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醒來我成了邪神

一覺醒來,我成了邪神。
好消息:有一羣狂信徒,正在渴求我降下神蹟。
壞消息:剛入職,啥技能也不會。
於是我只能硬着頭皮給大祭司傳了兩篇我的碩士論文。
【冷鍛弧形馬蹄鐵與雙邊馬鐙對騎兵作戰效能的實證研究】
【占城稻耐旱基因表達與三熟栽培時序優化】
半晌,幾道同行的意念幽幽傳來:
「……」
「6。」
「讓你當邪神,沒讓你正得發邪!」

-1-
我在混沌虛無中甦醒。
血脈裏奔湧的是無窮神力,
胸前一枚神格綻放光華。
呼吸可以攪動風雷,
揮手就能撕裂空間。
這,就是神的偉力!
【人人都說穿越女命苦,不是虐文女主,就是惡毒女配。】
【沒想到俺老趙直接穿越成神,同行怎麼解釋?】
「偉大的深淵之女!請聆聽您卑微僕從的祈求!」
正在我志得意滿的時候,突然一段扭曲、狂熱的禱詞直接灌入我的意識。
「獻上鮮活的羔羊,奉上滾燙的心臟!願您的意志降臨,讓恐懼化作滋養您的盛宴!」
等會,這不對吧。
這口風聽着也不像是什麼正經神明啊。
我環顧四周,發現這片混沌並非空無一物。
三團形態各異、散發着令人心悸氣息的「存在」正巍然矗立,
章魚哥攪動精神深海,信徒在癲狂中獻祭靈魂;
多眼怪投下不可名狀的扭曲幻象,令人 san 值狂掉;
山羊妹的低語呢喃,聽到的人開始血肉異變。
祂們顯然也注意到了我的甦醒,投來冰冷而審視的目光。
一道混雜着多重回響的意念,分不清具體來自哪位,直接在我「腦海」中響起。
「三妹,你也甦醒了?」
【我是想當神!】
【我也沒說要當個邪神啊!】

-2-
好吧,我是個邪神。
畢竟我有三個邪神室友,甚至已經稱兄道妹了。
再狡辯,就有點不禮貌了。
「這個紀元,還是老規矩,誰的信徒多,誰晉升序列。」
章魚哥的意念再次轟鳴,帶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信徒最少者,吾等共饗之。」
共饗之,那不就是分而食之?
還真是根正苗黑的邪神啊!
那麼問題來了,目前來看信徒最少的,好像是我。
畢竟這三位的信徒都是能修築石像,組織祭祀,建造城牆防禦外敵的大部落。
我的信徒好像……有點過於狼狽。
「吾等被狼騎圍獵!馬匹折蹄染疫,部落危在旦夕!爲何神明仍毫無回應!」
山洞裏,部落首領正死盯着還在上躥下跳的大祭司,目光越來越兇惡。
「如今血已流盡,魂已獻祭!吾等的虔誠,難道還不足以喚醒祂的意志嗎?」
虛無中,三道目光也聚焦在我身上,帶着審視與玩味。
我知道,祂們在等着看我這「新神」如何回應。

-3-
我嘗試將神力傳遞下去,失敗。
我又試着將意識降臨,也不行。
溝槽的,穿越過來也不說給我配個系統。
這讓我怎麼秀操作?
章魚哥和多眼怪的技能太喫建模,於是我只能學着山羊妹的樣子,喃喃低語。
【冷鍛弧形馬蹄鐵與雙邊馬鐙對騎兵作戰效能的實證研究】
消息剛傳出,下方部落的影像中,大祭司猛地僵住,隨即爆發出狂喜的嘶喊。
「神諭!是神諭!吾主回應了!深淵之女降下了祂的指引!」
「快,拿刻刀龜甲,我要記錄神諭!」
能聽懂就好,那我就可以繼續了。
我不管他們反應,接着念我的畢業論文。
【引言:馬鐙的發明,將騎兵從輔助兵種推向了冷兵器時代的戰爭主宰;而馬蹄鐵的普及,則賦予了這一主宰縱橫千里的持久戰力。兩者共同催生……】
大祭司這邊邊聽邊刻,還沒撐過引言就脫力暈倒。
旁邊的副手連忙接過刻刀,繼續在王八殼子上玩命刻字。
石刀都掄得冒火星子了。
嘰裏咕嚕了半個多小時,部落裏已然是躺倒了一大片。
就剩下首領一個人望着成山的龜殼,
雙眼赤紅,嘴角咧到扭曲,涎水順着鬍鬚滴落。
「神諭!導語!馬鐙!參考文獻!馬蹄鐵!致謝!關鍵詞!啊啊啊——降臨了!哈哈哈哈!神諭!」
我長舒一口氣,這下應該可以混過去了吧。
山羊妹湊到我身邊,狐疑地看着我。
「三姐,你不是魅惑與奸詐之神麼?怎麼不玩真身降臨,反倒是學起我的古神低語了?」

