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爲了救我福澤綿長的閨蜜去了一趟棲山,卻發現那的龍脈上盤踞了一條蛇母。
龍脈不通,氣運不順,難怪這裏的人會過的十分清貧。
不止於此……
帶我們上山的大哥家有一獨子,身上長滿蛇鱗,眼睛是金色的豎仁,像蛇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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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爲了救被蛇男纏上因果的閨蜜跑到了棲山。
到山腳下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了和我接洽的線人大哥。
他太亮眼了。
手裏舉着一個白底的巨大牌子,上面用紅色字體寫着恭迎神仙。
可能是因爲用的顏料太稀,紅色的液體全都滑了下來,看上去有點恐怖。
村裏人對大哥的做法似乎見怪不怪,只覺得唏噓,看我的眼神也帶着不善。
「二柱子不會又被騙了吧?這次找了個這麼年輕的姑娘來。」
「他兒子自從得了怪病就足不出戶,說不定現在又嚴重了呢?」
「唉,你說說,連這種老實人都騙的多缺德呀!」
大哥的眼睛比上一次亮了很多,拉着我的手,眼裏滿是希冀。
「仙姑,你一定要救救我兒子。」
「他最近越來越嚴重了,我真的怕……」
周遭的視線讓人如坐鍼氈,老實的村民恨不得在我身上戳兩個窟窿。
「先去你家吧,我要看看你兒子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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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的房子都是一層的小平房,大哥在自家房子外擋了遮光棚,窗戶拉着厚厚的窗簾。
站在窗戶外,都看不見裏面有什麼。
「自從我兒子生病之後,總有人想來我家看看情況,這窗簾都是加厚了的。」
他忠厚老實的撓了撓頭,「娃子被看了,心裏不舒服,我也怕嚇到別人。」
屋裏比外面要陰冷很多,指甲刮蹭着鱗片的聲音格外清晰。
「小雨,這是爸跟你說的仙姑,可厲害了……」
牀上是個七八歲的少年,他的被子蓋在腰上,人半坐着,一雙金色的豎瞳朝我瞪來。
他臉上爬滿蛇鱗,改變了他的面相,顯得有點面色猙獰,「什麼仙姑,都是假的,都是騙人的!」
「你能不能不要管我了?別人說兩句什麼你都信,我這個病治不好,還要我說多少次?」
「村裏的蛇蛻是大寶貝,她說要一塊封印什麼蛇妖你就信了,誰知道她來這裏幹什麼?!」
「你上山之前纔給她講了咱們這的傳說,她轉頭就和你說自己是爲了除妖來的,你怎麼知道不是她現場編的謊話?」
「你這個人越老越糊塗,她現在來咱家,說不定是看我長得稀奇,準備把我賣了!到時候你就只能在奇異展上看到我了!」
他的話語和行爲都滿是戒備,不像是一個涉世未深的孩子Ṫŭₐ會表現出來的。
他們這麼多年求醫問藥,一定遇到了很多不好的事情。
大哥這麼容易輕信他人,恐怕也是因爲走投無路,不想放棄一丁點的希望,死馬當活馬醫。
「你這孩子,怎麼跟仙姑說話的?」
「你說她是仙姑,我看還不如之前那些騙子,好歹會拿個桃木銅錢劍裝裝樣子,她就背了一個書包!」
我早就料想過這個可能,從容不迫的把包打開,從包裏掏出摺疊起來的蛇蛻。
輕薄的蛇蛻一層層展開,幾乎有人手臂那麼寬,父子倆齊齊倒吸一口涼氣。
大哥顫抖着從我手裏接過蛇蛻Ṱų₊,「是真的蛇蛻,居然有這麼大!」
我把大哥給的一小片蛇蛻也拿了出來,因爲年代久遠,兩個蛇蛻的顏色質感已經有了明顯差別。
「這是我捉到蛇妖的蛇蛻,大概是上個月脫落的,還很新鮮。」
小雨吞了一口唾沫,「我們山洞裏那個蛇,真的是妖怪嗎?」
我給了肯定的答案,「山上的蛇原本是一對,龍脈裏還藏着一隻蛇母。」
不過我之前上山,發現蛇母似乎是在沉睡中。
一路走來,也沒聽說村裏其他人有這樣的怪病。
小雨的怪病,和蛇母盤踞在龍脈裏,似乎並無關係。
「現在,可以讓我看看你了嗎?」
小雨終於信服,從被子裏鑽了出來。
