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效光環

四歲那年被親生父母找回的我第一次被保鏢帶到了那座富麗如宮殿的半山別墅。
假千金穿着精緻的蓬蓬裙,戴着幾千塊的髮卡過來問我:「你是保潔陳姨的女兒嗎?」
天真又純潔。
按照養父母養出的性格我應該被這陣仗嚇得不知所措。
但……不好意思,這次姐是重生的。

-1-
睜開眼,車窗外景象婆娑倒退,除了小小的縮在真皮商務座椅的我,就只有駕駛位上穿着黑西裝戴着墨鏡的保鏢了。
我的眼睛無神地望着窗外,沒有一點稚嫩,甚至有點無聊。
搞不懂像這種重生的機會爲什麼要給我這個沒有一點活着慾望的人,嗯……我回憶了一下,上輩子好像是……自殺?
好像是吧!
車速飛快,沿着前世的軌跡駛向困了我一輩子的地方。
別墅處處透着豪華,只有象徵上流社會的人才有資格居住,在別墅裏有着最幸福的一家四口,爸爸是財權滔天的總裁,媽媽是美麗優雅的富家太太,哥哥是溫柔帥氣的妹控,天真乖巧的妹妹是家裏的團寵。
家人最寵小女兒,直到她四歲才捨得送她去幼兒園,戲劇性的是入園體檢的時候他們驚愕地得知他們疼愛了四年、視如心肝肉的掌上明珠竟然不是自己的親生的!
而真正的親生女兒在出生的時候就被人掉了包,四年來一直生活在落後的偏遠小漁村。
雖然難以接受,但豪門父母還是第一時間把遠在漁村的親生女兒接了回來,可他們不會預料到自己以後會爲了假千金對這個接回來的女兒說出那句:「你這麼惡毒,當初我寧願你死在外面!」
那個向來對所有事物和煦溫柔的哥哥也會擋在假千金的面前提防地看着自己的親生妹妹,出聲警告道「得饒人處且饒人」。
從小聯姻沒有見過幾面的未婚夫,也會滿眼鄙夷地望向自己。
從被找回來以後,ţû⁼所有人都覺得假千金更好、更乖巧、更可憐,看似迴歸了富貴生活的真千金,永遠活在了被比較、被嫌棄、被陷害的一生。
渴望被愛,被愛所傷。
臉龐上感受到了溫溼的液體,是眼淚。
可我感受不到一點悲傷啊?動了動遲鈍木朽的腦子。半晌,只能唾罵一句現在這身體真是矯情。
又想起上輩子陷入黑暗之前有個聲音在耳邊響起:「主角光環,不可爭……」
不可爭?
既然不可爭爲什麼又讓我重生?是還沒看盡興我前世猶如牢籠困獸的可憐兮兮模樣?
或者是覺得我上輩子還不夠可笑?
車內沒有一絲聲音,也沒有人給我的回答。

-2-
我被帶到了別墅裏,寧柏和華瓊已經在沙發上等着了,旁邊還有年僅九歲的寧雲騫。
或許是他們沒有想到,來的時候沒人給我換一件乾淨衣服,此時我還穿着養父母家表哥淘汰下來的髒兮兮的裏衣,腳上同樣是一雙髒兮兮的脫了膠的拖鞋。
枯黃的頭髮都結成了小塊。
我沒有錯過他們眼裏的一抹詫異和複雜。
我不知道他們嫌棄的是我的衣服還是我這個人。
「媽媽~」
旋轉樓梯上一個穿着蓬蓬裙、微卷頭髮夾着閃閃髮卡的女孩一步一步地從樓梯上走下來,後邊還亦步亦趨地跟着個保姆。
她的裙子是真好看啊,鮮豔的顏色、精緻的刺繡,繡的是小兔子和花朵。
你看!
一瞬間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
不得不承認,上輩子我也會背地裏羨慕寧沁,哪怕可笑地端着真千金的架子,也會羨慕她,她的父母愛她,爲此將我換了讓她過上好日子,我的父母也愛她,在我死之前都沒幾個人知道她是假的,我的哥哥也愛她,處處偏袒她,屬於我的都愛她……
只有我恨她。

-3-
我叫寧瑜,被親生父母找回來之前叫林漁,生活在小漁村所以帶一個「漁」字,理所當然到我沒有選擇,後來寧柏把「漁」改爲「瑜」,寓意美玉。
我很高興,像是終於被擦去塵埃的明珠,被人從爛泥堆裏撿起。
後來才知道重要的不是寓意而是讀音,「yu」啊,不就是「餘」嘛,在哪裏都是多餘的。
我一生的宿敵叫寧沁,沁人心脾的「沁」,是寧柏、華瓊共同想出來的名字,帶着美好的祝願和期盼,她之前甚至以後,所擁有的東西原本都是屬於我的,她有一眼識破的心機,也有拙劣的僞裝,但我還是鬥不過她。
結局是我輸了,我不想爭了。
我累了。
我再也不能從他們分出來的一絲關心中感到愉悅了。
「沁沁!」
華瓊下意識地從沙發上站起來走過去,末了想到什麼,只是用複雜的眼神看向寧沁後邊的保姆,保姆也爲難地低下了頭。
寧沁朝我走了過來,就像是天生的敵人一樣,她一眼就注意到了我,也可能我穿得着實在這富人堆裏引人注目。像個小乞丐,她後邊的保姆都穿得比我好。
她揉了揉剛剛哭過還微紅的眼睛,語氣有些天真:「你是誰?你是保潔陳姨的女兒嗎?」
一模一樣的話,寧柏他們還沒反應過來,在場的人猶如看客一樣注視着我們。
前世我是怎樣的?
哦。
前世我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除了惶恐外還忍不住想着這地上真軟,鋪着一層漂亮的墊子,比潮汐後的沙灘還柔軟。
人的第一印象很重要,寧沁有着得天獨厚的優勢,從前世我們的第一面開始我就輸得一敗塗地。
她白白嫩嫩惹人愛,而我面黃肌瘦小家子氣惹人嫌。
我的眼淚吧嗒吧嗒地流出來,聲音小小怯怯的:「是我媽媽把我賣來的嗎?她說我不聽話就把我賣掉。
「漁漁沒有不聽話。」
我壓抑着哭泣的聲音,儘量向看客們展現出我害怕但我要努力剋制的小可憐形象。
寧沁就喜歡用這招,會立馬掀起所有人的同情心,好像全天下就她最可憐,前世我不屑,但現在感覺還挺好玩的。
她原本就不聰明,用的招數也不高明,靠着那所謂的……主角光環,一路受到一些無腦的偏袒,爲此我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現在我想讓她自己也來嚐嚐這種滋味。
以暴制暴,不是嗎?
沙發那邊響起了華瓊心疼的啜泣聲,我自厭地想,她真有這麼傷心嗎?她會猜到她以後會成爲壓死我的其中一根稻草嗎?
讓我看到我的東西被寧沁一點點佔有。
我看着我眼前的寧沁,她似乎關注點都在我身上。
一抹笑意在她嘴邊閃現,我可憐姿態使她感到愉悅,她像個公主一樣,居高臨下地看着比她瘦小的我,施捨般地說道:「你怎麼這麼可憐啊,我等會和我媽媽說一下,你以後做本小姐的小保姆吧。」
我內心爲她小丑般的模樣發笑,等待着真正辦事人的到來。

-4-
「混賬!」
一個看上去四十多歲,雍容華貴的婦人從門口走進來,她旁邊的助理手裏提着一個公文包。
她出口後大廳一片寂靜,連媽媽都停止了啜泣。
「奶奶~」甜甜的聲音,寧沁提着裙襬小跑過去,看得出她在奶奶面前很受寵,不過讓她傷心的是寵愛她的大長輩越過了她,蹲在了她認爲的小乞丐面前。
奶奶摸着我有些枯黃的頭髮,笑容很是慈祥:「你叫什麼名字?」
我收斂了剛剛的裝模作樣,目光很是平靜。
「我叫林漁。」
我指着站在我前面幾步的寧沁:「你們是讓我做她的小保姆的嗎?」
我頓時哭着像是受極了委屈:「我可以拒絕嗎?我不想做別人的小保姆。」
「我媽媽把我賣的錢,我以後會加倍還給你們的。」忍不住哽咽。
前世她是唯一不受寧沁主角光環蠱惑的人,也是關注我的成長看到我的進步誇獎我的人。
當然!