-4-
我的神格咯噔一下。
糟了!
人家這招有專利。
我侵權了!
我正要絞盡腦汁狡辯,好在章魚大哥及時站出來主持大局。
「老四,三妹神軀受創未愈,不肯真身降臨也是情理之中。」
山羊妹哼了一聲,兀自嘟囔。
「我只是覺得老三有點不對勁,她說的好些詞語我竟全然無法解析。」
一直沉默如淵的二哥多眼怪終於有了反應。
意識中驟然響起億萬只複眼同時開合的細微摩擦聲。
「你也別說老三,老四你每日頌念之物,我等亦聞所未聞。」
這話彷彿戳中了山羊妹的癢處,
「你不懂,我那可是上個紀元殺傷力最大的噬魂魔音。」
她精神一振,那股低語呢喃又貫穿了混沌空間:
「哈基咪~南北綠多!阿西噶阿西!阿西哈雅酷奶農!哈基咪哈基!……」
短短兩句入耳,我的神格便如遭重錘,靈魂似被撕裂、意識墜入亂流。
這看似老奶奶說夢話般的囈語,竟有如此恐怖的神力。
依我看來,上個紀元也是活該毀滅。

-5-
三位正宗邪神心滿意足地吸納完信徒獻上的血肉與靈魂精華,
如同饜足的猛獸,慵懶地矗立在虛無中閒聊起來。
章魚哥觸鬚愜意地舒展。
「新鮮的恐懼與血肉,真是讓吾滿足啊。」
「可惜,此等祭品,不知何年何月方能再次充盈。」
山羊妹得意地晃着腦袋,玲瓏小角在虛無中若隱若現。
「嘿嘿,還是本神有先見之明!早早將信徒血肉異化,征戰之時就可以衝鋒在前,悍不畏死。」
「哼,吾亦傳下『精神尖嘯』祕法……」

-6-
你們仨給信徒開掛是吧,玩不起?
「好了,諸位。」
章魚哥的觸手盤踞上面前的光球,四周逐漸變得黑暗。
「血食已饗,請於黑暗中沉眠,靜待下一場盛宴。」
話音落下,光球裏的景象如同按下了快進鍵,山川河流、部落興衰在眼前化作浮光掠影。
三位神明的身影也如同墨汁滴入深海,漸漸化作虛無。
只有我在這傻站着。
溝槽的,也沒說寢室還有熄燈儀式啊。
按哪個鍵可以下線啊。
眼看就要露餡,三道即將消散的身形同時頓住了!
「嗯?似有呼喚?」多眼怪的意念帶着一絲被打擾的不悅。
「誰呀誰呀?大晚上的!」
山羊妹的身影又清晰起來,帶着起牀氣,幾步蹦躂到光球前。
她清了清嗓子喊道:
「歪?找哪位?」
「準備睡覺了!」
「什麼智慧女神?打錯了!」
「戰爭女神?那更沒有啦!去隔壁問問!」
「別名深淵之女?」
山羊妹愣了一下,回頭衝我喊道。
「三姐!找你的!」