他的身上幾乎爬滿了鱗片,腿上有一塊血肉模糊,鱗片缺失,是被他自己剛剛撕扯下來造成的。
他對這身鱗片格外厭惡。
「哎呦,你說你這樣折磨自己幹嘛?扯掉了一層長出來的只會更堅硬,說你怎麼就是不聽?」
小雨低頭不語,滿臉倔強。
我用指甲邊緣把他的鱗片翹起,的確很厚實了,最起碼長了有十幾茬。
「這鱗片是什麼時候開始長的?也仔細和我說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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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雨還是不開口,大哥急的在原地直拍手。
「哎呦,你說話啊!可急死我了!」
「我每次找人過來,你都不說話,最後又怪人家沒用,醫生看病還講究個望聞問切呢!」
我在旁邊不輕不重的提醒,「蛇鱗已經蔓延到了你的小腿,如果不處理掉,不出一個月,你就會變成真正的怪物,似人似蛇。」
「嗜血,殘暴,可能會去四處狩獵,這是動物的本能。」
「到時候就算你想變回來,也絕無可能。」
小雨嘴脣顫抖,我遞給他一杯水,「就揀和蛇有關的說。」
「你有沒有犯下殺孽,被蛇纏過身?」
他視死如歸的閉上眼,終於開了口,「我的蛇鱗是三年前突然開始長的。」
「四年前,我媽去世,我一時想不開就出門散心,一路不知道怎麼就爬上了蛇山。」
「那裏一般沒有蛇,也沒有野獸,靜的好像只有我自己,我就經常去,算是我的一個祕密基地。」
我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三年前夏天,我發現那裏晚上有許多知了,想着可以補貼家用,我就拿着簍子上了山。」
「那天晚上很黑,路幾乎都看不到,我總能聽見身後有沙沙的響聲,好像有什麼東西在追趕我。」
「我什麼都看不到,害怕極了,找了一根胳膊粗的木棍,慌不擇路的跑。」
「我一路跑到蛇洞裏,追着我的東西才露出頭,是一條通體青綠,有成人大腿那麼粗的蟒。」
「它的上半個身子可以立起來,整個毒牙尖利,還有毒液射出來,落在地上滋滋作響,我嚇壞了,拿着棍子亂揮,好巧不巧就打在那個蛇頭上。」
「它臨死前還扭曲着往我這邊爬,一圈一圈纏到了我胸口,接下來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大哥指着他的手都在顫抖,「我之前找了那麼多人過來,你怎麼從來沒有說過?你身上蛇鱗都要長滿了!你怎麼嘴這麼硬啊?」
他說着就要打人,小雨身子抖了抖,好不容易展開的話頭又咽了回去。
我立刻打斷,現在可不是家長教育孩子的時候,「繼續說。」
「等我醒來,我還在蛇洞裏,死去的大蛇沒了,我手上的木棍也沒了,連地上被毒液浸溼的坑都沒有。」
「地上只有散落一地的知了,我就以爲這一切都是我的夢……」
「更何況,我的鱗片,是過了好久之後才長的。」
我嘆了口氣,「這件事,不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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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蛇是蛇母的護衛,當時恐怕只是想把你趕下山,不是想要你的性命,你一路跑到蛇母洞,又用棍子把它打死。」
「柳仙睚眥必報,纏上你是因果,它心中對你有怨。」
大哥幾乎給我跪下,「一命換一命,就用我的命去賠!」
我搖了搖頭,「普通的柳仙有怨,我送去投胎,這怨氣也就散了,它卻不同。」
「你之所以沒看到它的屍體,是因爲它原本就是屬於蛇母的一部分。」
「你現在身上,背的是蛇母的詛咒,偏偏這並非蛇母本意。」
也就是說,想解開詛咒,必須要通過蛇母。
這恰恰是最麻煩的地方。
大哥見我躊躇,以爲我並不想管,此時已經開始砰砰磕頭,我連忙把他扶起,知道大哥曲解了我的意思。
「我收了她的配偶,和蛇母本身就不共戴天,我來此就是爲了她。」
「但小雨的事情,最好不要讓蛇母知道。」
「蛇母被收,但子子孫孫還在,我一走了之,不能給你們留下隱患。」
大哥熱淚盈眶,「仙姑周到啊!」
「實在不行,還是用我的命,去換我兒子的命,反正我已經活夠本了。」
