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着情人追尾被拍到時。
鍾亦琛一手搭在⻋窗,朝狗仔笑着。
「拍到我的醜聞呢,記得找我太太,她最樂意處理這種新聞。」
提到我這個鐘太太,圈⼦⾥的人都會異口同聲。
「麻雀變鳳凰來的,哪⾥捨得離婚。」
沒有人記得,當年鍾亦琛娶我時,屈尊紆貴地同她們打過招呼。
「這是我太太,她年紀小,往後多擔待。」
所有人都以爲,我會像從前⼀樣扔錢給狗仔。
擺平這次的花邊新聞,繼續和鍾亦琛當一對錶面恩愛的豪⻔夫妻。
然而這次,我只是推開老爺⼦的書房。
「三年了,您該放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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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的報社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
若是哪個娛記這個⽉的業績不夠頂,那就去蹲邦盛集團的鐘總。
他一個月必定換⼀個情⼈,⽽且招搖過市的,不費力就能拍到。
男⼈嘛,有點花邊新聞是正常的。
但是他的太太呢,要維持體面的,還要好名聲。
你拍到了她⽼公的緋聞,拿着東西去找她儘管出價,她照單全收的。
不過舊事常有,狀況時新。
新界⽇報的新手狗仔拿着視頻找鍾亦琛,被他打發回我這裏時,我剛從公司回到家中。
坐落於太平山頂的別墅,抬眼望去,整個維港夜景盡收眼底。
⼿機裏的聲音還在繼續着,不熟練卻又老成地獅子大開口。
「鐘太太,兩百萬而已,就是你買一個包的錢嘛,只要兩百萬啊,就能買斷你老公的醜聞吶,很划算的。」
「你要是想好了,就撥這個電話……」
這個狗仔不太聰明,第一次跟拍,第二次就明目張膽地敲鐘亦琛的車窗。
鍾亦琛的車其實不好認,他換車頻繁,車庫幾百輛的車,偏偏那幾天總開同一輛。
狗仔發給我的視頻裏,鍾亦琛降下車窗,副駕駛座上是一名穿着火辣的女子。
上個月我收到照片時,這個位置上坐的還是大陸來的一位當紅小花。
鍾亦琛摘下墨鏡,在鏡頭前露出一張幾乎完美無缺的臉,他朝着狗仔的鏡頭勾勾手指。
走近了,他循循善誘,語調慵懶:「新仔?這麼不懂事,拍完了要找我太太,找我一毛不拔的。」
「沒有我太太的聯繫方式?」
他抽過一張紙,刷刷寫下幾個數字,隨手拍進狗仔懷裏。
而後,他看向一旁的女人,嘖了一聲:「下車。」
女人靠近他,嗲他:「鍾先生,不是說好三天的嘛?這才幾個小時啊……」
鍾亦琛朝她扔了一張卡,按下了開鎖鍵:「才幾個小時就被拍,不下車等我趕你?滾下去。」
我關掉視頻,面色平靜地坐在餐桌前,傭人做好的晚飯一道道擺上了桌。
大廳的時鐘落到八點,響了幾聲。
-2-
我抬頭看去,七年前鍾亦琛從法國給我帶回來的禮物,陳舊地擺盪着。
我十七歲申請到港大讀書,十八歲那年遇到鍾亦琛。
彼時他除了一張臉,渾身都低調。
明明自己識得無數,偏要扮手忙腳亂,總說學的全忘了,賴我教他。
不過半月時間,認得他的人偷偷跟我講,你以爲他徒有一張臉皮當靚仔啊,邦盛集團的公子,他老爸最近在競選委員。
後來,鍾亦琛離了校園,好賴話不聽,每日開車往返港大和中環。
那幾年的時間裏,偶爾爭吵,不停相愛,我的心門關了又開,開了又關。
二十五歲那年,糾糾纏纏,過百關劫難,我嫁給了鍾亦琛。
那場世紀婚禮,至今還有報紙留存。
其中一個小報社,爲搶關注,標題起得壓過幾大報社,噱頭有了,就是太不尊重人。
鍾亦琛晨起第二天看見報紙,看完後水杯壓着報紙。
後來我知道的時候,那份隆重的報紙,成了這個小報社發行的最後一張報紙。
小事一件件,從頭思到尾,也會恍然大悟,我和鍾亦琛原來從前相愛成這般模樣的。
只是到頭來,怎麼就成了這陳舊的時鐘,連晃動都無力了。
寂靜的大廳,電梯的數字跳動了下,顯示三樓的時候,門打了開來。
鍾亦琛臂彎上枕着西服外套,電梯的頂光,也分毫不損他的面部挺拔度。
我看了一眼,收回目光,繼續專心於桌面的菜餚。
隔了一分鐘,聽到衣服甩落沙發的聲音。
緊接着,古艾香氣和男人的體溫瞬間籠罩下來。
鍾亦琛站在身後,兩手撐着桌面,狀似將我環在懷裏。
他的聲音漫不經心:「鐘太太晚好,讓我看看,這次的新聞價值多少錢?」
手機放在桌面,他點了幾下進到短信裏面:「兩百萬?現在記者的胃口還不如你一頓ťũ̂₃晚飯大,不知道的還以爲我身價都貶值。」