我也沒有自戀到認爲自己可以戰勝寧沁的主角光環,只是奶奶是最注重家族血緣和利益的人,她會因爲你是寧家的血脈寵你,也會因爲你不是寧家的血脈而拋棄你。
爲了握牢這唯一的關注,我拼命地成長,成長爲她滿意的模樣,即使這樣我依舊比不過寧沁在所有人心裏的重量,也會陷入寧沁漏洞百出的陷害中。
我想,她最終還是失望了吧……
「好孩子,奶奶當然不會讓你做小保姆,你知道嗎?你是奶奶的親孫女,是我們寧家的小公主!」她鄭重道。
這是說給我聽,也是說給客廳裏的所有人聽。
「奶奶!嗚嗚~沁沁纔是你的孫女。」
寧沁跑過來一把抱住了她,旁邊的助手下意識地將她抱開,她掙扎着哭得更加撕心裂肺。
華瓊也捂着嘴留着淚,似乎傷心極了。
奶奶站起來牽住我的手,將我帶到沙發位上:「小漁是我們寧家的孩子,親子鑑定結果顯示,親子關係爲 99%。」
助手鬆開寧沁將公文包裏的親子鑑定拿了出來,寧沁趁機跑到了華瓊身邊,華瓊難過地抱着她哭了起來。
我內心沒有一絲波動,前世這種場景經常在家裏上演,最後換來的就是對我的埋怨,讓我遷就一點,沁沁這麼可憐怎麼就不能大度一點。
其實就是埋怨我爲什麼是Ťŭ̀₎她的親生女兒,擋了她和寧沁的母女情深。
「我們寧家的血脈在外流落四年,當年抱錯孩子的事情我看也有蹊蹺,如果是弄錯了沒辦法追究,如果是刻意爲之,我們家也不能讓人這麼戲弄。」
她瞥了眼在瑟縮的寧沁。
「更何況漁漁這孩子替沁沁在外面受了這麼多苦,我看也不管什麼醜聞不醜聞,找個好點的日子把這件事情公佈出去,讓漁漁早點恢復身份。
「寧柏,你是孩子的父親你來決定。」
坐在沙發上一直不語的男人點頭,臉上嚴肅的表情沒有鬆懈,他看了一眼妻子:「可以,我叫人這幾天去辦,趁這段時間,讓小……漁在家好好養養。
「至於沁沁……」
奶奶搶在他前面開了口:「雖然我們寧家不是多養不起一個孩子,但漁漁和沁沁畢竟身份尷尬,沁沁也佔了漁漁這麼多年的位子,享受了漁漁的所有,還是回她該去的地方吧。」
「林家那對夫婦當年有沒有做齷齪的事ṱṻ⁽情現在還不清楚,不管做沒做但孩子是無辜的,我們寧家也不是不近人情,以後給沁沁一些資助也夠她舒舒服服地過上一輩子了。」
她側過頭看了我一眼,雷厲風行:「趁現在孩子還小,早點回歸正軌。」
華瓊懷裏的寧沁似懂非懂但也知道這是要把她送走。哭嚷着說爸爸媽媽別不要她,不要把她送走,她以後一定乖乖喫飯。
寧雲騫在一旁安撫地幫她順氣。
我盯着腳上髒兮兮的涼拖,內心沒有一點期待,我早就知道這場鬧劇的結局。
華瓊受不了寧沁撕心裂肺的哭泣和討乖,寧柏又是個深情霸總,自然是遷就妻子的意思。
最後寧沁還是留在了家裏,甚至不是很難,我們以異卵雙胞胎的名義生活在一起,身份上一個是寧家的大小姐一個是二小姐。
華瓊愧疚地看了我一眼,又不捨地低頭看了一眼懷裏的寧沁。
「媽,要不……把沁沁留下吧,她也是我辛辛苦苦養育了四年的女兒啊。
「這四年也是一千多天的母女情,我不知道沁沁她……不是我的女兒,我一直以爲她就是我的女兒,我把最好的都給了她……
「這件事情陰差陽錯,說明沁沁和我們有緣分,我們家也不是養不起一個孩子。
「漁漁,她……也需要適應一段時間,有沁沁這個伴不是更好?」
我眨了一下眼皮想嘲諷,她是你辛辛苦苦養育了四年的女兒。
可我,你的親生女兒不僅沒有受到你精心的養育,替別人受了四年的苦,到最後還需要體諒你的辛苦,還要大度地接受你繼續撫養那個偷走我人生的小偷。
哪有那麼好的事!
我扯了一下旁邊奶奶的裙襬,她向我看過來,沒來得及回華瓊的話。
「我熱。」我說。
所有人都朝我看了過來,現在是八九月的季節,天氣炎熱,別墅裏開着適宜的中央空調,但我穿的是一件可以過秋的破加絨裏衣,衣袖還長出一截。
可以說寧沁的親生父母把我和她換了之後,沒有給我買過一件衣服,都是撿着親戚家孩子不要的,不管大小不管男女,不裸着就行。
助理聽到我熱,請示需不需要帶我去換一件衣服,奶奶點頭,但沒想到我反抗十分激烈,她有些疑惑,但當下有更重要的事,就讓助理把我的衣袖折上去一點,這樣有助於散熱。
衆目睽睽下,助理把衣袖折到我的小臂上,露出了大大小小的瘀青。
不知道是誰倒吸了一口氣,華瓊推開懷裏的寧沁衝到我跟前,但奶奶已經擋在她前面握着我的手臂質問了。
「怎麼會這樣,漁漁,你告訴奶奶,誰弄的?」華瓊在旁邊捂嘴哭泣,想靠近卻又沒有機會靠近。

-5-
林家夫婦喜歡虐待孩子,生活的不如意讓他們習慣在自己女兒身上發泄。
兒子是寶,女兒是草,尤其這個女兒還不是親生的。
他們以爲調換孩子的事情永遠不會被發現,所以肆無忌憚。
「你要是敢告訴別人,老子打死你。」
每一次懲罰後的警告,牢牢記在一個四歲的孩子心裏,哪怕她被親生父母找回了家,她也不敢去告狀,只有照顧她的用人知道,而勢力的用人不會爲一個不受寵的孩子多事。
身上的痕跡總會消退。
長大後的我也後悔過當初爲什麼要隱瞞自己在林家受的虐待,可能是害怕,也許也有一點點小小的自尊在裏面。
那時四歲的我只知道被人打是不好的,這說明我一定是那裏做錯了,所以我不想讓爸爸媽媽看到自己的不好。
但現在我都重生回來了,我不想再受這種委屈,該報仇的報仇,我一個四歲的孩子要什麼自尊!這次我不做那個委屈蛋了!
我盯着那些青紫:「小漁不聽話,爸爸媽媽會懲罰小漁的。」
文件夾被重重地摔在大理石茶几上,寧柏滿臉怒氣地站了起來。
寧沁被我的傷嚇得哇哇大哭,奶奶分了眼神看過去,怒不可遏地皺眉:「這就是在打我們寧家的臉!他們家的孩子我們當寶一樣寵着,漁漁這麼小的孩子他們就這麼對待!
「就這樣吧,我不想再說什麼了,把林沁送回去!」
把寧沁的姓都改了,林沁?
身上這點痛其實我早就能夠忍受了,但是有點點和上輩子偏離的劇情還是讓我覺得有點爽。
就是不知道最後寧沁還能不能繼續發揮她的光環留在這裏。
用人的速度很快,寧沁的房間很快就被收拾了出來,這是別墅裏僅次於寧柏和華瓊的臥室,對面就是寧雲騫的房間。
我癟了癟嘴,裝小可憐還真有用,前世我可沒住上呢~
兩個月過去,我長了些肉,皮膚也白嫩了不少,五官容貌也漸漸凸顯出來,集寧柏和華瓊的優點,這是我一直比得過寧沁的,不過上輩子的經歷告訴我,不是擁有美貌就會被偏愛。
我被找回後沒幾天,寧沁就被奶奶雷厲風行地送回了林家,雖然華瓊猶猶豫豫,但虐待這件事正好踩在了寧柏和奶奶的雷點上,讓她的光環失效了。
他們也着手處理當年事情的真相和起訴林家夫婦虐待孩童。
但我知道寧沁的離開只是暫時的Ṭŭ̀ₖ,她遲早有一天會回來……

-6-
這兩個月,華瓊對我好到不可挑剔,畢竟我也是她懷胎十月生下來的,血脈相連,她想加倍補償,也想和我培養感情,我也就隨她去了,舒舒服服地接受就是了,雖然她有時候會下意識叫我沁沁,也會在某個間歇思念那個她養了四年的孩子。
無所謂。
重生後我覺得自己像一個置身於故事的看客,裏面的起起落落,悲歡酸甜,我感觸不到太深。
那個大我五歲的哥哥有點疏遠我,他雖然比別的孩子聰慧,會禮貌客套地待人接物,但終究做不到像成年人那樣可以掩蓋自己的情緒。
華瓊帶我去找他想要培養我們的兄妹情,他會找出一個合理的理由拒絕,讓華瓊無話可說。
他沒有對我裝上虛僞的外套,可能以爲我小什麼都不懂,看我的眼神中滿是冷漠的埋怨,讓我以爲我是拆散他們一家四口幸福家庭的強盜,是逼走他妹妹的小乞丐。
好吧!
