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斜的親情標尺

媽媽反覆說想去翼裝飛行,我帶她去了。
剛付完五萬跳傘費,她卻突然埋怨我:
「你果然沒有弟弟貼心。」
聞言,我轉身疑惑的望向她,她更加理直氣壯了。
「難道不是嗎?」
「我是個 55 歲的老年人,有三高,前幾天心臟也不是特別舒服。」
「你弟弟就知道考慮我的身體情況,從來不允許我碰刺激性的運動。」
「不像你,你該不會是在表演『孝順』吧?」
好好好,那我不演了!
一個人去跳完傘後,又停了給我媽開的副卡、將她趕出別墅。
還把買給她的一牆愛馬仕限量款掛在了二手平臺上。

-1-
我剛剛支付完五萬塊的翼裝飛行費用,工作人員正在爲媽媽講解安全須知。
媽媽突然變臉,聲音尖銳地打斷教練。
「我不跳了!」
教練被她嚇了一跳,停下所有動作,一臉錯愕。
我媽霍然起身,裝備的帶子在她身上發出摩擦聲。
她指着我的鼻子,一字一句地質問。
「王予舒,你安的什麼心?」
「我是個 55 歲的老年人!我有三高!前幾天心臟還不得勁!」
她的聲音越來越大,引得周圍幾個準備飛行的老外都投來詫異的視線。
「你弟弟就知道心疼我,從來ţų⁼不讓我幹這個!他天天叮囑我要靜養,要愛護身體!」
「你呢?花這麼多錢,該不會是在表演『孝順』吧?別不是就等着我出意外,好拿我的意外保險錢吧?」
我頓時愣在了原地。
「媽,不是你一直跟我說,這輩子最大的夢想就是來瑞士翼裝飛行嗎?」
「我才特意請了年假,花了這麼多錢帶你來的。」
我媽譏諷一笑,抱着胳膊,一副看穿了我的模樣。
「切,說得倒是好聽,我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
「那我讓你給你弟買一套學區房!你爲什麼不買?」
「你弟弟都大學畢業幾年了,沒個房子怎麼結婚?你這個當姐姐的,就不能幫襯一把?」
原來如此。
繞了這麼大一個圈子,在這裏等着我。
所有的溫情和期待在這一刻都成了笑話。
我看着她那張因爲憤怒而扭曲的臉,突然就覺得很沒意思。
我轉過身,用流利的英語對旁邊一臉茫然的教練說。
「不好意思,這位女士身體不適,她不跳了,我一個人跳。」
教練臉上露出遺憾又理解的表情,點了點頭。
然後開始動手,給我媽拆解身上已經穿戴好的安全裝備。
我媽感覺到身上的安全裝備正在被一點點解除,瞬間慌了。
「誒誒誒?幹啥呢?」
她一把抓住教練正在解開卡扣的手,急切地問。
「你們給我摘了安全裝備,我還怎麼跳?」
教練聽不懂中文,被她抓住手,只能停下動作,用抱歉的眼神看着我,像是在尋求幫助。
我繼續用英語對他說:
「這位女士說,你能快點嗎?」
「這裝置勒得她渾身難受,她現在就想摘掉。」
教練一聽,臉上立刻露出「原來如此」的表情,連連點頭。
「Yes,yes,ofcourse!」
他手上的動作更快了,三下五除二,就把我媽身上最關鍵的幾個固定鎖釦給解開了。
我媽徹底傻了。
她看着教練麻利地把裝備從她身上一件件剝離,堆在旁邊的雪地上,整個人都處於一種呆滯狀態。
她終於反應過來,這個金髮碧眼的教練,完全聽不懂她的話。
「王予舒!你跟這洋鬼子說什麼了?」
「你快跟他說,我是要跳的!我是來體驗飛行的,不是來尋死的!」
但我只是冷漠地看着她,不說話。
我自己的教練已經走了過來,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輪到我了。
我任由教練幫我仔細檢查每一處裝備,然後跟着他,一步一步,走向不遠處已經啓動的直升機。
螺旋槳捲起巨大的風雪,吹得我幾乎睜不開眼。