-6-
我趕緊湊到光球前,清了清嗓子,努力讓意念威嚴而混沌。
「吾即深淵之女,混沌的具現,萬靈之恐懼歸墟!凡愚!汝等之呼……」
「女神!偉大的馬鐙之神!您最卑微、最虔誠的僕人向您獻上永恆的敬畏與勝利的榮光!」
首領激動得發顫,旁邊的大祭司正帶着一幫人端着龜殼和刻刀,正嚴陣以待,時刻準備刻字。
「您降下的無上智慧,指引着我們的勇士橫掃了宿敵。他們的酋長和族人,已被我等俘獲,此刻正跪伏於此。」
一羣彪悍的戰士用石矛石刀死死架住一羣傷痕累累的俘虜,
俘虜們被強按着頭顱跪在地上,冰冷的石刃緊貼着他們的脖頸,只待一聲令下,便要血祭神明!
「以此仇敵之血與魂,獻祭於您!讚頌您的威儀!」
【什麼叫馬鐙之神?】
【不要隨便給女孩子起這麼土味又難聽的稱號啊!】
我擺起架子,傳遞着神的意志。
「吾,深淵之女,命令汝等抬起頭來!」
「遵從您的旨意,偉大的馬鐙神。」
首領恭敬地應道,隨即猛地一把薅起那個最強壯的俘虜的頭髮,
迫使對方揚起一張屈辱又憤怒的臉。
首領獰笑道。
「聽見了嗎?吾主深淵之女,偉大的馬鐙之神,要爾等抬頭受死!放心,不止你一個,很快,你的整個千目部落都會來陪你,成爲獻給吾主的無上血饗!」
他頓了頓,語氣忽然帶上了一絲討好。
「呃,尊貴的神主,關於您上次降下的另一則神諭。那個『馬蹄鐵』,吾等愚鈍,日夜鑽研那龜甲刻痕,依舊未能參悟其妙法,還望吾主再指點一二?」
【也對,石器時代造馬蹄鐵,確實有點強人所難了。】
【難道我還要幫他們把鍊鐵這個科技也點出來?】
我還在琢磨怎麼應付過去,耳畔響起一陣令人牙酸的摩擦聲。
緊接着,二哥那萬年不變、冰冷永恆的意念裏,
第一次帶上了一絲難以置信的波動,甚至有點氣急敗壞。
「這他媽不是吾之信徒麼?怎麼讓人幹成這個逼樣了?」

-7-
「哥,別衝動!咱這是大水衝了邪神廟,一家人不認一家人。」
二哥氣得身邊常年縈繞的幻境都開始消散,逐漸顯出了真身——特大號喜之郎果凍上面長滿了眼睛,挪動着身子就要奔向光球。
我一邊抱起 QQ 彈彈的二哥,省着他一時衝動下凡滅世。
一邊趕緊給老酋長打眼色。
「都是兄弟,動刀動槍的幹嘛,多傷和氣?快說下次不敢了。」
誰知道老酋長小脖一梗梗。
「偉大的馬鐙之神!他們不是兄弟!是仇敵!血祭!獻給您!榮耀!」
二哥那億萬只複眼瞬間充血,整個混沌都開始扭曲畸變。
好在旁邊的大祭司福至心靈,聽懂了我的意思,一把按住酋長,接着一個滑跪倒在地上。
「對對對,我們是兄弟!兄弟當着呢!獅子老虎見了都要握爪子的交情有的嘛。」
我趕緊順杆爬,把二哥放在地上忽悠道。
「二哥二哥!您看!誤會解開了不是……」
二哥的意念依舊冰冷。
「誤會?吾之信徒,被爾之信徒,俘獲羞辱。此仇何解?」
「好解!太好解了!」
我繼續忽悠。
「依我看,咱們兩家部落,結爲兄弟之盟!如何?」
二哥:「哼」
我無視他的哼唧,加快語速。
「我們的部落侍奉您的部落爲兄,以後您千眼部落的小孩,統一都給我們教育,跟我們部落的孩子一起長大,學我們的文字,受我們的教育,喫我們的糧食。」
千目部落首領瘋狂搖頭,被大祭司一個掃堂腿踢躺在地上。
二哥:「哦?」
「我們『弟』部落呢,最是仰慕兄長的富饒!您的部落,把靠近我們這邊的土地,借給我們『弟』部落的兄弟姐妹們耕作生活,不過分吧?」
二哥:「只是借的話,倒也無妨。」
千目部落首領目眥欲裂,喉中不斷髮出痛苦的低吼,大祭司在背後連忙給他來個裸絞。
「當然是借,您永遠是這片廣袤領土的主。」我趕緊強調。
旁邊看戲的老四低頭用小角戳了戳地上的二哥:「二哥,聽着你好像贏麻了。」

-8-
眼看二哥就要被忽悠瘸了,我把老四推開,趕緊再添一把火。
「作爲最忠誠、最可靠的弟弟,我們『弟』部落有責任也有義務保護兄長的安全!」
「所以,我們會在千眼部落的土地上,派駐一支部隊,維護秩序!保障和平!震懾一切宵小!」
我莊嚴肅穆地抱起二哥,望着混沌,描繪着美好藍圖。
「以後啊,千眼部落的男人再也不用辛辛苦苦去打仗了!你們就可以徹底放下武器,享受生活了。天兵來了,和平就有了!天兵來了!青天就有了!天兵來了!你們就解放了!」
二哥雙腳離地了,聰明的智商又佔領高地了,億萬只複眼眨了眨,喃喃道。
「吾等信徒有此鄰邦,也算是一場造化。」
我對着大祭司咳了一下。
大祭司生怕眼前的邪神反悔,連忙掏出龜甲,飛速刻好了這份「兄弟盟約」。
提溜着早已心如死灰的千眼部落首領,在龜甲上刻上了名字。
混沌中,二哥滿意地收回了目光,億萬只複眼緩緩閉合,進入了祂的沉眠。
只有山羊妹湊到我身邊,帶着促狹的笑意:
「三姐,高啊!實在是高!你這『奸詐』權柄,玩得是越來越溜了!」
我一臉矜持,淺笑道:
「只是做了一點微小的貢獻,達成了雙贏的局面。」
【我裏外裏贏了兩次,怎麼不能叫雙贏。】