某種意義上我確實是。
但我爲此感到愉悅。
這一年十一月中旬,家裏爲我舉辦了這輩子第一場生日宴,似乎是爲了彌補前幾年沒有的生日,這場宴會格外盛大,同時也是爲了公開我的身份。
我被抱在寧柏的懷裏,淡定地接受着各種大人物的祝福,他們祝我歲歲歡愉,前路坦途,順遂無虞,他們誇我長得冰雪可愛,五官都是挑着父母的優點長。
那短短幾個小時,我真的像極了捧在手心裏的公主。
但……做公主也是有期限的,我是個到點就會褪去光環的辛德瑞拉。
寧柏需要繼續在宴會場地應酬,而華瓊則提議想先帶着我和寧雲騫回家,她這麼急切的樣子,讓我有了些猜測。
車開到別墅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半,走到玄關處,華瓊鬆開了一直牽着我的手,快速朝大廳走去,跟在我們後邊的寧雲騫也一反常態地少了些穩重。
「沁沁!」
寧沁坐在沙發上,穿着一件白色的裙子,看上去懂事了很多,趴在華瓊懷裏怯生生地哭,說着好想爸爸媽媽還有哥哥。
「沁寶,歡迎回家!」我聽着不喜歡我的哥哥語氣沾上了喜悅,獨自從玄關的一側回到了房間。
好孩子,早睡早起。
第二天早上,寧沁已經乖乖地坐在了餐桌旁,想來這兩個月在林家飢不保食的日子讓她不再是那個挑食的嬌嬌小姐了。
華瓊看我下來,溫柔地把我抱起來放坐在餐凳上,溫柔地問我昨晚睡得好嗎?
寧雲騫的態度也好了不少,會把我夠不到的牛奶挪近一點,坐在她旁邊的寧沁畏縮地看着我,一點都看不到當初的大小姐樣子。
「瑜瑜,媽媽和你商量一件事情,妹妹的親生爸爸媽媽因爲犯了錯誤被警察叔叔抓進監獄了,妹妹沒有人照顧也沒有地方住,可不可以讓妹妹和我們一起生活?」
我抿了一口牛奶,我一直喝不慣這玩意,腥得難以下嚥。
安靜地聽着華瓊說寧沁有多可憐,寧柏一早就去了公司,奶奶住在老宅,餐桌上三個人都殷切地在等我的表態。
我看了眼林沁裸露在外的白嫩手臂,垂着睫羽:「這不是爸爸媽媽決定的事嗎?」
我想拒絕,想把她趕出去,想她被人鄙夷,被人看不起,想她像我一樣被毒打,想她受我受過的苦,你們還能如我意?
華瓊摸了摸我的頭,欣慰地笑了:「小瑜真懂事,我們以後就是一家五口了。」
林家夫婦被寧家送到了監獄,寧沁又從寧家的戶口上被踢了出去,以後享不到什麼繼承權,奶奶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寧沁,哦不,林沁!最後以寧家養女的身份留了下來。
我不得不感嘆光環的強大,我似乎改變了很多,但似乎什麼都沒改變。

-7-
華瓊喜歡兄友弟恭的假相,總喜歡把她的三個孩子安排在一起,但我明顯是融入不到他們兄妹中去的。
林沁最開始還是老實的,生物的本能讓她對我有所顧忌,只能暗戳戳地強調自己在家的存在感。
不過我還是忍受不了林沁那副小綠茶的姿態。
和華瓊撒嬌的時候總是會偷偷地瞄我一眼,像是在炫耀什麼所有物。
嘰嘰喳喳又故意在我耳邊提起他們一家在我回來之前一起去過哪裏旅遊,爸爸媽媽送過她什麼禮物。
和寧雲騫的時候更是過分:
「哥哥~你幹嘛只牽着我,姐姐也在旁邊呢。
「哥哥,你是沁沁心中最好的哥哥!我們是一輩子的兄妹。」
我在旁邊聽着屬實想吐。
我懶得應對林沁各種不痛不癢的綠茶攻擊,索性從她前世衆多人設裏挑了一個病懨懨的林妹妹給演上了。
醫療檢查當然檢查不出我有什麼,但從出生後就受了四年虐待,身體差一點不是很正常嗎?
衆星捧月的關懷少不了,奶奶從老宅回來把寧柏、華瓊說了一遍,嚇得林沁跟個小鵪鶉一樣躲在自己房裏不敢出來,誰叫她當初親耳聽到奶奶把她掃地出門的呢?別看林沁現在還小,心眼也不少了。
別的不說,我至少不要繼續跟在他們兄妹中間,看着林沁青銅段位的茶藝和寧雲騫缺少腦幹的美麗了。
這個人設很喫香,前世林沁有什麼想要的,有什麼不如意的,在牀上躺幾天就有人巴巴送到手。
但是,這次等人送東西來的是我……

-8-
臥室門被直接推開,林沁站在門口打量着她原本住了四年的房間,這是她被接回來後第一次進我的臥室。
但沒敲門,我不開心了。
滿屋子粉色的牆面被我一句「看着這種顏色心慌」給換成了米白色,各種軟裝也丟的丟撤的撤,全部換成了我的喜好。
她朝我走過來,看着她因爲臥室被我佔有改造而發紅的眼角,我有一絲絲的興奮。
我不覺得我變態,只是把東西奪回來的感覺讓我暗爽。
林沁站在牀邊,看着坐在牀上玩着魔方的我,開始了她的茶言茶語:「姐姐對不起,上午我和哥哥聊天沒有注意到你身體不舒服。
「姐姐你要多多注意身體,不要讓爸爸媽媽擔心了。
「之前媽媽一直叫阿姨給我燉補品,有燕窩、銀耳羹什麼的,我都記不住了……所以我的身體一直很好的。」
我明白她這幾句話的言外之意,「我和哥哥關係很好,甚至就沒有注意到你的存在,你根本融不進我們」。
「我不像你,給爸爸媽媽添麻煩了」。
「你看!媽媽多寵愛我,是你之前沒有享受到的,你氣嗎?」
我當然不氣了,甚至頭都沒抬,手速飛快地翻轉着手裏的魔方,只差一面了……
「哦!對了,姐姐你看!」
她拿出一個小巧的三角形的紅色祈福袋,往我眼前展示。
福袋用燙金刻畫了一些風景還用金絲線繡了幾句梵語。
還挺精緻的,我想。
「好看吧!這是奶奶在百天宴的時候送給我的禮物哦~」
嗯~好看得我想毀了它。
「聽媽媽說,靈臺寺的住持是奶奶的好友,這個福袋是奶奶去靈臺寺祈福上香的時候住持送奶奶的,說是可以保佑她的孫女一輩子平平安安,順順遂遂。
「我以前還不喜歡戴着呢!和我的好多裙子都不搭。」
咔噠。
魔方的六個面都還原好了。
我望向她:「所以……你來是準備把這個還給我嗎?」
呵,送給孫女的,你確定是你嗎?
她立馬惶恐地把祈福袋收了回去,死死地捂在胸口,淚眼盈盈地搖頭:「對不起姐姐,我什麼都能給你,可這是奶奶給我的禮物,也是對我的祝福,我不能送給你。」
有沒有可能這叫還?