我放下筷子,背後挺直,和他的胸膛始終隔着半拳距離。
我沒回他的話,反而轉了另外的話題:「我不同意張嘉敏空降宣傳部主管的位置,她的簡歷申請我會駁回。」
果然,一聽到這個名字,鍾亦琛就站直了身子,那股纏繞的氣息瞬間消失。
他坐在了對面,雙手搭着椅背,目光看向窗外好夜色:「她的事,不需要你操心。」
「還是說——」鍾亦琛的目光轉了回來,抵着下頜看我:「你看不慣她?」
我直直地看向他的眼底,尋些什麼,到底是遍尋不見。
外人只知,鍾亦琛這兩年總是情人換不停,沒人知他是爲張嘉敏在掩蓋。
兩年前鍾亦琛送她去國外留學鍍金,回來要讓她空降集團。
我並非看她不慣,而是實事求是。
邦盛集團的招聘條件極其嚴格,第一學歷非 QS 前三十院校不予考慮。
張嘉敏高中學歷,十八歲在百貨公司上班,鍍金的學校也是水校,不拘一格降人才也找不到突破點。
我聲音極淡:「與你說公事,我不摻私人感情。」
鍾亦琛沒回話,半晌,我聽到他手機裏傳來的語音。
聲音極媚極嗲:「鍾先生,人家的小內內落在你車裏了,什麼時候方便我取一下嘛。」
手機外放的聲音像是刻意調高,傳到我耳朵裏時,加了幾個迴響。
鍾亦琛看着我,手機放到脣邊,聲音懶散:「信息發錯了人,小姐。」
我望着他涼薄的神色,試圖回想從前,他愛我的模樣。
-3-
其實一開始,鍾亦琛還是會懺悔認錯的。
他讓人給張嘉敏送的禮物,實在貴重,無意中佔了我原先定的名額。
富人圈子太小,蛛絲馬跡就能破通天大案。
鍾亦琛驅車趕回家,手機銀行卡十八般賬號密碼統統上交。
「她幫了我一點小忙,禮物是阿勁挑的,回頭我要教訓他。」
他只是稍一解釋,我便相信他,沒有什麼理由不相信。
可那天,不知從哪裏得知我和鍾亦琛大吵的消息。
張嘉敏在一個雨天,跪在別墅門口:「鐘太太,我和鍾先生真的沒什麼的,您一定要相信我們。」
欲蓋彌彰,反倒有鬼。
憤怒會燃燒清醒,所以我看不到那天,鍾亦琛站在落地窗前向下看時,眼底閃過的一絲心疼。
一個男人心疼一個女人,兩個人之間算是浪漫的開始,三個人之間就算得上算是危險。
這都算不得什麼,最難熬的日子早都過去。
如果沒記錯,今日是 11 月 27 日,距離我和老爺子的三年之期不剩幾天。
我看向鍾亦琛,剛想開口。
他突然接到一通來電,那頭的聲音隱隱約約漏出來。
我聽得出是張嘉敏的聲音:「家裏的電路壞了,黑乎乎一片,我有些害怕。」
「等着,我過去。」鍾亦琛站了起來,看了我一眼,我嚥下嘴邊的話,沒再開口,他便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鍾亦琛走後,我開車去鍾氏的老宅。
鍾家老宅是一片百年洋房,屋內裝飾中西摻雜,半古半新。
進了門,鍾亦琛的母親坐在沙發上,傭人替她敲肩。
聽到聲響,她轉頭看了我一眼,又閉上眼睛。
我沒去惹她嫌,徑直上了二樓書房。
「爺爺——」我斟酌了下,「三年的時間到了,我想離開鍾家。」
當年我知道,鍾亦琛明面上送走張嘉敏,實際上是送她出國留學。
知道我住院的時候,他的航班還往返於香港和澳洲,我便徹底死心。
那時我找上老爺子,恰逢鍾家內外不太平。
他要我再留三年,三年時間裏鍾亦琛死性不改,屆時他可以做主讓我離開鍾家。
太師椅晃了晃,老爺子睜開眼看向我,問了句:「我以爲給你三年的時間,你已經習慣了,爲什麼還想着要走?」
見我不說話,他嘆了口氣。
「你當初要嫁進鍾家,就該預料到這些。你看看婉華,她年輕時脾氣比你還烈,到頭來不還是牢牢地抓住了鐘太這個名頭,那麼多私生子都翻不起波瀾,她肚子裏爬出來的鐘亦琛如今還是鍾家唯一的繼承人。」
婉華是鍾亦琛的母親,這個如今喫齋唸佛的女人,年輕時魄力非比尋常。
「你知道她憑的是什麼嗎?」
「什麼?」
「憑的是我認定,只要我認定,你鐘太太的位置沒人搶得走,有我撐腰,那些女人威脅不到你。」
「況且我不和你談感情,我和你談交易。你這幾年做得出色,公司也好,鍾家也好,你樣樣都撐起來,我們鍾家再培養一個出來費時費力。你離開鍾家,劃不划算你算得清。」
若不談感情,只談交易,這無疑是一筆最划算的交易。
我替他倒茶,輕聲道:「您知道,若是不談感情,我如今也不會坐在這兒了。」
我也想過,正室太太名頭緊握在手,外面的人再怎麼也翻不進鍾家的門。
可我不是爲了成爲鐘太太而嫁給鍾亦Ṱũ₍琛,我是嫁給了鍾亦琛才成了鐘太太。
當初我推他離開,講他婚姻不自由,還好意思同我拍拖。
鍾亦琛擰着眉:「我怎麼就不自由了,我想娶你,點子多的是,你整日一眼看不見,就要找別人結婚,當我是廢柴?」
我不信他,什麼好點子能越過那麼多關卡?