壓根不是一回事。
我擺了擺手。
「大哥,我需要再去山上一趟,麻煩您替我準備兩隻公雞,兩隻母雞,都要五斤以上,六斤以下的。」
「再幫我準備一把小刀,要沒見過血的鈍刀。」
大哥立刻站起來,「沒問題,咱們這會兒上山,日落之前就能到蛇洞。」
我把蛇蛻整整齊齊的又放回包裏,「你誤會了。」
「午夜丑時,我一個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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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對我還是不放心,堅持把我送到山腳下,東西也幫我拿了一路。
他把還在不斷嚎叫掙扎的活雞遞到我手上,雙手合十的衝我拜了拜,「仙姑,我們在家等你的好消息。」
我伸手在他肩頭兩邊都拍了拍,「徑直回去,路上不要回頭。」
白天的山林和晚上的山林有一種割裂感,好像來到了兩個不同的次元。
我踏上山土的那一刻,剛剛還張牙舞爪,想要啄我手的活雞,連叫都不敢叫一聲。
四周有輕微的沙沙聲,不知道是風吹過了樹葉,還是別的什麼東西。
我提着雞,慢悠悠的爬到了山頂,從上面俯瞰幾乎貫穿山體的大洞。
裏面並不是黑漆漆的一片,從洞裏看去,中間好像盪漾着一汪水,能看見頭頂正亮的圓月,和漫天星辰。
鈍刀劃破了雞的腿,我把它們都扔了下去。
雞在半空中發出慘叫,撲朔着翅膀,落在了山洞正中央,那汪水上。
雞在上面掙扎奔跑,卻怎麼都跑不出那一小方天地,那汪水的平靜沒有被打破,上面沒有一絲水波盪漾。
我盤腿坐在山頂,又從包裏翻出蛇蛻,撕扯下一小塊,同舊的那張蛇蛻一起扔了下去。
水面終於泛起漣漪,一雙巨大的豎瞳隔着水面露出光來,黃澄澄的比天上的月亮還亮。
隨後便是一張巨大的蛇嘴從地底張開,四隻雞往它的嘴裏滾落,蛇嘴甚至不需要吞嚥,它們就全部順着食管滑進了肚。
好像普通人喫了四粒芝麻一樣微不足道。
它喫了雞後並沒有退回去,反而一路向上,粉色的口腔正對着我,尖利的牙齒好像馬上要戳出洞。
我ṱũ̂₊還坐在洞口,把手裏長條的蛇蛻又晃了晃。
大蛇金色的豎瞳死死盯着我,一股寒意從我的脊椎骨上往上躥。
是熟悉的感覺。
那條男蛇的本事,果然是借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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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頭不管不顧的往上咬來,我縱身一躍,貼着它的嘴邊滑下了洞。
大蛇現在的身體在這小小的洞裏過於憋屈,連轉身都來不及,乾脆把身體縮小,上半身變爲人形,和我纏鬥起來。
背上的揹包被她尖利的指甲扯下,我順勢一個轉身,一腳踹在她腹部,又把包背了回來。
小雨說我身上並沒有那些道士裝模作樣用的木劍和銅劍,其實那並不是裝模作樣,而是除妖利器。
人,最重要的就是會使用工具。
很少有人會赤手空拳的和妖怪作對。
除了我。
我雖說也會用劍,但舞起來實在笨拙,發揮不出我原本實力的十分之一。
師傅當機立斷放棄,改爲教我肉搏,說妖物正好喜歡咬人脖子,挖人心臟,說不定我這種更適合除妖。
蛇妖就是其中之一,金色的瞳孔泛了紅,恨不得把我開膛破肚,利爪和蛇尾專挑我脆弱的腦袋和腹部打。
她比蛇男厲害的多,又有靈活的蛇尾干擾,赤手空拳我根本打不過她。
利爪抓向我的心臟,我閃身一躲,肩膀被劃開,血立刻浸溼了衣服。
我即刻感覺到左邊胳膊有一陣麻木,蛇母也沒有猶豫,人身上的那顆腦袋變爲了巨大的蛇頭,血盆大口馬上就要咬斷我的脖子。
我再次劈叉,貼地一個翻滾,逃離出去後才發現蛇母的動作停了。
她人類的上半身還頂着巨大的蛇頭,腦袋緩緩的轉向我,蛇臉上蹭到了我的血,帶着一種詭異的滑稽。
她在認真審視我。
「真是好久不見,沒想到你還活着。」
「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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蜚,神話傳說裏的兇獸。