-9-
章魚哥早就困得觸鬚都捲曲起來,哈欠連天。
「血食飽足,沉眠靜待……下次……」
山羊妹嬌小的身影也瞬間消散無蹤。
只剩下我還對着下方光球的部落發呆。
【話說我怎麼一點都不困?】
【難道因爲我是熬夜寫論文練出來的穿越者體質?邪神也講生物鐘?】
行吧,室友都睡了,舍長我來當!
我搓了搓手,意念鎖定光球。
【開一把文明 6,如何呢?】
「大祭司,請打開麥克風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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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年,夏。
「發洪水就去治水!求我有什麼用!」
「往河裏扔童男童女更沒用!」
「堵什麼堵,堵得住麼!去疏浚河道,束水攻沙!」
「哦,衝的是隔壁部落啊,那等水退了抓緊把界碑扛過去。」
「有人攔着你,說我們過界了?不是,你跟走丟的奴隸還廢什麼話!拷上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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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年,秋。
「那是蝗災!不是我懲罰你們!抓起來烤着喫!」
「天氣乾旱?我教你做水車!笨!」
「不用動不動就掛斷祭祀,沒有祭品就隨便找點活物,蝗蟲也行!」
「什麼叫蝗蟲都被你們喫完了?」
「那就找點素的也行!我不挑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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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年,春。
「奴隸太多了喫不飽飯?占城稻一年三熟,去搞點種子過來。」
「旱鴨子不敢出海?你怕什麼,有我呢,我教你造船!」
「水怪就更不用怕了,把我雕像扛到船上去!」
「嗯?還真有水怪?我看看怎麼事兒。」
「好了,它知道錯了,給他鼻子穿個青銅環,先拉船,上岸之後讓它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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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年,冬。
「酋長死了?生老病死,人之常情。節哀。」
「什麼?大世子想改爲祭祀愛之女神?」
「把二世子叫過來。」
「太子多病,汝當勉勵之。」
「聽不懂?」
「去跟你哥對掏,我支持你當酋長。」

-10-
玄武門之變正演到最精彩的一段,我看得目不轉睛。
混沌虛無中,三股令人心悸的氣息如同沉睡的火山,驟然復甦。
四妹的低語帶着剛睡醒的沙啞。
「睡了五十年,簡直餓死了,怎麼還沒有祭品獻上?」
「三姐?你竟然比我們醒得早?現在情況如何?」
我嚇了一跳,連忙擋住光球,長嘆一口氣,苦着臉說道。
「別提了,我部落鬧內亂呢。兩個繼承人打起來了。」
正在逐漸睜眼的二哥頓時樂了,帶着一絲看戲的優越,冷哼一聲。
「三妹你想開點,凡俗爭鬥,亦是樂趣。」
章魚哥戳了戳光球,但是懶得去看,直接問道。
「吾之羔羊如何?」
我心虛地看了一眼三十年前就戰敗投降的章魚部族酋長,獲封昏慜侯之後也不想着族人了,整日在我的都城花天酒地,不知天地爲何物了。
【這該怎麼解釋?】
【已經是樂不思魚了。】
「大哥,你部族酋長太狠了。」
我語氣真誠無比。
「你那個酋長,如今每天在我們部落都城裏花天酒地,逍遙快活。」
大哥樂了,鬚子漫天飛舞拍打着腦瓜。
「善!吾之羔羊,理當如此。只是委屈你了,三妹,還要供養他們。」
【太見外了,哥,真的不委屈。】