背後,傳來我媽撕心裂肺的叫喊。
「王予舒!你個沒良心的!你給我回來!」
「你要把我一個人扔在這雪山上嗎!」
我沒有回頭。
徑直登上了直升機。
艙門在我身後緩緩關閉。
巨大的噪音隔絕了她所有的咒罵。
我透過舷窗,看到她被工作人員攔在安全線外。
她像個瘋子一樣,對着直升機又蹦又跳,試圖引起我的注意。
然後,我看到她放棄了對我喊叫,轉而衝向旁邊的教練。
她手舞足蹈,用盡了畢生所學的詞彙,試圖溝通。
「漏!漏漏漏!」
「Fly!Ifly!」
教練只是攤着手,一臉愛莫能助的表情。

-2-
降落傘穩穩落在草坪上時,我胸口的腎上腺素還在突突跳。
風颳得臉頰發燙,連呼吸都帶着劫後餘生的暢快。
解開安全扣,教練衝我豎大拇指,用帶着口音的中文誇我「勇敢」。
我笑着點頭,打開手機,準備叫車回酒店。
屏幕剛亮起,就扎得我眼睛發疼。
幾十個未接來電,和 99+的微信。
我的心,咯噔一下。
所有的信息,都來那個名爲「相親相愛一家人」的家族羣。
未接電話都來自我弟。
我往上翻了翻聊天記錄,才知道在我體驗飛行的這一個多小時裏。
我親愛的媽媽,在親戚羣裏,上演了一出年度悲情大戲。
第一條語音,就是她帶着哭腔說道:
「你們快評評理啊!王予舒,現在翅膀硬了,把我一個老太太扔在國外不管了!她倒好,自己去玩什麼飛行。」
「我一個人在異國他鄉,連路都認不清,她心裏到底有沒有我這個媽?」
她的哭聲引來了一衆親戚的「關切」和對我的討伐。
而在這片虛僞的關懷中,我弟弟王磊的發言,最爲扎眼。
「王予舒,你怎麼能這樣對媽?她都快六十了!」
「就算你跟媽吵架,也不能把她一個人丟在人生地不熟的瑞士啊!」
「媽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擔得起這個責任嗎?」
「我看你就是自私,只想着自己快活,根本不孝順!」
一條條,一句句,全是責怪。
我氣到發笑。
我的確是把我媽「丟下」了。
可我花高價請的當地華人嚮導,在我前腳剛走,後腳就把她接回了酒店,好喫好喝地伺候着。
這件事,我那個只會敲鍵盤的弟弟,問過一句嗎?
他沒有。
他只會在羣裏,享受着道德綁架我的快感。
輪得到他這個啃老一族來教我做事?
他也配?

-3-
我退出微信,直接撥了我弟的電話。
電話幾乎是秒接。
電話那頭立刻傳來他充滿火藥味的聲音:
「你總算肯接電話了?你知不知道媽有三高……」
「閉嘴。」
我沒有給他任何反應的時間,繼續輸出:
「你算個什麼東西?輪得到你來教我做事?」
「你在羣裏罵我罵得那麼爽,有沒有打個電話問問你媽在哪?問問她喫了嗎?睡了嗎?安不安全?」
「你除了在羣裏當個復讀機,彰顯你那廉價又可笑的孝心,你他媽還做了什麼?」
我的語速極快,像連發的子彈,密集地射向他。
「我花錢,請了嚮導,把她老人家舒舒服服、安安全全地送回了五星級酒店的套房。你呢?你在幾千公里外動動手指,罵自己的親姐姐,你覺得自己特牛逼是吧?」
「你這麼孝順,這麼能耐,你現在就買機票飛過來瑞士,親自伺候她啊!」
電話那頭靜了兩秒,王磊的聲音帶着錯愕和憤怒:
「王予舒,你他媽喫槍藥了」
我懶得再跟他廢話半句。
沒等他說完,就直接掛斷了電話。

-4-
回到酒店,我刷卡進入套房。
客廳裏空無一人,只有柔和的燈光亮着。
我徑直走向我媽的臥室,門虛掩着,裏面傳來當地電視臺播放新聞的模糊聲音。
我怒氣衝衝地一把推開門。
我媽,那個在羣裏哭訴自己「快要客死他鄉」的老太太,此刻正穿着酒店提供的純白絲絨浴袍,半靠在柔軟的牀頭。
她面前的小桌上,擺着一盤切好的,精緻的熱帶水果拼盤。
手裏拿着叉子,正小口小口地喫着,臉上哪有半分悲傷,全是享受。
