山,他兒子怎麼回答的?」
季雲升輕笑了一聲搖了搖頭。
「他兒子說:亮晶晶。」
「因爲一閃一閃亮晶晶,哈哈……」
我笑的眼淚都要出來了。
季望南不知道生哪門子氣,把我拉回房間:「你不準跟他說話。」
他說不出來個所以然,一味地說着不準。
他一邊嫌我煩,一邊又只讓我跟他說話。
怪不得別人都叫他邪惡小比格犬。
不過在我十六歲那年,季望南送了我一套畫筆。
我感動哭了。
我十六歲的時候,所有人都反對我學畫畫。
就連一向溫柔的季雲升也說畫畫不適合我。
「聽Ṭû⁾晚,我知道你喜歡畫畫,也很有天賦,但是你的家庭條件擺在那裏,我幫你分析了很多情況,成本都太高了,最終得出的結論是不如留在本市學護理,不過這也是建議,你的人生還是由你做主。」
雲升哥說得對,我動搖了。
但當晚我媽沒接受任何人的建議,她只說了只要我喜歡,只要我願意學,砸鍋賣鐵也讓我學。
我有全天下最好的媽媽。
十七歲那年,季望南天天在美術室門口接我。
同學總說:「孟聽晚,你家的小比格犬在門口等你呢。」
十八歲那年,老師以最喜歡的人爲題畫一幅結課作業。
我晃着筆想了很久,抬頭時,正好看見了窗外等我下課的季望南。
我不知道懷着什麼樣的情緒,筆尖在紙張上移動。
直到停下來時,我才明白我對季望南的情感原來是喜歡。
喜歡他被我挑逗得氣急敗壞的樣子,喜歡他在人羣裏只看的見我的眼睛,喜歡他等我下課時蹲在走廊的姿態。
十九歲那年,我要去外地上大學。
季望南又去了醫院接受治療。
我準備跟所有人告別。
最後找的是季雲升,因爲他最溫柔,最耐心,能給我很多建議,算是我的人生導師。
我拿着給季雲升的禮物,敲開了他的房門。
「雲升哥,我要去 s 市學畫畫了,還有真的特別感謝你一前給我的建議……」
「你懷裏抱着的是什麼?」
我一愣,笑着跟他展示:「這個是給你的禮物,這個是我畫的結課作業,我給它起名叫《難忘》,我怕放包裏會變得皺巴。」
他沒有接過禮物,而是打開畫溫柔地笑着問我道:「畫的是季望南嗎?」
我點了點頭。
「畫的真好。」
我低頭認真地把畫卷起來。
我聽到他問:「你喜歡他嗎?」
季雲升的鞋尖出現在我眼前。
我還沒來得及抬起頭,有些不好意思地答道:「嗯……」
咚的一聲,我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8-
腦袋昏昏沉沉,耳邊傳來季雲升的聲音。
「孟聽晚,你小時候是不是有病,我都警告過你了,別跟季望南玩,你還跟他接觸。」
「你成天嘰嘰喳喳真的很吵,每次我寫作業就在我旁邊說話,吵死了,跟個蒼蠅似的。」
「還有你講的故事也難聽死了,既低俗又無趣,跟你這個人一樣煩死人了。」
「就你還想出省去學畫畫,你學的起嗎?一輩子像傭人一樣呆在我身邊,用崇拜的眼神看着我不好嗎?」
緩了好久,我才明白一切。
原來他都是裝的。
怪不得季望南不喜歡他。
因爲在同齡人裏散播季望南的交流障礙症會傳染的謠言也是他。
我頭痛欲裂地嘲弄道。
「雲升哥,你怎麼還破防了?就因爲我喜歡的人不是你?」
「你嫉妒季望南,嫉妒所有人都圍着他轉,嫉妒本該喜歡你的我也會去喜歡他……」
他狠狠地跺在在我右手腕上好幾腳,感覺骨頭都要碎了。
我艱難地笑着說:「我就喜歡畫畫,還有,我講的故事也有人喜歡,你個沒品的傢伙。」
他聽後露出病態的笑,把我包裏的畫筆砸碎。
五顏六色的彩鉛紛飛。
眼前浮現出季望南送我畫筆的表情,邪惡比格還在賞味期,很可愛。
隨後我被他砸昏了過去。
昏了又醒,他掐着我的脖子,讓我說喜歡他,掰開我的眼睛讓我看着他。
我死死地閉着眼睛說做夢,夢裏有。
一下一下,鼻腔裏擠滿了血的味道。
手腕被砸得太疼了,腦袋也被砸得昏昏沉沉。
明明一切都要好起來了。
我媽還說等過幾天要給我辦升學宴,要大辦特辦一場。
可那天晚上我媽打着手電筒,沿着我走過的路線一點一點地找,逢人便問有沒有見過我。
或許我該軟弱下來,說些他喜歡聽的話,沒準我媽就不會死在他的刀口下。
僥倖活下來的我就像變了一個人。
我忘記我什麼時候被送進醫院,忘記我爲什麼不能畫畫了,忘記我爲什麼受傷了。
我變得善妒、猜忌、不愛說話,一點風吹草動都會讓我開始焦慮。
季望南一直守在我身邊。
一年又一年,他只要一會兒不在我身邊,我就會害怕。
我的情況慢慢好轉了,但每逢雨季手腕就會疼,我坐在角落發愣。
總覺得身邊少了一個人。
某次我看到他從畫裏進去,衣衫不整地出來時帶着女人的長頭髮。
我忍不住啃着自己的手指亂想。
我甚至連十年前的自己也會嫉妒,嫉妒她的漂亮,嫉妒她的自信,嫉妒她可以拿起畫筆。
還有那五次相親, 不是真的相親。
是五次治療。
「小晚, 明天去見林醫生好不好?」
那時,我把咖啡潑到了醫生臉上,蹲在角落發抖。
季望南抱着我道:「別怕別怕, 我在你旁邊,我們不看醫生, 我們回家,好不好?」
原來口紅印、出軌、相親、離婚、就連十八歲的季望南都是我在心裏臆想出來ţṻⁿ的。
回過神來,我擦了擦眼淚問穿越過來的孟聽晚:「季望南去十一年前幹了什麼?」
「他殺了季雲升嗎?」
穿越過來的孟聽晚搖了搖頭道:「沒有, 那天晚上我攔下他了。」