-11-
我看了一眼早已融入我們部落的千目氏族,跟二哥解釋道。
「二哥,你就更應該放心了。」
「千目族人在我們部族那相當權威。」
「我們的族人連文字、語言、風俗都跟你們千目族人一樣。」
二哥雖然沒樂出聲,但是眼睛也不自覺地彎了起來。
顯然是出了一口惡氣。
「我呢,三姐?我們血肉氏族呢?」
老四煩躁地拿小角頂我。
「你自己看吧。」
我指了指光球。
裏面一個高大威猛的血肉戰靈高高躍起,兩隻蒲扇般的大手抓起大世子,
噗嗤一聲,血肉橫飛。
戰靈竟然硬生生從中間將大世子撕成兩半。
「啊呀!真是不好意思,三姐。」
「我的信徒,把你們部落的大世子打死了。嘻嘻。」
「回頭我好好教訓他們,你不會生我的氣吧。」
四妹茶言茶語,一臉得意。
【我生啥氣,你那個信徒是二世子手下最強的戰奴。像這樣的戰奴二世子還有二十八個。】
【尉遲恭碰到李世民了屬於是。】

-12-
混沌虛無中,缺乏祭祀帶來的飢餓感如同實質的潮水,持續沖刷着三位舊日之主。
「不行了不行了,沒有血食,渾身沒勁,眼冒金星,我再回去睡會兒。」
四妹身形都開始些許模糊,嚷着要睡個回籠覺。
「等等。」
大哥的觸鬚停止攪動,緩緩指向我。
「話說我等皆因祭祀斷絕而神力困頓,爲何唯獨三妹你不見半分睏倦?」
我的神格頓時提到了嗓子眼,大哥不愧是大哥。
四妹天真爛漫總是茶裏茶氣,二哥看似老謀深算但啥也算不明白。
只有大哥雖然寡言少語,卻總能一針見血。
四妹聞言,打起精神跳到我身邊,小鼻子在我身上嗅了嗅。
「咦?」
她小臉皺成一團,無比嫌棄。
「三姐!你真是不挑食啊!你這身上一點新鮮的血氣都沒有!全是爛白菜幫子、野菜葉子味兒!這種祭祀你也肯受?太掉價了吧!」
看我欲言又止的模樣,大哥似乎明(誤)白(會)了什麼。
罕見地透出一絲無奈和心軟,帶着一股過來人的諄諄教導。
「三妹啊,大哥知道,你部族過得艱難。」
「但身爲神明,威嚴不可墮啊!信徒不敬,當施以神懲,令其敬畏!想當年……」
祂的意念陷入追憶。
「就在三十年前,吾之信徒也曾試圖喚醒吾,爲此獻上十九頭健碩公牛!可其中的一頭居然不是純白,尚有一縷雜色,如此不誠,吾當即不予回應!」
嗯?三十年前?
【三十年前我們的大軍都快打到你家章魚酋長的被窩裏了,他能湊出十九頭牛就不錯了。】
【你還挑上了?】
【我說酋長怎麼投降得這麼幹脆,合着是請神沒請下來啊。】

-13-
「吾等神威,豈容輕慢!」
大哥越說越生氣,身軀漸漸浮起,周身電光閃爍,口中唸唸有詞。
「愚妄的造物啊,混沌即吾本源,混亂乃吾食糧!以舊日爲名,吾心淵之觸,將賜爾等永世沉淪!」
「大哥說得對!三姐你讓開,我譫妄之羊也要去降下神罰。」
一直沉默的二哥千瞳之形更是直接,冰冷的意念毫無波動,抬腿就要往下衝。
【你們要幹哈!你們那是懲罰自己部族麼?那不都懲罰我呢麼?】
我一把撈起二哥,抱在懷裏摸着腦瓜子安撫,順便把光球吞在腹中,省得他們再打主意。
「不用懲了!真不用了!我實話說吧,你們的部落……」
轟——!
沒等我開口,毫無徵兆!
大哥那深棕色的龐大身軀猛地爆發出刺眼、混亂的七彩光芒!
祂的意念帶着前所未有的驚惶與急促,瞬間炸響在我們耳畔。
「不好!日遊神來了!風緊扯呼!」
章魚身子一陣擬態,消失在混沌中。
老二和老四更直接,一個降下幻境,消散不見,一個如同被強橡皮擦暴力抹除,原地坍縮成一個微不可察的時空奇點。
【不是,我還沒上車呢!】
【等等我啊!】
【日遊神是啥啊?能給你們嚇成這樣啊?】
【邪神的老大不是叫盲目癡愚之神麼?】
混沌中,瞬間只剩下我——深淵之女,
以及那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的腳步聲。