後來他沒再提,只是一步步接手邦盛,慢慢進入鍾家的核心。
而我在畢業後,也成功進入邦盛集團,從實習做起。
那時,白日上班受訓,夜裏鍾亦琛給我開小竈,我成長速度飛快。
等再提起婚事時,他在鍾家坐着,沒人敢反駁一句。
只是他敬重老爺子,隔天想了個招,讓老爺子認清現實。
「臭小子,當初真以爲我老眼昏花,腦子不清楚?」
「不知哪個娛樂公司裏,抓了個粉面油頭的細佬,牽着手要跟他登記結婚,吶以爲我嚇到了,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啊,成全你們還不知足。」
「這才幾年,又鬧着要離婚。」
「我話講明白,離開鍾家後,我不會讓你再回來,你想好再決定。」
我低着頭,走馬觀花般過完這短暫的七年婚姻。
「離開鍾家這件事,我已經等了三年。」
他擺了擺手:「手邊的事處理好,到時候會有人聯繫你。」
從樓上下來時,鍾亦琛的母親還在沙發上坐着。
我走到門口,又折返:「往後我就不便給您祝賀,希望您身體常安泰。」
說完後,我便轉身往外走。
鍾宅的客廳燈光昏暗,胡婉華被黑暗籠罩着,抬頭望向前方。
滿屋的光,似乎都被那個快步往外走的身影帶去。
她看着看着,好似看到年輕的胡婉華,走了出去。
梨姐彎腰在她耳旁:「小姐,夜深了,該睡了。」
客廳又一片黯淡,胡婉華收回目光:「走吧。」
-4-
坐上車時,我想起要處理好手邊的事,連夜讓狗仔明早來領支票,買斷了今日鍾亦琛的所有花邊新聞。
再次接到鍾亦琛的信息,是幾天後。
張嘉敏回來後,他收斂了許多。
想起和老爺子的交易,我讓司機拐了彎去接鍾亦琛。
到時門是開着的,裏頭一堆人打牌,其中就有張嘉敏。
她恰好胡了一把,坐她對面的男人恭維道:「阿嫂今晚行大運啊,一晚上大殺四方,小弟底褲都要壓在桌上了,好心饒了我們。」
張嘉敏抿脣一笑,剛要開口。
鍾亦琛抬眼看到了門口的我,他吸了一口煙,罵道:「門口站着的纔是你正經阿嫂,眼睛瞎了亂認人,不怪一晚上胡不了牌。」
那人看到我,驚慌失措地站了起來:「阿……阿嫂……」
張嘉敏看到我,則是臉色一白。
看到這個場景,我就知鍾亦琛是故意的。
他總會這樣故意地叫我看,樣樣事做的都是要逼我離婚讓位,可偏偏又不肯離婚。
他的理由倒是簡單:「她年紀小沒見識,養着玩玩還可以,誰正經娶回家,鐘太太有你就夠了。」
我環視了一眼屋子裏的人,將跟在後頭的司機留下,囑託他晚些時候接送鍾亦琛。
而後禮節性地點點頭,轉身就離開。
我剛走到門口,張嘉敏攔住了我的去路。
兩年前十八歲的女孩,如今也不過二十,青澀生動。
她微喘着,聲音細細的:「鐘太太,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要破壞你的家庭。我曾經嘗試過離開,嘗試過忘記,可是我做不到。」
「我忘不了鍾先生,我很愛他,但是請你相信,我真的打從心底裏沒有要破壞你家庭的意思。」
「我和鍾先生之間……我們只是相遇太晚,如果他當年遇到的是我,我也會是鐘太太……」
「對不起,我不是這個意思,總之我是真心誠意要和你道歉。如果有下輩子,我一定當牛做馬來給你賠罪。」
「可是這輩子,我沒辦法把鍾先生還給你,對不起。」
我從上到下打量着她,兩年前還只能穿一身三五十塊衣服的女孩,現在渾身上下都是低調的奢侈品,腳上一雙鞋夠她在百貨公司打工三年。
麻雀很多,從前是我,現在是張嘉敏。
我沒有開口說話,也不屑於開口同她說話。
我不會企圖用道德和良知的話語,去喚醒一個小三。
但凡她懂得道德兩字的筆畫如何寫,就不會興高采烈地給人當二奶。
「你和鍾先生離婚吧!」她的聲音在我身後:「你放過他!」
而此時,屋內的人面面相覷,有人大着膽子看向一臉寒色的鐘亦琛。
「琛哥,不去追阿嫂?女人一旦生氣,可是會鬧離婚的。」
鍾亦琛看着手裏那張兩百萬的支票圖片,不知在想什麼。