看到我進來,她嚇了一跳,手裏的叉子「噹啷」一聲掉在盤子裏。
臉上那副安逸享受的表情瞬間切換,立刻就陰陽怪氣道:
「王大小姐,這是享受完,凱旋歸來了?」
我走過去,一把拿起她牀上的手機,舉到她面前,冷笑着開口:
「媽,你在羣裏在羣裏沒演過癮是吧?還要當着我的面在表演一頓?」
我當着她的面,慢慢滑動着聊天記錄。
「看看,多熱鬧。弟弟罵我,姑姑勸我,舅舅說我不懂事,你導演的這出戏,滿意嗎?」
我直接把她手機摔在牀上。
「我再跟你說最後一遍。」
「你再敢在外面,跟任何人,亂說一個字,我就把你一個人,徹徹底底地,扔在瑞士。」
「你連句英語都不會說,身上又一分錢沒有,就這麼在這兒待着,早晚得讓人拐走!」
「真被拐了,人家連你器官都嫌不值錢,最後只能抓去當免費保姆,沒日沒夜地折騰你,讓你受不完的罪!」
我臉上的認真勁兒,顯然把她唬住了。
我媽立刻瘋狂搖頭,聲音都變了調:
「予舒……媽……媽就是隨口吐槽兩句,你要是不喜歡,媽以後再也不說了。」
我原以爲,這麼一來總該讓她徹底消停了。
畢竟她都服軟了。
沒成想這老太太一旦耍起陰招,根本沒個人樣。
這副妥協的樣子,全是裝出來的。

-5-
從瑞士回國那天。
我推着兩個大行李箱,我媽跟在後面,一路都在抱怨。
「這什麼破機場,走這麼久。」
「頭等艙休息室的餐點還沒家裏的阿姨做的好喫。」
我懶得理她。
就在通過安檢門的那一瞬間,異變陡生。
我媽,那個前一秒還挽着我胳膊,抱怨着飛機餐難喫的女人,毫無徵兆地直挺挺向後倒了下去。
她開始用一種極其誇張的語調,聲嘶力竭地嚎叫。
「Help!Helpme!」
瞬間。
所有人的視線都聚焦在我們身上。
幾個手持防爆Ṭųₓ器械的安保人員,立刻衝了過來,把我們團團圍住。
氣氛瞬間凝固。
我頭皮發麻,趕緊彎腰想去扶她。
「媽,你幹什麼!快起來!」
我的手剛碰到她的胳膊。
她像是被電擊了一樣,猛地縮回去。
臉上擠出一個極其驚恐的表情,對着我尖叫。
「別碰我!你會殺了我的!」
她的表演太逼真了。
以至於高大的安保人員立刻上前一步,將我和她徹底隔開。
其中一個,用警惕的姿態對着我,手已經按在了腰間的警械上。
一名懂中文的華裔女員工快步上前,蹲下身子,用中文關切地問我媽。
「阿姨,您沒事吧?發生什麼了?」
我媽一見來了「自己人」,情緒更激動了。
她顫抖着手指着我,眼淚說來就來。
「救救我,我女兒是個走私犯!」
「她還虐待我!天天都打我罵我!」
這話一出,全場皆靜。
連那個華裔員工都愣住了。
安保人員的表情瞬間從警惕變成了嚴肅。
我媽抓着那個員工的胳膊,哭訴道。
「她逼我來瑞士,就是爲了讓我當人肉背書,幫她運東西回國!」
我看着手錶。
距離我們那班飛機登機時間,只剩下不到三十分鐘了。
我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翻湧的噁心感,
「媽,你鬧夠了沒有?再不走,我們就要趕不上飛機了!」
然後立刻轉向那幾個安保人員,用英語快速解釋。
「她是我媽,她精神狀態不太好。」
「這些只是我在瑞士買的特產,不是走私品!」
我指着行李箱,神情坦蕩。
安保人員們面面相覷,其中一個看起來是頭兒的,打量了我幾眼。
我全身都是奢侈品,看起來就不像個走私犯。
他們的態度有所鬆動。
華裔員工也勸我媽:
「阿姨,飛機快起飛了,要不我們先去登機?」
眼看危機就要解除。
我就要鬆口氣。

-6-
「你們不能信她!」
我媽突然爆發出驚人的力量,一把掙脫華裔員工的手。
她ţũ̂⁸像一頭瘋牛,衝過來,搶過我的行李箱。
「啪嗒」一聲。
她熟練地摁開密碼鎖。
箱子應聲彈開。
