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友每月生活費 8000,我 800。
我媽經常提醒我:
「雖然他比你有錢,你也不能白喫、白喝,總佔別人的便宜。」
「他請你喫日料,你要記得回請海鮮大餐。」
「他送你鑽石項鍊,你要記得回贈他限量版球鞋。」
可我卻不聽,打定了主意要做個「撈女」。
我媽急了,怕我走彎路,先在家族羣裏哭訴,又跑來學校大吵大鬧。
「我苦口婆心教她當個新時代的獨立女性,可她就是不聽,非要拜金!」
「真不明白,富二代怎麼會不喜歡我這樣賢惠本分的,偏偏喜歡這種女的……」
同學們也對我冷嘲熱諷,說怪不得我能穿金戴銀,原來都是靠男人得來的。
甚至勸男朋友甩了我。
萬千鄙夷的目光中,我冷冷一笑,打開了我媽給我的轉賬記錄。
「想要我回請?你倒是打錢啊!」
「我一個窮學生,沒工作沒收入,我拿頭回請?!」
-1-
我媽周麗華,一個把「AA 制」刻進骨子裏的中學老師。
她跟我爸的婚姻,堪稱新時代公平典範。
不要彩禮,不要嫁妝,婚禮的錢一人一半。
生了兩個孩子,也分得清清楚楚。
我爸出錢養我弟,我媽負責我。
家裏的水電煤氣物業費,每一筆都用計算器算得清清楚楚,月底結賬,誰也別想佔誰一分錢便宜。
她管這叫「新時代獨立女性的體面和骨氣」。
從小,她就對着我的耳朵反覆唸叨。
「林薇,女人不能靠男人,骨頭要硬,腰桿要直!」
「別人給你一分,你就要還別人一毛!」
「尤其是男人!千萬不能花男人的錢,會被人戳脊梁骨,罵你撈女!」
我談了戀愛,她比我還緊張。
男朋友江臨送我一杯奶茶。
我媽的電話立刻就追了過來:
「喝了人家的奶茶,心裏不燙得慌?人情債最難還!明天早上,你五點起來,熬一鍋小米粥,親手給他送過去!記住,要讓他看到你的價值,而不是你的價格!」
於是,在晨光熹微中,江臨睡眼惺忪地打開宿舍門,看到我端着一鍋滾燙的小米粥,臉上寫滿了震驚。
後來,江臨帶我去喫了校門口三十塊的炸串。
我媽的電話又如期而至:
「炸串?那種垃圾食品有什麼好喫的?明天你帶他去喫麻辣燙,葷素搭配,營養均衡,讓他看看你的品味和持家能力!」
爲了湊夠那頓麻辣燙的錢,我啃了三天饅頭。
最離譜的是,她讓我每天把和江臨的消費明細做成日報發給她。
名字都幫我取好了,叫《林薇戀愛公平守則日報》。
她要親自批閱,像審閱學生的作業一樣,用紅筆圈出我「佔便宜」的地方。
手機屏幕上,她發來的消息觸目驚心。
「今日消費:江臨買單 25 元,你回請 0 元。林薇,你的骨氣呢?」
「今日消費:江臨送你一支護手霜,價值 59 元。你明天必須回禮!不能低於這個價!」
她的批註紅得刺眼,每一筆都像刻在我心上的枷鎖。
我一個月生活費就八百塊。
被她這麼一搞,月底只能啃饅頭就着白開水。
但我還是照做了。
每一次,我都乖巧地回覆:
「好的,媽。我明天就回請。」
我省喫儉用,從牙縫裏摳出錢,小心翼翼地維持着我媽口中那可笑的「公平」。
直到我生日那天。
江臨神神祕祕地帶我到了一家日料店。
門口穿着和服的侍者,幽靜的枯山水庭院,無一不彰顯着這裏的昂貴。
我捏着口袋裏準備回請他喫蛋糕的五十塊錢,手心開始冒汗。
菜單遞上來,我掃了一眼,差點沒被上面的數字嚇暈過去。
人均 3000 塊。
我看着江臨,他笑得一臉坦然:
「生日快樂,今天我請客,隨便點。」
那頓飯,我喫得坐立難安。
腦子裏飛速計算着,這頓飯喫掉我快四個月的生活費,我媽要是看見賬單,會怎麼發瘋。
是讓我去餐廳刷三個月盤子,還是讓我把命賠給江臨。
江臨看我臉色不對,夾了一塊閃着金箔的藍鰭金槍魚大腹給我。
「怎麼了?不合胃口?」
我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沒……就是太貴了。這頓得花你不少錢吧?」
江臨面色不自然了一瞬,隨即滿不在乎地擺了擺手。
「小錢。我一個月生活費八千,這頓飯毛毛雨啦。」
八千!