房間的門沒關,傳來對面臥室的開關門聲。
小綠茶哭得更悽慘了,活像我要剝了她的皮一樣。
寧雲騫走了進來,十二歲的他已經跳級上了初二,嗯……不是小學生了。
他皺着眉看了我一眼,走到林沁面前:「沁沁?怎麼了,爲什麼在哭?」
林沁像是找到了靠山一把撲在了寧雲騫的懷裏,放聲哭了起來:「哥哥,沁沁好傷心啊!姐姐要奶奶送我的護身符,我可以什麼都給姐姐,爸爸媽媽都給姐姐了,房間也都給姐姐了,可是這是奶奶送我的護身符啊~沁沁捨不得。
「可是我又怕姐姐會生氣……」
我看着寧雲騫心疼地用指腹給林沁擦乾眼淚安慰地哄着:「沁寶的護身符就是沁寶的,誰也搶不走。
「快別傷心了,哭得跟個小花貓一樣!」
林沁轉過頭「幽怨」地看了我一眼,眼底的幸災樂禍明晃晃的。
寧雲騫安慰好林沁後終於捨得正眼看我了:「小瑜,你已經擁有很多了。
「護身符多的是,更漂亮的也有,你要是想要哥哥明天就可以給你買一個回來,別和沁沁爭。」
說完他就牽着還在抽泣的林沁走了出去,還順帶關了門。
我呆坐在牀上,頂着牆壁的顏色半晌,百思不得其解。
按道理說都跳級了,不應該是這種智商啊……
什麼叫沁寶的就是沁寶的,我說是我寧瑜的那就是我寧瑜的。
哪怕我不想要,那也是我的。
本來在我的容忍範圍內這些小招數我都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如果事事都要和林沁爭個高低,那和前世的我還有什麼區別?她現在還只是個小學生,我沒必要對她過度內耗,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真沒意思。
但我要恭喜她。
這次算是踩在我容忍度的邊緣了……

-9-
林Ťů₇沁的鋼琴彈得很好,這是她名媛名片上可以寫上的優點,前世去各種宴會都會展示的才能,被各路富家太太誇得絕無僅有。
這得益於較早的引導和寧家不要錢地請來鋼琴大師的孜孜教導。
不過,沒人知道,我也會彈,甚至比她還好。
那時我只是羨慕她可以和華瓊一起坐在鋼琴凳上,華瓊環着她,擺正她手指的姿勢,彈得好的時候會溫柔地誇讚她,揉揉她的頭髮。
我甚至不要臉地把自己代入林沁的角色,好像自己也能感受這種愛意。
爲此我在沒人看到的地方暗暗努力,以爲只要比她更好就能得到她所擁有的。
但我似乎從未被眷顧,只要林沁表演完在衆目睽睽下邀我的時候,我永遠都彈不出平時的水準。
光環的壓制,多麼可笑。
窗外的樹葉被颳得左右搖擺,夏季的暴風雨來得猛烈,但不消一刻就會停止。
呼出的氣體漸漸有些沉重,連頭都感覺是平時的兩倍重,在很早之前我就預料到了這次重感冒。
記憶如此深刻的原因無非就是這是被找回後第一次嚴重到住院吊了半個月藥的感冒,其次就是林沁在這天去參加了比賽,獲得了兒童組國家級鋼琴演奏的一等獎。
林沁享受在臺上萬衆矚目和華瓊陪伴的同時我被寧柏和用人送到醫院住院。
我掏起牀邊的手機,撥通了老宅的電話。
「喂?瑜瑜,打奶奶電話有事嗎?」
我聽到我的聲音虛弱無助:「奶奶……我好難受。」
虛弱是真的,無助是裝的,又不是真的燒壞了腦子,怎麼會有靠山不用?
晚上九點,林沁左手抱着金燦燦的獎盃,右手牽着華瓊從車上下來,這是她成爲養女這幾年最暢快的一天,站在領獎臺上享受着萬衆矚目,落後者羨慕嫉妒的表情,還有媽媽會心的誇獎都讓她覺得自己依舊是那個千嬌百寵的寧家大小姐。
望了一眼手裏的獎盃,嘴角勾起,姐姐學鋼琴好像才啓蒙沒多久吧,她想回去就給姐姐看看自己的獎盃呢~
她握緊華瓊的手,仰着頭,臉上滿是天真懂事:「媽媽,以後就讓沁沁輔導姐姐彈鋼琴吧,沁沁現在彈鋼琴都獲獎了哦。」
華瓊笑着,以爲自己的這個女兒天真無邪,小孩子心性,縱容着笑道:「你呀,才獲獎呢,就說要教姐姐了。」
兩個人溫馨的氛圍在進入玄關就被打破了。
奶奶端坐在沙發上面露不悅地盯着進門的「母女」,林沁看到她下意識地躲在了華瓊的身後。
華瓊還沒有搞清楚狀況,溫聲詢問婆婆怎麼這麼晚來了,也沒有讓用人通知一聲。
奶奶哼笑了一聲:「阿瓊啊,我一直以爲你是一個拎得清的,寧柏這些年忙於工作,你把家裏打理得井井有條,處處周到,你說你養了你背後那個冒牌貨幾年有了感情,要把她留下我也能夠理解你。
「但是親生女兒在家發高燒,孤苦無依地跟在老宅的奶奶打電話求助,你自己卻陪着個冒牌貨去參加鋼琴比賽?
「你這個做親生母親的未免讓孩子有點心寒呀……」
我規規矩矩地躺在牀上,右手上打着留置針,家庭醫生剛給我打了退燒針,現在已經好很多了,但我寧願閉着眼睛裝睡。
我給奶奶打完電話後,她很快就到了這邊,順便驚動了在書房開視頻會議的寧柏。
此時寧柏正在我房間裏聽着醫生說着注意事項。
說實話我對寧柏沒有太大的埋怨,他和奶奶一樣更注重血緣,情感嘛,培養一下總會有的,所以前世即使受到林沁主角光環的影響他都儘量理性。
可是他是一個愛妻如命的男人,加上事務繁忙所以前世我被林沁陷害冤枉的時候他不會質疑華瓊的判斷,更不會插手。
他是個好商人、好丈夫,可他不是個稱職的父親。
我聽見門口傳來急切的腳步聲,華瓊焦急地跑到我的房間,看着酡紅着臉躺在牀上的我嗚咽地哭着,她坐在牀沿上朝我躬着身子,用手輕柔地感知我臉上的溫度。
「瑜瑜,發燒了怎麼不和媽媽說啊!」略微有些責備的話卻透着溫暖。
我的心麻了一下。
嗯……
麻木的麻。
這個時候我裝睡也裝不下去了,只當被華瓊的話吵醒。
「媽媽……」
華瓊應着,寧柏走過來,拍着妻子的肩安慰,同時囑咐我:「小瑜,以後不舒服要告訴爸爸媽媽或者和保姆阿姨說。」
我垂着睫毛有些猶豫:「這樣會不會不好……」
「瑜瑜爲什麼會這麼想呢?瑜瑜是媽媽的女兒,瑜瑜不舒服,媽媽自然會很心疼的。」
我的語氣很是無辜:「可是……妹妹說,我身體不好會讓爸爸媽媽擔心的。
「我不想爸爸媽媽爲我擔心,也……不想成爲你們的累贅。」
華僑身體一瞬間僵直,又爲我後面那句話感到心酸。
是林沁要我不要讓你們擔心的哦!不要怪我不懂事沒有和你們說啦,要怪就怪我太懂事了!
「爸爸很忙,每天要工作到很晚,媽媽要陪妹妹去練琴參加比賽,小瑜不想讓爸爸媽媽分心,小瑜以前不舒服也是熬一熬就好了……」
我說話一向戳人心窩窩,華瓊已經被我操控着情緒捂臉在寧柏懷裏哭泣。
「我就知道林沁這孩子不是個沒心眼的,纔多大啊!就來瑜瑜面前上眼藥。」
「她還是捨不得寧家女兒這個身份,記恨瑜瑜回來搶了她的位子?」
奶奶走了進來,我一直信服她的鑑茶能力,畢竟從出生開始就混上流社會圈層,多少伎倆在她眼前就是小兒科,林沁這種連小兒科都算不上。
所以我一般不會在她眼前耍機靈,是什麼就是什麼,林沁她爸媽打了我那我就把傷展示出來,她跟我說身體不好會讓寧柏華瓊擔心那我就真的不打擾她們。
我只是有點「單純」而已。
「瑜瑜,你聽奶奶說,你纔是我們寧家的小公主,你的一切就是最重要的,不要聽信一些人在你面前說的話,同時奶奶也要教育你要有自己的判斷力。」
她來幫我整了整被角,面上有些恨鐵不成鋼,眼裏還有些心疼。
我點了點頭答應得好好的。
我當然是最重要的,沒有什麼能比自己更重要。
末了,我從被子裏伸出手扯着她的手:「奶奶,瑜瑜剛纔睡着的時候做了一個很可怕的夢。」
房間裏的三個人都被我這句話吸引了注意力。
「我夢見我很小的時候奶奶送了一個很漂亮的紅色護身符給我,可是我很小的時候都沒有見過奶奶呀?