但許多人覺得,它更像是災禍本身,故而又稱爲災獸,是太古的災難之神。
入水則水乾涸,踏過的土地,花草皆會枯萎。
所到之處,可以說是寸草不生。
而它從未主動傷人,只是在某一天突然出現,默默走過了所有的路。
是少有的沒有形容性格,不是自己主動去作惡,甚至可以被人類簡單驅逐的兇獸。
「蜚每次出現,天下都會有大災禍,它很早之前就被封印了,並且一直沒有試圖衝破枷鎖。」
這些奇珍異獸,上古大凶,我們除妖師被要求全文背誦,並且需要時時去更新最新消息。
蜚自從被封印之後,就沒有在更新任何消息。
這條蛇現在說,我是蜚。
這原本是一個讓人啼笑皆非的說法,畢竟我清晰記得自己一步步的成長。
但她剛剛可以輕易取我性命,沒必要特地誆騙我一個普通人。
我倆兩兩對視,誰都沒有再動作。
蛇母的腦袋變了回來,「哦,那可能是我認錯了。」
她輕易的改變說辭,卻更讓我在意。
但我知道自己不能好奇。
最起碼,不應該是現在去好奇。
我們經過剛剛的打鬥足以證明,是她佔據了主動權。
上位者是不會主動給下位者解決疑惑的。
蛇母把臉上蹭的血舔進嘴裏,「你把他怎麼了?」
「你在幾十年前,是不是丟了一顆蛇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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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同時開口,蛇母表情帶着思索和打量,顯然不知道這回事。
這也正常。
蛇一年可以生兩胎,百十來顆蛋。
她和蛇男看起來感情也不錯,沉睡之前,恐怕生了一窩又一窩。
這些蛇蛋孵化出來,不會自然成妖,最多隻是厲害一點的普通蛇類。
蛇崽對於他們兩個佔山爲王的蛇妖本能懼怕,孵化後就會去找其他地方安家。
這也是蛇山上,沒有蛇類和猛獸的原因。
這下主動權在我的手上了,「我們坐下聊聊吧。」
蛇母盤踞着蛇尾坐下,她的眼睛在我身上四處瞄看,顯然是在找什麼東西。
我乾脆把葫蘆裏的蛇男倒出來,「別找了,他沒死。」
蛇男吧嗒一下掉在地上,因爲身上法力被封印,他看起來格外嬌小。
蛇母開心的用蛇尾把他扒拉到自己身邊,用手輕輕摸着不斷對我吐信子的蛇頭。
蛇男緩緩變大,變爲了一個陌生男人的樣子,坐在我對面。
那是蛇男原本的模樣。
我任由他們這樣動作,反正蛇男的七寸上,還打着我的封印。
「你剛剛提到了我們的蛋,可我們上一次生育,都已經是二十多年前了。」
我點了點頭,「時間和我預想的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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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向蛇男,「你還記得你追來的時候,給我們帶路的大哥嗎?他說他兒子生了怪病。」
蛇男面色陰鷙,「大放厥詞,說我們早就死絕的那個?」
「如果不是當初你們攔着,我早就把他一口吃了。」
記得就行。
我直接無視了蛇男後面的話,「我見了他的兒子。」
「他兒子是一個七八歲的孩童,名叫小雨,渾身長滿蛇鱗,眼睛是蛇一樣的豎瞳。」
「根據他們所說,三年前小雨夜裏上山捉蟬,被一條大腿粗的青蟒一路追到了蛇洞,他撿起木棍自保,一棍下去,不小心把青蟒打死,後來就變成了這副怪模樣。」
蛇母皺起眉頭,「這山上從來沒有過什麼護衛。」
蛇男呵呵冷笑,「八歲孩童三年前才五歲,能打死一條大腿粗的青蟒?」
沒錯。
這個故事根本經不起絲毫推敲。
蛇母的護衛,既然是爲了保護沉睡的蛇母不受傷ťŭ̀⁷害,那它就不可能是個被一棍敲死的脆皮。
「更何況,就算是蛇怨纏身,身上會長滿蛇鱗,但眼睛只會轉爲血紅,不會有豎起的瞳仁。」
怨氣這東西,是沒有辦法改變種族的,他有豎起的瞳仁,只能證明他本身就是蛇。
「那個男孩身上的蛇鱗我看過,已經換掉十幾岔,和他的外表不符,是被人刻意壓制的。」
大哥說蛇鱗堅硬,是因爲小雨手動拔蛇鱗造成的,其實並不是。
這是他自然生長留下的痕跡,證明小雨已經十幾歲了。
大哥和小雨故意說這種話,就是爲了迷惑騙人。
可是爲什麼?
他們費了這麼大的力氣,扯了一個謊話,只是爲了讓人除掉山上的蛇母嗎?