-14-
咚!咚!
腳步聲如同鼓點,帶動整片空間不停地震動。
奇點倒轉,幻境碎裂,擬態復原。
三位剛剛想盡辦法隱藏自己的舊日支配者,
如同被無形大手從藏身地揪了出來,狼狽地定格在混沌中。
空間如同水波般盪漾了一下。
兩個穿着制式銀亮鎧甲的龐大身影,慢悠悠地「擠」了進來。
其中一個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拍了拍胸口的「勇」字,對身後的人說道。
「甲三兒,定位沒錯吧?」
「頭兒,沒錯。接到舉報,就是這裏疑似有邪神聚集活動。」
一向寡言少語,不苟言笑的大哥此時把觸手整整齊齊地貼在腦後,梳成背頭,湊到前面賠笑道。
「兩位大人!誤會!天大的誤會!吾……我們絕非邪神!只是在此清修的修士!」
四妹縮在我身後,不敢冒頭。
二哥更是直接把眼睛閉起癱在地上裝太歲。

不是,這對麼?
【你們哥仨一個心淵之觸,一個譫妄之羊,一個千瞳之形!名字這麼唬人】
【平時說話張嘴就是舊日、混亂的,一會又降神罰一會搞血祭,我特麼以爲咱們四個能在混沌中橫着走呢】
【合着來倆片警就能把咱們四大邪神制伏啊。】

-15-
甲三兒眼皮都沒抬一下,慢條斯理地從手裏變出一個巴掌大小的鏡子。
「是不是邪神,你說了不算,它說了算。」
他語氣公事公辦,甚至帶着點不耐煩。
「來,你們幾個,排好隊,看鏡頭!別試圖反抗,抗拒從嚴啊!」
鏡子照向大哥,映照出巨大的觸手攪碎精神識海,信徒在癲狂中獻祭。
底下一行猩紅大字:
【功德值:-25】
隊長冷笑一聲。
「身上揹着二十五條性命!還說自己不是邪神?鎖上!」
他手腕一抖,一條銀色鎖鏈「嘩啦」一聲捆住了章魚的觸鬚。
照妖鏡再轉兩次,二哥和四妹也被捆成了糉子。
而下一轉,鏡子就將照到我了。
【這下完了,故事可以大結局了。標題我都想好了。】
【第一章:天下無敵】
【第二章:天上來敵】