「我又夢見了我一個人走在一座寺廟裏,爸爸媽媽都不見了,一個穿着灰色袍子頭上插着玉簪子的老爺爺攔住了我,我很害怕,他問我那個紅色的護身符去哪裏了,瑜瑜好急,瑜瑜記得奶奶小時候給過我呀,可我怎麼找也找不到。
「老爺爺看我找不到就生氣了,輕輕地推了我一下,我就從十樓摔下去了……
「瑜瑜倒在地上就看見好多人圍在瑜瑜身邊,他們都在笑。」
我像是被噩夢嚇着了,眼淚一滴滴地從眼尾滑落,沒入髮絲。
事到如今,我依舊記得那種痛。
華瓊連忙安慰我,用紙巾擦乾我的淚水。
奶奶若有所思,也安慰道:「奶奶是給瑜瑜準備了禮物,原本是打算你百天的時候送的,但是瑜瑜被壞人偷走了,回來的時候奶奶忘記了,明天奶奶就把禮物給你送過來。」
旁邊的華瓊下意識地道:「媽!這……」
她抬眼看了華瓊一眼,沒說話,華瓊也沒有說話了。
我自然乖巧地點頭,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畢竟那本來就是我的。
不知道是不是達成了計劃,這次重感冒要比前世提前痊癒了不少,不是在醫院孤零零隻有一個不稱職的用人在身旁,而是在家裏由華瓊親自照料,似乎是爲了彌補那天的愧疚。
果然「母愛」偉大。
林沁的慶功宴也沒了,甚至沒有像前世那樣拿着獎盃在我病牀前炫耀,護身符也被我拿了。
我看着被我拿捏在手心的護身符,其實沒那麼想要……
隨手找了個抽屜扔了進去。
不過假寐的時候聽用人小姐姐和護士小姐姐八卦我們真假千金的狗血事件的時候聽說林沁在被收回護身符的時候哭鬧了一場。
拿回護身符是奶奶派用人拿的,華瓊自然也心疼,林沁又是個天生綠茶坯子,還有寧雲騫這個幫兇狗腿子。
雖然林沁這次落了下風但我猜被補償了不少……
別墅太大也是個煩惱,不能親眼看到八卦現場。
想當初林沁看了我多少笑話,從一開始嘲笑我即使恢復了身份卻依舊是個土包子,到最後嘲笑我處處不如她,哪怕她是假的也依舊有家人的寵愛。
融不進的家庭、融不進的學校,次次被打壓、處處不如林沁的人生,就像是爲了襯托主角的小丑。
很挫傷我呢。

-10-
「姐姐,你醒啦,快來喫早餐,爸爸媽媽和哥哥都在這裏等很久了。」
林沁穿着小白裙繫着圍裙招呼着我過去,今天是我們進入大學的第一天。
說來搞笑,這些年她小動作不斷,茶藝更是精湛了不少,不過在我這裏喫了幾次虧後一點都不像前世那樣是個傻白甜千金了,走起了努力不屈的小白花路線。
要說多努力嘛……高考加上特長還差個幾十分才能上我考上的那所大學,最終還是寧柏花了幾百萬送進去的。
有主角光環的人怎麼可能考不上大學呢?
我也爲此疑惑,她的光環好像失效很久了,除了鋼琴彈得不錯外其餘幹啥啥不行,好在我也不會被她的光環打壓到,可我依舊不敢掉以輕心。
我猜想主角光環也許要等她遇到她命定的男主纔會發揮作用。
而她命定的男主就是圈裏名門中的名門顧家的獨子顧錫,金融系大三在讀。
寧家和顧家曾經開玩笑似的指腹爲婚,按理我和這個開玩笑得來的未婚夫有婚約關係,可他只喜歡林沁。
那時不知道聽誰說我和顧錫有婚約,我還是挺開心的,誤以爲他就是我的救贖。
在家被忽略,看到自己的家人寵着一個佔有自己人生的女孩,在外受排擠,衆人只知道寧家千嬌百寵捧在手心的寧沁小姐。
自卑自厭的女孩再一次燃起希望,那個風流韻致格外優秀的男子能夠帶着她走出困境嗎?會給她呵護和愛嗎?但最後女孩才知道這不過是壓倒她的又一棵稻草罷了。
我走過去,他們四人都已經坐好了,長桌上,華瓊挨着寧柏坐在一邊,寧雲騫和林沁坐在他們對面,長桌看似很大但再多一個人就多餘了。
算了,坐主位吧。
林沁這時咬着嘴脣怯怯地站起來:「姐姐,你要不要坐我這裏?」
這一趴都過去了,還來刷存在感,早不說?
我捏起一片吐司笑着,前言不搭後語:「我還以爲妹妹簽了什麼影視公司呢!」
這麼會演。
「怎麼會呢,姐姐!沁沁今天才上大學,以後想當個鋼琴家,娛樂圈那麼複雜,我不會去那種地方的。」
呵!還嫌棄起別的職業來了。
華瓊溫聲說道:「不去那種地方是好的,沁沁你坐吧,你姐姐不會這麼小氣的,你呀太懂事了,下次做早餐這種事就讓用人去做。
「你也是爸爸媽媽的女兒,寧家的小姐,每天開開心心地去享受生活就可以了。」
林沁頓時泫然若泣:
「沁沁是怕姐姐不喜歡我,怕爸爸媽媽拋棄我,要不是爸爸媽媽把我留下來,沁沁一定活不下去的,所以沁沁想爲家裏多做一點。」
雖然又被林沁無端攻擊,但我沒有說話安靜地喫着自己面前的餐點。
寧雲騫把吐司片均勻地塗上果醬遞給他旁邊的林沁,溫柔地安慰道:「爸媽不會這樣的。」
林沁旁邊的用人應和安慰:「是呀沁沁小姐,大小姐都只做了先生夫人十四年的女兒,而你做了先生夫人十八年的女兒。」
此話一出餐桌上安靜了一瞬。
我抬起眼去瞧是哪個用人,這些年家裏的用人換了一茬又一茬,我沒見過有個這麼沒腦子的。
那個用人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戰戰兢兢地站在林沁旁邊,小臉清秀,臉色蒼白,倒是和林沁是一個類型的。
這麼一看,我倒是認出了她,林沁在家的忠實狗腿,可能這一世林沁沒混得好的原因導致她也沒有雞犬升天,只是在寧家廚房打打雜的小女傭。
前世林沁還是寧家百般寵愛的小公主時,這個叫小夏的小女傭要比我這個真千金還要有存在感。
被林沁洗腦到一心認定林沁這個要風得風的冒牌貨會被我這個毫無存在感的真千金欺壓,什麼事都會擋在她前面爲她出頭,有意無意地針對當時的我。
什麼新採購的蔬果要先給沁沁小姐嘗。
林沁故意把華瓊請設計師給她設計的演出服放在公共場所讓我以爲是華瓊給我買的,又讓小夏出來說這是沁沁小姐的衣服讓我別碰。
去鋼琴房練琴的時候擋着不讓我進去,說沁沁小姐在裏面,讓我不要打擾她……
現在想想好氣哦。
不過林沁也沒想到這一次她的隊友竟然是個豬腦子,也算是陰溝裏翻船了。
寧柏把餐勺放下,聲音不怒自威:「你是什麼時候被招進來的,不議論主家這一條原則進來之前沒有培訓嗎?」
「先生對不起,是我說錯話了!」小夏急忙鞠躬認錯,在寧家當用人的待遇豐厚且工作輕鬆,家裏困難的她不想因此丟了這份肥差。
「你被辭退了,等會讓管家把這個月工資給你結了!」寧柏發話。
小夏哭嚷着,還想向林沁求情,希望她的沁沁小姐能夠幫她一把讓她留在這裏,但很可惜,沁沁小姐不是前世的沁沁小姐,已經自顧不暇了,沒有這麼大的能力。
下一秒這個前世作威作福的小女傭還沒出場半個小時就被管家給帶走了,不知道她後不後悔不顧自身實力被林沁洗腦得一腔熱血去爲她打抱不平。
但後不後悔又關我什麼事呢?