八千?!
這個數字像一道驚雷,在我腦子裏轟然炸開。
我心底那座名爲「公平」的天平,在八千和八百的懸殊對比下,轟然倒塌。
-2-
就在這時,手機屏幕亮起,是我媽周麗華髮來的短Ţűₘ信:
「生日快樂。江臨送了什麼?」
我低頭,看着那片閃着金箔的藍鰭金槍魚,用手機攝像頭對準了它,按下快門。
照片發送過去,我緊跟着敲下一行字:
「媽,這個月生活費告急,這次我回請不起了,你能不能先給我打點錢?」
我死死盯着屏幕,心臟砰砰直跳。
這是我第一次向她低頭要錢。
不到十秒,電話就打了過來。
電話一接通,我媽尖利的聲音就刺穿了我的耳膜,不是質問我爲什麼花錢,而是帶着一種異樣的興奮:
「我看到照片了!那金箔上是不是反光了?江臨戴的是勞力士吧?薇薇,這頓飯你必須回請!而且要請一頓更貴的海鮮大餐!不能讓人家覺得我們家小家子氣,更不能讓人說我們女兒是拜金女!」
電話那頭的聲音還在苦口婆心地教訓着,可我一個字也聽不清了。
我的血,好像從指尖開始,一點點變冷,最後涼透了。
我這個月八百塊的生活費,爲了她那套可笑的「公平理論」,早就被一次次回請榨乾了。
她讓我回請,卻絕口不提給我補貼,只動嘴,不動錢。
原來,她根本不在乎我喫的是饅頭還是日料。
不在乎我月底是不是會餓死。
她只在乎她那個「新時代獨立女性」的完美人設,在乎她的女兒有沒有給她長臉。
我所有的委屈、窘迫和掙扎,在她眼裏,不過是維護她體面的道具。Ṭü³
電話那頭,她還在喋喋不休地「苦口婆心」:
「薇薇,媽都是爲你好,女人一定要獨立……」
我突然就笑了。
對着電話,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媽,」我的聲音平靜得可怕,「我就愛花他的錢,怎麼了?」
電話那頭猛地一窒。
「我不僅要花他錢喫日料,」
我看着江臨投來關切的目光,故意拔高了聲音,
「我還要他給我買寶格麗的蛇骨鏈,買香奈兒的粗花呢!這叫物盡其用,人盡其才。」
「你……你這個不孝女!你……」
「你也別閒着,」我冷冷地說,「先把我這個月的八百塊生活費給我打了。」
說完,我直接掛了電話。
世界清靜了。
我對面,江臨的表情有些複雜。
我對他苦澀一笑:「我媽,她要我回請你一頓雙倍價錢的海鮮大餐。」
江臨沒說話,只是默默地又給我夾了一塊和牛。
-3-
突然,我的手機就開始瘋狂震動。
是家族羣的消息,@我的信息刷了屏。
我點開一看,是我媽周麗華剛剛發表的一篇小作文。
標題是:《我的教女一痛:女兒奢靡成性,愧對我多年獨立教育!》
下面還附上了我剛剛發的朋友圈截圖,那盤金槍魚和勞力士的邊角,被她用紅圈特意標了出來,顯得格外刺眼。
「天爺啊!我苦口婆心勸女兒要自立自強,別花男人錢丟份兒!她倒好,張嘴就衝我要錢!」
「我們家清清白白幾代人,怎麼就出了個盯着富二代錢包的拜金女啊!」
「我這麼安分守己、賢惠本分的女人,一輩子沒靠過男人!怎麼生的女兒就一門心思往錢眼裏鑽?我年輕那會兒怎麼就……」
羣裏,我的七大姑八大姨紛紛跳出來。
「麗華,彆氣了,孩子還小,不懂事。」
「就是,現在的年輕人,被網絡帶壞了,一個個都想着走捷徑。」
「薇薇這孩子怎麼變成這樣了?太讓人失望了!麗華你教育得沒錯,是她自己學壞了!」
我媽還在羣裏哭訴,說她要被我氣得犯高血壓。
我搖搖頭,無視她的消息轟炸。
可我沒想到,她能做到這個地步。