-16-
鏡面光芒一閃!沒有猩紅大字!也沒有深海星空血肉畸變!
取而代之的是一尊由磅礴浩瀚、精純無比的信仰之力塑就的潔白神像。
腦後浮現七道功德金輪,頭頂慶雲如蓋,無數景象交織。
巨大的水車在河邊轉動,金黃的稻田隨風搖曳。
精巧的海船劈波斬浪,田間、工坊一片忙碌和諧景色。
治水、造字、冶鐵、畜牧,走馬燈似的轉個不停。
「嘶——!」
甲三倒抽一口冷氣,對着照妖鏡猛敲了兩下。
「無量天尊,這尊邪神怎麼會有如此功德和信仰?我照妖鏡壞了?」
隊長「噗通」一聲滑跪,無比洪亮地扯着嗓子喊道。
「卑職南天門戍衛營風字小隊丙七、甲三!參見上仙!不知上仙在此清修,驚擾仙駕,罪該萬死!還請上仙恕罪!」
他一邊說,一邊拼命用眼神示意甲三兒也跪下。
甲三兒跪沒跪下不知道,我快要給他們倆跪下了。
【別這麼搞我啊,大哥。你不能搞區別對待啊!快把我也捆上,一家人整整齊齊在一起啊!】
【你看看地上那三個糉子,看我的眼神都變了。】
【大哥,二哥,四妹,聽我解釋,我真不是叛徒!】
我鼓起勇氣,張嘴辯解。
「兩位長官!是不是有點誤會了?其實我也是那種邪神,你們得相信我啊!」
丙七隊長聞言,頓時露出一副「我懂」的高深莫測表情,
爬起來一把拉住還在修照妖鏡的愣頭青甲三,偷偷傳音。
「甲三兒!你傻啊!這位上仙!功德金光護體,信仰之力澎湃如海!這他孃的能是邪神?這分明是……」
「……是某位天帝陛下在混沌海里置辦的外宅!金屋藏嬌懂不懂?不想暴露身份隱私!咱哥倆要是戳穿了,回去還想有好果子喫?」
「還有這三個邪神,明顯就是娘娘的跟班啊!看過話本沒有?專門處理爬牀丫鬟的,暗衛!」
甲三兒還是有點軸,指着三個糉子問道。
「跟班?那也得有神契約束啊!怎麼沒見他們身上有主僕契約?依我看帶回斬妖臺走一圈,就什麼都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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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妹反應最快,順着杆就往下爬。
「吾等正是娘娘座下的神僕!專司處理些見不得光的微末小事。我們剛被娘娘收下不久,還沒來得及簽訂契約呢!」
另外倆也躺在地上瘋狂點頭。
丙七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當場拍板。
「經核,這三位造物系豢養神僕,根據相關條例,不在緝拿範圍。」
他動作麻利地變出一本《神僕登記備案冊》和一支玉筆,滿臉堆笑地轉向我。
「娘娘!您看這事兒鬧的!既然是您新收的神僕,那咱們按規矩,得做個登記備案!免得以後巡查的兄弟不認識,再衝撞了您!」
「您放心,流程很快!就籤個名兒的事兒!我幫您把契約烙印也一併烙上,省得您再費心!」
他不由分說,玉筆一揮!金光閃過,「啪」地合上冊子,仍舊笑容可掬。
「搞定!娘娘,手續辦妥了,您慢慢調教!小的們不打擾您清修了!撤!」
說完,他拽着還在懵逼的甲三,麻溜地撕開空間,兩步就消失在混沌中。
一萬零六隻眼睛對望,空氣都尷尬得凝固了。
【你們聽我解釋,這真的是天庭包辦的主僕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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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說……你們仨早就知道我是穿越的?」
我手中捏着三枚神格,主僕契約下,容不得他們再有半點謊言。
「一着不慎,滿盤皆輸。」
章魚哥此刻也唏噓不已。
「吾等本是混沌初開時,三縷交纏的天地彩霞得道。紀元之初,偶得此寶。」
祂指了指我面前的光球。
「此寶內蘊一方小千世界。奈何吾等空有靈性,卻無煉化法門。」
「後來來了個修士,自稱『穿越者』,與我們結拜,教我們在小千世界散播信仰,讓我們化形成那三種模樣,說是最能震懾愚昧生靈,汲取恐懼信仰,幫助煉化此寶。」
【怪不得你們仨口風這麼中二,合着是被師傅帶偏了。】
【誰家收集信仰靠恐嚇啊!你哪怕發個雞蛋呢!】
我搖搖頭,這廝的結局早已註定。
「可惜,他最後也因爲信仰太稀薄,無法支撐消耗而身死道消。」
祂頓了頓,更加唏噓地說道。
「就在我們絕望之際,這身體裏,又來了一個穿越者!」
「所以,」
我總結道,
「只要讓這小千世界的信仰傳遍每一個角落,徹底歸心,就能煉化這件法寶,咱們都能解脫?」
三人瘋狂點頭。
「行吧,」
我意念一動,徹底放開了對小千世界的屏蔽。
「那就讓你們親眼看看,你們睡覺時,我『勤懇種地』的成果!」
三縷神識迫不及待地探入光球。
下一秒,慘叫聲此起彼伏。