「姐姐對不起,我不知道小夏會這麼說,我只是捨不得爸爸媽媽和哥哥,我……我沒有這個意思。」說完又開始哭了。
「媽媽,要不我還是走吧,你們已經撫養沁沁十八年了,如果我還待在家裏姐姐會不高興的。」
我哼笑一聲:「光說不做假把式,想走就走唄!」
她似乎沒有料到我會說出這句話,哭聲一頓:
「我不知道姐姐對我意見這麼大,我只是捨不得爸爸媽媽……」
華瓊在旁邊拍了拍我的手:「好了!你們都是媽媽的女兒,誰也不能走!」
我內心沒有一絲波瀾。
這一次我沒有受到林沁光環的壓制,我展現出了基因自帶的優勢,我優雅漂亮,受人追捧,會很多特長,得過很多獎,是圈裏公認的千金,是奶奶、華瓊赴宴時可以拿去誇讚的好孫女、好女兒。
我在家裏沒有被忽略,在學校刻意低調也受很多人喜歡,林沁現在只是個養女不敢像前世那樣囂張,只敢在別人面前上上眼藥。
上輩子渴求的這輩子很輕鬆就得到了,但我沒有我以爲的那樣快樂,前世給一顆糖就可以感受十倍的幸福,可前世沒有,哪怕現在擁有一百顆糖也沒有一點意義。
上輩子感受不到愛,這輩子也不願去感受了。
早餐喫得大家都不高興。
飯後就準備去學校,走之前寧柏掏出一張黑金卡給我:「小瑜,你現在也成年上大學了,爸爸給你一張不限額的黑卡,以後你在公司的分紅也會打到卡上,自己平時想買什麼就去買。」
我自然地接過,這張不限額的黑卡沖淡了一點不開心。
林沁走過來:「姐姐,我好羨慕你啊……爸爸好疼你。」說完落寞地垂下了頭,用手絞着裙子。
「是呢,爸爸當然疼親女兒啊!」
寧柏雖然有時順着妻子給林沁錢,讓她享受富裕的物質生活,但是股份那是一分不給。
我看林沁盯着那張黑卡眼睛都紅了。
華瓊說道:「阿柏,也給沁沁幾百萬吧,現在這些小年輕要花錢的地方很多。」
寧柏又從公文包裏掏出一張普通的銀行卡。
「謝謝爸爸,但是沁沁不能要的……」
我懶得理她的欲拒還迎,自己先上了車,沒過一會林沁也匆匆上了車。
微紅着臉,手裏明晃晃地拿着兩張銀行卡:「姐姐,不好意思我來晚了,都怪哥哥,硬是拖着我,給了一張卡給我。」
我撇過眼,冷聲嘲諷:「沒事的妹妹,你不是說要走嘛,現在多拿點好好享受一下。」
林沁也不甘示弱:「媽媽說捨不得我走的。」
車裏空間不大,擋板擋住了駕駛位上的司機,空間一瞬間微凝。
我笑了一聲:「妹妹的爸爸媽媽好像從牢裏刑滿釋放了吧!」
看到林沁小臉煞白,我才滿意地別開眼。
大學離家不遠,車程一個半小時就到了,司機停車後我就自己直接走了,司機和後邊車的用人還在爲林沁拿行李。
林沁選擇住校,週六、週日回寧家,而奶奶爲我直接在大學不遠處買了一套高級公寓。
我走在校園梧桐樹下,兩旁來來往往的大學生,拒絕了兩個要加微信的學長,我看向林蔭盡頭的一座建築,那是藝術系的教學樓,帶一點民國調調,我仰頭看向最高層,十樓。
陽光刺眼,我眯着眼睛好像回到了前世。
大三的時候林沁約我來這裏談話,當時顧家想要我和顧錫完成婚約,加強寧家和顧家的合作,可我已經知道顧錫不喜歡我而是喜歡寧家的假千金寧沁,但顧家只認血緣,寧沁來找我應該是讓我主動去解除婚約的。
我站在十樓的天台上,手裏拿着剛剛診斷出來的抑鬱症證明,看着下面充滿生機的蟬鳴和梧桐樹,一瞬間想要帶着所有的脆弱委屈一躍而下,裹挾着它們,把它們摔得粉碎。
林沁久久未到,我站在天台邊緣看着下邊的人來人往,聽到後面響動的一瞬間,背部受到一股推力,我真的從十樓墜落了。
與其與我商量,低聲下氣請求我主動去退除婚約,嬌貴了二十年的寧沁想,不如就讓我消失在這個世間吧,這樣就沒有人擋着她的路了,這個世界上就真真正正只有她寧沁一個寧家的女兒了。
我握在手裏的那張心理診斷就是爲她脫罪的最好證明。
我收回追憶的目光,走向新生報到處。

-11-
新生開學沒多久,校運會如期舉行,坐我旁邊的秋美問我要不要參加比賽,我搖頭拒絕。
「真的不參加嗎?瑜瑜,你長得這麼漂亮,要是參加了不得給我們美院長臉?不得迷死對面其他系的男生?還加學分哦!」
秋美的語氣着實有點誇張,我笑了笑:「不了,我運動細胞不好,怕臉沒長反倒丟了。」
「唉!好吧。」她垂頭喪氣。
「唉~」
我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知道她還有話沒說。
「既然瑜美人不去參加比賽,那就加入我們啦啦隊吧!剛好還差一人,我是不會告訴你我專門給你留了一個名額哦~」
我無奈,但秋美是我在學校認識的爲數不多的同學,也不好拂她面子。
「太好了,親親。」秋美沒皮沒臉地噘着嘴湊過來,被我嫌棄地擋了回去。
「對了!明天下午兩點就是咱們美院和金融系、醫學院、藝術系的籃球對抗賽,咱們這邊也沒什麼着裝要求,畢竟要打過金融系和醫學系很難,瑜美人記得穿得漂亮一點來哦~」
她湊在我耳邊:「有帥哥!」
走進體育館的時候,裏面場子已經很熱火了,今天體育館人很多,聽秋美說是爲了看大三金融系和醫學系的兩大校草,階梯座椅上烏泱泱地坐滿了人。
我沒有預料到林沁也在這裏,想來也不奇怪,她就是藝術系的嘛。
她坐在階梯座椅的第一排,周圍已經有七八個收攏的小跟班鞍前馬後了。
由於我是從後邊來的,她並沒有看到我,而是一直朝着金融系的陣營看去。
只是,林沁這麼早就開始和顧錫接觸了?
我記得前世她嗲着聲在我旁邊炫耀:「我和顧錫哥哥是大二的時候一起參加活動認識的。」
秋美看着我一直盯着林沁那一羣人,在我旁邊小聲地八卦:「那是藝術系的啦啦隊,可能也是覺得沒什麼勝算所以也沒有統一衣服。
「哎,你看到那個坐中間穿着粉色蓬蓬裙的了嗎?」
她說的是林沁。
我點頭。
「你知道她是誰不?
「她是寧家的千金小姐!就是我們市數一數二的那個寧家,我聽我朋友說她也是她們系裏最近選出的系花,你看!她的那條裙子是 C 家的新品,七八萬呢!」
說完她抿了抿嘴,聲音細若遊絲:「我懷疑她是刷票刷上去的系花。
「小瑜,不是我羨慕嫉妒哈!
「我爸是個工程師,之前在寧氏上班,年會的時候我看到過寧氏的總裁和總裁夫人。
「所以……我覺得這個千金小姐要麼是撿的,要麼就是……基因突變!」
這倒是真的,林沁遺傳了她爸媽的五短身材和平庸的長相,靠着這些年昂貴的護膚品和醫美加上由設計師設計的穿搭勉強算個清秀美人,成爲系花有點假。
成爲藝術系的系花讓人懷疑審美了。
不知道秋美的腦袋瓜子又在想什麼,一瞬間就 emo 了。
「要是我也是千金小姐多好,有這麼多人圍着捧腳。」
我知道她說的是羨慕有這麼多人去巴結奉承林沁。
「你望着那山高,其實那山也沒柴燒。」
秋美點點頭:「確實,我覺得我家還是挺幸福的,電視劇裏都說了這種豪門裏面是非多。」
很快藝術系和美院的比拼就開始了,角逐出來後再和金融系醫學院 pk。
兩邊的啦啦隊也準備就緒,意外發生了。
因爲給兩邊劃分的啦啦隊佔地面積不大,我們都是分批次去助威的,我是第三批,秋美是第一批。
因爲體育館構造的問題,兩方啦啦隊是在一起的,結果場地上兩方啦啦隊反倒起了衝突。
起因是美院一名女同學在喊加油的時候,不小心踩到了林沁,場子只有這麼小,難免會有被踩到的情況出現,也有不少人被踩到了,於是美院的那名同學就向林沁口頭道歉了。
可她踩到的是誰啊!是寧家的千金小姐,林沁身邊的幾個小姐妹立馬上去推倒了那名女生,要求她下跪道歉,祈求寧小姐的原諒,順便挫挫美院的威風。
林沁站在一旁由幾個人給她騰出來的空地上,高高在上地俯視着倒在地上的女生,嘴上溫溫柔柔地說着「哎呀,踩到我倒沒事,雖然有點痛,要是踩到別的同學就不好了」卻遲遲沒叫她的幾個小跟班放過地上那個女孩。
美院的人也受不了這個氣,大家都是家裏嬌養長大的孩子,誰願意低聲下氣喫悶虧,在衆目睽睽幾百人的體育館下跪,只怕這個女生以後會被羞辱得退學。
「不就是被踩了一下嗎?這塊地就這麼大,大家多多少少都被踩了,你要是這麼嬌貴來當什麼啦啦隊員啊!」
秋美上前準備扶起倒在地上的女孩,又被旁邊站着的小跟班推了一下,摔了一個屁股蹲。
小跟班囂張:「誰叫你扶她起來的啊,你知道她踩的是誰嗎?
「沁沁是寧家的千金小姐,寧家!知道嗎?你要是把她踩傷了,你們賠得起嗎?讓你下跪認錯已經是大發慈悲了!」
「算了吧絲絲,我沒事的。」林沁在旁邊假惺惺地勸道,亭亭玉立地站在保護圈裏。
我拿着手裏的礦泉水走向啦啦隊的地方,前面的一堆人看到我要往「事故」中心去,自覺擠着給我讓了一條小道。
「寧家小姐?好大的威風啊……林沁!」
寧和林讀音很像,但這個「林」字我說得格外清晰。
林沁似乎沒想我會出現在這裏。臉上爬滿了慌張:「姐姐!……你怎麼會在這!」
是了。
我從來不在外邊刻意說自己是寧家的女兒,大一的課不多,我平時沒事就回了公寓,很少參加校園活動,要不是秋美邀請我,我也不會參加這個啦啦隊,更不會知道這個冒牌貨打着真千金的名義在作威作福。
我蹲下去扶起秋美,她已經委屈得眼眶通紅又急着跟我說:「瑜瑜,你別和她們爭,不然她們會欺負你的。」
我示意她不要急。
「絲絲算了,真的算了。」這次林沁是真急了。
可她的那個叫絲絲的跟班顯然沒有 get 到她的意思,還以爲她欲拒還迎呢,囂張地抱着手臂,揚起頭。
「你是誰啊?沁沁叫你姐姐,你不會是寧家的那個養女吧?