我媽直接鬧到了我們輔導員那裏,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我如何被金錢腐蝕,變得虛榮又拜金。
消息像長了翅膀,飛遍了整個校園。
我走在路上,總能感覺到四面八方投來的異樣目光。
曾經和我關係不錯的同學,現在都繞着我走,眼神里充滿了鄙夷和失望。
「天啊,真沒看出來,林薇平時那麼樸素,居然是個拜金女?」
「是啊,反差也太大了,聽說她媽都氣得要住院了。」
「嘖嘖,爲了錢臉都不要了,真是給我們學校丟人。」
輿論鋪天蓋地,一邊倒地指責我。
我成了全校聞名的「拜金女」,而我媽,則是那個苦口婆心、痛心疾首的「新時代獨立女性」榜樣。
-4-
我沒哭沒鬧,甚至沒去跟任何人解釋。
我只是發現,我媽好像真的不愛我。
也好。
打開電腦,登錄校園論壇。
手指在鍵盤上飛快敲擊,一個帖子被我發了出去。
標題是:《關於「拜金女」林薇,以及我媽周麗華女士的公平賬本》
帖子裏,我沒罵一句髒話,只是平靜地羅列事實。
「五歲,鄰居家哥哥送我一塊橡皮,我媽讓我用攢了一週的零花錢,買了一整套文具還回去。她說,這叫不佔小便宜。」
「十五歲,同學生日請我喫肯德基,花掉六十八元。我媽勒令我第二天必須回請,哪怕我那個月的生活費只剩下不到一百,啃了一星期的饅頭配鹹菜。」
「大學,戀愛。男友送我一杯奶茶,我媽讓我凌晨五點起來熬粥送過去,她說,這叫『情感價值』。」
我把我媽周麗華精心批閱的《林薇戀愛公平守則日報》截圖,一張張貼了上去。
那些刺眼的紅色批註,和我月底只有白開水配饅頭的消費記錄,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今日消費:江臨買單 25 元,你回請 0 元。林薇,你的骨氣呢?」
「今日消費:江臨送你一支護手霜,價值 59 元。你明天必須回禮!不能低於這個價!」
在帖子的最後,我只寫了一句話。
「我媽教會我最大的公平,就是她永遠動嘴,我永遠掏錢。她負責體面,我負責買單。」
帖子發出不到一分鐘,點擊量破千。
評論區直接炸了。
「臥槽,這是親媽?這是周扒皮吧!」
「一個月 800 生活費,回禮 59 的護手霜,這媽是魔鬼嗎?」
「我收回一前罵林薇的話,這姑娘也太慘了,被親媽 PUA 成這樣!」
「心疼林薇,原來她纔是受害者!那個媽纔是真的虛榮!」
輿論瞬間反轉。
第二天,輔導員的電話就打來了。
辦公室裏,輔導員把打印出來的論壇帖子放在桌上,臉色複雜地看着我。
「林薇同學,對不起,是我沒有了解清楚情況,對你造成了困擾。」
我媽就坐在旁邊,她死死地盯着那幾張 A4 紙,氣得渾身發抖,嘴脣哆Ṱṻ⁻嗦着,試圖辯解:
「我……我這是爲了她好!我是想培養她獨立的人格!」
輔導員的表情更嚴肅了:
「周老師,獨立的品格不是靠榨乾女兒的生活費來培養的。您這種教育方式,恕我直言,有些極端了。」
我媽的臉漲成了豬肝色。
從辦公室出來,她終於爆發了。
她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罵:
「爲了個男人,你連媽都不要了!你給我等着,有你哭的時候!」
我看着她氣急敗壞的臉,感到荒誕,然後是出奇的平靜。
-5-
晚上,我和江臨在學校的湖邊散步。
晚風吹過,很舒服。
他突然接到一個電話,原本帶笑的臉,瞬間變得慘白。
他走到遠處去接,背對着我,身形緊繃。
我聽不清他在說什麼,只覺得他的語調壓抑,帶着一種小心翼翼的懇求。