半晌才笑道:「離婚還不好?無事一身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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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頌要離婚的事,鍾亦琛是鍾家最後一個知情人。
聽到消息的時候,他掀起眼皮看着來人:「開什麼玩笑?」
胡詩晴誇張道:「什麼開玩笑,外公都答應她了。再說了,你這兩年把家裏攪得亂七八糟的,不就是爲了離婚?」
「依我說啊,離了就離了,男人嘛到頭來都嫌棄黃臉婆的。」她趴在桌子上,湊過去賊兮兮地說:「Kitty 姐還在等你啊,這麼多年了,她都沒結婚。你要是離婚了,給她個機會咯~」
胡詩晴從小心底就有認定的表嫂,誰知道當年半路殺出來一個溫頌。
鍾亦琛結婚那天,她氣得牙癢癢,還被迫笑着包上一個大紅包。
可憐她的 Kitty,從那時起就化悲憤爲力量,拒絕了所有男人,成了一個事業狂魔。
鍾亦琛頭疼地讓她滾出去,胡詩晴扯過包,踢踏踢踏地往外走。
出門的時候,迎面撞上了張嘉敏,也許是聽到了他們方纔的談話,她嘴角還有一抹笑沒來得及收回去。
胡詩晴抱着胸,笑眯眯道:「哇塞,嘴巴咧那麼大,像朵食人花,你要喫小孩啊?不自量力,溫頌再離十八次婚,我表嫂的位置也輪不到你啊。」
張嘉敏面不改色,語氣溫和:「那輪到誰?你的 Kitty 姐嗎?她看起來更不自量力呢。」
胡詩晴鼓鼓掌:「果然當小三的,個個臉皮賽城牆,你給我 Kitty 姐提鞋都不配。」
張嘉敏目送她走出去,眸光深遠。
鍾亦琛送她留學,給她買房,讓她過上流社會生活。
還爲了她,和溫頌鬧離婚。
當年是溫頌,現在是她。
溫頌都能坐上鐘太太的位置,她憑什麼不可以?
兩年前,她跪在太平山頂,看着眼前奢華的別墅。
那時她想,總有一天,這棟別墅的門會爲她敞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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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子應允後,離婚的事我沒有機會同鍾亦琛交涉。
我知道他得了消息,我原以爲他會第一時間找我談判。
可好些日子過去,他長久地居住在澳門。
不過最壞的結果,也有法律允准兜底,夫妻雙方分居兩年,就可單方面向法院提出離婚申請,且無需配偶同意。
可我猜,無論是鍾亦琛或是鍾家,都不會這樣放任。
若是他即刻點頭,離婚也不過一瞬的事。
所以我一直在等。
這一日,他終於又推開別墅的門。
寒暄是多餘,他開門見山:「離了婚你什麼也分不到,意氣用事?」
當年結婚前,老爺子只有一個要求,簽訂婚前協議,一旦日後夫妻反目,我帶不走一分錢。
鍾亦琛不肯,可老爺子也不肯退步。
他信不過鍾亦琛,絕對不願把邦盛集團這巨大的利益,同他的私Ťųₑ人情感綁在一起。
後來,鍾亦琛退讓一步,用他個人的資金給我成立了信託基金。
信託基金屬於我婚前的個人所有財產,裏面包含現金、股票股份和房產,這些年經過運作和升值,迄今爲止價值近 80 億。
雖然這 80 億,比起邦盛和鍾家這艘巨大的財富之船,算不得什麼。
可當年,卻是鍾亦琛在鬥爭後,能調動的所有流動現金。
我當年不要他這些,他笑着同我說:「比起男人,錢財纔是一個女人最大的底氣。」
他舉了一個不恰當的例子:「也許我會背叛你,但錢不會。」
至親至疏是夫妻,再如何相Ţŭ̀⁷愛過,也不妨礙如今橫眉冷對,刀劍相向。
我望住他久久,想起當年像瘋子一樣的溫頌。
最開始那年,我極度的精神潔癖作祟,用盡最惡毒的話罵他。
我要他去死,要他明日出門遭車碾得碎屍萬段。