一堆衣服和雜物中間,兩個嶄新的的墨綠色硬質表盒,赫然躺在那裏。
百達翡麗。
我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把將那兩個盒子搶在懷裏,高高舉起,展示給所有人看。
「看到了嗎!這就是證據!」
「我親眼看到她昨天和那些人交易的!她就是個走私犯!」
那一瞬間,所有安保人員看我的眼神徹底變了。
那個頭兒一揮手,兩個人立刻站到了我的身後,堵住了我的退路。
我腦子嗡嗡作響。
但還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這是我自用的!」
「一個給我,一個給我朋友!是禮物!」
那個安保頭兒冷冷地看着我。
「請提供購買小票。」
我立刻蹲下,打開我的隨身揹包,開始翻找。
護照,錢包,卡包……
我把所有東西都倒在了地上。
那張該死的退稅單和小票,不見了。
我翻遍了每一個夾層,每一個角落。
就是沒有。
冷汗,順着我的額角滑了下來。

-7-
怎麼會沒有?
我明明記得,買完表後,那個店員幫我把小票和退稅單工工整整地釘在一起,放進了我的護照夾裏。
我猛地抬起頭。
看向我媽。
她正站在那個華裔員工的身後。
臉上再也沒有了剛纔的瘋狂和悲痛。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陰險的,得逞的笑容。
那一瞬間,所有線索都串聯起來了。
是她。
是她趁我不注意,偷走了小票。
一股怒火直衝我的天靈蓋。
我站起身,指着她,聲音都在發抖。
「是你做的吧!」
她像是被我嚇到了一樣,猛地一哆嗦,整個人都躲到了安保人員的身後。
她用一種看惡魔的表情看着我,哭得更大聲了。
「你們看!她又要打我了!」
「我的女兒不僅是個走私犯,還是個家暴犯啊!」
「她總是這樣,一不順心就打我!你們一定要幫我做主啊!」
她一邊哭喊,一邊猛地拉起了自己的袖子。
所有人都看了過去。
在她乾瘦的手臂上,赫然有幾道嶄新的,還在滲着血絲的抓痕。
那傷口看起來觸目驚心。
這下,所有解釋都成了蒼白的狡辯。
一個被女兒虐待、被迫幫女兒走私的可憐母親形象,徹底立住了。
而我。
在所有人眼裏,成了一個集走私、家暴於一身的惡魔。
安保頭兒不再廢話,對着對講機冷冷地說了幾句。
兩個安保人員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地架住了我的胳膊。
「女士,你必須跟我們走一趟。」
我被他們半推半架着,往機場的一個角落走去。
我回頭看了一眼。
我們的那班飛機已經開始登機了。
旅客們正有序地通過廊橋。
而我的母親。
她正站在原地,那個華裔員工還在輕聲安慰她。
她臉上的淚痕未乾,卻對我露出了一個極其得意的笑容。

-8-
我被關進了傳說中的機場小黑屋。
必須等海關的審覈員過來,仔細審查完所有物品和我的身份信息後,才能決定是否放行。
面前的審查員,是個四十多歲的瑞士土著,一臉公事公辦的嚴肅。
他頂着一頭稀疏的金髮,他開口就是德語,語速又快又聽不清。
我根本聽不懂德語,眼裏滿是茫然,只能擺手,以表示自己聽不懂德語。
他皺了皺眉,重複了一遍剛纔的話,語氣裏多了點不耐煩。
我急得手心冒汗,掏出手機想翻譯,卻發現這裏沒有信號,屏幕上只有一片灰色的「無服務」。
他皺起眉,似乎對我的態度很不滿,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指着其中一行德語。
他加重了語氣,吐出這個我唯一能勉強辨認的詞。
走私犯罪。
我腦子「嗡」的一聲。
我只是帶我媽來旅遊!