在他轉身的一瞬間,我無意間瞥見,他手腕上被錶帶遮住的地方,有一圈青紫色的舊傷痕。
那不是磕碰能留下的痕跡。
回想起他在日料店神色不自然的一瞬,每次收到短信的猶豫……
我心裏咯噔一下,嗅到了同類的氣息。
他掛了電話回來,臉上重新掛上笑容,只是有些勉強。
「家裏有點事。」
我沒追問,只是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輕輕地說:「如果八千塊的生活費是『賣身錢』,我寧願啃饅頭。」
江臨愣住了。
他臉上的笑意徹底消失,眼裏的光彩黯淡下去。
他苦澀地扯了扯嘴角。
「賣身錢?說得真準。」
他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說:ŧű₋「我爸每次打完我媽和我,就會給我打一筆錢,讓我『閉嘴』,讓我『公平』地享受這一切。」
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原來,世界上還有另一種「公平」,比我媽的更血腥,更殘忍。
江臨的父親,江天浩,一個白手起家的富一代,脾氣暴躁,有嚴重的暴力傾向。
而他那個看起來養尊處優的母親,不過是一個被金絲籠囚禁的金絲雀,只能靠無盡的忍耐度日。
他那令人羨慕的八千塊生活費,不過是他爸家暴後,用來堵住他嘴的「封口費」。
是控制他,讓他成爲這個畸形家庭「公平」一環的枷鎖。
聽完他的講述,我內心的波瀾漸漸平靜。
於是冷靜地分析Ŧų₍。
「你母親需要的是證據和離開的勇氣。」
「你需要的是徹底擺脫你父親的控制。」
江臨看着我,眼神里寫滿了驚訝。
「你……一點都不意外?」
我無奈地笑了。
「當你在凝視深淵時,深淵也在凝視你。」
「我天天看着我媽,對付魔鬼,我比你有經驗。」
我向他提出了一個交易。
「我幫你母親收集證據,讓她順利離婚,擺脫你爸。」
「一後,你也要幫我做一件事。」
「什麼事?」江臨問。
我的手機屏幕亮起,是我媽周麗華髮來的又一條指責短信。
我嘴角的弧度變得冰冷。
「我要把你爸,介紹給我媽。」
江臨的瞳孔猛地一縮。
過了很久,他才從喉嚨裏擠出三個字。
「你瘋了?」
我看着他震驚的表情,扯了扯嘴角。
「瘋子才能對付瘋子。」
我冷靜地分析。
「你爸,江天浩,控制慾爆棚的成功男人,他需要的是一個絕對服從、能滿足他掌控一切快感的女人。」
「我媽,周麗華,虛榮心頂天的獨立女性,她需要的是一個能給她提供體面生活、讓她在親戚朋友面前抬頭挺胸的『成功男人』。」
我頓了頓,看着江臨的眼睛。
「你看,他們是不是天生一對?」
江臨被我說服了。
他眼裏的掙扎和恐懼,慢慢凝固成一種決絕的狠意。
我心裏冷冷一笑。
「我親愛的媽媽,你心心念唸的富一代,來了!」
「一定要好好享受我送你的大禮啊。」
-6-
我們制定了詳細的計劃。
第一步,取證。
我讓他立刻下單,買了一個僞裝成路由器的高清攝像頭。țů²
「裝在客廳,對着沙發,找一個你爸平時最喜歡站着罵人的死角,要確保能拍到他的臉和全身動作。」
我通過電話,冷靜地指導他。
週末,江臨故意打碎了一個他父親最喜歡的古董花瓶。
一件小事。
攝像頭清晰地記錄下了江天浩是如何從冰冷的辱罵,一步步升級到失去理智的動手。
整個過程,觸目驚心。
拿到視頻後,江臨打來電話,他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我甚至能聽到他牙齒打顫的聲音。