憑什麼他毀了我對愛情的全部信仰,卻還能這麼坦蕩地活着。
在最痛苦的時候,我開着車要與他同歸於盡,全都下地獄就不會日日受折磨。
在清醒的時候,我卻只有一個念頭。
幸好,我們沒有孩子。
幸好,當年那個孩子沒有降臨。
我看向他,該吵的都吵過了,只剩下平靜:「你應該謝我,以後找女人不用偷情了。」
咔噠一聲,他點燃一支菸,透過煙霧看我:「也是,我替嘉敏謝你,爲她騰位置,當真是寬宏大度。」
我沒理會他的冷嘲熱諷:「時間在三天後,希望……」
他拿起外套,往外走:「隨你。」
推開門後,他頓了頓,回頭看我。
「溫頌,別後悔。」
「不過你後悔了,求求我,我總會心軟。」
「畢竟我們是夫妻,誰也越不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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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庭那天,鍾亦琛沒出現。
一個小時後,我拿到離婚判令,驅車回到別墅。
只是集團近日有要事,離婚的消息會暫時壓住。
回到家時,客廳坐着一個不速之客。
我皺着眉,叫來保安,他解釋道:「她有鍾先生的手牌……」
張嘉敏抬頭挺胸地看着我:「我來,是來拿鍾先生上次拍下的那條琺琅珠寶。」
她摸了摸手下的真皮沙發:「他說要送我的,只是被你霸佔着。」
這棟別墅在我名下,決定離婚那天,我早把鍾亦琛的東西全扔了,那些昂貴的東西不至於扔掉,估計是送到淺水灣那處。
我沒和她費口舌:「滾出去。」
「溫頌。」她不叫我鐘太太了,「大家都是女人,你想什麼我都知道。僵持這麼多年不肯離婚,這回故意提離婚,不就是想讓老公回心轉意,欲擒故縱的把戲,騙不了人的。」
我偏頭叫了聲「文姐」,不一會兒,從樓下上來一個人。
我看了她一眼,她眼光發亮,扔下抹布,一步上前就扯着張嘉敏往外走。
「啊——你個瘋子!」
文姐和黎姐都是鍾家的老人,當年是鍾亦琛母親從孃家帶過來的人。
黎姐沉穩聰慧,文姐武力過人,兩人是他母親的左膀右臂。
當年鍾亦琛母親處置那些外室的時候,文姐這雙手不知抓破多少小三的臉。
我到鍾家以後,鍾亦琛母親就把她派到我身邊。
可惜我懶得大動干戈,她這些年也毫無用武之地,今日我也讓她重現一下昔日輝煌。
屋外傳來文姐鏗鏘有力的罵聲:「死八婆,年紀輕輕想男人想瘋了,香港二奶行業最發達的時候,都沒有哪個不要臉的ṱű²小三敢登門的,有爹生沒爹養,堆填區都唔收啊……」
普通話限制了發揮,她轉了白話,字字犀利,哪日我也請她罵一回鍾亦琛。
張嘉敏在網絡小有人氣,她給自己打造了一個人設。
在她的博文裏,她是一位底層女孩,偶然驚鴻一瞥,得了一位有權有勢的富豪男友。
那位男友愛她精細,是貴人,是愛人,扶她一路向上。
不明真相的網友豔羨:「姐姐,定然也是你極優秀,纔會被這樣愛着。」
她接納所有誇獎:「他帶我見世面,識人情世故,爲的就是即便以後難長久,我也能過得快活。」
織造一場白馬王子與貧窮少女的夢,彷彿真的成了言情故事的女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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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歲來香港時,我盼望前程遼闊,想要紮根於此。
但十來年兜兜轉轉,我想我有點想家。
處理好一切事宜後,我啓程回老家舒城。
當年除了鍾家對婚事不滿,我父母同樣不願意。
是鍾亦琛春夏四季,飛機一遍遍落地起飛,請他們將女兒交給他。
探望完父母,我將今後的道路鋪到了上海。
人不動,腦子是會死的。