-19-
「我的章魚部落死的就剩酋長一個人,你跟我說這叫花天酒地?」
「知足吧,我部落全被人抓了當戰奴,我說啥了?」
「你倆等會再說話,三妹,我的千目部落呢?」
我拍拍手,壓下他們的鬼哭狼嚎。
「哭哭啼啼像什麼樣子,這叫攘外必先安內,懂不懂?」
「現在!任務來了!你們仨,也別想躺平了!都下去幹活!」
二哥二話不說,抬腿又要往裏衝,被我一把撈起來。
「誰讓你這個樣子下去了。」
「麻煩你們仨,改改自己的造型好不好!」
我指了指自己身上的道袍,又指了指大哥身下黏黏糊糊的觸手。
「信徒是會信我?還是會信你?誰家好神長一屁股吸盤?你們仨統統給我變成人形!」
「話說你變成人形就把手好好端起來,別在身下甩來甩去的,腿也別甩!」
「你那個山羊角和山羊蹄子也去掉,把眼線也擦掉。」
「兩隻眼睛看不清楚東西我可以給你配個眼鏡。那也不許變出三隻眼睛來!身子上面更不許長眼睛!」
很快,三位寶相莊嚴、姿容絕世的女仙虛影便取代了那令人掉 SAN 的舊日造型,懸浮於混沌之中。
「很好,現在可以進去幹活了。」
「生病了就教他們治病!放血沒用!給我推廣草藥湯劑和衛生習慣!」
「二姐,去教他們養蠶繅絲,織布做衣。」
「十進位制給我用起來!」
「什麼叫你數學不好?上來我給你補補課!」
「記住了!一硫二硝三木炭!比例給我搞準了!」
「北伐!」
「北歐也是北!」
「怎麼大軍從南邊回來了?」
「爲了驗證小千世界是個球?你們在外面看了幾千年不知道它是個球麼?」
後記 1
時光荏苒。
當炎黃部落的旗幟插遍小千世界的每一個角落,億萬生靈發自內心的信仰與感激化作洪流。
混沌邊緣,四道通天徹地的功德金光轟然爆發!
漫天慶雲翻湧,瓔珞垂珠,金蓮湧現,大道綸音隱隱相合。
那枚承載世界的光球,徹底煉化,溫順地沉浮於我頭頂的浩瀚慶雲之中,如同拱衛日月的星辰。
磅礴功德灌注而下,爲我們四人重塑無垢金身!
甚至還餘下了兩份小小的功德,如同金豆子般在我掌心滴溜溜轉。
「成了!貧道我成了!」
感受着體內奔湧的、遠超從前的磅礴力量,我忍不住意念歡呼。
三位娘娘也是容光煥發,周身清氣繚繞,寶相莊嚴,與昔日那克系邪神的模樣判若雲泥。
異象紛呈之際,天邊三道清光沛然降臨!道韻天成,清氣滌盪混沌。
【呦呵?】
我精神大振,修煉了幾百年,差點忘了寶物出世必有奪寶打臉戲碼的穿越者定律。
來吧,讓貧道看看你有多少斤兩!
四對三,優勢在我!
「你們仨,站在後面,看我臉色行事!」
青光散去,爲首一位老者鶴髮童顏,頭頂慶雲翻滾, 無量玄黃之氣垂落,隱現寶塔。
二一位中年道人面容威嚴, 手持玉如意,氣息深邃。
最後一位青年清俊出塵,揹負一柄古樸長劍, 眸光如星。
【這套行頭看着有點戰鬥力啊。】
【要不要苟一波?】
正在我犯嘀咕的時候, 那負劍青年道人卻笑了。
他打了個稽首,聲音清朗平和。
「吾等兄弟三人遊歷混沌, 見此功德金光沖霄,異象紛呈,知是有道友功行圓滿,一時興起前來叨擾, 唐突之處,還望海涵。」
「對了,忘了介紹,吾名通天!」
後記 2
我腿當時就軟了。
【這對勁麼?】
【怎麼好死不死碰到這哥仨了?】
【這下真的要奪寶打臉了。】
【奪我的寶, 打我的臉。】
通天目光饒有興致地落在了我身後, 帶着一絲讚賞。
「妙哉,先天一點靈光化形, 根基純淨,更難得的是身負教化之功, 功德加身, 氣象已成!爾等三朵雲霞,可願入我碧遊宮座下, 聆聽大道?」
碧遊宮傳道?聖人門牆!這可是天大的造化!
我連忙回頭,對着三人狂打眼色!
二姐也明(誤)白(會)了什麼, 一臉堅毅與決然。
緊接着抬腿就邁步向着對面衝去。
【臥槽, 二姐你又衝動了!】
我一把攔住二姐, 順路替她們三人拜謝老恩師。
「善!」通天撫掌一笑, 抬手點化:
「從此,你爲雲霄!你爲瓊霄!你爲碧霄!」
「這兩枚功德金珠, 正好讓大師伯給你們煉兩個法寶。」
【好哇!見證歷史了, 原來三霄娘娘是這麼來的。】
【憑藉這交情,我到時候混個天兵天將應該不是問題吧。】
【都說穿越者難, 俺老趙卻不這麼認爲。】
就在通天教主準備帶三霄離去之際。
雲霄娘娘突然上前一步,恭敬但堅定地開口:「聖人容稟!吾等四人,同甘共苦,情同手足!若入聖人門下, 自當同進同退!懇請聖人垂憐,也將她收入門牆!」
我內心感動得一塌糊塗。
【姐!真夠義氣!當時部落都讓我幹滅族了, 關鍵時刻還不忘了拉我一把!】
後記 3
三清聞言, 目光都重新聚焦在我身上。
「嗯?」
元始天尊輕咦一聲, 眼中精光一閃!
我頭上的光球微微一震, 光華被迫收斂了幾分。
「哈哈哈!」
通天教主突然撫掌大笑。
「原來如此!竟是神物自晦!貧道險些看走了眼!」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我,看得我有點發毛。
「你頭上這枚先天靈寶『定海珠』與你緣法深厚, 更與吾截教之道相契!」
「既然如此,吾上清靈寶天尊!今日便收你爲吾座下外門大弟子!」
「你既與定海珠有緣,合該執掌此寶,定海安瀾, 護道截教!」
「你既姓趙,你便叫——趙公明!」
【等會,讓我捋一捋】
【我不是來當邪神的麼?】
【不是來封神的!】
【誰要當趙公明啊!!】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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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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