「寧家養的狗也敢在主人面前叫囂?」
林沁臉色有點不好看。
我看向林沁:「我是養女?」
林沁急忙解釋:「不是的,不是的,姐姐,絲絲不是這個意思,她不清楚我們的事情。」
林沁怕死了,怕我當着這麼多人把真相說出來。
可她越怕越不想,我就越要反其道而行之。
我振聲,讓清冷的聲音能夠讓周圍人都聽見:「林沁,我們寧家好喫好喝養你這麼多年,你就是這麼在外面敗壞我的名聲的?」
這句話說出來,結合林沁慌張的神色大家都明白了真相。
原來林沁纔是寧家那個養女,藉着人家真千金的名聲在外邊作威作福,還敗壞人家真千金的名聲。
餘光看到旁邊秋美一臉震驚,對面幾個林沁的小跟班也萎了神氣一臉慌張地看着我。
「這件事我會回去和奶奶爸爸說的,你好自爲之。」
看着越來越多的人注意到這邊,我扶着秋美走向了觀衆席,那名摔倒的女孩也由朋友扶了起來。
走之前一直感覺有道目光注視着我,回頭一看,是坐在對面前幾排的顧錫,看到我發現了他,還朝我笑了笑。
難道男主想爲林沁打抱不平?

-12-
揭露林沁身份後,我和秋美還有那個被推倒的女孩就申請退出了啦啦隊。
趁着運動會後的長假,我回了趟老宅。
奶奶坐在後花園的搖椅上,年近七十了,即使保養得當也長出了一些白髮和皺紋,不過依舊精神奕奕。
上了大學後我很少回寧家,週六、週日有時間就會回老宅,奶奶也爲我準備了一間房。
我坐在她旁邊,管家適時端上一杯花茶。
「林沁那件事我聽說了,我也給你爸爸通了氣,暫時停了她的卡,也沒有給她派用人司機了。」
我抿了一口溫熱的花茶安靜地點了點頭。
我對給予她的懲罰沒什麼看法,也總有人護着她,將她身份揭露後的後果夠她喝一壺的了。
奶奶嘆了一口氣:「你啊,平時看着你乖乖巧巧的,但奶奶總覺得你不開心。」
我拿着杯子ṭű⁸是手一頓:「沒有啊奶奶,我已經很開心了。」
「我知道你是怨家裏當初把林沁留了下來,你媽媽也是眼瞎心盲護着那個冒牌貨,你爸爸倒是看得清但又得順着你媽,你哥哥呢又自以爲對這個妹妹有責任,讓你受了不少委屈。」
「不過瑜瑜啊,你放心,她越不過你的,你爸還算理智,寧家的股份她是一分也別想佔。」
她笑着,「現在這圈子裏哪家夫人不知道我們的瑜瑜優秀啊,前幾天和顧家太太聊天的時候她還表示對你滿意得不得了,說什麼時候讓你和她兒子見上一面,我說我可捨不得。」
「那奶奶對瑜瑜也滿意嗎?」
奶奶笑出聲:「奶奶當然滿意了。」
我放下了茶杯:「奶奶滿意就好,瑜瑜不在乎別人的看法,只在乎奶奶。」
也算了卻了前世的一個遺憾了。
假期過得很快,返學後很少聽到林沁的消息了,我想她最近應該會低調做人。
今天的課程上到了下午五六節,走出教學樓後,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寧雲騫開着車子停在了美院教學樓樓下,按理說他要找他妹妹也應該是去藝術系找林沁,在美院樓下等我那就只有一種可能。
爲林沁興師問罪來的。
我無視他直接揹着包繞開了,他擋在我前邊:「小瑜,哥哥想找你聊聊。」
看着望過來的視線越來越多,我示意他找個僻靜的地方,大學生都喜歡喫瓜,我不想第二天又多出什麼八卦新聞。
我們最終去了圖書館後側的小道,這裏很少人來離校門又近,聽完寧雲騫的廢話後,就可以回公寓了。
「你想說什麼,說吧!」我的語氣很平淡。
寧雲騫無奈地看着我:「小瑜不要這樣,沁沁做的事我聽說了,哥哥還是希望你原諒她,她也很愧疚,在家天天說對不起你,沁沁她……也挺可憐的。」
我直接氣笑了:「寧雲騫,你沒事吧?
「看着你的履歷覺得你不應該是這種智商啊?
「林沁可憐?是啊,她多可憐!可憐她爸媽爲了讓她過上好日子將我和她調包,讓她享受四年的衆星捧月?可憐她沒有受過四年毒打沒有遍體鱗傷?可憐她沒有喫不飽穿不暖?可憐她即使被發現了身份依舊可以過上千金小姐的生活?」
寧雲騫疲倦似的捏了捏鼻樑:「瑜瑜!沁沁她孤身一人沒有家了,相當於一個孤兒,你又何必和她計較。
「她爲什麼會孤身一人,她爸媽爲什麼會坐牢你不知道?你說她沒有家了?
「哥哥,從我被換走的那一刻我就沒有家了。」
寧雲騫怔愣在原地。
天色漸漸暗下去,我無心和他繼續費口舌剛準備走,就看見兩個中年男女扯着林沁進了這個巷子。
那對男女邋里邋遢,但那個樣子我永遠記得,童年可怕的回憶蜂擁而至,忍不住退後了半步。
寧雲騫察覺了情況扯着我躲在了一排公告欄後面。
「別怕。」
我白了他一眼,有什麼好怕的?
這個公告欄離巷子很近,雖然看不到但可以很清楚地聽到外邊的談話。
「我不是說了不要再來找我要錢了嗎?上個月給你們的幾十萬還不夠嗎?爲什麼又來找我?」林沁的聲音很是尖銳。
「女兒啊,你就再給點吧!爸爸媽媽從監獄出來不容易,找工作都沒人要,你爸又喜歡喝酒賭錢,這錢又不能生蛋自然是用着用着就沒了。」
「別叫我女兒!我纔沒有你們這樣邋遢的爸媽,我爸是寧氏的董事長寧柏,我媽是寧氏的太太華瓊。」
「啪」的一聲,伴隨着寧沁的尖叫:
「你敢打我?」
嘶啞粗狂的男聲響起:「打你怎麼了?你是我女兒我想打就打!還不認老子?在鳳凰堆裏當了幾年冒牌貨就不認親爹孃了?
「要不是當年你媽把你和人家親生的換了你能過上這樣的好日子?老子告訴你,這個月給我準備五十萬,不然我就叫電視臺來採訪,讓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個冒牌貨,看你到時候怎麼混!」
林沁似乎被嚇到了連忙示弱:「我現在真的沒有這麼多錢,我在寧家也不受待見,家裏那個老太婆處處偏袒寧瑜,已經讓爸……讓寧柏停了我的卡了。」
「那怎麼辦,反正我不管,一個月之後我就要見到那麼多的錢!」
「那你當初把寧瑜換回去的時候怎麼不把她掐死,我現在只是個養女又沒有股份哪裏可以隨便拿那麼多錢出來!」
林沁的心思活絡了起來「要是那個老太婆死了,或者寧瑜死了,我就是寧家真正的大小姐了,到時候你們想要多少錢都不是問題……」
感謝寧雲騫,如果不是他約我出來談話我就不會聽到這麼精彩的想要謀害我的對話了,也感謝自己爲了方便選擇了這麼個犄角旮旯,還帶了支錄音筆。
等到那一家三口密謀走後,我和寧雲騫才從公告欄後面出來。
「這就是你說的可憐妹妹?」
他似乎有點憤怒還有點愧疚:「瑜瑜……」
怕他又說什麼廢話我直接轉身走人,他追上我:「哥哥送你回去吧!路上不安全。」
我沒有說話,冷淡的表情明顯表達了我的拒絕。
我一心想和他保持距離,他拗不過我,只能開着車在我後邊跟着。
可是這又怎樣?以爲我會很感動?以爲這樣就能彌補以前讓我受到的委屈?