無論是我的學識,還是我的經歷,都不允許我下半生碌碌無爲。
在鍾家的那幾年,最開始時,我連出席宴會酒杯都會拿錯。
那時鐘亦琛站在我身後,他的分量足夠重,所以也沒人敢嘲笑我。
只是我自己不願落人尾巴,到後來,我也能遊刃有餘地同富太太們周旋。
上海的公司成立初期,我毫不避諱地動用鍾家和鍾亦琛的名頭,借勢而上,解決了不少問題。
不缺資金,不缺人脈,一個月的時間裏,我敲定了所有細節。
除了忙工作,我也忙自己。
我不得不承認,即便那段婚姻糟糕到爛透。
離婚後,我仍舊遭遇了情緒反撲。
有時候夜裏醒來,我會覺得自己懸浮着,心裏空落落到無法着地。
七年的婚姻裏,後來的三年時間裏,我幾乎像空殼子一樣。
如今我要把這空殼子慢慢地填滿,無論是心理的空洞,還是生活的留白。
我開始不停地重塑自己,讀書旅遊社交,變得更加像從前的自己。
人一旦有了扶持自己向上的力量,從前過往的荊棘,好似都變成了點綴。
這天,放在桌面的手機突然響起,我接通後,對方操着一口熟悉的口音。
「太太是我,我是宋祕書啊。」他語速很快:「先生喝醉了,一定要我給你打電話問,他的解酒藥喫哪種啊,說喫不對會死人的。」
電話那邊隱隱約約,有嘟囔的聲音:「你讓她回來……」
我看了一眼號碼:「宋祕書——」
「哎太太,您講,哦對了,先生要你回香港,你什麼時候回香港?」
我面無表情地說:「我最近很忙,竟然把你給忘了,宋祕書。」
「什麼——」宋祕書還來不及開口,他放下手機一看,已經撥不通太太的電話了,太太把他拉黑刪除了。
他握着手機沉思。
先生是太太第一個拉黑的,他是太太最後一個拉黑的。
先生做了雞頭,他趕上了雞尾。
這何嘗不是一種讓人驕傲的榮幸。
-9-
過了幾天,公司陸陸續續出現莫名其妙的快遞。
拆開看,裏頭的東西個個價值不菲。
海瑞溫斯頓的鑽石項鍊,愛馬仕的蜥蜴皮鉑金包,還有不少大牌首飾。
這樣賠罪的手法,從前我經常見。
只是那時他送個情調,我拾個臺階往下,彼此都開心。
現在弄這套,倒顯得讓人生厭。
我算了算公司的賬本,轉頭將這堆東西賣掉,得了一筆資金。
就這樣陸陸續續地送了十幾天,鍾亦琛出現了。
投資人酒宴上,他不請自來,像一尊門神立着,所有人都起身問好。
打量的眼神在我和鍾亦琛之間流轉,不過誰也沒開口挑破離婚這個話題。
邦盛集團公開的離婚消息,內地的新聞也早上了幾波。
前些日子,我聽徐太太聊了不少那邊的八卦。
誰也沒料到,原本想打着和平離婚名頭的鐘家,被半路跳出來的一個小鬼給攪和了。
原來張嘉敏聽聞離婚消息後,迫不及待地在網絡上曬起和鍾亦琛的合照。
雖然照片裏鍾亦琛只露了半邊背影,還打了碼,但還是被眼尖的人拆解出來。
打了雞血的網民朋友,分工分析張嘉敏的一千多條帖子,各個時間線對應的 PPT 在網上盛傳。
她開通小號一個個回懟那些人,卻被人挖出鞭屍。
她講:「他又不愛他老婆,留不住男人的心,能怪誰?」
有人回:「超搞笑,他不愛老婆愛你個死三八嗎?(沒有爲樂色說話的意思),你三月份曬的那條項鍊,是他老婆去年出席週年慶戴過那一款的邊角料做的,哇塞,好愛啊。」
「錢在哪裏愛在哪裏,姑且這麼認爲,去年鍾亦琛在慈山寺以他老婆的名義捐贈了一座金身佛像,價值三千萬。」
吵吵鬧鬧不休止,到後來我都懶得再聽。
再看鐘亦琛,離婚、出軌對他好似沒有任何影響。
甚至因爲網民和張嘉敏的對峙,出軌兩個字在他身上成了風流韻事,成了他印證魅力的一環。
而同樣的罪人,張嘉敏早已被攻擊得體無完膚。
就像他現在這樣,若無其事地笑着,好像什麼都沒發生。
身後的腳步不緩不慢地跟着,我停下來:「有什麼目的直說吧,我沒有時間同你繞彎子。」
他放下酒杯,不緊不慢地說:「你不知道那些媒體怎麼誇你,講你好有魄力,人人都曉得,鍾家出了個寧折不彎的好女子。他們誇你,順着把我貶得一文不值。」
「你走那天,文姐破口大罵,站在三樓將我罵了半天。」