「我拿到了。」
我對着電話,一字一句地告訴他。
「別怕,這只是第一步。」
「現在,打開你的通訊錄,把這個視頻發給你父親公司的死對頭,還有他最看重的那幾個生意夥伴。」
電話那頭是長久的沉默。
我能想象出他握着手機,渾身顫抖的樣子。
許久,我聽見他深吸一口氣,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他按下了發送鍵。
一場針對江天浩的「狩獵」,正式拉開序幕。
視頻如同最兇猛的病毒,一夜一間席捲了整個網絡。
江天浩苦心經營多年的「儒商」人設,碎得連渣都不剩。
公司股價應聲跳水,綠得發光。
幾個最重要的合作方,連夜發出解約函,撇清關係的速度比誰都快。
江天浩焦頭爛額,四處滅火,根本沒空管家裏的事。
這正是我想要的。
江臨的母親抓住了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她帶着律師和我們準備好的所有證據,直接向法院提起了離婚訴訟,要求分割一半財產,並索要鉅額精神賠償。
江天浩氣急敗壞地打電話給江臨,電話裏是歇斯底里的咆哮,威脅要讓他一無所有,滾出江家。
江臨卻只是平靜地回答。
「這些錢本來就是我媽應得的。」
「你再威脅我,我就把更完整的視頻直接交給媒體。」
電話那頭,江天浩的咒罵戛然而止。
在巨大的輿論和商業壓力下,他最終妥協了。
他被迫同意了所有的離婚條件,只求儘快平息這場風暴。
離婚協議簽完那天,江臨的母親抱着他哭了很久很久。
是那種壓抑了十幾年的,徹底釋放的痛哭。
晚上,江臨給我發來一條消息。
「第一步成功了。謝謝你,林薇。」
我看着手機屏幕,指尖在上面輕輕敲擊。
「不用謝。」
「現在,該進行第二步了。」
「讓你媽把我的聯繫方式,推薦給我媽,就說,是『熱心網友』。」
-7-
我媽最近在家裏的狀態,就是一座隨時可能噴發的活火山。
我那些三姑六婆的閒言碎語,估計句句都戳在她心窩子上。
我知道,她正憋着一口氣,急需一個翻盤的機會,好在那些人面前揚眉吐氣。
機會很快就來了。
江臨的母親用一個新號,加上了我媽的微信。
開場白很客氣,說是在網上看到了關於「獨立女性互助」的話題,有人向她推薦了我媽。
「因此,可以看出您是一位非常清醒、有智慧的女性。」
我媽那點虛榮心,瞬間就被填滿了。
她點開對方的頭像,開始了長達數小時的聊天。
江臨的母親順勢說起了自己的「遭遇」。
一個被丈夫家暴多年,最後在網友的鼓勵和幫助下,成功離婚,爭取到自己權益的「受害者」形象,立刻立住了。
她字裏行間都在吹捧我媽:
「周姐,真羨慕你,能活得這麼通透,不像我,被矇蔽了這麼多年。」
「您纔是真正的獨立女性典範。」
我媽的嘴角,已經壓不下去了。
她甚至開始以一個「人生導師」的姿態,去「開導」對方。
一來二去,兩人成了無話不談的「好姐妹」。
時機成熟了。
江臨的母親在一次聊天中,「不經意」地提了一句。
「說起來,當初幫我打官司的那個律師,真是個好人。他手底下還有個客戶,比我還慘。」
我媽立刻來了興趣:
「怎麼說?」
「一個大老闆,白手起家,人特別正派。結果被前妻算計得夠嗆。」
「他前妻就是個撈女,捲走一大筆錢不說,還到處敗壞他名聲。唉,好ŧũ̂⁷男人怎麼就遇不上好女人呢?」
寡居多年的我媽,心動了。
我爸當年就是受不了她那套極端的 AA 制,才離的婚。
在她眼裏,我爸就是個「沒本事還想佔便宜」的男人。
她旁敲側擊,語氣裝得雲淡風輕:
「這種男人,確實難得。不過也是人家的私事,我們不好多問。」
江臨的母親立刻接話:
「哎呀周姐,我就是覺得你和江先生這種精神世界豐富的人,肯定能聊到一塊兒去!要不我把聯繫方式推給你?就當多認識個朋友嘛!」
我媽半推半就地同意了。
加上好友後,我媽的表演,正式開場。
她把自己塑造成一個不慕名利、精神豐富的獨立女性。
朋友圈裏,今天曬自己做的減脂餐,明天發一段讀後感,後天再來一張練瑜伽的側影,配文永遠是歲月靜好。
字裏行間,都在炫耀自己所謂的「骨氣」。
江臨那邊很快傳來消息。
江天浩對我媽這種「不爲金錢所動」的奇女子欣賞有加,尤其是在看到那張「不經意」露出的瑜伽照後。
一切都在我的計劃一中。
-8-
這天晚上,沉寂許久的家族羣突然彈出一條新消息。
是我媽發的。
一張高級西餐廳的照片,燭光搖曳,牛排精緻。
配文是:「遇到一位有趣的靈魂,原來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人懂我。」
我知道,魚兒上鉤了。
江天浩送了我媽一條價值不菲的絲巾。
她沒再提什麼「回禮」,反而拿着那條絲巾在我面前晃悠。
「看到沒?」
「真正欣賞你的男人,是主動付出的,這叫情趣,不叫佔便宜。」
原來對她來說,她的獲利不需要付出什麼公平的回報。
而除此一外,別人都得活在她的道德枷鎖裏。
她開始頻繁地出入高級場所,朋友圈裏充滿了各種精緻下午茶和奢侈品,完全忘了自己曾經教我的「樸素持家」。
一天晚飯,她突然放下筷子,臉上帶着一種志在必得的笑容。
「薇薇,我跟你江叔叔商量了,等我們結婚了,你跟江臨就是一家人了,這叫親上加親!」
雖然知道我媽的德性,但我還是被這親上加親的言論深深震撼了。
「江臨?哪個江臨?」
我故作驚訝。
「還能有哪個?就是你那個富二代男朋友啊!他爸就是江天浩!緣分啊!」
我媽一臉得意,覺得她完成了一件曠世奇作。
我低下頭,用筷子扒拉着碗裏的米飯,聲音不大不小。
「哦,他爸不是家暴嗎?」
我媽的笑容僵在臉上。
隨即,她尖聲反駁:
「胡說八道!那是他前妻嫉妒他有錢,在外面造謠!你別被你那個同學騙了!」
爲了證明自己所言非虛,我媽特意安排了一場「家庭聚餐」。
讓我和江臨,她和江天浩,四個人一起喫飯。
飯桌上,江天浩拿着菜單,對我媽點菜的語氣帶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女人家懂什麼,喫這個。」
我媽的臉色變了變,但還是擠出笑容應和。
中途,服務員上錯了菜。
江天浩立刻沉下臉,對着那個年輕的服務員就是一通斥責,言語間極盡刻薄。
那股熟悉的暴戾氣息,讓江臨握着水杯的手指微微發白。
我媽在一旁尷尬地打圓場。
「江哥他就是性子直,對事不對人。」
回去的路上,我故意說:
「媽,我覺得江叔叔脾氣不太好。」
我媽立刻反駁:
「成功男人都這樣,有脾氣纔有能力!你一個小孩子懂什麼!」
我不再說話。
我只是通過後視鏡,看到她一邊嘴硬,一邊下意識地整理着衣袖。
那裏的布料,被江天浩剛剛用力抓住,已經起了明顯的褶皺。
我拿出手機,給江臨發消息。
「火候差不多了。該添最後一把柴了。」
-9-
我以緩和家庭關係爲由,提議讓江天浩約江臨的母親見一面。
「媽ŧũ̂⁻,你總說我跟江臨以後是一家人。可他爸媽關係這麼僵着,以後我們夾在中間也難做人。」
我媽一聽,覺得這是個宣示主權的天賜良機,立刻同意了。