「他一直在等你, 所以他不能犯罪。」
「沒過多久季望南把季雲升送進監獄了,壞人得到了懲罰, 還有、媽媽也沒有死。」
「她給我們辦了一場特別熱鬧的升學宴。」
我的眼淚順着眼角滑落。
被封印在瓶子裏的人終於跳了出來, 一陣心慌。
我聽到穿越過來的我緩緩地開口道。
「孟聽晚, 這十幾年裏有很多變化,唯一不變的就是愛。」
季望南說不是他拯救了我,而是把本該屬於我的人生還給了我。
他還說是我拯救了他, 如果那時沒有遇到到我, 或許他一輩子都不想開口說話。
他喜歡聽我的冷笑話, 喜歡看我笑,喜歡我的聲音, 喜歡我畫畫時低垂的睫毛。
我站在那裏,彷彿看到十八歲的季望南紅着耳尖跟我告白。
「孟聽晚,你不準笑,我喜歡你,這是我治好病後最想說的一句話。」
我起身, 想竭盡全力跑到季望南身邊, 卻看到不遠處等待籤售的粉絲。
穿越過來的的孟聽晚擼起袖子笑着說道:「去吧,我替你籤,我就是你。」
「也讓我提前體驗一把粉絲的熱情。」
我戴好口罩跑了出去。
這一路上,彷彿跑過了一條時間的長河。
「孟聽晚,怎麼不愛說話了, 跟我說說話嘛,我最喜歡聽你講故事了。」
「孟聽晚, 如果錢能讓你開心, 那我就賺多多的錢, 好不好?」
「孟聽晚,你的話嘮症傳染給我了, 你要對我負責……」
「啊啊啊啊,孟聽晚,不離婚,不離婚, 不離婚,說好了一輩子的……」
我衝進了別墅。
「季望南!」
我聲音哽咽道:「對不起, 讓你久等了。」
季望南坐在花園裏,陽光灑在他的臉上, 他溫柔的眉眼, 柔軟的鬈髮,像一隻等主人下班的大型犬。
「小晚, 歡迎回家。」
「嗯。」
我擦掉眼角的淚水,朝他奔去。
幸好笨鳥歸巢一時,愛意未消散。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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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定下婚約後。 裴凌哄我開了葷。 第二日,我忍着疼去找他時,卻見他將我的貼身衣物扔到父親面前: 「我不會娶這種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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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在十三歲的那年變成了櫃中人,從此再沒能走出來。 -1- 阿敏遇見沈池軒是在一場葬禮上。 那是場轟動全城的葬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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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歲那年流浪,我撿到一個比我小兩歲的小男孩兒。 我認他當小弟,教他哪個地方的垃圾桶喫的東西最多。 我們一起住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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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陸瑾祕密戀愛第二年,我選擇去國外留學。 爲了儘快畢業,我跟他約法三章不見面。 離開前,他捏着我的手紅着眼逼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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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侯爺總說我心思不正,妄圖上位。 我磨墨,他:「紅袖添香?狐媚手段。」 我浣衣,他:「西子浣紗?嬌柔做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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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人都可以聽見實習生的心聲。 我加班熬夜一個月,終於獲得金牌銷冠。 同事們看向我的目光頓時由羨慕變爲鄙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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