我心裏有了一個可怕的猜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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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男找上鈴蘭的時間,差不多是在四年前。
而大哥兒子的病,發生的時間是在三年前。
也就是說,蛇男離開這個山頭,蛇母開始沉睡,他們的計劃才正式開始。
謊稱小雨得了怪病,去引來一個又一個道士……
這其中的關鍵,不只是蛇母,還有道士!
「蛇男離開這裏後,你應該不是第一次被打擾清淨吧?」
「這三四年裏,應該來了不少人,打着降妖除魔的旗號,都想要你的命。」
「你將他們打成重傷,卻沒有要他們的性命,因爲你還要飛昇,不沾染殺孽是第一條。」
「後來呢?你是不是逐漸變得殘暴嗜血?」
蛇母臉上的笑容收斂了。
「因爲你身上的殺孽重了,死人越多,債越多,妖就會更爲嗜血,後來找你麻煩的,都被你殺掉了,對吧?」
蛇母冷笑,「你是來教育我的?」
「他們一而再再而三的找我麻煩,就要有這個覺悟赴死。」
我點頭認同,「這是當然。」
他們是奔着蛇母的命來的,被殺了是技不如人,我最多隻能趕嘆一聲天道輪迴。
至於只能一方爲非作歹,另一方必須格外忍讓,這毫無道理。
蛇男犯了殺孽,之所以活命,也是散了滿身修爲,去換那些嬰靈投胎,下輩子圓滿。
「我想說的是,你不好奇你身上的殺孽是爲什麼重的?你都已經放跑了他們,之前那些人又是怎麼死的?」
「這幾年裏死去的人,死後的屍體都去了哪裏?」
蛇母修煉到這樣的境地,已經不是飢不擇食的妖怪。
上山的這些道士,不可能全部秀色可餐,被她個個吞食乾淨。
我不介意說的更直白一點,「大哥和小雨身上,我都感覺到了屬於道人țůₕ纔有的善緣功德。」
「這不是應該出現在他們身上的東西。」
蛇母眼神銳利,「你是想說,我被利用了?」
「不止是你。」
「這兩年來,上山那些道士,包括我,全部都是他們算計的其中一環。」
蛇母眼裏閃過幽光,「他們害了人,把這些殺孽全部都轉到我頭上,讓我來給他們背鍋,好處全部都是他們的。」
更爲準確的說,是他的。
小雨恐怕也是被利用的一環。
蛇母定定的看着我,「但我還是想不通,他們到底是用了什麼辦法,才把這些殺孽全部都算在我的頭上。」
「你想知道嗎?」我指了指自己,「重傷我,再讓我逃下山。」
「答案就會揭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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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狼狽的往山下跑,身上沾了泥污,一隻手緊緊捂着腹部,那裏已經鮮血淋漓。
山腳下,大哥正在轉着圈,滿臉焦急。
終於看到人,我腳下一軟跌落下去,直滾了好幾圈,血流的更多了。
「仙姑,這是怎麼回事?你怎麼傷成這樣?」
大哥看似過來扶我,實際上是擋住了我的視線。
我用手緊緊抓着他的衣服,咬牙切齒,「蛇母狡猾狠厲,不好對付,快帶我下山,我要去向師門求助,一定要除了這個妖怪!」
樹林旁剛要現身出來的綠色又隱了回去,大哥語調殷勤不少,力氣也大了,把我扶了起來。
「你的師門還有其他厲害的人物?」
我擺出一副不服輸的架勢,「我師兄師傅斬妖除魔,身上的善緣和功德都能亮瞎人的眼,我要找他們來幫忙!」
「好好好,那可全靠仙姑了。」
大哥眉開眼笑的把我帶回了家,卻沒有找醫生來給我治病,而是自己翻箱倒櫃,找出了一個不知道是什麼的藥粉。
「蛇咬傷,用這個藥最好使了,這是我們家祖傳下來的。」
他不由分說的把藥粉往我身上撒,我半死不活的躺在牀上,「小雨不在家嗎?」
大哥的動作突然一頓,「仙姑怎麼這麼問?」
我是背對着他的,傷口朝上,聞言有些奇怪的扭過頭,「我從進屋開始就沒見到小雨,這牀也是他的,現在被我佔了,他睡哪?」