遲來的深情比草賤,親情同理。
回公寓的路上遇到了男主顧錫,沒有想到他也住在這棟公寓,而且住在我樓下。
「寧小姐,你好,我是顧錫,我們之前在籃球比賽上見過。」
「你好!顧先生。」我握緊了手提袋生怕他來搶我的錄音筆。
「寧小姐也是住這棟公寓?」
我點頭。
「我可以叫你小瑜嗎?或者瑜瑜。」
我禮貌道:「只是個代號,顧先生請便!」
電梯很快到了他的樓層:「那瑜瑜……我們下次見。」
回公寓後,怕奶奶受不了,我先把錄音發給了寧柏。
很快收到了他的回覆,他幫我請了一個星期的假,讓我放鬆心情,派了兩個保鏢在我周圍,並且向我保證三天內解決這件事。
當天半夜的時候華瓊給我發了視頻通話,應該是寧柏給她聽了錄音,我想養女爲了供養親生父母要謀害自己親生女兒和婆婆,這個時候她應該不會又顧念起她和寧沁的母女情了吧。
但我依舊沒有接電話。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手機顯示有幾十個未接電話和視頻通話了,有華瓊的也有寧雲騫的,幾乎每隔十幾分鍾就有一個,應該是整晚沒睡。
但我睡得很好,就像她們把林沁重新接回來的那晚一樣。
手機又切換到了視頻通話,我點了接通。
畫面裏華瓊哭得眼睛都紅腫了起來:「瑜瑜,媽媽的女兒,媽媽對不起你,是媽媽瞎了眼把林沁帶回了家,你不要怪媽媽好不好?」
我搖了搖頭。
「不怪。」我說。
沒有愛也就不會怪,沒有渴望也就不會產生失望。
怪罪這種感情對我們來說太奢侈。
當天下午在業主羣得知我對門的公寓被人買了下來,買主是寧雲騫。
他發來消息說我一個人住在這裏他不放心,他就在對門守着保護我。
我無所謂他,按照寧家的實力,對付兩個剛從監獄出來的夫婦根本就是輕而易舉,我也很難有什麼危險。
我坐在沙發上看着電視,門鈴響起,我通過智能貓眼設備看到門外的是顧錫。
顧錫?
我依舊有些警惕:「顧先生有事嗎?」
顧錫對着監控揚了揚手裏買的甜點包裝袋:「瑜瑜,我聽你同學說你請假了,想着你住在我樓上就順便來看看你。
「是身體不舒服嗎?」
我把門打開,雖然不知道顧錫是什麼意思,但是得顧及顧家,把人關在外面着實失禮。
顧錫很懂分寸,只站在門口將手裏的甜品袋遞給我。
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麼,對面的門就打開了,寧雲騫穿着家居服快步擋在了我和顧錫的中間。
有失了往日的溫潤公子形象,上下打量着他面前的顧錫。
都是一ṭū⁼個圈子的人,大家難免在聚會上碰見,對彼此也有印象。
顧錫鎮定自若禮貌地點頭:「寧哥。」
寧雲騫沒有回應他,只是轉過頭,有些低聲下氣地勸到我:「瑜瑜,現在多危險,怎麼能給陌生男人開門呢?
「以後有什麼事情先給哥哥打電話好不好?」
本來不想收顧錫的甜品,但寧雲騫在這裏也不好和他推推拒拒耽誤時間,向他道謝後就退後一步,把門給關了。
手機裏收到寧雲騫的消息轟炸:「瑜瑜喜歡喫甜點嗎?哥哥帶你去多買點好嗎?」
「中午想喫什麼?哥哥上完班後給你帶回來?」
「哥哥感覺顧錫這小子對你有想法……」
「雖說他能力還行,但瑜瑜沒必要顧及你們的婚約搭理他,這個婚約不算數的。」
……
一個星期後我重返了學校,寧雲騫想開着車子送我,面對他時不時地獻殷勤我是真的有點煩。
他似乎以爲這樣做就可以彌補內心的愧疚。
不可能的。
「你能不能不要再來打擾我?做這麼多有意義嗎?
「你知道嗎?在我心裏你永遠是林沁的哥哥!你會爲了她埋怨我害得她沒了家,也會要求我讓着她,說她的就是她的誰也搶不走,輔導她學習替她說話,從小到大你作爲哥哥所有的責任和對妹妹所有的關心呵護都給了林沁。
「我也很早就沒有把你當成我的哥哥。
「所以,寧雲騫,何必呢?」
說完,沒有管他的臉色多蒼白我就自己走了。
學校裏,林沁已經退學不知去向,去老宅的時候聽奶奶說林沁的親生父親又被送進了牢獄,只怕這輩子都出不來了。
因爲他們的計劃還沒有實施就被我們發現,雖然有錄音但不足以去判定他們的法律責任。
但那個男人好賭,在寧家的操作下他欠的高利貸越來越多,他每天只能催林沁給她打錢,可林沁怎麼會有錢呢?
華瓊已經對她深惡痛絕,將她趕出了寧家並向所有人公開了她的惡毒。
林沁自然跪在地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說自己糊塗了,求華瓊再給她一次機會。
看華瓊不理,她也就喪失了理智,說了一頓喪盡天良的話,氣得華瓊在牀上躺了半個月。
這邊不給錢,那邊逼得緊,在她爸說不給錢就把她賣了賺彩禮錢的威脅下,她把之前的一些名牌衣服包包都當二手的賣了,換了幾百萬,自己沒留多少就被她爸給搶了。
可賭博是個無底洞啊,沒多久這錢又被輸得精光,可林沁哪裏還有錢,最後他爸被高利貸追着還債丟了一條腿,在發生衝突的時候誤傷了一個人被寧家又送進了監獄,這個債務就落在了林沁和她媽身上。
至於林沁和她媽就此銷聲匿跡。
大三那年我在八卦新聞上看到了她的消息:《震驚!十八線清秀小花帶牀進組!》。
評論下面都是對她的吐槽。
我沒想到她最終還是選擇她曾經看不起的職業,不過想想也不意外。
由奢入儉難。
她需要來錢快的工作來滿足她從出生以來就過着的生活。現在的二三十萬對她來說可不是當初寧柏隨隨便便給她的零花錢。
這也算是寧家富裕生活給她帶來的唯一報應。
最後一次見她是在一場宴會上,我站在二樓的貴賓區遠遠地看着她穿得濃妝豔抹,旁邊是一個還沒有她高的精瘦男人,男人像老鴇一樣將她介紹給各種穿着Ţŭⁱ西裝長相誇張的男人。
去洗手間的時候,聽到她被戴着金鐲子的女人堵住扇了一巴掌,女人罵得很難聽。
林沁叫道:「你知道我是誰嗎?我是寧家千金!」
女人呸了一聲:「就你?你以爲我不知道?你就是個冒牌貨!就是個養女!寧夫人消息都公開了,你就是個白眼狼!
「還說自己是寧家千金?你也不照照鏡子,你配嗎?
「哪個千金會勾搭男人?
「你可別又敗壞了人家千金的名聲!」
我本來想等她們解決完出去的,可她們戰線拉得實在太長了。
戴金鐲子的胖女人先看到我訕笑道:「寧……寧小姐!沒想到你也來參加了這次宴會啊。」
林沁反應過來,回頭看向我,眼中滿是怨恨:「寧瑜!」
她又喪失了理智:「都是你!都是你!你爲什麼要被找回來!你爲什麼不死在外邊……」
眼看她越來越瘋狂,金鐲子夫人趕緊扯住她:「寧小姐快走。」
出了這種事奶奶很後悔叫我去參加這次宴會,並放話以後不想再看到林沁。
那個金鐲子夫人幫我制止了林沁,寧家也給她孃家不少好處,讓她老公也不敢在外面拈花惹草。
大三快結束了,我和奶奶商量決定去國外進修,並順利獲得了老師的推薦,並不是因爲我是寧家的千金而推薦我去,而是來自我對自己專業的熱愛而推薦我去。
奶奶自然同意,囑咐我出國之前回家看看,我已經很久沒有回家了,她說華瓊很想我。
出國的前一天我回了趟家,華瓊親自下廚,說實話並不好喫,寧柏和寧雲騫都回來了,我們一起喫了晚餐。
華瓊似乎要把滿腔母愛傾倒在我身上,去國外的每一條每一點都幫我打理得格外周到細緻。
我禮貌道謝。
她試探地問我在我不忙的時候可不可以來看我。
我猶豫了……
飛機衝向雲霄,穿過雲層,我躺在商業座椅上休憩,越感覺就越覺得坐在旁邊五官立體戴着墨鏡的男人有點熟悉。
我側過一點頭去看,正好迎上他望過來的目光。
他摘下墨鏡,向我伸出手:「寧學妹好!我是醫學院的江祁,前年籃球賽我們見過的。」
我想起那天在籃球場自己去拆穿林沁的時候手裏拿着一瓶礦泉水,扶秋美離開的時候有個高大的穿着黑色球衣的男子把礦泉水從我手裏抽走了。
啦啦隊本就有送水的職責,所以當時也沒有很意外,只是難得地看了那個人的臉。
我回握他:「你好,江學長。」
在二十歲的這一年,我又開啓了我另一次的重生。
——完結。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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