我喊得嗓子都發緊了,一遍遍地解釋前因後果。
可他完全沒聽懂。
最後,他用蹩腳的英語丟來一句話:
「要是定了走私罪,你就得在瑞士服刑!」
說完,他轉身出去了,留下我一個人在小黑屋裏。

-9-
時間開始變得模糊。
燈泡的光太刺眼,我想閉眼休息,卻怎麼也睡不着。
椅子硬得硌骨頭,坐久了腰像被針扎一樣疼,我只能時不時站起來踱步,可屋子太小,兩步就到牆根。
這一刻,我對我媽恨到了極點!
她就是是想讓我在瑞士坐牢!
只要我因爲走私罪被判刑,我名下所有的公司股份、房產、現金,都會陷入一個漫長的凍結和處理期。
而她,作爲我的直系親屬,和我那個寶貝弟弟,就能名正言順地以「代爲保管」的名義,一步步蠶食我的所有。
好一招釜底抽薪!
好一個「母慈子孝」的劇本!
不知過了多久,門又開了.
還是那個審查員,身後跟着另一個穿制服的人。
他們低聲用德語交談了幾句,然後審查員轉向我,手裏拿着一張紙,指着上面的歪歪扭扭地中國字:【無小票證明,無法放行。】
我百口莫辯。
我能怎麼解釋?
我說我媽要害我所以把我小票給丟了?
這是一個親生母親爲了給兒子鋪路,精心設計來陷害親生女兒的陰謀。
但在一個語言不通的異國他鄉Ṱū́⁰,對着一個只認死理的審查員,這種堪比八點檔狗血劇的家庭倫理故事,誰會信?
他們只會覺得,我在爲了脫罪而瘋狂甩鍋。
我甚至能想象到,門外我媽那副焦急又無辜的嘴臉。
她肯定在哭訴,說她什麼都不知道,都是女兒安排的。
畢竟,錢是我付的,行程是我安排的,連機票酒店都是我一手包辦。
我就是那個唯一的「主謀」。
難道我真的要在這裏坐牢?
就因爲我那個所謂的媽?
我想到我拼死拼活打下的江山,我創立的公司,我手下上百號員工……
這一切,都要因爲一場精心策劃的陷害,拱手讓人?
讓給我那個只知道啃老的弟弟,和我那個歹毒的媽?
我不甘心!