「我想着,ṱű²鬧一場離婚出走一趟,這些年來的氣,這麼多人幫你出了,你也該消氣了。」
「所以,我來接你回。」
聽到這些話,我意識到我是憤怒的,可是我面對他的靈魂是麻木的。
我賭盡了所有換來決絕的離場,在他看來只是鬧脾氣,只要消氣就什麼也不曾發生。
有那麼一瞬間,我突然就明白了。
我和鍾亦琛這些年,無論是愛情還是婚姻。
也許從頭到尾,只有我一個人將之視爲信仰,視爲全部。
所以毀滅和崩塌,席捲的從始至終也只有我一個人。
鍾亦琛同樣在牧師面前宣誓,可他大概從未認同過,愛情是矢志不渝的,婚姻是忠貞不二的。
想通了一切,我迅速轉過頭去,抬手擦掉難以抑制的眼淚。
「和你離婚的意思是,鍾亦琛,我們餘生再無關聯。」我收拾好情緒,一字一句:「你覺得離婚是遊戲,我從來沒有拿婚姻鬧脾氣。我告訴你,我不後悔,現在不會,將來也不會,永遠永遠不會後悔。」
他拉住了我,好似我的憤怒無關痛癢,無奈道:「好了,是我後悔行不行?我話說早了,這兩個月你不在,我不習慣。」
我忍無可忍,抬手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聲,在林間道迴響。
鍾亦琛的臉偏到一旁,抬起手指碰了碰傷處:「這樣足夠消氣嗎?不夠消氣,就再打一掌。」
「氣消了,就跟我回香港。」
-10-
誰知道鍾亦琛發什麼瘋,陰魂不散纏人有一招。
隔幾天就飛來上海,情人也不找了,小三也不愛了。
好像少了我,他和情人小三就少了激情,連偷情都沒好滋味。
我並不管他,休息期間,着手去了計劃旅行的內蒙古。
厭倦了繁華的喧囂,厭倦了信息過載的日常,人總需要自然淨化一下。
我選了一個蒙古包,有風,有光,有草原湖泊,有緩慢的時光。
很意外的,這趟旅行,我遇到了胡詩晴。
顯然她也沒預料到,照面了兩天,她扭扭捏捏地忍不住跟我打招呼。
只是開口的話,很不討喜:「你跟我表哥離婚後,看起來順眼了不少。」
我蓋着草帽,聲音嗡嗡地:「不找你的 Kitty 姐了?」
她一屁股坐了下來,怨聲載道又一臉興奮:「你知不知道,Kitty 姐不喜歡男人啊,她有女朋友竟然瞞着我。」
「害我當了好些年醜八怪,我以爲她喜歡我表哥的嘛,我哪裏知道原來是我自作多情。」
她的話匣子一打開,源源不斷的新聞噴泄而出。
之後兩天,胡詩晴天天跟在我屁股後面,我以爲她要爲鍾亦琛當說客。
聽到這話,她擺擺手:「你太小瞧我了,他搞不定ţŭ₃你是他沒本事,我纔不摻和。」
誰知道過了幾天,鍾亦琛又陰魂不散地出現在內蒙古。
當着胡詩晴的面,我也沒什麼客氣的,罵完轉身就走。
胡詩晴拍了拍他的肩膀,叫道:「表哥。」
鍾亦琛收回目光,耐着性子:「做什麼?」
「有病要去看醫生。」她可憐地看着他,「而不是來內蒙古看牛啊。」
……
-11-
我並沒有下半生束起下半身的想法,而且工作壓力太大的時候,就會想找些漂亮的男孩子談談感情。
許弈是我投資的娛樂公司新人,他很乖也很漂亮,我破例讓他跟在我身邊。
知道我談戀愛的消息後,鍾亦琛連夜飛到上海。
他神色很平靜,簡單地點評了兩句:「粉頭白麪,油嘴滑舌。」後,又飛回了香港。
許弈並不露怯,抵着我的肩膀,天真無邪:「他誇我長得漂亮,還說我嘴巴甜,可是姐姐就是喜歡我這樣呀~」
他自以爲旁人都糊塗,唯獨他清醒:「你白長腦子,二十歲的男孩子不過是圖你的錢和資源,你真以爲他有什麼真愛?」
我該怎麼告訴他,這真是天大的好事。
我身上真心太少,愛情銷聲匿跡,除了錢一無所有。
如今,我樂得見男人同我談錢談資源,好過和我談情說愛。
他再次飛來上海時,看到我身邊站着的人。
這次他眉頭微微一皺:「換人了?」
許弈什麼都好,就是不夠誠實。
起初我也以爲他身家清白,入了娛樂圈沒有背景白紙一張好可憐,所以我爲他撐腰也算道理。
可後來偶然得知他身後的許家名徹上海灘,公子哥入紅場,不過是消遣玩樂,卻將我當冤大頭,我如何忍得?