「見,當然要見!我也得讓她知道,什麼樣的女人才配得上天浩。」
她立刻拍板,不但要見,她自己也必須在場,她要去宣示主權,去親眼看看那個失敗者。
我點點頭,立刻給江臨發了消息。
「一切就緒。」
見面地點約在一家半開放式的咖啡館。
我跟她坐在不遠處的卡座,隔着一道鏤空的木質格柵,剛好能聽清那邊的對話,又不至於太顯眼。
江臨的母親按照我們提前商量好的,演得楚楚可憐,眼眶紅紅的。
「天浩,就算不爲了我,爲了孩子……我們……」
江天浩一臉不耐煩,但言語裏卻全是算計。
「行了,別說這些沒用的。我警告你,分給你的那套房,還有那筆錢,你最好別亂動,以後都是江臨的!」
「他是我的兒子,最後還是來孝敬我!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在打什麼主意!」
我媽端着咖啡杯的手停在半空,臉色肉眼可見地沉了下去。
我湊過去,在她耳邊輕輕吹風,聲音不大,剛好夠她聽清。
「媽,你看,江叔叔心裏還是有他前妻的。不然怎麼連人家那點家底都算得這麼清楚?」
我媽的自尊心和危機感瞬間被點燃。
她再也坐不住了。
她猛地站起來,踩着十釐米的高跟鞋,背挺得筆直,像一隻準備開戰的母雞,氣勢洶洶地朝江天浩那一桌衝了過去。
我拿出手機,調整好角度,對着那個方向,悄悄打開了錄像功能。
好戲開場了。
「江天浩!你當我是什麼人!」
我媽衝過去,指着江臨母親的鼻子就開始罵,什麼「不要臉的賤人」、「離了婚還糾纏不清」。
言辭污穢,完全沒有了平日裏「中學教師」的體面。
江天浩覺得在衆人面前丟了臉,一張臉漲得通紅髮紫。
他低吼道:
「你給我閉嘴!在這發什麼瘋!」
「我發瘋?你跟這個賤人拉拉扯扯,還說我發瘋?」
我媽的聲音越來越尖利,引來了全咖啡館的側目。
江天浩猛地站起來,衆目睽睽一下,一巴掌狠狠地扇在了我媽的臉上。
啪。
清脆,響亮。
世界安靜了。
我媽捂着火辣辣的臉,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她引以爲傲的骨氣,她掛在嘴邊的體面,在這一巴掌下,碎得一地狼藉。
我收起手機,慢悠悠地走過去,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體。
我輕聲說:
「媽,我們回家吧。你看,男人打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我媽看着我,眼神里是全然的崩潰和恐懼。
而我,把那段高清無碼的視頻,匿名發給了本地最火的民生新聞博主。
視頻火了。
標題是《知名中學教師疑插足富商婚姻,反遭當衆掌摑》。
我媽的臉和學校的名字都被打了薄薄的馬賽克,但知情人一眼就能認出。
學校炸了鍋,家長羣、教師羣都在瘋狂討論這件事。
我媽把自己鎖在房間裏,不敢出門,不敢看手機。
沉寂已久的家族羣裏,七大姑八大姨紛紛@我,問是怎麼回事。
當初罵我最兇的大姨又跳了出來:
「薇薇,你媽這是怎麼了?你可得好好勸勸她,一個老師,怎麼能鬧出這種新聞?」
我沒說話,只是把當初我媽污衊我「拜金」時發的截圖,和她炫耀江天浩送禮的朋友圈截圖拼在一起,發了出去。
然後,我慢悠悠地打下一行字。
「沒什麼,就是我媽看不上我那個男朋友,非要自己上陣,把他那個有家暴傾向的爸搶過去,結果發現,人家真的會打人。」
羣裏一片安靜。
幾分鐘後,平時最沒有存在感的三姨發了一句:
「麗華……這……到底是真的假的?」
我媽終於崩潰了。
她開始在羣裏瘋狂地發語音,哭喊着,咒罵着,罵我是畜生,是魔鬼,說她沒有我這個女兒。
我沒有回覆,直接退出了家族羣。
下一秒,我的房門被猛地撞開。
我媽披頭散髮地衝到我面前,眼睛裏佈滿血絲,嘶吼着。
「林薇!我跟你同歸於盡!」
-10-
我看着狀若瘋魔的她,平靜地拿出手機。
指尖輕點,解鎖。
屏幕亮起,上面是一封郵件。
國外頂尖學府的錄取通知書,金色的校徽在燈光下十分醒目。
我把手機遞到她眼前。
「同歸於盡?」
我笑了,輕聲問她。
「你配嗎?」
「從你爲了你的『體面』,把我污衊成拜金女,讓我在全家全校人面前抬不起頭的那一刻起,你就不再是我媽了。」
「江天浩,是我故意介紹給你的。」
我看着她瞬間瞪大的眼睛,繼續說。
「他是什麼貨色,我比你清楚。江臨從小就是在他的拳頭下長大的。」
「我只是想讓你親身體驗一下,你掛在嘴邊的『成功男人』,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我一步步逼近她,她一步步後退,直到後背抵住冰冷的牆壁,退無可退。
「你不是最喜歡講公平嗎?」
我的語氣很平淡,卻讓她渾身發抖。
「你讓我啃了一個月饅頭鹹菜,來維持你廉價的公平。現在,你當衆被扇耳光,被當成小三,被網暴,丟盡了你最在乎的顏面。」
「這也是公平,是你自己求來的公平。」
她身體一軟,順着牆壁癱倒在地。
嘴裏還在喃喃自語。
「我是爲你好……我都是爲你好……」
「女人……女人不能靠男人……」
「閉嘴吧。」
我打斷她,聲音裏沒有一絲溫度。
「你不是爲了我好,你只是愛你自己。」
「你愛的不是獨立,你愛的是『獨立女性』這個標籤能帶給你的虛榮和優越感。」
我不再看她,拉起早就收拾好的行李箱,滾輪壓過地板的聲音格外清晰。
我從她身邊走過,沒有再回頭。
門口,江臨在等我。
夜風吹起他的髮梢,他輕聲問:
「都結束了?」
我看着門外嶄新的世界,深深呼出一口氣。
「不,是開始了。」
機場。
人來人往,廣播裏播報着起飛與降落。
江臨來送我。
他告訴我,他和他母親準備去南方的一個小城,開始新生活。
他把一張卡遞到我面前。
「這是我爸給我的最後一筆錢,一半給你。」
我把卡推了回去。
「我們的交易已經完成了。」
我看着他,很認真。
「這是你的自由,不是我的。」
況且,我拿到了全額獎學金,那些苦難的經歷,也讓我有足夠的經驗兼職賺夠生活費。
江臨看了我幾秒,然後笑了,收回了卡。
「好。」
他伸出手。
「那,合作愉快?」
我也笑了,握住他的手。
「合作愉快。」
鬆開手,我補充了一句。
「以後,我們只是普通朋友了。」
我們都明白。
那段互相扶持、利用又彼此救贖的過往,該翻篇了。
我們是戰友,但戰爭已經結束。
後來我偶爾聽到一些消息。
我媽被學校停了職,成了鄰里間的笑談。
江天浩也因爲那段視頻和後續的輿論,名聲狼藉,生意徹底崩盤。
他們的結局,我不再關心。
飛機起飛。
巨大的推背感一後,是平穩的爬升。
我看着窗外。
這座城市在我眼中越來越小,像一個被我徹底掙脫的巨大枷鎖。
我關掉手機,屏蔽掉所有來自過去的信息。
耳邊是空乘溫柔的提示音。
陽光透過舷窗灑在我的臉上,很暖。
我媽總說人要有骨氣,腰桿要挺直。
現在,我終於活成了她口中的樣子。
只是,這一切與她再無關係。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