指甲深深地陷進掌心,疼痛讓我勉強維持着最後的清醒。
我不能倒下。
我必須想辦法。
我翻遍了口袋,終於摸到一張皺巴巴的名片。
是之前在瑞士合作過的夥伴托馬斯。
他懂德語和英語,上次合作時說過有任何事都可以找他。
我拜託了審查員聯繫托馬斯。
又不知道熬了多久,我感覺自己快要撐不住了。
就在這時,門突然被推開,這次進來的是托馬斯。
他身後跟着兩個海關人員,表情比之前緩和了不少。
克勞斯一邊說,一邊遞過去幾份文件,又出示了自己的證件。
兩人交談了大概十分鐘。
最後,克勞斯拍了拍審覈員的肩膀,然後轉身朝我走來。
他用純正的英語對我說,聲音裏帶着一絲歉意。
「抱歉我來晚了,這裏出了點誤會。」
「你現在可以走了。」
那一刻,我緊繃了二十多個小時的神經,終於斷了。
腿一軟,差點直接跪在地上。
克勞斯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我。
「沒事的,所有事情都解決了。」

-10-
等我再看到外面的天光時,已經是第二天的晚上了。
我跟着克勞斯辦完所有的手續,整個人像是被從水裏撈出來一樣。
頭髮油膩地貼在頭皮上,臉色憔悴得像鬼,眼下的烏青濃得像煙燻妝。
我媽就等在出口處。
她一看到我,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了。
那是一種混雜着震驚、心虛和極度恐懼的複雜神情。
她大概以爲,我至少要被關上十天半個月,甚至直接被送進監獄。
她完全沒料到,我居然這麼快就出來了。
僅僅一秒鐘的失態,她立刻換上了那副我熟悉的、關切備至的嘴臉。
她快步衝過來,抓住我的胳膊,眼眶裏已經開始蓄積淚水。
「女兒!你可嚇死媽媽了!你沒事吧?他們沒有爲難你吧?」
我猛地甩開她的手,力道大得讓她踉蹌了一下。
「媽。」
「你真的太讓我失望了!」

-11-
飛機落地的瞬間,我沒有絲毫猶豫,撥通了助理的電話。
「停掉我母親陳麗萍名下所有的副卡,立刻,馬上。」
「還有,通知安保公司,把我名下那棟山頂別墅的密碼全部更換。」
電話那頭的助理顯然愣了一下,但還是專業地應下:
「好的,王總。」
做完這一切,我靠在頭等艙柔軟的Ṫú⁸座椅上,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
我媽陳麗萍,我弟王磊。
從今天起,將從我的生活中徹底剝離。
我沒有回家,直接去了酒店。
果不其然,傍晚時分,我媽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王予舒!你這個沒良心的東西!你把我的卡停了是什麼意思?!」
「我今天在愛馬仕店裏,新款的包都挑好了,結果你讓我當着那麼多人的面出醜!」
「還有家裏的密碼!你爲什麼換了!你想幹什麼?你想把我這個當媽的趕出去是不是?!」
我將手機拿遠了一些,等她聲嘶力竭地吼完,才用一種近乎冷漠的平靜語氣開口。
「你猜對了,我就是要把你趕出去!」
「你瘋了!我是你媽!你辛辛苦苦掙錢不就是爲了讓我和你弟過上好日子嗎?你現在是要造反嗎?!」
「我告訴你,你今天不給我個說法,我就……」
不等她說完,我直接掛斷了電話,然後將她的號碼拉進了黑名單。
但這份清淨沒有持續多久。
半小時後,王磊又打了進來。
「姐!你到底在搞什麼鬼?!」
「你知不知道媽剛纔在外面多丟人!她哭着給我打電話,說你把她趕出家門了!你是不是瘋了?」
我輕笑一聲。
「王磊,你打電話來,是真心疼她,還是因爲你的生活費斷了?」
電話那頭的呼吸猛地一窒。
「王予舒,你什麼意思!我關心我媽有錯嗎?你現在有錢了,出人頭地了,就看不起我們了是吧?」
「你別忘了,你上大學的錢,有一部分還是我省下來的壓歲錢!」
這真是我這輩子聽過最好笑的笑話。
他那幾千塊的壓歲錢,比起我爲他支付的大學費用、爲他買的百萬跑車、爲他償還的各種信用卡賬單,算什麼?