我判他死刑那日,他還十分委屈,淋成個落湯雞:「我要是說我有錢,你看都不會看我一眼。」
話不是這麼說,不管什麼原因,人和人的相識不應該從欺騙開始。
比起他的激動和難過,我平靜得像是錯失了一個無關緊要的投資項目。
漂亮聽話的男人太多了,折了一個,還會有千千萬萬個站起來。
我朝鐘亦琛點點頭,很大方:「上次那個不乖,這次換了個聽話的。」
我們竟然能如此平和地談論,好像離婚和崩裂已經是上輩子的事。
鍾亦琛眉頭微微舒展,仍舊神色平靜地點評:「白斬雞,中看不中用。」
那是一種很篤定的神色,像是在說:溫頌,想玩就玩吧,你不見得真心。經過我這一遭,你還看得上這些貨色。
這一次的戀愛,我談的時間不短。
長到鍾亦琛幾次三番催促:「怎麼還不分手?」
仍然一副篤定和高高在上的神態,好像我的戀愛在他看來,不過是耍脾氣,玩玩就過了。
我忍無可忍:「你有病吧?」
他大言不慚,毫無愧疚之心:「是啊,相思病。」
我沒在意他的情緒,分開後還這樣做鬼纏着前妻,說出去也讓人笑掉大牙。
偶爾他還會深夜打過來,攪人清夢,只一個勁地問:什麼時候回香港。
也許深夜最能讓人心遁形,他夜裏的道歉顯得誠摯了一些。
不像白日那樣不誠懇,有幾次他聲音輕顫,一字一句道:「溫頌,我後悔了。」
醒來後,又當做無事發生。
偶爾有幾次,我接到他母親的電話。
她語氣很平淡:「阿琛受傷了,你過來香港看他嗎?」
我還沒來得及回話,她又自顧自地說:「不看也無事,總歸死不了。」
我不管他的人生如何。
我的人生已重新步入正軌,公司越做越大,有知己好友有可心情人,我不會再在深夜裏患得患失。
此後很長一段時光,我和鍾亦琛之間,維持着一種詭異的平衡ṭŭ̀₄。
他想飛上海,想回香港,來去由他,我不會干涉分毫。
我知道他在等什麼。
在等我哪一日「醒悟」,再次返程,上他的賊船。
可是,鍾亦琛,人不會兩次踏入同一條錯的道路。
-12-
鍾亦琛從年會下來,一路開車到了老宅家裏。
他走進大廳,燈光依舊昏暗,好似長年不見光的陰溼處。
他不大喜歡老宅,他喜歡婚後住的那棟別墅,被溫頌賣掉後,他着手又買了回來,只可惜怎麼也找不回從前的感覺。
兩年的時間裏,他無數次往返上海和香港,恬不知恥地「監督」溫頌。
她太自由了,有時候突然銷聲匿跡,想要翻遍整個世界都找不見。
溫頌十八歲就被他納入羽翼,那時她很乖,睜着一雙大眼睛,看人認真又多情。
哪怕鬧脾氣也好哄,有時甚至都不用哄,她就說服了自己,抱着他的腰惡狠狠又毫無威懾力地警告:「再有下次,我不會這麼快原諒。」
他從不知道,溫頌是一場如此自由的風。
這兩年裏,她對自己避如蛇蠍,反倒是常常給他母親做節日問候。
找不見溫頌時,他就來找胡婉華。
他斜靠在沙發上,低垂着頭,有一搭沒一搭地把玩着手裏的串珠,珠子被胡婉華盤得很漂亮,他不信神佛,拿着串珠倒像是玩一般。
要是被胡婉華看到,預計會擰着眉看他不順眼,溫頌走後,她時常這麼看他。
不過這次,胡婉華坐了下來,倒什麼也沒說。
只是桌面上落下一個喜帖,看起來不像香港的樣式,封面紅得要發光發亮, 庸俗得很。
鍾亦琛眼神掠過那張喜帖, 決意以它打開話匣,隨口問道:「誰的喜帖, 好風光。」
胡婉華詫異地看了他一眼:「溫頌的, 她要結婚了, 你不知?」
鍾亦琛眼神定了定, 彎腰伸出手觸碰了下, 薄薄一張紙,半日沒打開,裏面的內容不見天日。
胡婉華看着他的神色, 恍然大悟, 神色平淡地從他手中抽走喜帖:「明瞭, 你沒被邀請。」
抽出的時候,喜帖掀開一個角,溫頌的名字落入眼中。
胡婉華走到樓梯, 黎姐扶着她上樓, 二樓走廊扶手往下望。
鍾亦琛仍舊一動不動, 陷入半明半暗中。
黎姐免不了心疼:「做什麼搞到這個地步,你不知道他前日還跟我說,溫頌對他和氣了許多。說黎姐啊, 溫頌心裏還是有他的, 那麼大一個人, 開心得像小孩。」
胡婉華收回目光,淡淡道:「你白費力氣心疼他, 溫頌遠在內地不知,你還不清楚?溫頌談戀愛的時候, 他當真閒下來守活寡?」
鍾亦琛半日沒動,手腳有些麻木。
他以爲,和溫頌之間心照不宣,哪怕鬧得再兇,心底裏是不會進人的。
所以離婚時,他不覺得是大事,世人不總分分合合。
所以她談戀愛交男朋友, 他總是趾高氣揚,分毫看不上。
那些男人都是她的消遣, 玩一玩膩了就會收心。
到頭來, 離婚也好,復婚也罷,餘生糾纏不休的只有他和溫頌。
他以爲他會長久地擁有, 卻在這一刻迎來長久的失去。
溫頌不知何時, 已經從糜爛的婚姻和愛情裏出走。
卻徒留他困執在「仍舊被愛」的錯覺裏。
她怎麼可以允許,愛情再次發生。
怎麼可以有人能夠替代他,消除她對婚姻的恐懼,拾起無邊的勇氣。
桌面的喜帖仍舊發光發亮, 卻離他越來越遠。
像在宣示溫頌的幸福,嘲笑他的不堪。
他開始有些憎恨她, 由愛生恨, 心底憂懼。
這樣的恨意,焦灼着心肺, 怨不得,放不下。
終其一生,讓人不得好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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