大哥哦了一聲,音調拉的很長,「你是客人,又受了傷,我就讓小雨去裏屋了,晚上我們爺倆擠一擠。」
我的腦袋昏昏沉沉,不知道是因爲失血過多,還是別的什麼。
țű̂₉大哥把我翻成了正面,又用手在我的眼前晃了晃,「仙姑,仙姑?」
「您還要和家裏聯繫呢,要用什麼法子?我幫幫你啊?」
「這可是您答應好的,要把自己的師兄和師傅都叫來。」
「快啊,快聯繫他們。」
我點了點頭,從他手上接過手機熟練的撥了一串號碼。
「仙姑,讓我也聽聽吧?」
手裏的免提被打開,我們的所有對話都被他聽得一清二楚。
尤其是電話對面,男人焦急的承諾,「棲山距離不遠,我明日中午就到。」
「師傅路途更遠,大概會比我晚兩天到,沒關係吧?」
大哥嘿嘿笑,「一個個來,自然是最好的,仙姑,快告訴他沒關係啊!」
我聽話的重複,「沒關係的。」
「師妹,你旁邊是誰在說話?怎麼還有其他人?」
電話被掛斷,大哥在我腦袋上一推,我「嘭」的一下摔回牀上。
「小雨,咱們這下可算是釣到大魚了。」
屋子裏靜悄悄的,沒有絲毫回應。
大哥臉上高興的表情收了收,在屋裏轉了一圈,又打開門去屋外叫了兩聲。
「該死的東西,跑到哪去了?」
他又回頭看我,在手上呸了兩下,把我扛了起來。
「這麼大好的運,必須要在今晚前弄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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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鬼鬼祟祟,又帶着我來到了山腳下。
他把我扔在地上,小心翼翼的踏上了山。
現在是白天,蛇妖幾乎不會出現。
他把我也拖到了山上,我們距離山外只有幾步的距離,一個大跳就可以跳出去。
大哥從麻袋裏翻出一個匕首,又找出一條泛着黃色的蛇蛻。
蛇母的蛇蛻,他當初說被村長充公收了起來,原來也是騙人的。
這條蛇蛻一直在他手上。
蛇蛻表面沾染了很多黑紅色的污垢,有些已經深入了縫隙。
他把蛇蛻一圈一圈的纏在手上,又把匕首包裹進去,眼裏閃過奇異的光。
「原本是由小雨動手最好,但是誰讓你命不久矣?誰讓明天還有新人要來?」
他舔了舔嘴,「仙姑,你可別怪我,你們這些人的好運氣,我都會好好利用的。」
「你去死吧!黃泉路上,你的師傅和師兄,我很快就給你送下去!」
他的刀直直衝着我的腰腹而來,那是蛇母重傷我的地方。
匕首在他手裏閃現輕微的紅光,因爲是白天,看的並不真切。
書上突然倒吊下來一個蛇頭怪物,它的皮膚帶着青綠色,人正在緩慢的變成一條大蟒。
它嘴裏的信子吐着,像是牙牙學語的孩子,正在艱難吐出句子。
「她和蛇母是一夥的!」
「快跑,快跑啊!」
話音剛落,它徹底變成一條蛇,吧唧一下掉在了地上。
大哥語調帶着顫抖,「小雨?」
大蟒快速的遊走,逃命一般的離開了這座山,連看都沒看他一眼。
我趁機一腳踢飛大哥手上的匕首,一手抓住他的手腕,翻身而上,另一隻手掐着他的脖頸,直接把ťù⁰他按在了地上。
「他現在變成了普通的蛇,不認識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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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在我身下奮力掙扎,沒被控制的那隻手往後掏,擺明了是衝着我的腰間去的。
「你怎麼還是清醒的?我明明給你用了那麼多藥。」
我誠實回答,「我也不知道。」
遠處傳來樹葉被碾過的聲音,蛇母和蛇男從山上游了下來。
「就是這樣一個普通人?」
他們兩個都覺得不可置信。
大哥看起來就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普通人,就算略懂一點道法,也是完全不夠看的程度。
誰都沒有多高看他一眼。
這對蛇妖沒有,曾經那些道士也沒有。