我懶得再與他爭辯。
「你已經大學畢業四年了,是個成年人了,該學會自己養活自己了。」
說完,我再次掛斷了電話,並將這個號碼也拉黑。
我以爲,他們會消停一陣子。
但我低估了他們的無恥程度。
王磊用他的社交賬號,發佈了一篇聲淚俱下的小作文。
標題是《我那年薪千萬的姐姐,是如何將親生母親趕出家門的》。
文章裏,他把自己塑造成一個辛苦打的「可憐弟弟」。
他將我描繪成一個六親不認的「惡毒姐姐」。
字裏行間都在暗示,我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爲嫌棄他們是我的「累贅」,影響了我更高層次的社交。
這篇小作文寫得極具煽動性。
配上幾張我媽坐在別墅門前臺階上抹眼淚的照片,瞬間引爆了輿論。
#女總裁爲融圈拋棄母親#
#扶弟魔的盡頭是絕情#
#心疼弟弟#
一個個刺眼的話題被頂上了熱搜。
我的公司官網、我的個人社交賬號,瞬間被憤怒的網友攻陷。
【資本家果然沒有心!連自己的親媽都不要了!】
【這種人掙再多錢有什麼用?簡直是社會的敗類!】
【弟弟也太可憐了吧,有這麼個姐姐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
【建議封殺這種劣跡企業家!人品有問題,產品肯定也有問題!】
助理的電話都快被打爆了,語氣焦急萬分:
「王總,現在輿論對我們非常不利,公司股價都受到了影響,公關部這邊壓力很大,您看……」
我坐在酒店頂層的行政酒廊裏,看着窗外城市的車水馬龍,平靜地喝了一口咖啡。
「讓公關部別急,先讓子彈飛一會兒。」
「另外,通知法務部準備一份聲明。」
我就是要等。
等這場輿論發酵到頂點,等王磊和他背後可能存在的推手,把所有底牌都亮出來。
等所有人都以爲我將身敗名裂時,再給他們致命一擊。
這場鬧劇持ƭū́⁴續了整整三天。
在全網對我的討伐聲達到巔峯時。
我公司的官方賬號,以法務部的名義,發出了一封措辭嚴謹的律師函和一份公開聲明。
聲明裏,附上了一長串的附件。
附件一:王磊自大學畢業至今,所有大額消費的銀行流水記錄。
從百萬跑車到奢侈品手錶,從高端會所消費到網紅打賞。
每一筆,都清晰地標註着資金來源於我的個人賬戶。
「辛苦打工」的可憐弟弟形象,在這份流水單面前,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附件二:我母親陳麗萍近十年來的信用卡副卡消費明細。
我個人賬戶向她轉賬的所有記錄。
總金額,是一個足以讓所有喫瓜羣衆瞠目結舌的八位數。
但,這還不夠。
我登錄了自己的個人賬號,發了條新動態。
沒有文字,只有一張照片和一段視頻。
照片的背景,是我那棟別墅的衣帽間。
整整一面牆,從上到下,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愛馬仕包,喜馬拉雅……
琳琅滿目,堪比專櫃。
視頻裏,我走進這個衣帽間,語氣平淡地對着鏡頭說:
「這些包,都是我曾經送給我母親的禮物,可惜她似乎並不珍惜這份心意。」
「現在,我決定把它們都賣掉。」
「所有包包,全部以市場價五折的價格,掛在二手平臺,ID 就是我的名字,王予舒。」
「所得款項,我將以我的名義,全部捐獻給山區貧困兒童。」
這條動態發出去的一瞬間。
輿論瞬間反轉了。
之前罵我罵得最兇的那些人,都默默刪掉了評論。
而新的評論,如潮水般湧來,徹底淹沒了之前的污言穢語。
所謂的「惡毒姐姐」,形象瞬間變成了「被吸血的印鈔機」。
而我那可憐的媽媽和弟弟,則成了全網最大的笑柄。
網友們的評論,畫風突變。
【臥槽!我收回我之前罵你的話!姐,你這是養了兩個祖宗啊!】
【這哪裏是扶弟魔,這他媽是精準扶貧現場吧!弟弟的消費記錄比我一輩子掙的錢都多!】
【那面愛馬仕牆閃瞎了我的狗眼!五折?姐你是在做慈善嗎?地址給我,我馬上去搶!】
【姐,你還缺弟弟不?我 188 男大,會做飯會暖牀,絕對不花你一分錢!】
【姐,我是女的!妹妹比弟弟貼心,選我!我幫你一起罵那對吸血鬼!】

-12-
我沒打算就這麼輕易地放過王磊。
輿論反轉的第二天。
我的律師團隊正式提起訴訟。
要求王磊歸還過去五年向我索取的八百餘萬元,同時追究他網絡造謠的法律責任。
我還請來公證人員,當衆宣佈脫離原生家庭關係,Ţú⁾簽署的贍養協議。
明確每月按法定最低標準支付母親贍養費。
除此之外,再無任何瓜葛。
判決下來那天,王磊被列爲失信被執行人,銀行卡凍結,名下唯一那輛跑車也被拍賣。
王磊這個好喫懶做的人ţů₎當然是不肯去打工,總覺得能靠捷徑翻本。
沒過多久就染上了賭博,輸光了最後一點積蓄不說,還欠了高利貸,每天被催債的人堵門。
我媽的日子更不好過。
我按協議給的最低標準贍養費,剛夠買降壓藥和基本口糧。
但王磊這個喪心病狂的廢物,連我媽的救命錢都敢搶。
只要我一打款給我媽,他就找各種藉口把錢捲走。
我媽氣得發抖, 卻拿這個她最疼愛的兒子沒有半點辦法。
沒錢買藥的直接後果,就是她的三高症狀急劇惡化, 身體一天不如一天。
有天早上鄰居發現她倒在出租屋地上,送到醫院時已經半身癱瘓,住進了 ICU。
王磊正摟着新交的女朋友在外面花天酒地, 手機關機,根本聯繫不上。
最後還是社區居委會聯繫到我。
我去醫院看我媽時, 她腦子已經不清醒了,口齒也含糊。
看到我, 她渾濁的眼睛裏閃過一絲光,費力地抬起手, 嘴裏擠出斷斷續續的話:
「你幫幫你弟弟啊!」
這句話像根針, 猛地扎進我心裏。
沒想到她都快死了,眼裏居然還是隻有我那個吸血鬼弟弟。
想的還是要從我身上榨最後一點血去填他的窟窿!
我緩緩俯下身, 湊到她的耳邊,清晰地說道。
「做夢。」
話音剛落, 病房裏的儀器突然「嘀嘀嘀」急促地響了起來。
我媽抬起的手重重垂落下去。

-13-
我媽的葬禮是社區幫忙操辦的。
王磊直到下葬前一小時才露面, 頭髮凌亂,衣服上還沾着酒漬。
他沒哭,只是盯着墓碑發呆,像是還沒反應過來自己徹底沒了靠山。
葬禮剛結束,催債的人就堵了上來,他抱着頭蹲在地上哭,求人家再寬限幾天。
可那些放高利貸的人根本不聽他辯解。
其中一個人直接從懷裏掏出刀, 朝他攥緊的手砍了過去。
鮮血瞬間湧了出來, 他的一個小手指掉在地上, 疼得他在地上打滾慘叫
從那以後, 王磊徹底成了驚弓之⻦。
斷指沒錢好好醫治,發了炎腫得像蘿蔔, 只能用髒布裹着。
女朋友見他這副慘狀,當天就收拾東西走了。
租的地下室到期,房東嫌他晦氣,把他的行李扔到街上。
他只能拖着病手在橋洞過夜,白天撿塑料瓶換錢, 買最便宜的饅頭充飢。
有次他在我公司樓下堵我, 斷指處裹着發黑的布條,拉着我的衣⻆哭嚎:
「姐, 我錯了你救救我吧!」
我看着他那副模樣, 想起他過去的所作所爲, 只是讓保安把他拉開:
「路是你自己走的,後果該你自己擔。」
後來我聽派出所的朋友說,他因爲偷東西被抓了好幾次, 每次都因爲沒錢交罰款、身體又差,關幾天就放出來。
最後一次⻅他,是在街角的垃圾桶旁。
他正撿別人剩下的盒飯喫,斷指的手已經嚴重畸形。
整個人瘦得像根枯柴, 眼神麻木得沒一點光。
我就在遠處, 靜靜的看了他幾分鐘。
而後,上了自己新提的車。
發動引擎, 向前奔去,把過去都拋在了身後。
未來,會更好。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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