但是就是這樣一個他們看不起的人,一直在從他們身上偷運。
我招手讓蛇男過來幫我壓一會兒,自己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氣。
我的傷口是真的,流的血,耗費的體力也是真的。
「他手上有你的蛇蛻,那上面沾染了你的氣息,下手也是往你製造的傷口上捅,從而造成你重傷後他人死亡的假象。」
「這之前他應該沒有動過手,小雨有你的血脈,更爲保險。」
我把踢出去的匕首撿了回來,上面刻着一些咒文,格外粗糙。
就是這樣一個簡單到可笑的手法,讓他成功害了數十人的性命。
老實,淳樸,可憐,這都是他殺人的利器。
「小雨不見,他也不用這麼急功急利。」
「他當然急了。」
我已經給所謂的師兄和師傅打了電話,他們明日就到,人多了他不好動手。
更何況我是他專門騙過來的人,他一早就看上了我身上的運。
不屬於我的運。
我蹲在大哥面前,把鈴蘭編給我的手繩解了下來,在他眼前晃了晃。
「你一開始盯上我,是因爲這個吧?」
好運的是鈴蘭,功德加身的是鈴蘭的丈夫。
他一開始就押錯寶了。
大哥發出一陣陣的冷笑,他目眥欲裂的瞪着我,「就算你抓住我又能怎麼樣?你把小雨變回去了,又能怎麼樣?」
「我曾經偷走的,又不止一個蛇蛋!」
「你能找到下一個我嗎?」
-14-
當初最壞的預想成真了。
看着蛇母和蛇男不靠譜的樣子,我就想過,當年被偷走的蛇蛋可能不止一個。
蛇母生下的蛋會格外健碩,但想要蛇蛋孵化出小雨那樣有人樣,吐人言,又並沒什麼妖氣的孩子,不知道要費多少力氣。
如果是我,就不會只押寶這一個可能性。
我甚至可能會偷走這一窩的蛇蛋,去賭裏面有一個,或者兩個小雨。
這樣我如果中途夭折一個,還會有新的替補。
他花了二十多年去做這一件事,自然不可能不給自己留後手。
蛇母厲聲呵道,「殺了他!」
蛇男動作很快,大哥上一秒還在桀桀桀的怪笑,下一秒就已經被扭斷了脖子。
「還是跑了。」
大哥太狡猾了。
「他能跑到哪裏去?左右還不是藏在這個村子裏?」
蛇男在屍體上狠狠踹了兩腳,直接把他踢下了山。
遠處的天邊突然烏雲密佈,一道道閃電伴隨着轟隆的雷聲,向這邊極速奔來。
我和蛇男都瞪大了眼睛,「誰的雷劫?你的?」
蛇母不動如鍾,只是抬頭定定的看着天雷。
她突然問我,「你覺得這個凡人是背後主使嗎?」
我搖了搖頭。
大哥看起來魯莽,並不高端聰明,實則也不是那種扮豬喫老虎的人。
說實話,我不覺得他能想出栽贓偷運這樣的好法子。
「我可以幫你徹底解決這裏的蛇患,作爲交易,你要幫我找到真兇。」
我皺起眉頭,「蛇蛋和你雖然有一定的聯繫,但是現在雷劫將至,你有什麼辦法……」
我突然想到了,是有辦法的。
「我願意散盡修爲補充龍脈。」
龍脈代表一個地方的靈氣,龍脈越是昌盛,邪祟的東西越少。
雖然會吸引來大妖,但作惡多端的根本近不了身。
像蛇母一樣可以盤踞在龍脈裏的大妖,少之又少。
「不行!你不能這樣做!你就差一步就飛昇了,我不要你等我了!」
蛇男在旁邊急的跳腳,馬上就要哭出來。
蛇母摸了摸他的頭,眼神卻堅定的看着我,等我的答覆,「你願意答應我嗎?」
把蛇母計算在內的人或者妖,必然不是大哥這樣的草包,我有預感,對方可能在下很大一盤棋。
我和她定定相望,她在透過我看另一個人。
「我不是你要找的人,沒有這麼大的通天本事。」
「所以我拒絕。」
-15-
「由不得你!」
蛇母尾巴一甩,直接貼到了我的眼前。
她單手捏住我的臉頰,我被迫張開嘴,溜滑冰涼的東西順着我的喉嚨滑了下去。
我一把推開她,摳着喉嚨,也什麼都沒吐出來。
「現在我們的命是一體的,你最好祈禱我活着回來。」
雷劫幾乎已經到了眼前,蛇母的身子猛地變大,甩開了我們衝向了山頂。
我身上的傷口開始急速癒合,旁邊的蛇男發出悲泣聲。
我把他七寸上的陰陽魚扣下來,又補了一貼符咒,「快啊!追上去!」
周遭的風颳的眼睛疼,我緊緊抓着蛇男纔沒被甩下去。
但我們還是沒能追上蛇母。
她始終快我們一步,當着我們的面鑽入了龍脈。
不過片刻,整個山體發出金光,緩慢的延伸到其他山脈,一層又一層,連綿到了我們看不到的遠方。
天雷在洞口劈了數十下,又調轉了方向。
它去村子裏了。
蛇母獻祭,天雷審判的罪惡,就降臨到了原本該受罰人的身上。
大哥和剩下的蛇崽,都會被無情的天雷劈成渣渣。
蛇男問我,「一切都結束了嗎?」
「結束個屁,你老婆還在龍脈裏呢。」
蛇母被救出來的時候奄奄一息,整個人縮成了一團,好像馬上就要碎了。
蛇男哭哭啼啼,好像死了老婆。
「都怪你!你就是個害人精!」
「別哭了,她死不了。」
遠處有兩個人快速往這裏跑來,是鈴蘭和王旭。
鈴蘭見我渾身血污,眼淚刷的一下就下來了,「你這是怎麼弄的?還專門發短信把我叫過來,說的和收屍一樣,我都嚇死了。」
「先別哭,我需要你倆幫忙。」
蛇母虛弱,我也感覺腦袋一陣陣發昏,她說的同命相連,可不是鬧着玩。
鈴蘭的福運和王旭的功德給蛇母續上了命,她變成了巴掌大小的蛇,窩在蛇男手掌上。
她執意跟着我。
「我說了很多次,我不是蜚。」
蛇母呵呵,「你是被人類荼毒太久了,他們封印了你的記憶,還用了什麼辦法把你囚禁在人類的身體裏!」
「你不想找回自己的記憶嗎?不想確定自己到底是誰嗎?」
「你別告訴我,你不好奇。」
-16-
「我要回去問問師傅。」
蛇母尖叫,「你是不是有病?」
我帶蛇母去見了師傅,幾個人做成一個三角形。
蛇母趴在蛇男手掌上,不停的對我師傅翻白眼。
她身體變小了,好像心智跟着一起倒退。
「師傅,我是蜚嗎?」
我從小和師傅相處的原則就是如此。
單刀直入,有什麼就問什麼。
往往師傅也會立刻回答,從不打磕絆。
這次,他卻沉默了良久,說了一個似是而非的答案,「孩子,你只是秋柚。」
「最起碼這輩子只是秋柚就好。」
蛇母冷笑,「你別在這打馬虎眼,她是什麼東西在座的各位都清楚。」
「我告訴你,我們這次可是惹了仇家回來的,你要不然幫她恢復實力和法力,要不然就等着她被吞噬掉,這世上大亂,再多一個大妖吧!」
師傅的手指下意識掐算, 看着我的目光帶着驚懼。
「怎麼了師傅?」
我們惹上的東西, 真的很難對付嗎?
師傅擺了擺手,「天命不可違。」
「我不攔你,你去吧。」
「能找回多少的自己,日後還要不要回來, 都由你自己決定。」
「我會盡可能給你最大的便利。」
雖然心裏已經有了猜忌, 我的手還是情不自禁的開始顫抖。
出門一趟,就被開除人籍了。
師傅遞給我一本書,說這是關於蜚的。
他說完就退了出去, 我手中的書好像有千斤重, 怎麼都翻不開。
蛇母用尾巴拍書上的灰。
「你知道嗎?傳說中封印蜚的地方有十二處, 關於每個地方的決策都衆說紛紜,讓人摸不清真假, 有人說這是爲了保護封印點不會破壞,避免放出兇獸……」
「但,有沒有一種可能, 這些封印的地點, 每個都是正確的?」
17【蛇母番外】
我無比確信, 這股血液的香氣, 絕對是來源於蜚。
即使這股味道已經很淡很淡, 需要貼在肌膚上, 才能識別出來是誰。
蜚是天災, 更爲簡單的來說,是天降臨在人間的懲罰。
蜚所到之處, 寸草不生,ţûₘ 我見它的時候還很小, 饑荒年代,它差點要了我的小命。
上古兇獸也好,益獸也罷,幾乎都不見了, 留在這世上的大多是我們這些小妖小怪。
可看看這些凡人又做了什麼?
他們把蜚封印,篡改了她的記憶, 讓她作爲一個普通人去降妖除魔。
蜚是個溫吞的性子, 但它真的很可怕。
它會吞噬其他妖怪, 來加強自己, 而這像是呼吸一樣自然,並不是它自己主導。
它是天生的兇獸。
人最多活百載, 蜚死去後, 它的記憶會被清空,所有想起來的事情,再次煙消雲散。
這些可惡的凡人奴役了它一年又一年,想把妖拉到他們人類的陣營裏去。
我偏不讓他們如願。
我甘願自廢修爲,放棄飛昇的機會, 留在蜚身邊。
我想看着它覺醒,再和我說人命短暫,不可草菅。
我想看它幡然醒悟,發現這個騙局, 發現囚禁又養育她的人類有多噁心。
我想看它擁有所有記憶,再看它如何選擇,是妖還是人。
我可太期待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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